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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的勇者与孤独的魔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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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半卧在床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抬起右手,那块面包就悬停在勇者的唇边。勇者差点儿就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吃掉它,但是他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噢,对了!红灯区里那些男女都喜欢这样互喂食物来调情,姿势和现在的魔王几乎一模一样——如果面前是个丰满的妖娆美人倒还姑且算是种享受,但是,魔王顶着这张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勇者几乎感觉自己在犯罪!即使他知道魔王的真实年纪至少要比自己大十倍。
  “谢谢您,但是我想这个我可以自己来……”勇者越想越尴尬,忍不住提议道。
  “真的没问题吗?”魔王反问。
  勇者尝试着动了动——并没有成功,魔王几乎把他的关节也缠住了,他根本动不起来。
  好吧,好吧。勇者自暴自弃地想,既然魔王自己都不尴尬,我也没什么好尴尬的。
  勇者闭上眼睛,好像面前的不是块面包而是毒药。他先是探出舌尖触碰了一下面包上的干酪,然后才张开嘴将它一口吃掉。他缓慢而仔细地咀嚼着,小心翼翼的样子颇像森林里的啮齿动物。
  一旦接受了‘魔王喂我吃饭’这个设定之后,勇者就不再花心思纠结这个了,反正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魔王一点儿也不擅长伺候人。他总是差点儿就呛到勇者,乳白色的液体沾在勇者的嘴唇上,他只能时不时伸出舌头,在它们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以前尽数舔干净。
  魔王一瞬不瞬地盯着勇者看,看得他很不好意思。但是勇者觉得面对魔王的时候,自己大概不能有太多意见。
  他脸红了!魔王美滋滋地想。对于勇者,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第八章】

  艰难地用餐完毕后,魔王开始尝试拆开勇者的绷带。显然他自己动手缠上去的绷带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要把它们拆开简直是噩梦。魔王甚至在手上燃起了一簇小火苗,试图一把火烧了它们——当然,勇者惊慌地阻止了他。
  魔王朝他抱歉地笑了笑:“你是第一个来我的塔做客的人。我待在这里太久,都忘了人类是这样脆弱的生物。”
  换成别人,也许会对魔王孤独的处境感到十分的同情。可惜卖惨对勇者没什么用,他仅仅轻描淡写地安慰了一下魔王——他可没有傻到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勇者十分警惕,因为他仍然认为魔王不怀好意。
  由于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魔王感到很难过。不过他手上的动作倒没有落下,终于,魔王成功地解开了勇者身上所有的绷带。勇者低头瞥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几乎能够回忆起当时的疼痛感。
  魔王在那一摞卷轴中翻翻找找,最后取出来一个破旧的小卷轴,把它小心翼翼地摊开——勇者看见上面画了一个魔法阵。魔王念起咒语,卷轴在他手上漂浮起来,魔法阵发出微弱的萤光,萤光随着魔王的咒语越来越亮。一簇火苗从魔法阵中心倏地腾起,紧接着整张卷轴都燃烧起来,但并未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卷轴燃烧殆尽,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勇者的伤口上。
  勇者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然而他以为的疼痛并没有降临——事实上,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但是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且没有留下一点儿疤痕。
  “敌基督在上,”魔王高兴地说,“这真的是治愈卷轴。”
  “……?”沉默了片刻,勇者忍不住问,“你不确定这是什么东西吗?”
  魔王惭愧地点了点头,“我是魔王,只杀人不救人。不了解这个是很正常的事。”
  “那如果这张不是治愈卷轴呢?”勇者发誓,自己假如是一只猫,一定把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魔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严肃地总结:“如果不对,就再试一张。”说着,他还拍了拍身边堆成小山的一摞卷轴。
  勇者几乎要昏厥——看来自己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全靠运气。

  ☆、【第九章】

  “……总之,非常感谢您救治了我。我以自身的名誉发誓,从现在起绝不起任何伤害您的心思,并立刻离去,不再打扰您。”
  治好伤口以后,勇者站起来致谢。他朝魔王行了极其庄重的大礼,却并不显得卑微抑或是献媚。他举手投足间从容而优雅,还带有一点儿仿佛刻进骨子里,经过岁月洗礼依旧挥之不去的旧贵族式的高傲。
  “我自私的宾客,你所说的一切到最后都只为了你自己。尽早离开分明是你自己的想法,与留下来是否打扰我无关。并且你本就无法伤害我,这一点不会因我是否救你而改变。——这样的起誓,未免太单薄了些。”
  魔王念了个简短的咒语,身子悬浮起来,双腿相叠,仿佛身下多了一张透明的王座。魔王居高临下,半眯起湛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勇者。他的语气傲慢而轻蔑,使人绝不会再将他与少年人混为一谈,且令他比先前和勇者相处时的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真正的魔王。
  勇者向后退了半步,神情凝重起来——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您不愿意放我离开吗?”勇者问。
  “离开?”魔王反问,“你要上哪儿去呢,你要回你的国家吗?”
  勇者迟缓地点了点头。
  “你在骗我。”魔王说。
  魔王降落到勇者面前,与勇者四目相对。他的蓝眼睛里满是嘲弄之意:
  “那不是你的国家,对吗?你一点儿也不爱它。”
  魔王的语调平和,却又是那么的刻薄。这简单的,由几个单词组成的句子,每一个音节都使勇者的面色微乎其微地苍白几分。
  “我的勇者,假如你无法斩下我的头颅,将它带到国王的面前,你将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勇者垂下眼睑,拒绝与魔王对视。他觉得自己早已看透了魔王的真面目——一切柔软温驯都是假象,漂亮的皮囊下是他恶毒而尖酸的本质。假如之前他确实下意识地对魔王有一些好感,在这时也全都消失殆尽了。
  “这不重要,魔王阁下。”勇者说,“假如您不愿放我自由,便在此杀死我吧。”
  “你不怕死?”魔王凑到勇者面前,视线落在勇者未全部系上的衬衣领口内,隐隐可以窥见蜜色皮肤上未被那个小小的卷轴所治愈的陈旧伤痕。
  “因为你曾被死神拥抱,而后又跳脱出他的掌控——我说得对吗?”
  “不过,你以为幸运在这时还会眷顾你吗?”魔王依旧咄咄逼人。
  “随您怎样说吧。”
  勇者颔首,阖上了眼睑。他长而卷的金色睫毛正轻微地颤动;然而薄唇紧抿成一线,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让半声软弱的话语从齿间逃出。
  魔王的表情一下子阴翳起来。闭上眼睛的勇者并没有看到,但他能感受到——有那么一瞬间,魔王似乎确实想杀了自己。
  勇者缄默地等待了一会儿,然而死亡并没有来临。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那是魔王落到地上,又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魔王的小脸埋在勇者肩窝上,柔软的发丝蹭得他脖颈有点儿痒。
  “我想将你留在我的高塔,我想要你永远陪伴我。”
  魔王闷声闷气地说,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也尽可以离开。但是现在已经是夜晚了,你不如睡一觉再走吧。”
  勇者睁开眼睛,看见抵着自己下巴的棕黑色脑袋,心情十分复杂。事实上,勇者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魔王会看上自己。虽然同性之间产生感情甚至结为终生的伴侣在这个年代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这种感情绝不该出现在一个勇者和一个魔王身上,这听上去简直像个笑话。
  他担心魔王的忽然妥协是因为又想到了什么诡计——可就是如此又怎样呢?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拒绝。
  勇者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窗外是一片浓重的白雾,并不能分辨出时间,不过他确实感到有点儿累了。于是勇者点了点头,自觉地在魔王的注视下钻进柔软的羽绒被子里,阖上眼睑再补一觉。
  虽然勇者很快将自己调整到适合睡眠的状态,但却睡得很不安稳。勇者向来浅眠,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在战场还是刑场,军帐或是监狱里。他得时刻机警,以防死于无人唤醒的睡梦中。
  他的精神时刻保持警惕,假如这时候魔王想对勇者做什么,勇者就能立刻窜起来逃跑。(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干掉魔王。所以无论如何,先跑再说)
  魔王看着勇者,叹了口气,在一旁小声说:“这可真是个让人活受罪的习惯。”
  随即,勇者被魔王的声音惊醒。
  然而魔王立刻对他施了什么咒语,勇者被迫从警戒状态中剥离出来。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意识不受控制地沉入了黑暗中。
  我发誓魔王他不安好心。这是勇者昏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次日,勇者从近乎昏迷般的睡梦中醒来,感觉还挺好的。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次难得的不被疼痛侵袭的安稳睡眠,舒服得让勇者想感谢上帝——不过在魔王的地盘上这么做好像不太合适。
  “我可以离开了吗?”勇者洗漱完毕后小心翼翼地问。
  窗外还是一片白雾,看起来不太像是适合出行的样子。但是勇者一刻也不想多待,他生怕魔王忽然改变主意。
  魔王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愿意留在我的塔里吗?你将成为我的朋友,此后你便是这儿的第二个主人,森林再不敢对你不敬。”
  “这听上去非常很好,但恕我拒绝,阁下。”勇者轻轻摇了摇头,“我去意已决。请您将这个位置让给一位更适合的人。”
  “你已拒绝我的邀请,从此便不再是我的宾客。由于我们将再不见面,我便不向你收取先前救助你的报酬。但假如你再次前来,则需要向我支付很多东西,那时候我会漫天要价。当然,我非常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否则你定会后悔现在没有同意我的邀请,先生。”
  魔王说。他又恢复了那种傲慢的状态,直白的威胁实在令人脊背发凉。
  “谢谢您,魔王阁下。”勇者在铺了红绸的偌大会客厅里单膝跪下,在魔王的手背上点水般一吻。他的金发从魔王的指间滑过——只一瞬,而后勇者立即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稍等,先生!”
  就在勇者即将推开门的时候,魔王叫住了他。

  ☆、【第十章】

  勇者僵直了身子,半晌才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转身看向魔王。魔王冲他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连魔法都没有使用,蹬着他的小皮靴飞快地跑上楼又跑下来。
  这片森林对人类来说很危险。细心周到的魔王想了想,从自己的藏品里取出一把刻有玫瑰花纹的匕首,决定送给勇者。
  他食指和拇指轻轻捏着刀面,刀柄朝着勇者,用眼神示意勇者收下。
  “你或许需要这个,”魔王开口说。“它能令生物流血不止,假如你遇到了野兽,尽可以杀死它们。”
  勇者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能读懂魔王的眼神,不过当他确实清清楚楚明白魔王是真心想把这刀送给自己时,再装傻就变成了很艰难的事情——尤其是在魔王这样诚恳的情况下。
  勇者接过匕首,与此同时,他隐约听见迷雾之后的狼嚎声。
  他将信将疑地低头看着手上握住的匕首。
  实践主义者魔王先生看穿了他的疑惑。他取回了匕首,然后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道不到一公分的伤口。
  魔王的血液呈现出蓝色,并且持续地滴落在地面上。
  那小小的本来应该立刻愈合的伤口却怎样也止不住。
  “……你还好吗?”勇者问。
  魔王又不紧不慢地掏出一张治愈卷轴,燃烧以后止住了血。
  “……”勇者严肃地取回匕首,他几乎要以为魔王是个智商不高还喜欢自残的实践主义者,并且实践方式又简单又粗暴,和他精致外貌完全成反比。
  沉默了一会儿,勇者还是忍不住追加问了一句,“呃…那些野兽会魔法吗?”
  魔王近乎怜悯地看了勇者一眼(这是因为勇者几乎没有一点魔法常识):
  “假如你上课有好好听讲,你就会知道我们这片大陆上是没有任何擅长魔法的动物的——龙也一样。它们都惧怕这把匕首,你不用担心。”
  勇者感觉到了他还在读书的时候被魔法科学习委员嘲讽的感觉——他很想大声告诉魔王他就是这么无知,不仅不会魔法,而且活了二十几年也从没见过龙。
  他刚刚这么想着,身后一阵风就把他掀翻在地。
  “??”勇者马上爬起来回头看了一眼。
  一条黑龙。他没有看错——甚至那条黑龙又从鼻孔里喷出一阵风。
  “它——它真的不会魔法吗?”勇者紧张地问。
  “不会。”魔王招了招手,“它其实很乖巧的。”
  龙对勇者张开血盆大口,还冲他嚎叫了一声。
  然后它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魔王。如果单看后面这一幕,龙看上去确实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乖巧。
  “……”勇者沉默了很久,“我差不多要离开了。”
  “再见!”魔王安抚地摸了摸黑龙的吻部,黑龙感受到他并不专心,不满地蹭了魔王一下。
  而魔王的视线却久久地停留在勇者身上,直到勇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迷雾之后。
  “我的勇者。到那时……我将漫天要价。”

  ☆、【第十一章】

  魔王给的匕首显然要比餐刀好用得多。它的刀锋非常锐利,勇者甚至因此没有被荆棘划伤。
  他在白雾中谨慎地前行,衣服上又一次沾染了血迹,不过全都是来袭击勇者却被勇者击杀的野兽留下的。那些看上去聪明一些的野兽都会选择远远躲开——勇者感觉挺高兴,显然魔王一个字也没有欺骗他。
  勇者前后杀死了不知道多少只野兽,这片森林简直是乱了套,一切生命都好像不知疲倦,夜行动物从早到晚都在扑腾。
  其实这话不是很严谨,因为在浓雾中勇者根本无法分辨白天和黑夜,更别提时间的差异。他只能通过自己的感受来勉强估算时间。
  比如现在,他又一次感觉很疲倦了。
  勇者找了一棵最近的树挨着坐下,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感觉非常不对劲。
  他从外面来到森林——甚至说是来到魔王的高塔下都没有花这么长的时间!
  勇者起身,然而四周除了白雾依然什么都没有,雾浓得恍若有实体一般,勇者甚至稍远一点儿的另一棵树都难以窥见。
  “天啊……”勇者沮丧地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要一张这个森林的平面地图。
  不过,由于有一把较为趁手的武器在身上,勇者不像来时那么狼狈,他也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片森林。
  不过,勇者大概需要让自己紧绷的神经休息一下。于是他四下观察后挑选了一棵较高的树,爬上去之后紧握着匕首靠在树干上小憩。
  他在睡梦中依然保持着警惕,以便必要时能立刻窜起来给偷袭者致命一击。然而坏处是,这并不让他感觉很舒适,只能勉强算是必要的休息。
  很快,事实向我们证明了警惕是多么好的一个习惯。
  “……!”
  勇者利落地在一只大蜘蛛顺着裤管爬上来咬死之前将它击杀,在重新观察周围情况以后他又回到原地半卧着蜷缩起来。然而,肾上腺素的激增使他再也睡不着了,连心脏也不停叫嚣着让他立刻起来走走。
  勇者只得站起来继续向前。
  他看上去还能算得上从容,鞋底碾过潮湿的枯枝发出不太清脆的声响。那些牛奶一般厚重的白雾似乎就在头顶上,但随着勇者的脚步逐渐分散开变得稀薄。
  这个场面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货真价实的救世主。
  这是一个读起来很熟悉的句子,正如勇者感觉很熟悉一般——他经历过的,即将到达魔王高塔之下的情景。
  勇者愣了一下,忍不住加快脚步向前——
  他抬头,视线所及的地方有一座高塔,墙上盘绕着明显修剪过的藤蔓,塔顶站着两只乌鸦,一如之前那样收拢翅膀,喙挨得很近。
  他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第十二章】

  高塔的大门紧闭,沉寂得不愿发出一点声响。不久之前才被斩开一条道路的荆棘甚至重新长回了原样,就像勇者从来没有到来过一样。
  勇者突然感觉全身发冷,但是手中甚至沾染上体温的刀柄告诉他:这并不是梦境。
  勇者在塔下沉默地站立着。雾遮挡了一切,抬头看不见任何东西。
  然而这白雾之后,魔王又一次站在阁楼上,皮鞋尖有一下没有下地磕在石砖地面。
  人类总有那么多相似之处,焦虑、恐惧,任何一样都足以蒙蔽他们的双眼,——魔王引诱他们,但最后是人类自己将自己困在了森林中。
  这是一出极好的演出,可惜这带来的愉悦实在褪去的很快。以往魔王对于这些人的结局都显得兴致缺缺,哪一天哪个人死在了什么样的野兽嘴下,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不过显而易见,勇者对魔王而言是特别的,这很难说有什么缘由。
  魔王确信携带着匕首的勇者不会有任何危险,但看着勇者在森林中不停转圈却依然尝试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就由衷地希望有风能将勇者的消息吹到他耳边,最好连勇者本人也一块儿吹过来。
  ‘来吧,先生。活着到我身边来。’魔王舔了舔嘴唇,他几乎已经认定勇者是他的所有物。
  然而这一次勇者又让魔王失望了。因为他并没有选择再去敲开塔底的门。勇者不太能判断自己的处境,但潜意识告诉他至少应该减少和魔王的任何接触。
  他甚至没有停留,继续开始行走。
  这一次勇者在经过的每一棵树上都刻下了一个标记,第一棵树上刻逆十字来表示这是魔王的高塔,他从这里出发;之后都刻正十字,防止自己踏上重复的道路。
  勇者一路上都细心地刻下了标记,他很高兴自己没有看到任何重复的十字,这表明他没有走回头路。
  白雾越来越稀薄。勇者想,大概自己就要走出森林了。
  然而乌鸦的叫声告诉勇者,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那两只乌鸦从高塔上飞下,在勇者周围低低盘旋着,叫声宛若尖讽的讥笑。
  勇者不敢置信地转过身,自己刻下的最后一个正十字非常清晰,然而它旁边的树上是一个更引人注意的逆十字。
  逆十字代表这里是魔王的高塔。
  勇者沉默地挥开乌鸦,他走到荆棘丛边上,削去一枝荆棘上的尖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挂在上面。
  他颓唐地就地坐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手,鼻尖凑上去嗅嗅自己纯白衬衫上沾染的血污——他以为会是自己曾经在战场上经常能够闻到的陈腐腥锈味,但事实却让他大吃一惊:血迹上的味道并不浓郁,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开始发黑。倒不如说这更像话剧演员专门抹在衣服上的颜料。
  话剧总得是有人观赏的。假若将这个森林比作舞台,魔王就是坐在高席上的唯一观众。导演是他,编剧也是他,而演员——
  勇者突然想到那些离奇死在森林中的人,或许就像自己一样盲目信任了魔王,在他的诱骗下永远顺着既定的轨迹行走,然后在一成不变的死寂和绝望中长眠。
  假如这是一切的真相,那他真的是没有希望了。
  事实上,勇者确实猜对了大半部分——这真的不令人高兴。
  ‘上帝,别这样……’勇者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他抱住膝盖,脑袋也顺势埋在膝盖里。
  魔王从窗台一跃而下,穿过荆棘来到勇者的身后,像猫儿一般地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那些荆棘自主地在魔王面前分开,腾出一条道路。它们对魔王异样地温顺,最长的尖刺也没有勾起魔王的一个衣角。
  魔王俯下身搂住这个比自己要高大一些、但是在此刻看上去非常脆弱的人类。
  “博爱的上帝抛弃您了,我的先生。”
  魔王这样说,蓝眼睛一如白雾之上的天空那样清澈而温柔。
  勇者闻声抬起头,换来魔王轻轻印在他鼻尖上的一吻:
  “我情愿给您我的爱,它将独属于您一人。”
  勇者沉默片刻,凑上去亲吻了魔王的面颊。他用冰凉的嘴唇摩挲魔王的耳廓,声音低沉微哑犹如乐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很抱歉。”
  “我拒绝您的爱。”

  ☆、【第十三章】

  人生头一次深情表白却惨遭拒绝的魔王先生内心几欲崩溃。
  他一向对自己这幅皮囊保持高度自信,毕竟在勇者之前,每一个人都会深陷在魔王的蓝眼睛中,他甚至不用开口就能得到一个人的爱,这几乎要成为一个既定的规律——但是勇者打破了这一切。勇者实在过分独特,以至于让魔王先生在成为魔王的数千年之后重新体会到挫败的感觉。
  “我的外貌不足以打动你吗?”魔王委委屈屈地问。
  “不,在我看来您确实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
  勇者斟酌了很久才回答,他难以确定自己会不会在某个词汇上刺激到魔王,而现在的魔王看上去恰好很不对劲。
  “你是思念家乡吗?”魔王这样说,“如果你愿意,我将为你建造一座和你你原来的国家一模一样的城池。”
  “这不是问题所在,魔王殿下。”勇者回答。
  魔王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那是为什么呢?”
  “我从您的身后得以窥见孤独如影随形。”勇者礼貌地微笑,“因此我不得不拒绝与您为伍。”
  勇者说得很对,甚至他恰好戳中了魔王的痛处。
  于是魔王僵在原地。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沉默地从荆棘丛上取下勇者的外套,顺手叠整齐后挂在手臂上。
  勇者伸出手打算拿回来,但被魔王不着痕迹地挡开了。
  ——是的,魔王一直感到孤独。
  人们害怕他,给魔王冠以无数罪名,好像一切的恶都是魔王铸造的。魔王不被划进人类的范畴,他只需要等待征讨的来临,最后被某一位勇士斩下头颅,从此仅剩名字被人类镌刻进英雄的丰功伟绩。
  没有人愿意与魔王交谈,他捉来做仆役的人类又总是衰老得很快,还未能互相建立起长久的信任,他们就统统死去了。高塔里的人类换了一批又一批,魔王只感到孤独如同森林里无处不在的迷雾一般愈来愈浓重。
  到最后,魔王驱逐了塔里所有的人,他的高塔里仅剩下他自己。
  藤蔓攀上高墙,荆棘丛常年无人修剪,它们肆意生长,像野兽露出獠牙一般伸长尖刺,将更多的人拒之门外。
  魔王曾经也只是一只浪荡却过分美丽的鸟儿,然而现在只得躬身覆上黑羽。
  他已经快要习惯了寂寞,拥抱漫长得如同诅咒一般的生命度过往后的岁月——但是,勇者出现了。
  说是一见钟情也好,总之,魔王不愿意让自己的小猎物从指缝间溜走。
  魔王坚定地认为,勇者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能带来爱,或者结束这诅咒。无论其中哪一样都是魔王求之不得的。
  魔王忽然前倾,怀抱着勇者,温软的唇贴上勇者相较冰凉的薄唇,抵开他紧咬着的牙关,舌尖擦过勇者较常人更尖利些的犬齿,口腔内即刻染上了血腥味——勇者狠狠咬了魔王的舌尖一口。
  他挣开了魔王的坏白,后退半步,抬起衣袖用力擦了擦唇瓣,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魔王咽下了自己的血液,舌尖上被咬破的部分一阵一阵地刺痛着。
  “无论你怎样说,最后你都会爱上我——我能看到我们的结局,从头至尾。”魔王向勇者露出一个略带狰狞的微笑。“它是既定的。你无法抗拒亦无法改写,正如你永远困在这片森林。”
  “即便你杀死我,我也绝不会屈服。”
  “你不得不。”魔王微笑。
  勇者蹙着眉沉思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那您能保证永远喜欢我吗,魔王?”
  “当然。我将永远爱你。”魔王微一颔首,“你就是我的珍宝。”
  “让我想想……您看上去好像是真心的。说实在的,我不相信永远。不如您证明给你患得患失的珍宝看吧。”
  勇者忽然手腕一震,匕首脱手射出,刀刃直指魔王的心脏。
  “我要您的‘永远’立刻结束,这样我才能安心地收下您的爱意。”
  “啊哟,好凶。”
  魔王抬手,在匕首捅进心脏之前,像接住一张纸牌那样将白刃夹在了两指间。锋利的刀刃只割破了一点儿皮肤,蓝色的血液从伤口处蜿蜒着溢出了指缝间,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对魔王造成任何伤害。
  “我任性的小骗子,是哪个魔鬼撺掇你利用我?”
  魔王的语调听上去像情人间的甜蜜埋怨,然而他做的事可既不甜蜜又不温柔。
  勇者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这时魔王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并且稳稳地接住了倒下的勇者,甚至没有让手臂上的衣服起一点褶皱。他俯下身,吻了吻陷入昏迷的勇者的额头。
  这幅画面极不和谐,但在魔王泛起迷雾一般深沉而阴翳的蓝眼睛里,一切看上去又那么理所应当。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你早晚要回到我的身边来,即便你不情愿这样。”
  魔王推开了高塔下的门,鞋跟敲出的轻快节奏透露出他的愉悦。
  “欢迎回家,我的爱人。”

  ☆、【第十四章】

  勇者从魔王的怀抱中醒来,这并不像童话故事中那么浪漫,反而让他感觉难受极了——相较于自己而言,魔王真是矮得过分!与其说是拥抱,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睡相很差地挂在勇者身上。魔王温热的皮肤紧紧贴在勇者身上,令他感觉很别扭。
  勇者的皮肤干燥而洁净,血污被洗得一点儿也不剩,身上套了一件袍子——没错,一件。他能感觉到袍子下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勇者瞥了熟睡的魔王一眼,他很想把魔王推开。但一想到是谁二话不说就打晕自己,他就决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暂且先放弃这个想法。
  “我好看吗?”
  勇者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魔王就睁开湿漉漉的蓝眼睛,眼神期期艾艾。
  “不,先生。”勇者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我觉得你很好看。”
  魔王按住勇者的手腕,抬起脸朝勇者暗示地舔了舔下唇,眼睛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魔王凑上去在勇者的动脉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看上去很像什么小型动物,但他的动作并不显得那么柔软无害。
  “你做什么?”勇者抽回手。
  “不做什么。但是我现在要和你讲点正事。”魔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在勇者面前念叨着写写画画,“我说过的,由于你已拒绝我无偿的邀请,当你再次拜访我,你就需要支付我相应的报酬,到那时我将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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