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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风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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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恩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如果上周末我在地下室里见到的那位就是你弟弟,他从通风管道离开了。”
尤拉一甩长尾,转身就走。唐恩说:“等等,我去开地下室的门,还有通风管道,入口封着钢板呢。”
鼠人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四根尖锐的爪子,然后像撕裂牛皮纸一样,轻而易举地扯断了门上的铁锁。
唐恩愕然,等到追下去时,发现弯曲变形的钢板已经被硬生生扯下来,再一次暴露出墙壁上黑黝黝的管道,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洞穴,幽深而诡秘莫测。
鼠人再一次消失了。
唐恩看着掉在地上的凹凸不平的厚钢板,最终打消了再次把通风管道封死的念头,换了个新的百叶盖子了事。他只能打心眼儿里希望这只鼠人能顺利找到兄弟,然后手拉手一起回它们的地底洞穴去,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直到次日,唐恩吊在某栋建筑物的外墙上,修理一扇坏掉的巨大排气扇时,还在想着前一天晚上的不速之客。
比索玛要大得多的地底城市?这不可能!那只怪物在胡说八道……他恹恹地想,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拧着螺丝。
排气扇的扇叶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垢,有些地方已经跟铁锈融合,肮脏不堪,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洗涤剂才能将它清洗干净。他记得一个月前,这台排气扇刚装上去时还是崭新而洁净的。不过这也很正常,索玛城里的许多装置、物件寿命大都只有几个月,即使是一辆新车,最多两年也就该报销了。
清理完其中一片扇叶,他用脚尖顶了一下墙壁,利用腰间绑着的安全索荡到另一边时,突然感觉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裹挟着尖锐的风声,倏地从脸侧擦过。他脸上的肌肤甚至感觉到被气流推挤的微痛。
唐恩下意识地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与窗格密布、层架交错的墙面并无异样。安全绳也好端端地系在其中一扇窗户外的栏杆上。他又低头看脚下狭窄的巷子。清晨的巷子很安静,只有一个路过的、穿着餐馆制服的男人,正提着个送餐篮抬头仰望。
他们的目光隔着三层楼的高度撞在一起。
唐恩陡然发觉,那个男人身上有些不对劲……从他的腹部,突出了一截棍状物,不规则的尖端正沥沥地滴着暗红色液体……
他将目光移到对方的后背,棍状物长长的另一端斜插在那里。它从楼顶不知哪段腐朽的栏杆上掉下来,洞穿人体,像一根牙签穿透了香肠。
唐恩嘴角的肌肉都扭曲了,几乎要惊叫起来。
送餐员并没有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似乎对吊在半空中的男人龇牙咧嘴的神情十分疑惑。最后他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低头看,终于发现了身体的异状。
他放下篮子,双手抓住腹部的突出物,试图将它抽出来。但铁棍太长,他只拔动大约十公分,就卡住了。他努力了几下,不见成效,只好放弃,转而反手去抓后背,试图将棍子从背部抽出来。
唐恩就这么吊在半空,看着一个血淋淋的家伙跟戳穿了他的身体的铁棍较劲,就像怎么也打不好领带的赶时间的上班族,即焦急,又不至于惊慌失措。
……这幅情景简直比出现在地下室的鼠人更诡异。唐恩震撼地想。
送餐的男人努力了许久,仍是拿那根铁棍毫无办法,只好抬头向唯一的旁观者求助:“嗨,伙计,你就这么干看着?能不能下来搭把手?”
唐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平时他很愿意助人,比如帮忙排个队什么的,但眼前这个本应该躺在急救担架上奄奄一息、极有可能没送到医院就抢救无效身亡的家伙显然完全违背了常理,让他的正常思维出现了空白。
“你……”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引擎声由远而近。藉着高度优势,他看见四五个骑着悬浮车的机械巡警正飞速赶来。
出于不想惹麻烦的心理,他立刻用脚尖勾住了附近的栏杆,从一扇敞开的窗户间翻进去。
片刻后,唐恩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从窗户边缘探出半个头,朝楼下看去——
送餐员脸朝下俯卧在地面,身下是一滩血泊,背上插着根铁棍,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机械警正将他抬起来,连同铁棍一起装入裹尸袋。一条无力的手臂从尚未合拢的袋口垂落下来,唐恩看见那家伙的脸,苍白、生硬、毫无血色,透着一股生机尽失的灰败,分明是一张死人的脸。
没有人受了这么严重的外伤还能若无其事,这幅场景才是合乎情理,唐恩不禁开始怀疑,刚才的所见所闻,是否又是一场短暂而又突如其来的噩梦?
难道他是患了什么病,导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才老是撞见诸如会说话的鼠人、活蹦乱跳的死者之类莫名其妙的事情?
唐恩陷入了迷惘。
☆、《日出之时》二
二、从外表看他们并没有区别
接下来的一周,唐恩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连跟裴吉说话时,都显得心不在焉。
“研究所最近有点奇怪,”裴吉说,“实验室的警报被触发了三次,但查起来又不见异常,连只苍蝇都没有,真是莫名其妙。”
“哦……”
“培养槽里的那对好像又长大了一点,尤其是女孩,已经很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你说上头这是打算做什么?配对实验吗?”裴吉问。
“唔……”
裴吉朝他翻了个白眼:“除了哦哦唔唔,你还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吗?你让我觉得面对的是一个快要断气的银行柜员!”
唐恩回过神,有点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正想把上周“活死人”的那件事告诉他,忽然听见了一阵异常嘹亮刺耳的警笛。它久久回荡在大街小巷的上空,如同一群肆意奔跑的犀牛。
“一级戒严!”裴吉脸色乍变,像背诵教科书一样快速熟练地念到:“戒严警报拉响时,市民必须第一时间回到各自住所,不得在外逗留。公众场所各出入口紧急关闭,禁止任何普通市民与交通工具进出。警方出动时,市民必须无条件配合问讯、搜查等各项工作,如有任何推诿与抗拒,以反城市罪处置。”
“快走!”唐恩匆匆丢了张钞票在桌面,拉着裴吉出了酒吧,朝各自的住所跑去。
进入公寓所在的巷子,唐恩被角落里的垃圾纸箱绊了一下,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与此同时,他听见一声吃痛的闷哼。
“谁?”他盯着散乱的纸箱后面。不可能是流浪汉,索玛城不允许出现任何浪费劳力的行为,所有失业者都会在最快的时间找到一份新工作。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市民听到了警戒的鸣笛,还敢在外头闲逛。
难道又是鼠人?
一张脸从纸箱后面怯生生地探出来。它被长而卷曲的金色头发遮住了大半,只从缝隙中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
唐恩从未见过这么蓝的眼睛——这么纯正的蓝色,他没法从生活中找到相似的东西来比喻它,顶多只能从调色盘中寻找接近的颜色,可那些颜色永远不可能这么清澈、自然。他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仿佛整个心神都被湛蓝的漩涡吸了进去。
紧接着,对方整个身躯钻了出来。
这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青涩的肢体还未完全长开,略显单薄。他一丝/不挂,却似乎并不以此为耻,一副天真茫然的姿势站在那里。
唐恩皱眉说:“喂,你!戒严了知道吗?听到警笛声还不回家,想被抓起来吗?”
“家……”少年一脸迷茫,“哪里?”
精神有问题?真麻烦。唐恩想甩手不管,反正只是萍水相逢,他没有义务、也没有心情帮助对方。于是他转身离开。
少年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副不谙世事的茫然模样。
唐恩的手都握住门把了,想了又想,挫败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过去对他说:“先到我家来避一避吧,至少穿件衣服。”
少年二话不说,顺从地跟随他进了门。唐恩找了套自己的旧衣服给他穿,对方却连穿衣都不熟练,任由袖口裤脚长长地拖出来。唐恩无奈,只得帮他挽上。
“你,叫什么名字?”他放慢语速,试图跟这个疑似智障的少年沟通。
“我没有名字。他们叫我‘亚当’。”少年说。
唐恩无视两句话之间的逻辑错误,耐着性子问:“你的父母是谁?家在哪里?”
少年迟疑了一下,回答:“不知道。”
唐恩又叹了口气,很想打开门,把他推出去。但悬浮警车的引擎声已在房子上方轰鸣而过,他不能冒着被牵扯进去的风险。
“算了,你先在这待一阵子吧。要喝饮料吗?”唐恩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递给他。
亚当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马上喷出来。“这是什么?”他一边用袖子抹嘴,一边干呕,满脸恶心的表情像灌了一口汽油。
“果汁啊。”唐恩莫名其妙地说,“有那么难喝吗,连小孩子都可以喝。”
“我没喝过果汁。不过这玩意儿真的能喝?我觉得嗓子都烧痛了。”亚当说,声音听起来确实有些沙哑。
唐恩觉得他在挑三拣四的时候,智商完全没有问题。
“还有啤酒、通心粉,你自己挑吧。”他拉开冰箱门。
亚当每一样都浅浅地尝了一口。小心谨慎并没有带给他好运,最后他吐得一塌糊涂,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我再也不吃你家的任何一样东西了……”他呻/吟着说。
唐恩用狐疑的眼神审视对方。显然他的生物特征看起来跟自己一模一样,在生物学上应该是同类,为什么在食物的接受度上会相差那么多?
“你以前吃的都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营养液。”亚当不假思索地答,“准确的说,不是吃,他们把我整个儿泡在里面。”
唐恩愣了三秒钟后,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他就是裴吉口中那对泡在培养槽里、一年多就由婴儿长成少年的神秘研究体之一。
唐恩曾怀疑那一对男女根本就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如今这怀疑又多了个可靠的佐证。他不禁盯着亚当露在衣料外的皮肤看——它光滑白皙,布满了细小的毛孔与绒绒的汗毛,看起来十分真实。在它下面是什么?仿生肌肉群?合金骨骼?生物芯片?
亚当从剧烈呕吐的状态中缓解过来,一脸反感地皱起了眉:“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就跟那些在玻璃壁外围观的人一模一样。”他直截了当地说。
“抱、抱歉!”唐恩立刻收回了探究的目光,不知为何觉得既心虚又忐忑。“我只是有点好奇……”
亚当走到水槽边,用空杯子盛了点自来水,尝试着喝了一口。“铁锈味,但勉强能喝。”他说着,一口气灌了半杯。
唐恩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有一堆疑问:你应该不是人类吧?生化人、仿真人,还是别的什么?这次的戒严是因为你吗?你是怎么从研究所里逃出来的……诸如此类。但对于刚认识的人(准确地说是类人),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太冒失、太突兀?或许等他们之间熟悉一点后再问比较好,他想。
一级警戒持续到第二天上午,依然没有解除。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好在市民们都会在家里储存应急食品,即使戒严个三五天也不成问题。
亚当除了清水什么也不吃,唐恩开始担心他会不会饿肚子……呃,或者说怎么补充能源消耗。但对方像是并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担忧,而是精力旺盛、好奇心十足地在他家里摸来摸去、到处翻弄,活像个几岁大的孩子。
唐恩发现亚当其实很聪明,许多家电、工具稍微一教就会使用,且并不缺乏对自然科学、人类社会等各方面理论知识的了解。
“他们把知识直接塞进这里。”亚当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开始还分批分步,后来就越塞越多。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适应脑子里有个大型图书馆。”
“他们告诉过你这么做的目的吗?”唐恩问。
“不,他们不跟我直接交流,就喜欢围在玻璃墙壁外指指点点、叽叽咕咕。他们以为我一直都在睡,但我早就醒了。”金发少年撇了撇嘴角。他做这个动作时显得既稚气又十分人性化,让唐恩几乎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听说‘缔造者’相当关注你,甚至亲自去视察过?”想起裴吉的话,唐恩又问。
“缔造者?”亚当回忆了一下,“你是说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吗?是的,他们有时会来看我和伊芙,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最后的希望’啦、‘不惜一切代价’啦之类的话。”
伊芙?是培养槽里另一个女孩的名字吗?唐恩正想接着发问,亚当却被一台老式的播放机勾起了兴趣。当他发现把拇指大小的碟片□□去就能播放声光画面时,一整天时间都在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两个世纪前的老电影,几乎没有心思搭理唐恩了。
他最喜欢其中一部名叫《日出之前》的电影。
古老优雅的城市,晨光在靛蓝色的天际逐渐苏醒,悄然而又绚丽降临在空旷的街道,河水泛着粼粼微波,悠扬的乐曲在广场上飘荡,一见钟情却即将分手的男女主角迎着朝阳深情相拥……亚当突然转头问唐恩:“你看过日出吗?”
唐恩一愣,摇头说:“没有。在看到这些影片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样的。不过这很重要吗,我们又不缺光源。索玛城早晨六点天亮,晚上十九点天黑,气温保持在20到25摄氏度之间,每周三下一场雨,周末都是晴天以便晾晒——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亚当听着皱起了眉:“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太……按部就班了吗?就像所有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天气、温度、作息、饮食——你知道你家的果汁啤酒通心粉吃起来都是同一个味道吗?”
那是因为人类在发明食物时不可能兼顾机器的口味,唐恩无声地回答。“不,我觉得这样有规律、有秩序的生活挺好的。”
亚当耸耸肩,转回头去继续看电影。日出的镜头已经过去了,他用遥控器倒回去,又看了一遍。“真美……我想亲眼看一看。”他喃喃地说。
唐恩想告诉他,这不可能,因为索玛不需要太阳。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悬浮警车的引擎声,仿佛就停靠在外面的巷子里。唐恩趴在墙上仔细一听,立刻压低声音对亚当说:“他们好像在挨家挨户搜查,已经到隔壁了!应该是在找你吧?快,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亚当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既然你都知道了,不把我交出去?”
“如果是昨天刚遇到你时,我或许会这么做。”唐恩语速飞快,“但现在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不是吗。我可没有前一刻还在跟人聊天,后一刻就把他出卖掉的习惯。”
“……谢谢。”亚当抿了抿嘴唇,异常郑重地说。
“别磨蹭!去地下室,那里比较容易藏身!”唐恩打开新换上的门锁,把亚当推进去,“等等!带上我的播放机和碟片,这些可是违禁品,被警方查到我就死定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它们拢成一团,塞进亚当怀里。亚当笑了:“你好像也没有你自己声称的那么守秩序。”
“你最好藏得隐蔽点——如果不想你回笼子而我进监狱的话。”唐恩板着脸锁紧了地下室的门。
随即,门铃响起,冷硬平板的电子合成声传进来:“根据城市安全法第314条,对普通市民住所进行搜查,请予以配合。”
唐恩用最快的速度把亚当喝水的杯子冲洗干净,又扫视了一圈房间,然后走过去开门。“抱歉,我刚才在吃饭,耽搁了一下。”
机械警没有搭理他,一小队人鱼贯走进房间,四下搜查起来。其中一个来到走廊尽头,用镀了防护膜的合金手指敲了敲地下室的铁门,命令道:“打开。”
唐恩乖乖地打开门锁,摁亮电灯:“这是地下室,房东和以前的房客们都把一些用不上又舍不得扔的东西堆在里面,弄得乱七八糟。警官,我能不能把它们全扔了?”
“你得先取得相关授权。”机械警例行公事地说,然后走下楼梯。
唐恩站在门口,看着机械警一处一处角落仔细扫描、检查,毫无疏漏的地方,紧张的情绪开始翻涌。亚当藏在哪里?会不会被发现?他强自镇定着,以免在眼神中显露出忐忑不安。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机械警似乎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往回走上楼梯。唐恩立刻退到客厅,对一无所获的机械警们摆出一副温和友善的表情。
其中一个警察在他面前展示了一张全息影像:“见过这个人吗?”
唐恩打量了一番影像中金发蓝眼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如果见到这个人,或有与他相关的任何线索,务必立刻报警。”
望着关上的大门,唐恩终于松了口气。
他站在客厅里等待了一段时间,听见引擎声远去,才匆匆返回地下室,一边走下楼梯一边说:“它们都走了,出来吧。”
地下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杂物堆,像是一张蒙尘的旧世纪照片。
“亚当?”唐恩提高了声量,“出来吧,现在安全了。”
他来回走了两圈,发现地下室是真的空无一人,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明明亲眼看着亚当进入地下室,现在怎么会凭空消失?除了楼梯上方的那道铁门,并没有其他出口啊……
不,还有一个出口!唐恩猛地转头望向墙壁上方的通风管道。他走过去,纵身一跳,手指勾住管道边缘,挪开新换上的百叶盖板,探进半个身体。
管道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他尝试着伸手摸索,触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取出来看,是一枚碟片。
亚当应该是从这里钻进通风管道去了。也幸亏这样,不然很难逃脱机械警的搜查。
“亚当!亚当!”唐恩朝管道里呼喊,声音通过层层混响变了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更糟糕的是,他清晰地记得,当初那两只鼠人就是从这个通风管道里进进出出的。万一……他不敢回想鼠人那尖锐锋利的、轻而易举就撕破了门锁的爪子。
唐恩趴在管道入口,犹豫着,权衡着,矛盾挣扎着,觉得自己就像一台程序严重冲突的计算机,随时都会系统崩溃。许久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跳下地面。
他拿了一支高能手电筒,以及所有能找到的备用电池,重新钻进了漆黑的通风管道。
☆、《日出之时》三
三、每个人都是一个点
通风管道比唐恩想象中要更狭窄一些。他小心地匍匐前进,手电筒射出的光柱照亮前方白茫茫的空洞,却越发显得阴森莫测。
他一边努力爬行,一边不时呼叫亚当的名字,在每一个岔路口停下来,仔细分辨对方留下的痕迹。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过去后,他发现了两个事实:第一,按距离算,他已经来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公寓大楼的横向边缘,如果还想前进,除非像老鼠一样从垂直的管道上去。第二,他没找到亚当,可能是爬岔了道。但要想找遍蜘蛛网一样四通八达的管道,他得花上一整天,甚至更长的时间。
唐恩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在他准备后退到最近的一个岔道口调头时,突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一把攥住。他猛地回头,视线擦着肩膀投过去,看见黑暗中两点幽亮的红光。
他几乎要失声叫起来,另一只脚拼命向后踹。
“别动,我知道你在找谁。”后方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语句中带着嘶嘶的杂音,“他已经跟我说了。我带你去见他。”
这声音有点耳熟,唐恩错愕了一下。“……尤拉?”他把手电筒朝后晃了晃,试探地问。
鼠人在晃动的光线中龇开一嘴利齿。如果这代表了一个微笑的话,视觉效果可真是惊悚,唐恩想。
尤拉硕长的身躯在管道里灵敏地爬行,身上的每根骨头似乎都能移动变形,以便使它通过比自身体积更狭窄的地方。它的速度快到唐恩几乎跟不上。
好在不多时,它就停了下来,推开旁边一个百叶盖板滑下去。唐恩紧跟着跳下去。
下方是一个仓库模样的大房间,幽暗而宽敞,一半被整齐摆放着的货箱填满,一半还空着。
唐恩一眼就看到另一只鼠人颀长的背影。它背对着他,微微向前低垂着头,仿佛正在关注着什么。听到动静后,它警惕地回头,看见尤拉后明显放松了下来。
“你还真把这小子领过来了。”体型稍微瘦一点的鼠人说,语气中带着不满。
“这是亚当的请求,基拉。”它的兄弟回答。
唐恩这才发现,在鼠人基拉身前的货箱上,坐着个金发蓝眼的少年,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大概是专供类人使用的能源食品。他走过去,说:“你,跟它们认识?”
亚当停下咀嚼,认真地纠正道:“是他们,不是它们。穴人是亚人的一个分支,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也是人类。”
鼠人和人类,拥有共同的祖先?唐恩难以置信地摇头:“这不可能……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这里装着整本人类发展史。”亚当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再说,是基拉把我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还为我提供食物,我会一直感激他。”
唐恩顿时想起裴吉说过的,关于实验室莫名其妙警报大作、却又找不到入侵者的怪事。现在看来,触发警报的应该就是基拉,它依仗着鼠人的天赋在整座城市的通风与排污管网中自由来去,可以进入私人住宅、厂房仓库偷取需要的工具,自然也可以进入研究所偷走亚当。
“我不是为了你的感激。你不该被他们关在玻璃笼子里,像只实验室动物一样。”基拉说,“还有伊芙。可她还没有醒来,我没法带走她。我甚至半路上把你都弄丢了。”
亚当忧伤地咬了一口食物,“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可我也不能跟她待在一起。‘缔造者’一定会派人搜捕我们,我不想遂他们的愿。”
“放心,我和基拉会先将你送走,到我们的地底城市,那里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让你们自由地生活。”尤拉说。
亚当点点头,转而对唐恩说:“你也来吧,离开索玛,离开这个机械运作的流水线,从此以后依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不会一举一动都被人控制、支配,却毫不自知。”
唐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流水线?离开索玛?怎么可能!这是新纪元后人类已知的唯一一座聚居城市,它有着无限大的范围和无限多的能源,且不论走不走得出去,我们人类在这里工作、生活,安居乐业,既没有危险,又没有忧患,为什么要离开?”
“这是‘缔造者’一直以来灌输给你们的观念,不是吗。你从来没有亲身尝试过走出去,就像负责营建蚁巢的一只忙忙碌碌的工蚁,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见过一眼巢外的天空。索玛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难道你一点也不好奇吗?”
唐恩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尤拉和基拉,“这些话,都是这两只鼠人教给你的?它们——以及它们的种族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想要颠覆我们人类的城市?”
“你想歪了——”
“别做出一副多么为我着想的口吻!”唐恩打断了亚当的话,“你甚至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亚当怔住,然后闭上了嘴。
唐恩转身朝仓库大门走去。
“让他滚吧!”基拉不耐烦地对亚当说,“就让他浑浑噩噩下去直到彻底报销,就跟其他蠢货一样,他不配得知真相。”
唐恩驻足回头,怒容满面地瞪向它。
尤拉向前走了几步,平静地对他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这可能是你这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得知真相的机会——你所处的整座城市、你的生活、你周围的人、你感受到的以及尚未感受到的所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为你打开盒子的一条缝隙,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唐恩眼中的怒火慢慢平息了。他在思索尤拉说的每一句话,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那个送餐员。
他努力拔着洞穿了身体的铁棍,尴尬而又无奈地向自己求助。在机械警到来的几分钟之后,他从一个搞不清状况的活人,变成了一具苍白冷硬的尸体。
生与死之间,仿佛只隔了一个电灯开关。
这不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件诡异之事,或许在将来,他还会一次又一次遇见无法理解的事情、看见不合常理的地方。他也可以选择不去搭理这些事,就像他的那些亲戚、同事、邻居,什么也不想,整天只是上班、回家、吃饭、睡觉,日复一日,按部就班。
可他总是无法遏制自己的疑问与思考,所以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怪胎,孤零零地住在租来的破公寓里,只有一个同样古怪的、不肯循规蹈矩的朋友。
“你与众不同,虽然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亚当轻声说,“而且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唐恩,我在你家客厅抽屉里的一张生日贺卡上看到的。那是裴吉送给你的,他是你唯一的朋友——但你现在有第二个了。”
唐恩用一只手掌捂住脸,遮盖了脸上的表情。
许久后,他把手从脸上放下来,对新朋友说:“我想看到那个真相。”
下水道潮湿、肮脏而又庞杂,但尤拉说这是通行于整座城市的捷径。它带着唐恩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顶开一座高层建筑物后门附近的窨井盖钻出来,悄无声息地潜入管井检修间。
在尤拉的帮助下,唐恩顺着立管往上爬,到了某一层后,转入水平通风管。尤拉在一处送风口停下,卸下百叶盖板,示意唐恩看下方灯火通明的房间。
这是一个面积超过五千平方米的巨大房间,无数人形机器人在仪器间穿梭,机械臂从操作台上方匀速滑过,四周墙壁上镶满了大型电子屏幕,上面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整个工作间庞大繁杂却异常静谧,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充满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唐恩用耳语的声音问道。
“上城,市政办公大楼核心区。”鼠人尤拉低声答,“巡视者差不多该来了。”
片刻后,开门声与脚步声从下方传来,一个声音命令道:“静音关闭。”
空间里瞬时充斥了各种各样的电子合成音。
“RD—23区,第5街第3段,编号威利·M7·RD23,身体机能异常。”
“正在标记。开始链接。开始扫描。严重颅脑外伤,死亡率93%。裁定为:昏迷,15分30秒后死亡。”
“执行裁定。”
“SC—12区,第2街10号建筑17层,编号朱茜·W10·SC12,身体机能异常。”
“正在标记。开始链接。开始扫描。窒息,死亡率100%。裁定为:昏迷,3分57秒后死亡。”
“执行裁定……未知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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