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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能有几多愁-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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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屋檐下的蜘蛛网都快结成棉絮了,这不明摆着就是个没人住的小厢房吗?这种地方要不是人闹妖就是鬼闹鬼,骗人至少也要有点诚意吧?
雪停云散,月光明晃晃的照在雪地里,亮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苍魇朝着月亮望去,不期然间却看见刘扬帆靠着屋顶的吞脊兽举着酒壶对月独酌。
神州天劫将至,他居然一个人躲起来喝酒,神情落寞得让人心碎。
当年他与何苏叶、小师妹三人大概也曾在昆仑的漫天飞雪里无忧无虑的嬉戏,小师妹香消玉殒,何苏叶的灵魂还在,却已经成魔。
如今月光依旧,却只剩下了他一人孑然而立。
何苏叶明明是对他最重要的人,他却要亲手把他一步步推进地狱。
这个人心里到底装着怎样的执着和伤痛。
苍魇静静的望着刘扬帆,百思不得其解。
哗啦啦,门口的屋檐下一阵泼水声,一整桶冰水就从那层层叠叠的蜘蛛网下面倒灌下来。苍魇正在失神,就算他躲得快,还是被泼了个半身湿透。
“哈哈哈,笨蛋笨蛋!”白潇潇的笑声从背后响起。
昆仑极寒,水泼在身上瞬间就挂了一层冰,寒冷像有了实体,浑身上下锥心刺骨般的刺痛,脑袋也一阵阵的发懵。
“臭小子,知道姑奶奶的厉害了吧!让你装傻,让你勾结邪魔外道,让你欺负我!”白潇潇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
身上的寒意简直把脑子都冻住了,苍魇一瞬间居然没反应过来到底要和她说什么。
“师……师姐,他是水月洞天的大弟子,咱们得罪他不好的,快走吧,走吧。”那个来引路的小道看见苍魇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浑身抖得像筛糠。
“是啊是啊,大弟子,哈哈哈,也亏得水月洞天还有他这一个弟子,不然只怕要关门大吉了。他只怕都冻傻了,咱们走吧。”
“白潇潇!”苍魇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嘲笑他,却不容任何人连带水月洞天和诀尘衣一道捎上。
心中似乎有一道滚烫的怒气直冲到了脑子里。
“干嘛!兔子急了要咬人,还是狗急了要跳墙?”白潇潇满不在乎的回头,却只觉得一道寒光自头顶劈下,一刹那间只觉得气滞脉乱,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惊诧之间连躲避都来不及,慌忙拔出腰间佩剑迎了上去。
双剑相交,并没有发出金戈相击之声。
白潇潇的剑无声无息的断作两截。
问仙就跟木棍一样结结实实的敲在了她头上。
“哇!”白潇潇又惊又痛,扔下了半截断剑大哭出声。
苍魇握着问仙拼命的喘着粗气。
幸好在最后那一刻他拼命克制住了自己的杀气,问仙以棍的形态敲了下去,不然这会儿白潇潇大概已经被凌厉的剑气劈成两半了。
心跳的声音异常清晰,翻腾着还未平息的怒气。
白潇潇呼天抢地。
苍魇扭头就走。
屋顶上的刘扬帆肯定没闲心围观小孩子打架,这会儿早就没影了。
一脚深一脚浅的踏着积雪往回走,尽管身体已经冻僵了,心头那些不受控制的杀意也跟着慢慢消退了。
苍魇苦笑不止。
看来他不但不了解师父,甚至也从没真正了解过自己。
“师父?师父你睡了吗?”苍魇不想让诀尘衣担心,刻意在门口跺脚搓手把脸揉得发热才进门。
厢房并没有栓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苍魇带来的小包袱放在桌上,里面的换洗衣服和解馋用的小糕饼花生米都在,唯独那一小坛桃花露不翼而飞。
怪哉怪哉。
苍魇重新出了门,仔细的在雪地上辨认着来往的踪迹。
可诀尘衣的修为这么高,走路是不用落地的。只要他不想让人发现,那么地上绝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
“师父啊,你到底上哪去了?”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变回来没有,万一让那个喜怒无常的诀尘衣撞上其他人,没准要把人吓死。
“苍魇。”这声音是从屋顶上来的。
好家伙,敢情现在都流行上屋顶抒情么?
苍魇很艰难的提了气,嗖一声上了屋顶。衣服结了冰,身体也笨重了不少,他刚往屋顶上一落,身边的瓦片就噼里啪啦的掉下去好几片。
“当心。”诀尘衣赶紧拉着他坐下,“昆仑的瓦片都冻脆了,一不小心整间屋子的房顶都没了”
“哦。”苍魇赶紧半躺着坐好,免得真让昆仑以为他故意来拆屋的。
“怎么,你被欺负了?”诀尘衣一眼就看出他冻得不轻,微微蹙眉道,“昆仑还有这样的待客之理?”
“不,是我欺负人了。”这倒不是说瞎话,没准白潇潇这会儿还在哭呢。
“是么。”诀尘衣也不再追究了,只是翘起嘴角笑着,脸颊嘴唇都透着桃花一样鲜嫩的绯红。
看来这还是那个喜怒无常的诀尘衣。
“师父啊,你……你把我的桃花露全喝了?”苍魇看到了他身边的空坛子。
“怕什么,我不会罚你的。”诀尘衣对着月亮轻声笑着,“这鲶鱼精的手艺真不错,漫山的桃花,也能酿成如此美味陈露。”
苍魇又开始苦笑。
这哪是什么陈露,从里到外从骨到皮都是实实在在的烈酒。
这个诀尘衣不罚,难保那个醒过来不罚他面壁思过几天。
“师父,你快回去休息吧,外面这么冷。”苍魇陪着他躺了一阵,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僵,又不敢直接喊冷让他担心,只好旁敲侧击。
“我不觉得冷。”诀尘衣依旧望着月亮,“这个身体早就觉察不出严寒酷暑了。”
“师父,要不是为了我,你早就该羽化登仙了吧。”听到他这么说,苍魇忍不住有些过意不去,小时候死皮赖脸不让诀尘衣成仙,如今已经及冠成年,他却还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亲人。
“苍魇,咱们两不相欠。”诀尘衣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为我失去了什么……”
“师父,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苍魇一骨碌支起身来望着他。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但不是今天。”
他的声音还是被酿在喉间辗转一般的温润。
就像桃花露。
浅醉微醺,清和不争。
苍魇有些沮丧。
诀尘衣确实好说话,但他若执意不肯的事情,就算你求他十年八年也一样无法如愿。
“你很想知道吗?”
“我……”苍魇自己的影子挡住了诀尘衣的容颜,只能辨出在阴影里微笑着的眼眸。
“永远不要离我而去。”
“师……师父?”苍魇愣了愣,只觉得他抱着自己的腰,重重的拉了下去。
嘴唇落在一起,唇齿相依。
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都在一瞬之间崩成了漫天让人晕头转向的灿烂烟花。
桃花露馥郁醇厚的香气和诀尘衣身上的檀香交织在一起,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来点进展啥的~~~~
39取舍之间总有牺牲
半夜里又下起了大雪。
西南边不时发出隆隆的轰鸣;彻夜不息。
神州大地正在呻吟,巍峨昆仑正在浩劫中脆弱的崩塌。
苍魇以往没少和诀尘衣一块儿降妖除魔,露宿郊外也好,投宿客栈也罢,诀尘衣都是打个坐稍微养神就好;好像从来都没有睡熟过;稍微有了风吹草动;立刻就可以精神百倍的爬起来大杀四方。
这个喜怒无常的诀尘衣说话做事都稀奇古怪;有时候又像小孩子一样出奇的好糊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桃花露的效力;莫名其妙的师徒晚安吻之后;诀尘衣这一夜都睡得很安稳。
苍魇坐在床边看了他一夜,毫无睡意的撑到了天亮。
清晨门扉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了迎客小道的声音;说是招呼大家用完茶饭之后一齐去看妖星坠地之处的巨坑。
“好,请知会贵派掌门,我们师徒稍后就到。”苍魇也不想文绉绉的说话,可现在既然指望不上诀尘衣,就只能靠他自己先撑着场面了。
“苍魇,你先去用茶饭吧。”诀尘衣也醒了,揉着额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看来诀尘衣又恢复原状了。
苍魇松了一口气,赶紧冲了一杯热茶端过去:“师父,你好些没有?”
“昨天灵虚子掌门说到魔王降世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诀尘衣蹙紧眉头,“后来出了什么事?”
“啊!什么事也没有,就是你受了点风寒,回来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苍魇望着屋顶开始瞎掰。
“胡说,我的躯体早已在五行之外,感受不到冷热寒暑,又怎么会受风寒呢。”这个借口果然行不通,一拆就穿。
“师父啊,你不是才受过伤吗。上次你伤得那么重又差点走火入魔,病邪入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么……”诀尘衣望着他,眼神里读不出任何的东西。
受了风寒?
你见过神仙伤风感冒么?
他不是拆不穿这个拙劣的谎话,而是他根本无意去计较。
“我饿了,先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师父啊,你要吃稀饭还是馒头,我带回来给你?”苍魇急慌慌的想避开,结果又露了马脚。
“苍魇,你知道我是不需要吃喝的。”诀尘衣摇头微笑,无意识了触碰了一下嘴唇。
苍魇瞬间便觉得浑身燥热。
心痒难耐,然后痒到发痛。
那种痛楚先是隐隐约约在心脏的位置,然后很快扩散开来,立刻把这种感觉放大了好多倍。
气氛更尴尬了。
“那师父你再歇会儿,我……”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扭头就走。
这一顿早饭吃得失魂落魄,就连白潇潇在隔壁桌子对着他横眉怒目都全然无视了。
饭后一干人等全部乘着飞剑到昆仑西南去勘验妖星坠地之处。
只见那颗把天空也烧出伤痕的妖星坑坑洼洼通体黝黑,大得像一座小山,陡然落地之时便在昆仑山脉撞出了一个百余丈深漏斗样的大坑,大坑底部蔓延出了奔腾着黑红色的地火,托着那颗小山一样的巨大妖星如同呼吸一般微微起伏。
站在坑边,迎面刮来的风腥臭无比,炽热的气息仿佛要把一切生灵全部烤干。
这颗妖星改变了地形,也迫使地下火泉的流向跟着发生了变化。
此刻与魔界连通的通道大概已经出现了缝隙,但因为还有火泉覆盖着,群魔还暂时无法来到人间,可就是从缝隙里透出来那丝丝缕缕来自异界渴望着血肉的强烈杀意和邪气也已令所有在场的修道者为之胆寒。
从妖星坠地之处回来,不用任何人召集,所有人都自动自发的聚集到了昆仑大臀里。
“此事刻不容缓,最好立刻召集各门派高手结成法印将巨坑封住。”火爆性子仪华最先开口,提的也是最耗时耗力却牢靠的办法,“最好再集结人力用巨石把那坑给填了,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魔界火泉都压在下面。”
“且不说填坑的人力物力,那坑如此巨大,若是要集结高手结成法印,至少也要一万余人。”左清秋把拂尘搭在腕上,“况且修为堪承此重任的弟子实是不多,纵使道门上下真能找到这么多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全部集结。”
“我看那火泉时断时续,大概也坚持不久了,魔王一定正在赶来,要是现在还大费周章集结万名弟子,只怕人还没凑齐,魔界的通道就已经连通了。”玉香织摇着华扇,神色却没有了平时的悠闲慵懒,“既然是火泉,那一定有来有去,在地下一定还有别的泉脉。要我说大可以凭现有的人力,自周遭山脉下把其它的火泉引来,把这坑彻底盖住。”
“此计不妥,周遭山脉之下虽然也有火泉,但泉脉都是千百年来依照地势形成的,若是自作主张随意改动,不一定能淹没坑底不说,难保将来不会山崩地裂,又是另一番劫难。”灵虚子蹙眉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灵虚子,你昆仑又有什么主意?”仪华烦躁不安的敲着桌角。
灵虚子面色沉重,久久不语。
十锋朝四座一揖,朗声道:“魔界众妖魔千万年才铸成这条通道,可见其不易。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打通一个孔隙,让部分弟子先行潜入魔界,从内部摧毁通道。”
这话才说出来,在座众人便也跟着沉默了。
“这个计策确实可行。”左清秋望向十锋,“但你可得明白,魔界比阴阳道更加可怖,进入孔隙的弟子注定有来无回。”
“既然是十锋提出的法子,自然由十锋亲自施行,即使有来无回又有何妨。”十锋难得的笑了一下:“师尊,诸位掌门,十锋愿以身殉道。”
其余门派还没什么反应,昆仑那边就是一阵sao动。
十锋是昆仑首徒,既有威望又有德行,灵虚子坐化飞升之后,必定会由他来继承昆仑的积业。如今他忽然说要以身殉道,别说是昆仑上下,就连其他门派也不得不感念他舍生取义一心为天下苍生的超凡修为。
在十锋之下的人就是何欢和白潇潇。
白潇潇已经急哭了,而何欢的表情面色铁青很是古怪,站了好大一会儿才走了出来:“师尊,昆仑上下少不了大师兄的督导照看,弟子愿意替代大师兄之职潜入魔界,定不辱使命。”
苍魇探着头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猫腻来了。
何欢握紧了拳头,却不敢去看灵虚子的表情,似乎在拼命掩饰着什么。
是愤怒,还是绝望?
十锋才说他要以身殉道灵虚子便一直严厉的看着何欢。
若要封掉魔界通道就一定要有人去送死,既然舍不得大徒弟,那就只能把二徒弟亲手推进地狱。
平日里小老头器重谁偏悖谁大家都心知肚明。纵使他的修为再高,肚皮里也还是有私心的。要是现在何欢不主动站出来,日后去送死的多半也还是他。就算十锋真的勇猛无匹自己冲去把命送了,灵虚子也不可能会转而器重他。
这就是昆仑。
在大道为公的面具下最直白犀利的人性,自私的人性。
苍魇扭头去看刘扬帆,他今天没有穿铠甲,只是坐在角落里垂头望着手里的茶杯,从这个角度实在看不出他的表情。
他当年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欲念之下看着何苏叶痛不欲生呢?
这回白潇潇哭得更是跟黄河泛滥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水月洞天诀掌门意下如何?”左清秋忽然开口问道。
诀尘衣从抵达昆仑之后就甚少说话,苍魇更没兴趣去插话,所以从头到尾他俩就像被施了隐形法,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来征求他们的意见。如今堪魔之策订下了,就连送死的人都选好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两个活人呢。
诀尘衣微微一笑,扭头望向苍魇:“不如问问我徒弟吧。”
大臀之内几百双眼睛都死死盯着苍魇,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汗毛有几根都被他们数清楚了。
“修真四秀,水月苍魇。”玉香织的笑容隐藏在华扇背后,“确实,咱们不如听听看后辈有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我……我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苍魇挠着后脑勺,“我只是觉得这么大费周章又是送死又是炸通道的太麻烦了。那天不是说这通道打通还需要魔种长成的魔王吗?要是能先杀了魔王,岂不是一了百了?”
“精彩,精彩。”臀门口传来拍手声。
一行二十余人鱼贯而入,后面随侍的每个人的面色都僵硬古怪,简直不像活人。最前面一个身段婀娜的红衣女子,一个有黑白两个身子的活死人,还有一个微笑着拍手的少年。
姽婳,黑白骨,还有倪戬。
倪戬以玄清身份出现的时候总是一身素净的道袍,长发在脑后琯成一个小小的发髻,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这还是苍魇第一次看见他穿着轻巧的战铠,铠甲背后伸展着一片金绿色的绸缎,也不知道是披风还是衣摆,像孔雀的尾羽,华丽耀眼。
这身衣服不太像上阵打仗,倒像是来秀身段的。
姽婳和黑白骨倒是常在外面行走,很多人都见过他们,但倪戬总是躲在红色的轿子里不肯露面,除了各派掌门之外,门下的弟子应该都没见过鬼王真身。
于是在场的年轻女弟子们除了震惊之外还多了些惊羡的sao动。
刘扬帆忽然站了起来。
苍魇忍不住朝诀尘衣那边缩了缩身子。
“倪戬,我记得这次道门会盟并没有给鬼王宗送帖子。”灵虚子丝毫没给他面子,直接下了逐客令。
“鬼王宗从来无意加入你们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联盟。”倪戬眯着眼睛,“但魔界若与人间连通了,我也会觉得很头痛。”
灵虚子皱了皱眉:“那你到此意欲何为?”
“我和这位小道长的想法一样,找出魔王,杀了他。”无论他正在说着多么惊心动魄的话,他的态度总是那么漫不经心。
这位小道长?
想不到倪戬居然装作不认识他,苍魇立刻松了一口气。
“但这个魔王到底是谁?他到底生做了妖魔的形状还是与常人无异?”倪戬转身望着苍魇,其他人也无意识的跟着他把视线全都掉转过来。
“我怎么知道,魔王又不是我养的。”苍魇理直气壮的瞪着他。
“你当然知道,全视之眼在你身上,也只有你可以辨认出魔王。”倪戬的笑容仿佛花火衍生罂粟绽放,是一见之下就不得不沉沦的魔咒,“我没空跟这群脑子生锈的牛鼻子老道浪费时间,你跟我走。”
苍魇很想直接一头撞在柱子上。
我跟你不熟啊!不熟!
“苍魇是我徒弟。”诀尘衣忽然开口,云淡风轻,却不容质疑。
40庄周晓梦又迷蝴蝶
铺天盖地的活骷髅。
华丽的艳红歩辇;人骨铃晃动时沉闷的嗡嗡声。
那个声音像风过云动落花扑窗般温和淡漠,淡得听不出丝毫感情,只是语声轻灵恍若少年,在猛烈咳嗽后的轻轻喘息间吐出了最冷酷的字眼:“杀了他。”
一瞬间,不再是恐惧;而是痛楚。
苍魇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明明不愿意再去想倪戬;却总在梦里一遍遍重复着那些画面;不是刻骨铭心的情爱;却丢不开;忘不掉。
这个自他记事起就纠缠不去的噩梦到底来自过去;还是未来?
昆仑的月光如水泻地,天空还是隐隐发红。
满地凝结的冰雪把月光重新反射到云层上,即便是不用掌灯;在夜里也能把屋里屋外都看个一清二楚。
对面的床铺清洁整洁,诀尘衣又不见了。
苍魇重重的叹了口气,该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师父又跑出来吓人了吧?
这两人真是白天倪戬和师父狭路相逢,就算旁人并只知道他俩到底有什么过节,只要是稍微有点修为的弟子都能觉察出空气里都快擦出火来了。上次相遇一个受伤一个被至阳之地所限,愣是没打个痛快,今天要不是因为他们在昆仑的地盘上,只怕要打个天翻地覆才算完。
诀尘衣当着众人的面动了气,倪戬居然也没坚持要找苍魇的麻烦,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也不知去了哪里。
但苍魇相信,他一定还在昆仑附近。
尽管倪戬这些日子总是一副无所事事东游西逛的模样,但他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每一次消失,每一次出现,好像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戏码。
他是在玩耍,更是在精心部署着每一件事。
苍魇狠狠的甩头。
现在不是为倪戬心烦的时候,赶紧把师父找回来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从床上一跃而起,背后烧伤的痕迹莫名其妙的发痒。
他忍不住伸手去挠。
也不知道那块疤到底怎么回事,以前几乎是摸不到的,现在隔着衣服也能摸到**的一块,之前不挠还好,越挠反而越发的痒起来。
推门出去,外面清冷的空气立刻扑进怀里。
不觉得冷,却能令脑子变得清晰。
雪地里还是没有脚印,诀尘衣又是飞出去的。
苍魇正想捂脸,才一抬头,忽然看到月光中飞舞着无数透明翅翼的蝴蝶。
蝴蝶扑动着双翅,月光在透明的翅翼边缘离合闪动,恍如漫天飞雪,翩然而至。
对,这是鬼王宗的幻术。似乎每次倪戬出现的时候都会有这些蝴蝶。
倪戬果然就在附近。
“你想见我是吧?”苍魇对着蝴蝶自言自语,跟着狡黠的眯眼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想见我就见我?”
一回头,逆着蝴蝶蹁跹的方向大步离开。
转过屋角,他一眼就看见刘扬帆又坐在屋顶上喝酒晒月亮。苍魇敢拿人头打赌,昆仑是把他召回来帮忙的,可绝对不是把他召回来喝酒的。
苍魇上次得罪了白潇潇却没有受到任何指责,理应是当天在场的刘扬帆替他说了好话。虽然刘扬帆没有明着教训一下小姑奶奶,好歹也在暗地里帮衬他了。这个人情他领了,至少也要道声谢才对。
吸气呼气,气运丹田,开口瞬间忽然瞥见对面屋檐下的暗处坐着另一个熟人,结果苍魇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刘……”
一正一反两个身子,两张死人般铁青的脸。
僵尸一样无相无常没有丝毫感情的黑白骨。
黑白骨没有邪气,他的存在就是彻底的无。
所以即使他在这么近的地方望着刘扬帆亦不会被察觉出来。
苍魇捂脸。
避过了倪戬,却躲不过黑白骨。
今晚注定要见鬼。
但是刘扬帆和黑白骨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
那一个跟漏气似的刘字,喝到半醉的刘扬帆没听到,屋檐下的黑白骨反而听到了。他缓缓扭头,却只能有一张脸面对着苍魇。两张脸相互争夺着能正眼看人的机会,一眼看上去就跟脸皮都要被扯破了一样,怎么看怎么惊悚。
苍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立刻离开,什么都别说。”黑白骨没有一丝活气的声音直接在苍魇脑子里响起。
苍魇拼命集中精神在脑海里碎碎念:你声音太大了,你声音太大了,你声音太大了……
黑白骨当然没有表情,但是从他更加僵直的身体看来他果然还是听见了。
“我不想把你扯进来,快走。”
“为什么?我们很熟吗?很熟吗?很熟吗?”苍魇一愣,于公于私他跟黑白骨都没到有这种值得替他着想的交情吧。
“滚。”
黑白骨动怒了。
他居然动怒了!
苍魇直瞪着他,表情比看见妖星从天而降还要惊诧。
“不走?那就死。”黑白骨忽然一扬手,阴森鬼气直朝面门袭来,也不知那一线令人汗毛倒竖的锋芒到底是杀气还是实物。
苍魇还没来得及拔出问仙就听见接连三声刺破皮肉的声音。
刘扬帆伸开右手挡在他面前,三根尾巴上系着黑线的金针自他手臂当中贯入,针针正中大穴,血流如注。
金针?
在苍魇的记忆里,鬼王宗上下都是不屑使用武器的。
而惯用金针作为武器的人只有一个。
何苏叶。
“那么多年没有踏足师门,没必要刚回来就要血染昆仑吧。”刘扬帆抬头望向黑白骨,衣袍上侵开的血色放佛花朵正在他身上绽放,“师弟,冤有头债有主,你我之间几十年的恩怨也该清算了。”
“师兄,这小子的命到底有多重要,值得你用身体为他抵挡?”黑白骨笑着站起身来,那是何苏叶的声音,却不是何苏叶的脸,何苏叶的表情。
苍魇觉得自己挺蠢的。
既然玄清是倪戬,那么何苏叶的身份当然也不会那么单纯。
昆仑弃徒到鬼王宗护法。
慵懒随性的少年到不死不灭的活僵尸。
何苏叶所经历的几乎是人世间最惨烈的背叛。
“我不是在救他,我是在救你。”刘扬帆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救我?当年我被逐出师门,莫名其妙被追杀,最后变成了灾民们口中的一味灵药,这些不都是你一手操纵的么?如今戏演到这个份儿上,你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要救我……”黑白骨用何苏叶独有的笑声兀自前仰后合,“可笑。”
他的左手从黑线上一划,悠闲得好像正在拨动琴弦。
琴弦的那一头,系的是最重要那个人的性命。
“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刘扬帆的辩驳很单纯直白。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机巧的言辞连绵的辩驳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你,又能是谁呢?小师妹?”
黑白骨是没有眼神的,好像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听。
因为他根本不信,也没打算信。
不知道是黑白骨还是何苏叶的那个人那么悠闲自得的笑着,慢慢收紧的手上的线。
刘扬帆沉默着,好像在静静的欣赏着胳膊上逐渐扩大的伤口。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抢小师妹,为什么你总是不肯放过我?你就这么恨我,恨到非要亲眼见我魂飞魄散?”他笑得那么无害,但往往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动了杀机。
刘扬帆忽然握紧了拳头:“无论你信还是不信,在我心里,你的地位无人能及。”
黑线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
“我不明白。”既然这么重要,却又要亲手让他灰飞魄散,岂止是何苏叶,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明白。
“多年之前曾有一次天崩地裂,幽冥之下逃出一只昭龙,当时的昆仑掌门耗尽全身修为才将它镇在昆仑之下。你独自在后山丹房炼化禁药,无意之间渗漏的药汁竟然令昭龙恢复元气自昆仑之下逃逸而出。我和小师妹设计把你赶走,就是不想让你承受师门的重罚。昭龙逃得无声无息,我和小师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依然不见它的踪影。唯一的解释,就是它已经附在了你身上。”自认识刘扬帆这个人以来,苍魇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能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呵呵,哈哈……昭龙附在我身上,所以你一定要我魂飞魄散?”何苏叶笑着反问,“师兄啊,你刚刚不是说我的地位无人能及吗?”
“你在我心里重于他人,但天下苍生重于你。”刘扬帆总是那么直白,把何苏叶心底唯一的温情也撕得粉碎。
“好,很好。多谢你在死之前还能替我解答了最后的疑惑。”何苏叶眼里的痛楚一闪而逝,“我一点也不想死,所以……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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