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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仙能有几多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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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家;去哪儿都是在流浪。”
这话就说得有点小哀怨了。
苍魇挠了挠脑后的乱发:“你得倒过来想啊,就因为没有家,所以无论在哪都是归处。”
“刻意安慰人的话听起来很刺耳。”玄清简直刻薄到不知好歹。
“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啊;有吃有住总胜过满山乱跑。”玄清只是提了提嘴角,就仿佛午夜间蓦然开启的美梦,花火衍生,罂粟怒放。
不管什么时候都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可惜他不是女人,啧啧……就他这个长相,和尚见了都想还俗。
“玄清啊,你真是太不可爱了。就算不感激涕零至少也说声谢谢……”
“有人来了。”玄清忽然扭头望向山下云海与瘴气交接的地方。
从兵器与铁甲相互擦刮的声音看来应该是官兵。
月出东山,倦鸟归巢。这种时候上门,必定没什么好事。
“怎么办?”
玄清利落的一个翻身藏到了巨石后面:“躲起来。”
“躲在那种地方就想让人找不到你,你当别人是瞎子还是傻子?”
“那就下去。”
“去哪?嗷……”话音未落,他已经被玄清踹下了水。
之前光看见他在这淘洗,想不到小溪下面的水潭居然也有一人多深。沉在水下仰头朝上望,正好看到明亮的月华笼罩在水面上,把这水底的小小空间染成恰似厚重珐琅彩般的墨蓝。
虽然隔着一层粼粼波光没法看得很真切,但水面上人影憧憧,全是谨王府黑甲骠骑的卫士。不愧是同门师兄弟,刘扬帆对何苏叶的脾性了解得再透彻不过了。要不是何苏叶溜得够快,这一夜袭肯定能把他抓个正着。
这潭流动的溪水倒是好物,人藏在水下气息任何气息都能被完美的隐藏起来。
但也有个最大的缺憾——这种隐藏总是相互的。
上面的人影人声逐渐都消失了,但被水隔绝之后,上面的人察觉不出他们的存在,他们也没办法探知那些人到底走了没有。
苍魇自己倒无所谓,实在不行了还能暂时龟息,玄清跟他这么耗下去一定玩完。
“呜呜……”玄清按着自己的喉咙,看来已经支持不住了。
苍魇想拖着他朝上游,又被他坚决的拽了回来。
看来他是宁愿淹死也不愿意落在别人手里。
死在别人手里好歹还算烈士,莫名其妙淹死顶多算个白痴。
苍魇从水底拽了块石头,从背后给了他一下。
咚的一声闷响,玄清转过身来,用死不瞑目的表情望着他,脑袋顶上升起一道血线。
这个表情真不详。
苍魇从水里冒出头来,那些卫士果然已经去了另外一边搜索,他费劲的把玄清拽出来,嗖的一声蹿上了溪边的大树,靠着最粗壮的枝桠坐了下来。
刚才那一下砸得不重,但是玄清脑袋上血汩汩奔流得跟喷泉似的,脱下衣服按在那伤口上,血才算是渐渐止住了。
山间夜风冷得刺骨,玄清的体温很快变冷。
刘扬帆出身昆仑,如果周天运转来御寒,立刻就会被发现。
要是玄清真一命呜呼驾鹤西归,估计就是入了土都要诈尸出来找他报仇。
“对不住了,比你给你收尸,还是和你拌嘴来得痛快。”
解开被溪水沾湿的衣衫,玄清的身体展露无余。一身的肌肤如同上好的白玉,但完全不同于女子的细腻。和上次不小心撞见的一样,是病态的瘦削。
扶着他的头,揽在肩上。
停在指尖的脊背瘦弱得都能摸得出骨头清晰的痕迹。
把那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余温和令人心疼的骄傲就被团团抱在怀里,就好像有些什么无法抗拒的东西涌入了骨血。
“冷……好冷……”玄清主动搂着他,一直凭本能朝能获得温暖的躯体靠过去。
玄清是骄傲的。
即使是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也从不曾有半分卑微的样子。
从不渴望得到什么,所以什么也不会失去。连灵魂都是这样只滑掠过肤血却不要骨肉的冰凉。
如今他的矜持和骄傲,都被苍魇一石块砸到了九霄云外。
“别……别靠过来,树枝要断了……嗷,别搂那么紧……”树枝嘎嘎作响,就是在万壑松风的环境下也显得太过剧烈了点。
玄清的气息太过靠近,就像是昨夜和他开玩笑时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距离。纵使心里觉得没什么,身体却记得他昨夜带来的亢奋和几乎拨乱理智的蛊惑,只能念着《太上虚无自然本起经》来抵御脑子里各种古怪的影像:“……以是故当熟自思此意,其神本自清净,无此□;但思念此意,诸欲便自然断止,断止便得垢浊尽索,垢浊尽索便为清净,便明见道,与道合,便能听视无方,变化无常……”
“别念……别念了……”玄清虚弱的声音从怀里幽幽的冒出来,“会被发现……”
“我……我是为了救你……你别想歪了……”苍魇低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在这种情况下以肌肤相亲的姿态相拥,玄清的反应应该是愤怒的当脸给他一拳才对。
可是他的双瞳水色滟潋,看不到真实活着的灵魂。
“我……”
“别说话,潜心潜息,随心意降,身如虚无,脐中一点真息幽幽出入,移之不动。”
“哪这么麻烦,直接喊我装死不就行了,犯不着龟息。”苍魇无奈。
玄清推了推他胸口:“你一直这么亢奋,怎么装?”
苍魇诚实的回答:“我……我这么抱着你,没法不亢奋。”
“你就当我是个枕头吧。”玄清咬着下唇,又摸了摸脑后的伤口,脸上现出似笑非笑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伤了我?”
苍魇面不改色的回答:“也是为了救你。”
玄清不说话了。
那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发现了这世上最稀奇的东西。
“玄清,你发什么呆?玄……”越过玄清肩头的弧线,苍魇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静静望着他们的刘扬帆,下意识的重新把他搂回怀里。
他俩一种架各种吵,刘扬帆这样修为的高手要是还不能发现就可以自裁向师门谢罪了。
玄清没有动弹。
树下的刘扬帆倒提着银枪,血色大麾轻轻飞舞,已经是蓄势待发的出击姿态。
看得出来,有那么一瞬刘扬帆是真的动了杀意。
苍魇一手搂着玄清一手握紧了问仙,手心微微冒汗。
刘扬帆骤紧眉头望了他俩一阵,最后却苦笑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一声令下,黑甲骠骑的卫士立刻潮水般的自山顶撤离。
苍魇顺手把手心的汗在玄清的衣服上抹了抹:“他笑是什么意思?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玄清嫌恶的甩开他的手:“我怎么知道。”
“那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何医师呢?它们师兄弟之前真有这么深的仇怨?”苍魇不死心的接着问。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也会恨不得杀了他的。”
同时入门又相伴学道那么多年,兄弟情谊总是有的。
“喜欢?像我对师父这种喜欢么?”
“你很喜欢你师父么?”
“当然喜欢啊。师父要是飞升去了,我岂不是连唯一的家人都没有了。”苍魇回答得理直气壮。
玄清披起湿衣服:“你说是就是吧。”
“但我还是想不明白啊。喜欢就是喜欢,恨就是恨。怎么明明喜欢却又想杀了他?”苍魇摇摇头,又摇摇头。
“等你真的喜欢上什么人就会明白了。”玄清一脚把他踹下了树,“快走,虽然刘扬帆放过了咱们,难保他再改主意。”
“你轻点踹行不!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苍魇在树下站住了脚,一脸怨气的回过头,湿答答的白衣呼啦啦的兜着风直接摔进他怀里,像一只逆着风翩跹的蝶。
他愣了一愣:“好歹说一声再跳啊!我不接住你没准就摔死了。”
“我要是摔死了,那也是你的罪过。能让你一辈子不得心安,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了。”玄清大大咧咧的推开他,“何医师没什么家当可以收拾,换身干衣服立刻上路。”
“喂,你这叫过河拆桥……”
“我过河拆桥拆得非常利落,是吗?”玄清连头也没回。
“你……你狠!”
趟着草尖上的夜露一路下山,不知道是不是刘扬帆在沿路下了法咒,那条小小的盘山道四周都围着有毒的桃花瘴,偏偏道路中央一片清明直达天顶,半点雾气都没有。
一路无惊无险,恰似大道通途。
越往下走,气候也越来越热,刚才被溪水和夜风浸透的深寒早已消逝无踪,反而生出几丝燥热。
山下灯火数落,朗朗夜空繁星璀璨,夜风里绕着优柔缠绵的萧曲合着几声犬吠,也不知是那座青楼里通宵达旦的欢宴。
“玄清,咱们半夜没睡又困又乏,还是找个地方借宿熬到天亮吧?”苍魇有修为傍身,就是走上个一天一夜也不会太累,但背后跟着个修为全无的玄清,硬要连夜赶路未免就有点为难他了。
“走这几步你就累了?”玄清眉峰一扬,露出鄙夷的神色。
“玄清,你真是太不可爱了!”
没错,玄清是他命中的福星,也是注定无法摆脱的魔咒。
27九幽之地群鬼之王(倒V)
“彼岸花似火;冥河尽荼蘼;鲜血引魂魄,遗忘是与非;浮名散天地,情归忘川心;埋葬哀怜苦啊,轮回又一生,借问客是谁……”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坐在客栈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稚嫩的声音唱着生死怨叹的调子绝称不上惊艳。不管是长相还是那身粗蓝布衣都比她的曲子更平淡。
来往客栈的人并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孩子。
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她唱歌的声音有时候简直根本听不出在唱些什么。唱了半晌;她面前的小碗里还是空空荡荡;连一个铜子都没有。
“这个孩子挺可怜的。”苍魇狠狠的把红烧肉咽了下去;又舔了舔嘴角,“有银子没有?”
“你要可怜她就拿自己的银子。”玄清细细的嚼着一根油炸豆腐干,简直当那是鱼翅来品。
说起来也好笑;玄清如今后脑明明包着绷带,偏说怕引人注目弄了个大斗笠顶着,连吃饭也不肯取下来,结果这客栈里来往的人注意他的人比往常还多。
这才叫掩耳盗铃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当借我的行吗?”
“借你?你有银子还我吗?”
“喂喂,做善事多积点福德不好吗?将来没准还能提前飞升呢!”
“可为什么是用我的银子替你积德?”
“……何医师真狠啊,那一大群鸡要是留下来拿去卖了也能换一大包银子。”苍魇悔恨的捂脸。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不是没机会做善事,而是上天给了你做善事的机会,结果你没钱。
“你真相信那是鸡?”玄清提着嘴角冷笑。
苍魇回忆了一阵:“不就是长尾巴山鸡么?”
“山鸡哪值得他这么费心费力的去养。那是鸩。”
“饮鸩止渴的鸩?那咱们一直吃的都是……”鸩是传说中剧毒之鸟,把它的一支羽毛浸在酒里就能做出媲美一切世间毒物的剧毒,相反的,它的骨血则是解毒圣药。
玄清笑了笑,不置可否。
好家伙,与何医师几次见面,也不知吃了他多少只鸩鸟。
苍魇总算想明白了。
先以鸩毒浸透他全身的血肉,蛹乙为了躲避剧毒,只得松开勾爪脱离宿主,随后再阻塞全身经脉,喂以鸩血挂在树上,靠着阳光的热力把余毒排出体外。
何医师的医术果然已臻化境,只怕以医术闻名天下的须弥山和他比起来也要稍逊一筹。
养了这么大一群鸩鸟还伪装成鸡带着到处走这种荒唐事,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做得出来。
“赵大哥,你听说西边林家峪的事情没有?最近鬼王宗好像又不太平了。”
“……真是太惨了,听说全村上下连只老鼠都没留下。”
“不能吧,他们年年都请鬼王神像,朝九晚五供奉祭祀,三牲九礼从来没少过,怎么也被那老怪物给吃了?”
“李兄,你说这鬼王是不是行将就木才会这么饥不择食啊?”
隔壁桌的几个人压低了嗓子讨论着,一个字都没逃过苍魇的耳朵。
苍魇反过筷子捅了捅玄清:“喂,他们在议论鬼王。”
“他们议论鬼王关你什么事?”
“你从那个老怪物养的血鬼降手里捡了一条小命,再听见鬼王什么的难道就不觉得害怕?”
玄清斩钉截铁的回答:“不觉得。”
“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要怕?”玄清气定神闲的回答,“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去水月洞天了,两地相隔甚远,有什么可怕的。”
苍魇不得不点了点头:“……有理。”
“为什么你看起来如此紧张?你得罪鬼王宗了?”
“废话,不是因为你才得罪的吗!”
动不动就想挖人心肝的老怪物,不死不灭阴阳怪气的两个护法,一群野蛮愚昧的教民,一大群以人为食的血鬼降。
上次要不是刘扬帆来得及时,只怕他这会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若不是为了救玄清,谁会想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既然遇见,那是你与他们有缘,不要栽赃到我身上。”玄清轻描淡写的一句,完全把他的救命之恩化成了多管闲事。
“嘿嘿,老妖怪老妖怪,你们说那老妖怪到底长什么样啊?”
“活过了一两百岁,现在八成就跟鬼差不多,谁还知道他原来什么样。”
“不对啊,我怎么听人说他是个少年呢。”
“少年?不是没人见过他的样子吗,又何以知道是个少年?”
“这些年来总有从鬼王宗逃出生天的人吧?据传鬼王倪戬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偶尔出手杀人,那手上的肌肤嫩得……啧啧……”
“那你说……现在的倪戬会不会是假冒的?”
“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各位爷啊,这地方离鬼王宗太近,当心祸从口出。”小二给隔壁桌添了茶,听到那群人还在议论个没完,立刻面露惧色,“鬼王宗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吃完了赶紧上路吧。”
他神色如此惊恐,那群人也跟着立刻噤声。
客栈之内一时间居然鸦雀无声。
这倒是实话,苍魇和倪戬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自然知道这些传说所言非虚。
九幽之地,群鬼之王,他说话的声音确实如同少年。
难道他不但和那两个不人不鬼的护法一样不死不灭,甚至还有永不消逝的青春?
果然是个老怪物。
“吃完了,咱们走吧。”玄清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桌面上。
“等等!”苍魇眼疾手快的把银子抢在手里掰作两半,一半放回了桌上,一半扔进了唱曲女孩面前的小碗里。
叮!银子跌在碗里,碰出了沉闷的响声。
“你这外乡客官真是不知死活,你……”小二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罢了,你们快走吧,快走。”
“干嘛一惊一乍的,我这是在替你们店里做善事。”苍魇把剩下的半块银子塞到小二手里,“拿着,也没差多少。”
“这个还是您自己留着垫棺材板吧。”小二立刻把银子塞了回来,推着他朝外走,“快走吧,快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干嘛干嘛,别推……”袖子忽然被人扯住。苍魇顺着袖子望下去,先看到了那个唱曲孩子苍白的手指,然后是血色全无的脸庞。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这是鬼王谷里那个祭司念过的咒文。
如今这咒文从这小孩子口中念出来,大白青天的无端多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你要和我订立契约吗?你要养我吗?”女孩不笑的时候和其他人并没有丝毫区别,笑起来的时候,苍魇便清晰的看到她唇角尖尖的虎牙明显长于正常的孩童。
“你不是人吗?”苍魇惊骇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若她不是人,怎么可能大白天坐在这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卖唱讨生活呢。
“他连自己都养不起,怎么养你。”玄清狠狠的推开了那个孩子,拉起苍魇就走。
苍魇惦着小步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背后:“喂,她还是个孩子,你这样也太狠……”
“你不用担心,就是刀枪都不能伤她分毫。”玄清冷冷道,“不要回头,不然会被她缠住。”
寒意瞬间爬过了脊梁,苍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作声,跟着他一通疾走。
双手相牵加上那顶大斗笠,难免引人侧目。
玄清温暖的手掌坚定而有力。
这好像是玄清第一次主动牵着他。
走了很久,苍魇终于憋不住了:“玄清,那孩子到底是什么?说她是妖怪,可她有呼吸有体温,还得赚钱养活自己。说她是人,那对虎牙……”
“她是鬼王宗的放生偶。”
“放生……偶?”
“她是活人,也是偶。鬼王宗养了很多孩子,他们一旦过了六岁,没有培养价值的就会被杀凝练鬼降。若是资质尚好,就会被种上蛊放生出去。他们还是人,照样吃喝生长,但已经像木偶一样没有了属于人的感情。从外表上看起来他们很正常,如果有人愿意抚养他们当然是求之不得。一旦订立了契约,在他们成年之前都会是很乖的孩子,甚至还可以为饲主做很多事,包括杀人。”
“成年之后呢?”
“作为契约的代价,饲主将会成为他们的粮食。”
苍魇咽了咽口水:“鬼王宗哪来那么多孩子?”
“有不少是孤儿,不过他们炼鬼降需要那么多孩子,抢掠来的应该也不少。”
“可他们怎么养得起?”
“就是因为养不起所以才会做成放生偶让他们自行谋生吧。”
苍魇皱眉:“别人放贷,他收利息。这个倪戬真是个从商的天才,不去做生意真是屈才了。”
玄清的背影微微发颤,却听不到笑声。
真是死鸭子嘴硬。
想笑你就衷心的笑出来吧。
苍魇赶上一步拽住玄清的胳膊:“喂,你说他们养这么多放生偶做什么?若要卖命,养僵尸不是更好。若要教众信徒,又何必从小开始培养?”
“我怎么知道?”玄清连头也不回,“闭嘴。”
“玄清啊,清啊,清清清啊!你站住歇会儿行吗?”苍魇大喘了几口粗气,“你不是不想引人注目吗?天天鸩肉滋养确实够劲道,可咱们这一会儿就走出好几里地了,你难道没觉得作为一个凡人来看,你的体力实在是强得吓人?”
“也对,若是这么走在路上,万一被鬼王宗或是谨王府的人发现岂不糟糕。”玄清走路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撑着腰用力喘气:“哎呀,呼呼……真是累死了……”
苍魇哀伤的望着他:“玄清啊,现在装已经太迟了。”
28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倒V)
华灯初上;船头划破深碧色的流水,轻快得就像雨水溜过鸭背。水藻在琉璃般平滑的水面之下随波漂荡,像一丛丛浓郁的黑发,总想要缠住什么东西似的。
两人都没什么银子,只能五六个人一起挤在一条小船上;就是伸个胳膊都要碰到别人;更别说还能躺下来安稳的睡会儿。坐着小船溜溜的走了一天一夜;总算到了青萝山北边的乌集镇。
“玄清!玄清!我们到了。”苍魇推了推靠在他肩头的玄清。
“哦;到了?”玄清揉揉眼睛站起来;立刻精神抖擞;手脚利索的蹦上岸狠狠伸了个懒腰,“走吧,肚子好饿;也不知哪里有好吃的。”
小船摇了一路他就睡了一路,连叫都叫不醒。
这家伙这么心宽居然还没长胖,真是个奇迹。
“喂喂,你倒是给我搭把手行吧?”苍魇颤巍巍的站起来,小船晃了两下,他又一屁股墩回去了。
“亏你还是道门中人,就这么点路程就喊苦喊累,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丢人?你让我靠着睡十几个时辰试试?”玄清倒是睡了个舒服,给他当枕头的苍魇从肩膀到大腿全部都酸麻到没知觉了。
玄清把眼一眯,毫不领情:“下次你可以把我扔在一边。”
“下次我一定直接把你扔到水里。”苍魇咬牙切齿的撑着腰腿朝岸上蹦,忽然从摇晃的小船上了实地,反而像踩进了棉花里,身子一歪就朝水里摔。
玄清眼疾手快的把他拽了回来。
“道爷祖宗,你轻点,手都快让你拽掉了……”苍魇的鞋底已经沾了水花,结果顺着他的势头朝上一冲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湿答答软绵绵的东西。
那种触感不是软泥更不是水藻,而是肌肉骨血组成的躯体。
瞬间毛骨悚然。
小船和岸边同时爆发出一阵惊呼:“死人!船下面漂着个死人!”
苍魇赶紧回头。
小船边缘果然有个女人面朝上漂着,身上是艳红的嫁衣,发髻早就被流水冲散了,满头的珠翠估计早就落进了河底,长发正和水藻纠缠在一起。要不是这样,她大概早就被汹涌的水流送到下游去了。
明明她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变得惨白,偏偏圆睁一双眼睛。
死不瞑目。
看见这付惨景,妇人孩子们无不惊叫失声竞相奔逃。男人们有的去报官,有的赶紧带着孩子女眷匆匆回家,胆子大点的围了过去,不多时就把女尸给捞了起来。
“穿着嫁衣投河,真是想不开。”玄清望着那女人的脸,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你就不能积点口德?老这么刻薄你不怕折寿啊?”苍魇悄悄的念了几句记不全的《太乙救苦天尊说拔罪酆都血湖妙经》,就当是替她祈祷早日超脱了。
“你这三五句经文还到处漏字顺序也乱七八糟,那怨魂听了你的也不知道要被导到哪里去。”玄清这回是赤果果嘲笑加讥讽了。
“我求你别说话了行吗?”苍魇捂脸,“你难道不知道死者为大?”
玄清不开口的时候他总想听玄清说话,等他一开口,苍魇立刻就觉得生不如死。
“死者为大我知道,不过这人现在还没死,我饿肚子的事情比她大。”玄清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没死?这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居然还说没死!”
“在你眼里是死的,在我眼里却未必。”
苍魇恍然大悟。
玄清到底是何苏叶的徒弟,就算不能活死人肉白骨,救个这样溺水不久的人却是小菜一碟。
“既然还没死,那你快救救她啊!”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只是你拽着我的袖子,让我怎生救法?”玄清冷冷的甩开他的手,自腰间摸了装金针的木盒子出来,跟着拨开人群蹲到女尸身边,先自脊椎当中刺了下去。
“若要把昏厥的人救醒不是该先刺人中么?”
“她的症状是昏厥吗?”
苍魇很诚实的回答:“我看她的症状是溺死。可你扎的是死穴……”
“已经是死人了,再多扎一次两次又有何区别?”
“这……”苍魇很想告诉他除了仵作查案之外私自对尸体乱来也是要入罪的。
“既然你不懂医术,那就安安静静的看着。”玄清不但学了何苏叶的医术,就连何苏叶的脾气都学了个**不离十,也就差点猥琐差点风趣了吧。
“好好,你慢慢来,我不吵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活了她,也是功德一件……”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她么?”
“……不知道。”
“穿着红色嫁衣投河,身上不带辟邪之物,就是想让冤魂驻留世间。如果我猜得不错,她一定是想要找背弃她的薄情郎复仇。”玄清的嘴角几乎辨不出弧度的微微提起,手上的金针忽然使力,朝女尸脚心深处扎了下去,“因为她想死,所以我偏要她活。”
啊!
那具女尸忽而发出一声怵人的怪叫,噌一声直挺挺的蹦了起来。
“诈尸啦!”也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句,整个埠头都炸了锅,围观的人顿作鸟兽散,走了个一干二净。
“你……你这哪是救人!这是诈尸!诈尸啊!”苍魇瞬间也是汗毛倒竖。
虽然僵尸他见得也不少了,可这么现场尸变的还是第一次撞见啊!
“诈尸就诈尸,你自己就是降妖捉怪的,还怕什么诈尸?”
话音才落,那女尸又歪倒在地上,哇哇的吐着青紫色的脓液。大半天她才缓过劲来,苍白的脸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拼命扯着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呼吸。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你别过来!无上太乙渡厄天尊……急急如律令啊如律令!还来!赶紧西奔极乐去吧,去吧去吧!”苍魇拽着玄清往后缩,女尸仍靠着五指的力量拖着那身水淋淋的嫁衣一点点朝他们靠近。
“你不用害怕,她在水里泡了这么久,骨头早就酥了。别说是杀你害你,就是想碰到你都难。”玄清笑得云淡风轻,“更何况,现在她还是人。”
“救我……救我……救救我……”她一点点的靠近,但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艰难,最后只能拼命的用五指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就像是要生生挖出几个气孔来透气一样。
玄清望了她一眼,淡淡问道:“你还恨吗?”
“恨!我恨不得杀了他……他们!”
“那你还想死吗?”
“不……我不死了,不!我不要死!死……死太痛苦了……”
玄清不说话了,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
“救我……水草缠住了……缠住了我的脖子……我好痛苦……救我……”
“玄清,救人救到底,你只救一半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苍魇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她那张因为逐渐窒息而从苍白变做青紫的脸,“玄清!你到底救不救啊!”
玄清眯着眼睛微笑:“她现在想活了,所以我要她死。”
“你这是病!得治!”苍魇把袖子一挽就去扶她,“镇上总有医馆吧!你不救,我救!”
“救我……救救我……救……”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忽然间像是立起身子的眼镜蛇,拔高了一截疯狂的扑了上来。
嚓!
苍魇察觉不对立刻闪避,手臂上却已经多出了十根被抓破了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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