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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s·战功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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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什么???”
霎时间,眼前的场景令男爵哑口无言。
席间也爆发出一阵惊叹,领主们谁都没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戴面具的安坨更是懵了。
“等等,那个男人?什么……!”
“不可能……”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人们纷纷回头。
一位高大的军官来到觐见厅。
他英姿挺拔,一身戎装,腰间同时别着西高原的弯刀与帝国惯用的长剑。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男人的右手,黑色皮手套上戴着皇帝钦赐的权戒“阿尔达希尔之冠”——西高原总督的象征。
翠绿色的眼眸威严肃穆。
“晚上好诸位,我是特兰德?穆阿维亚,皇家第七骑士团团长,戈尔贡伯爵,以及……”
特兰德微笑。
“新任的西高原总督。”
刚刚舞男竟然是新总督?!
霎时间,许多领主脸都绿了。
红发的女领主哈哈大笑起来,吹口哨鼓掌叫好:“有趣!是条汉子,舞跳得那么好!”
“谢谢,夫人。”特兰德煞有介事地一鞠躬。
“不会吧……不会吧!”
“可是那个男人的肤色……他是西高原人吗?帝国会任命西高原人当总督?”
特兰德抖了抖耳朵,转向窃窃私语的方向:“回答你的问题:我是半西比尔人,我的母亲是古珊人。”
他望向戴面具的安坨。想必面具下的脸上此刻也满是惊骇吧。
“等等……”
有人还是不信。
“如果你真的贵为总督,为什么……要作为舞男……”说着说着,那人的话就没了,其他领主的神色也更为紧张。就好像在狭窄的山路上遇到了老虎。
特兰德耸耸肩,在正席坐下,顺手就把伊戈搂到怀里。
“那个啊,当然是为了逗美人开心。”
“你……”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特兰德拿起一枚酒渍樱桃,含在嘴里,再用一个绵长的吻把樱桃喂给情人。他揽住伊戈的腰,肆无忌惮地向众人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喜欢吗,甜心?”
特兰德笑笑。
“一般吧。”
伊戈望向别处,乖乖地靠在特兰德怀里。
“总督”和舞男竟然对调了身份!
男爵一时间气得头皮发麻,拳头攥得紧紧的。男爵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被伊戈?斯沃德斯骗了!虽然他不知道伊戈和皇太子殿下是不是情人关系,但是很显然,伊戈刚刚还和在特兰德上/床。男爵进一步想到,或许伊戈?斯沃德斯就是在利用两个男人对自己的迷恋来获得好处……表面上高傲冷艳的贵族少爷,暗地里也不过是上流社会的婊/子。
男爵心中发怒,又不能表露丝毫,只能客客气气地陪笑:“欢迎您,尊敬的特兰德?穆阿维亚爵士!早就听说您的战功赫赫,深受陛下信赖。如今终于有幸得见尊荣,果然仪表堂堂。愿努神保佑您。”
“愿努神保佑您,尊贵的杜文男爵阁下。”特兰德冷漠而不失礼仪地问候道。
“可是,怎么会……”
几个领主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们之前还在酒席上讨论想买下这位男舞者来做床伴。
特兰德对他们微笑:“很抱歉老爷们,我不是娼/妓,令你们失望了吧?”
“总督大人……”
“至于您,”特兰德十分尊敬在场年纪最长的老祭司梅尔哈丁,“谢谢您刚才夸赞我的祭祀舞蹈跳得标准。因为我外婆曾经是亚旭的美神殿祭司……虽然我也没见过她。”
老祭司用蛇杖支撑着身体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向他行礼:“恭敬地欢迎您,总督大人。没想到您竟然是前朝的后裔,美蛇神大人的侍奉者……这真是难得。如果美神大人与古尔白蒂的先王们知道您成为这座宫殿的新主人,想必会十分欣慰吧。”
一听这话,戴面具的安坨愤然起身:“梅尔哈丁老爷,您身为祭司怎么会说这种可笑的话!”
“可笑吗?”老人反问,语调严肃。
特兰德默不作声,观察着。
安坨想要出口斥责,但又忍住了,或许是考虑到现在不是时候。
特兰德却接着说下去:“安坨?安哈兰老爷,您是想这么说:‘这个阿尔达希尔宫是属于古珊王室后裔的,而不是一个混血的杂种。’”
席间一片安静。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习惯了,”特兰德笑着亲了一下怀里的伊戈,“反正我在哪儿都被当杂种。有什么不好的?混血应该比较健康,您说是吧,男爵?”
“……”
伊戈根本不在乎这些争执,只是闲适地半躺着,玩弄特兰德的耳垂:“狮子耳朵圆圆的。”
老祭司站出来一步:“只追求血统纯正是件可悲的事。几百年来,古珊王室为了保持蛇神血脉,一直近亲结婚,父亲迎娶女儿,兄妹成为夫妻……直到王朝末期。然而……”
“够了闭嘴!”戴面具的安坨吼道。
特兰德冷冷地说:“轮不到你插嘴,让祭司老爷说完。”
“谢谢您……”老祭司接着说:“然而古尔白蒂王室走了极端,为了获得蛇神的力量就只追求血统纯正,最后竟然把昏庸无能的王子推上御座……结果彻彻底底地败给了西比尔人。结局呢?神殿遭劫,‘美蛇神遗骨’被付之一炬,古尔白蒂王朝也彻底消亡了。”
杜文男爵冷漠地说:“老头子,今夜不是来给你讲课的,坐下。”看老总督颜色不悦,祭司也只能默默退下。
被劫掠的神殿?
伊戈听到了,打算下次偷偷溜进去玩玩。不过现在他有点困了,就舒舒服服躺在特兰德怀里打瞌睡。
听完了这番争吵,特兰德冷笑着抬起头。做贼心虚的某些人就避开他的目光。
他说:“关于我的事情,你们可能知之甚少。不过昨夜城中发生的一系列古怪事件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那都是我的指令。我在城里有很多‘朋友’,远比你们所能雇佣的最精良的刺客都要好。”
特兰德神秘一笑,温柔地摸了摸伊戈的下巴,就好像抱着一只粘人的猫。
“你们对帝国不满,结党营私,想方设法地想要争取更多的权力。你们以为这些‘小动作’瞒得过我的眼睛?你们派刺客来暗杀我,还试图暗杀与你们立场相对的人。你们有的人从商路上获利颇丰,却卑鄙得连一口水都不分给普通民众。”
没人敢说话。
总督的语调很温和,但又严厉得像鞭子。
“总督大人!”
一个受伤的男人由侍从搀扶着,挣扎地站了出来。男人腹部缠了绷带,看样子是受了刀伤。
“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伤就……”特兰德问。
男人一下子动作夸张地跪下了。
“这是……”特兰德被吓了一跳,睡在他怀里的伊戈也被惊动了。
受伤的男人以对待国王的礼仪跪拜特兰德。
“总督大人,我是基达恩?沙——北边的贡德哈的领主。昨天我在家中休息,忽然有刺客闯入,杀了我的佣人和侍卫。如果不是那位大人相救,现在我应该是个死人了。至于是谁派刺客来杀我……我想那些无耻之徒也在这里吧。”
受伤的男人感激地望着伊戈。
“嗯?”
特兰德困惑地眯起眼。
据他所知,贡德哈的地理位置偏北,靠近帝国本土。其领主是西高原诸国中“亲帝国派”的领袖,可以算是特兰德的重要的盟友。
等等……他这才想起来,伊戈之前出去玩时莫名其妙就杀了个刺客。难道被伊戈救下的男人就是贡德沙的领主吗!之前就因为伊戈杀了人这事,特兰德担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可如今看来,伊戈竟然在不经意间把他重要的盟友给救了,帮了大忙……
“哦,你养的小黑猫挺可爱的。”伊戈醒了,拿起无花果来吃。
听到这话,密谋者心惊胆颤。
受伤的领主被搀扶着站起,情绪激昂地向宴席控诉:
“无耻小人,我奉劝你们有自知之明!你们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总督大人已经都知道了。就因为立场不同,你们竟然就派人暗杀我,何等卑鄙的行为……”
“呵。”
特兰德深沉地低头一笑,仿佛一切早已尽在掌握……其实一分钟前他一头雾水。
“总督大人……”
老祭司在特兰德面前跪下:“大人,请您听我这个老头的一番疯言疯语。西高原诸郡国曾经团结在古尔白蒂王室的治下,文化昌明,民生安定……如今,帝国只在乎每年诸郡国的上供和赋税,在其他方面并不干涉。这样一来,小国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甚至原本亲如同胞的民族之间的纷争却日益激烈……”
“老头你到底要说什么?”杜文男爵不耐烦抱着胳膊。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将蛇杖横在手中。
“刺杀,暴动,匪徒,还有在南方黑市日益猖狂的人口贩卖。不说其他的郡国,光是首都喀尔德……前年旱灾就渴死了很多平民,其中许多都是老人和儿童……穷苦的妇女们为了养活孩子只能出卖自己,病人要喝口干净的水都困难。”
特兰德正襟危坐:“您真是抛给我一堆难题啊。”
“总督大人,如果您身上也有美神的血脉,如果您的先祖也曾高坐在阿尔达希尔宫的黄金御座上,统治着肥沃与贫瘠的西高原诸国……那么您就有责任。”
老人几乎是以一种必死的决心说出了这番话。
祭司这番话颇为冒犯,几乎是在指责前任总督毫不作为。
但杜文男爵也没有指责,毕竟他目的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男爵还在等待时机。如果今夜能成功地毒杀特兰德?穆阿维亚,那么他就是为皇太子殿下……也就是未来的皇帝立下了大功。
特兰德从觐见厅的高台上走下,将跪拜的老人扶起。
“总督大人……”
“谢谢您,梅尔哈丁老爷,神会褒奖您的正直与勇气。”特兰德温和地一笑,刚要说——
“等等!”
一声决绝的呼喊,令各个郡国的领主纷纷望向说话者——
第19章 XIX.通往火狱
“等等!”
安坨?安哈兰站起身。银面具冷得像冰,嗓音却在颤抖。
安坨无视了众人,只对着老祭司说话:“祭司大人,您怎么能如此无耻!特兰德?穆阿维亚这样一个骗子……您竟然说他是古尔白蒂王朝的继承者,这座古老宫殿的新主人?”
那压抑不住的愤怒快要溢出来了,就像蠢蠢欲动的炉火即将点燃临近的帘幕,继而蔓延至整座屋舍。
“您曾经拒绝了我,为什么?明明我的家族才是古老的古珊王室血脉——明明是我!为什么不选择我?”安坨压低嗓子,仿佛喉咙里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被激怒的毒蛇。
老祭司平静地仰头听着。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旁观者简直害怕安坨一激动就掐断老人的喉咙。
“安坨?安哈兰大人,您很有理想,但是……”老祭司叹息着低下头,没有继续说。
“您简直老糊涂了,忘了祭司的职责……还是说您就是想趁机巴结总督?那么我告诉你们,你们都错了!”
安坨冷静下来。银面具冷冷地扫视四周,仿佛有翼的使者是在向人间宣告一个真理:
“特兰德?穆阿维亚不可能是西高原总督,他只是个骗子,是通缉犯。”
通缉犯?
一瞬间,领主们警惕起来,脸上露出了一种淡漠又不失礼仪的表情。他们仍在观望。
“这……”
戴面具的安坨指着特兰德的脸,高喊:“这男人在说谎——!”
谁在说谎?
一时间,酒杯中逐渐平静的倒影再次动荡起来。
特兰德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俯瞰众人,“够了。安坨?安哈兰,现在忏悔我就原谅你。”
“原谅?你配吗?”安坨冷笑。
两个男人盯着彼此。小时候他们是玩伴,如今他们手上却戴着不同的权戒,身上各自披着帝国军服与领主的金线罩袍。一种深刻的隔阂感不言自明。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早就明白:
已经无法挽回了。
在席间的窃窃私语中,安坨接着大声说:“我了解这个男人!他出生在亚旭,从小偷窃行骗,就是惯犯了。诸位若是想证明,可以把巡逻队的士兵长叫过来。”
人们交头接耳。
“骗子?怎么可能……”
“确实太蹊跷了,万一……”
“但是那戒指‘阿尔达希尔之冠’不可能是伪造的……”
男爵沉思片刻,还是同意了。不一会儿,负责守城巡逻的士兵长就一路小跑着赶到觐见厅。蓄着络腮胡的士兵长身穿铠甲,腰上别着弯刀,跪下行礼:“总督大人,诸郡国的领主大人。”
“说吧,你听过‘特兰德?穆阿维亚’这个名字吧?”安坨问。
士兵长低头沉思片刻,点点头:“是的老爷,这人是被通缉的逃犯,罪名是……”
这声音很低,但足以让人群一片哗然。
“通缉犯!”
“那个男人说不定其实……”
“这是怎么回事?”男爵赶紧抓住机会,故意站起身斥责:“大胆!你怎么能说特兰德?穆阿维亚是通缉犯?”
士兵长吓得更是不敢抬头:“确实如此!这人阴险狡诈。他今天设下圈套,伙同一帮歹徒打伤了巡逻的士兵,此外还涉嫌谋反……”
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谋反?!这又是怎么说?”男爵看似在责骂士兵长,其实是在针对特兰德。
士兵长没有听懂男爵话里的意思,低着头不敢多嘴。
伊戈一听就笑了:“大狮子,你怎么又又又涉嫌谋反了?”
特兰德神色冰冷。他不紧不慢地从御座上走下,来到跪着士兵长面前,说:“那请你看看,通缉犯是不是长成这样?”
士兵长本来低着头,看到一双军靴来到自己面前,不由地抬起头——可是当看到男人的脸,士兵长却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画像上的通缉犯竟然就在眼前,不仅穿着帝国的军礼服,手上还戴着权戒。
翠绿色的眼瞳倒映着士兵长惊恐的神情,好像某种灼热的尺度。
“啊……您是……”士兵长舌头打结。
“晚上好。”
特兰德颔首致意,然后和颜悦色地继续说:“当时在地道里,我对您的部下说了实话:‘我是新的西高原总督,特兰德?穆阿维亚’。他们不相信我,那么您呢?”
“是的,是的……这位……”士兵长的眼瞳紧缩,嘴角也颤颤地紧绷着。他一会儿偷偷打量老总督和安坨?安哈兰,一会儿又把目光重新转回特兰德,就像一个犯了错的男孩,不知道该如何圆谎。
伊戈快乐地说:“士兵你别怕,如果这狮子谋反了,我帮你把它抓起来。”
“这……这……”
“快说!”戴面具的安坨猛地一拍桌子。
吓得士兵长一下子就脱口而出:“大人!我们当时接到了探子的密报——说是瓦蓝区有一伙暴民正在开会打算谋反,我们就派人去围剿……结果在一处地下密道里遇到了这位特兰德?穆阿维亚大人!他说他是新的西高原总督,士兵们没相信……结果……如果当时我们……”
“足够了。”
戴面具的安坨强硬地摆了摆手,手腕上的双羊黄金镯颤动着。这个动作似乎令其他领主又有了某种底气——他们继而想到,作为“领主之证”的双羊金手镯是有力量的,即便是帝国派来的总督,也不能否认这种权力。
安坨接着说:“足够了,特兰德?穆阿维亚根本不是总督。戒指是伪造的,或者是他偷来的。这男人不仅涉嫌诈骗,还勾结暴民,这……”
“没错,这就是谋反!”
一声大喊响彻了空旷寂静的觐见厅,回音在空阔的蛇柱走廊中荡开——不断重复着“谋反”这个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魔鬼躲在阴影中喃喃低语。
晚宴一片死寂,就好像无人在场。
而说出那大逆不道的话的人,正是特兰德?穆阿维亚自己。
“这就是谋反。”
特兰德又重复了一次。他的声音浑厚笃定,仿佛在颁布不容质疑的律令。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出的什么牌。
领主们屏息。就好像他们是犹豫地站在一座前路不明的独木桥前,走还是不走?它可能通向火狱,也可能重返人间。没人愿意迈出第一步。
“因为我反对这样的统治。”
特兰德说道:“你们在座有的人,为了讨好富商和上位者,竟然禁止贫民到泉边河边汲水……你们只想要一幅漂亮的风景画,为此就抛弃同情心与良知,让生病的穷人去喝肮脏的水。”
有人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敢回应。
特兰德顿了顿,说:“如果要靠牺牲普通人才能铸造这座梦幻的‘黄金城’,那么我反对你们一切的统治与权力。如果我是总督,我就用最高的权力来实现——”
他拿出皇帝的御令。
那是一本手掌大小的羊皮册子,边缘是镂空错金包边,封面上则用青金石粉与金箔纹绘出帝国的纹章——金蛇环。蛇的眼睛、毒牙与尾尖全都镶嵌着祖母绿与蓝宝石。蛇的每一鳞片都是用细小的金箔贴上去,在灯光下栩栩如生,
它如同一个沉重的符文,滚烫地出现,令所有人神经紧绷。男爵和安坨也无话可说……毕竟御令是无法被伪造的。
特兰德抽出剑,严厉地宣告:
“如果我只是普通的士兵,那么我就用暴力和反叛告诉诸位——既然在座的许多人根本不配作统治者,那不如让我来当。”
觐见厅阒静无声。
这里养了很多动物,笼中的百灵鸟和金丝雀仍在鸣唱。然而暴风骤雨般的压迫感笼罩着众人,因为罪行将被清算。宴会变成了审判,庭院变成了刑场。
所有人都噤声,只等宫殿的主人发话。
特兰德坐在那里,以王的姿态俯瞰着众人。他的权威高悬,仿佛一千把剑。
“我还没上任,你们就想着要杀我,杀我的盟友,杀你们自己的兄弟。几百年来,帝国一直保护西高原行省免遭劫难。你们却想背信弃义,将皇帝陛下的仁慈弃如敝履?”
特兰德的指甲一下下地敲着剑鞘。金属的敲击声刺耳得像是直接敲打在听者的耳膜上。
“现在我手上有份名单,上面记载着参与刺杀与谋反的人,其中就有在座的某些人。诸位,不如你们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其实没有,特兰德就是吓唬他们的。
男爵不动声色地观察局势。
作为老总督,男爵已经不关心西高原诸国到底是不是对帝国有二心,他已经不用为此负责了。而且这些领主和特兰德矛盾越深,他就越有理由把谋杀的罪名推给这些替罪羊。
“我为帝国绞杀过不少叛徒。”
特兰德举起剑,藉着琉璃灯的光辉打量着剑身。他抬眼,底下的领主们就纷纷低头躲避这锋利的目光。
他接着说:“我命人把叛徒的头被砍下来,挂在城墙上。按照帝国的律法,对据不投降的叛乱之地,我也有权下令屠城——十四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宰杀,女子送去劳军,儿童留作苦役。当然,这是一种极端的处理方法……”
伊戈小声嘀咕:“把特兰德送去劳军……”
特兰德顺手捏了捏恋人的耳朵,伊戈就不闹了,开始默默数桌子上到底有几个杯子。
在一阵气氛紧张沉默后,特兰德接着说:“我是个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男人。你们当然不是第一二个打算杀我的人……只要我愿意,可以不经审判就给叛徒施加任何刑罚。当然喽,谁要是想体验体验,我也乐意亲自为他服务,保证让他在刑具上欲仙欲死地苟活七天,到死前一滴都没有了。”
雷霆随时可能降临到每个人头上,心中有鬼的人更为惶恐,汗水湿透了背。
“但是今天,我宽恕你们。”
特兰德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你们以前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男人,也不知道我是否值得信任、值得追随。所以这次我可以原谅在这张名单上的人……”
他从衣领口袋里抽出一张叠起的小纸片,烧掉了。其实那根本不是名单,只是他闲得无聊时画的小动物涂鸦。
随着“名单”化为灰烬,有的领主满头是汗,两手发抖。
“要是还有下一次……那就血债血偿。我会让你付出十倍的代价,特兰德?穆阿维亚说到做到。”
绿眼睛的总督微笑。
此刻,沉默仿佛变得有质量,沉重地压在人们肩头,额头细小的汗水也令人难以忍受。
只有微风,清脆地敲响一千盏琉璃灯。
“好的,我说完了。”特兰德笑着摊开手:“来来来,大家喝酒,今晚不是开开心心的吗?”
上一秒还是可怕的君主,这一秒却又是活泼亲切得的好朋友。就在众人心生恐惧之际,特兰德又显得毫不在乎,只是抱着伊戈亲来亲去。
伊戈不耐烦,面无表情地试图推开这只撒娇的大狮子。
特兰德笑笑,拉住恋人的手指落下一个亲吻,然后起身宣告:
“西高原的领主们啊,城邦的统治者——如今你们来到我的阶下,就是我尊贵的客人。今夜,我向你们祝酒,感谢你们为这片土地所作出的一切努力。接下来,将由我特兰德?穆阿维亚来掌管‘阿尔达希尔之冠’,作为努神与皇帝在西高原的代行者。诸君,我向你们祝酒——愿我们成为亲信、盟友、伙伴,一同将美德与良善献给高坐于天的诸神,以及身居于地的凡人。”
祝酒的时刻到了。
酒杯被一一满酌,放置在众人面前。
男爵做出了暗示,那只涂了毒的金杯也被满上,呈送给特兰德。
“诸位,忘了之前的不快吧,”特兰德接过金杯高高举起,“喝完这杯酒,我就原谅你们,让我们重新成为朋友。”
说这话时,特兰德望向了戴面具的安坨。
他们曾是幼年时的伙伴,特兰德本来指望安坨有所悔改,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安坨更加恨他。
毒酒就在手中,特兰德却毫不知情。他与人谈笑着,张开双唇准备一饮而尽——
男爵不动声色地望着杯中之影,咧起嘴角。
音乐又响起,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打算举杯欢庆。
“多了一只杯子。”
伊戈忽然说。
“?”
还没等特兰德没反应过来,伊戈拿过他手中的酒杯就要喝下去——
“等等,阁下!!!”
男爵吓得猛地跳起,慌慌张张地要去阻止伊戈喝下毒酒。慌乱间,男爵的酒桌和鹦鹉螺酒盅被碰翻了。
双唇贴近毒酒,伊戈停下了,浅浅一笑:“哦?”
“请您……务必、务必……”
男爵慌了。
如果毒死了伊戈,皇太子殿下绝不会饶恕他。
伊戈笑眯眯地望向杯中之影。
“诶呀,看来皇太子殿下目前还不想让我死。他爱着我,对吗?”
这时,特兰德忽然明白过来。他一把夺过伊戈手中的杯子,怒不可竭狠狠地砸在地上。
“你怎么敢——!!
加了毒药与公牛血的葡萄酒染红地毯,金杯被摔得变形了。
“哈哈……主要是这酒没有冰过,口味不佳,应该更换……”男爵心虚不已,只能装作毫不知情。
众人惶然,望向三位西比尔人。
伊戈无所谓地笑笑,重新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确保酒杯安全后才递给特兰德:
“继续祝酒吧,总督大人。”
特兰德怒气未消,一想到伊戈刚刚很有可能替自己喝下有毒的酒,又发疯似得后怕起来。他不住地抚摸恋人的嘴唇与脸颊,生怕上面沾到一滴毒酒。可是特兰德怎么都不放心,万一呢?万一呢?
最后,他索性强吻了伊戈。
舌尖索取着,双唇厮磨着,湿润又粗鲁地接吻。直到他亲自确认了恋人的双唇没有沾到毒液,伊戈是安全的。
特兰德终于可以放心了。
“差点就死喽,傻狮子。”
伊戈面无表情地吐了吐舌头,摸摸特兰德的嘴唇。
特兰德惊魂未定,一再亲吻恋人的手心,仿佛受苦的祈祷者亲吻着圣像。
“不,世界上只有一种毒能杀死我……就是你。”
他紧紧握住了伊戈的手。
第20章 XX.罪
“你有什么资格坐在古尔白蒂的王座上?就凭你母亲是西比尔人的婊子?”
粗鄙的辱骂声爆发而出。
所有人都惊了,望向那个口出狂言的男人——安坨?安哈兰。银面具冰冷如霜。
特兰德也恍惚了,迟疑地转过身。
“你说什么?”
“我说,你母亲是西比尔人的婊子。”
戴面具的安坨像是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转向在座的众多领主:
“这个人特兰德?穆阿维亚,以前我父亲领地上的一个穷小子。他的母亲根本不是美蛇神的祭司,只是一个低贱的舞女,被来亚旭游玩的帝国大贵族相中,后来就生下了他。”
“安坨你疯了……”特兰德努力稳住呼吸,“闭嘴,坐回你的位置……我们小时候是朋友,我可以原谅你。”
“那么你的位置又在哪里?你是妓/女的儿子,你怎么配坐在阿尔达希尔宫神圣的御座上?”
安坨变本加厉,要激怒特兰德。
特兰德攥紧拳头,最后忍耐着。他知道这是恶意的挑衅,他不想在宴会上失控。
“她不是妓女。那个男人抛弃了她。”
男爵报复性地笑了:“柯洛昂公爵何其尊贵,会有这样的风流韵事也很正常。况且也不算是‘抛弃’吧?毕竟柯洛昂公爵大人再怎么仁慈,都不可能娶一个西高原的……舞女作为妻子吧?”
席中有人不知好歹地笑了两声,立马又不敢了。因为伊戈冰冷的目光紧盯着他们,就像一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特兰德深呼吸,慢条斯理地说:“这真是愚蠢的一步棋。这么做,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任何效果。我劝告你,安坨?安哈兰,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做理智的事。”
听到这句话,戴面具的安坨笑了,“看在我父亲的份上?你知道我父亲生前有多讨厌你们母子吗?他临终前还在抱怨,说你母亲令他蒙羞……!好不容易把那女人送到西比尔大贵族的床上,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就被赶走了,只是大着肚子带回来一个杂种。”
特兰德的呼吸乱了,太阳穴狂跳不已,他的手紧紧捏住剑柄。或者说,这即将出鞘的剑都比他更冷静。
在暴怒失控之前,他试图用最后的理智来思索各方利害的平衡,猜测着安坨的动机。冷静,特兰德提醒自己,他的骑士们已经在王宫外待命,随时都能围剿这些叫嚣的鬣狗,接下来只要……
可是脑海深处,有一根痛苦且炽热的线,就要烧断了。
“我最后,”他停顿了一下,“给你一次机会……”
眼看着就要得逞,戴面具的安坨说出了一个隐瞒已久的事实,彻底击溃了特兰德的理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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