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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鸿-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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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才,何必歆羡他们呢?”
  玄姚的城府并不算太深,要操纵他的情绪很是容易。闻言他的怒气生生顿住,我便继续悠悠然道:“而既然如此,我懂不懂你,又有何关系?”
  玄姚脸色几经变幻,片刻之后,他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眼中绽出亮色,道:“说得不错,众人尽皆刍狗草芥,我何必在意你们的想法。”
  笑声止住,他掀起衣摆大马金刀地重新坐下,扬眉冷冷看向我,眼中有浓重的阴郁:“帝易,帝鸿……你的事我也算有所耳闻。我记得你虽一向顺从帝俊,甘心为帝晨做嫁衣,数万年来只闹出过一件大事,却因这一件事,便被勒令闭门思过上百年。那年天帝为长子庆生,高朋满座,你竟浑身是血地一步步走进会宾堂,夺过帝晨手中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随后不顾帝俊怒斥,转身在所有人畏惧的目光中拂袖高歌而去。”
  “不错。”我微微眯起眼睛,唇边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云淡风轻地回答道:“那时年轻气盛,以为那天也是我的生辰……我自然也该有些任性的权利。”
  他问道:“你恨帝晨吗?”
  我微不可见地愣了愣,沉默片刻,随后轻笑着,竟也不由说了几句实话:“有一些人,虽然因为他的存在你失去了很多,但他能给你的却更多。这世上还没有人能逼着我喜欢谁,我若当真恨他,便早就动手杀了他,哪怕他是我的兄长。我不过是在许久之前就做了选择。”
  玄姚眼中有光闪了闪:“世人皆盲从,有一人说帝晨好,便有千千万万人说帝晨好。可在我看来,你却要胜过他许多。谁都入不得我的眼,可我看重你。你我针锋相对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握手言和,你将令牌给我,我助你除去常羲,重新登上帝位,如何?”
  ……威逼过后便是利诱么?可惜如果连帝位都要靠别人才能取回来,我也算是白活了这许多年。
  心中冷笑,我正要开口与他周旋,一直缄默无声的浮游忽然对我道:“他不好,你不要信他。”
  我挑眉看向他:“何出此言?”
  浮游面无表情道:“他身上沾了谁的气息,很熟悉,虽然记不起来,但让我想杀了他。”
  玄姚神情一凝,问道:“你的名字……可那人应该已经死了。你与共工到底有何关系?”
  浮游望向他,不发一言。
  玄姚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忽然蓦地一挥手,一道劲风便向我扑来。刀带起银光,瞬时迎了上去,浮游手腕一翻,空中发出一声悠扬的金石相触之声,山岳般的压力向前面排山倒海而去,止住对方看不见的攻势。
  电光火石间,那人便做出了判断,武器闪电一般撤开,浮游刀锋走偏,势头便是一顿,他将前冲之势收起,上身微微后仰,旋腰当空架住无声无息的攻击,借力退出一尺。剑气陡出,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浮游险险避过,横刀斩去,破风之声中,雪亮的弧光应是罩向那人头顶,对方身形却极快,地上只溅上了几滴鲜血。
  此刻玄姚已然不见,厅中只剩刀剑相碰之声。浮游刀刀皆不容情,出手老练而狠辣,却始终不能要了那隐身之人的命。两人相持,瞬息之间已对了十余招。
  忽然之间,浮游全力举起黑刀,大开大合间后背便露出一个破绽。凛冽的杀气立刻直冲而来,浮游却虚晃一刀,侧身迎了这狂风一般的剑势,手上的刀向对方逼去,然而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响起,对方借武器之便,竟生生砍断了刀身,寒芒朝浮游直直而来。
  原本就是为了诱其近身,如此情势下,浮游不退反进,当机立断之下丢了黑刀,手中光芒流转,握掌成拳,便击向那人的身体。
  他这一招势头惊人,十米之内对方不死也是重伤,眼看便能取得敌手性命,我心中却顿时一惊,放声大吼道:“停手!”
  浮游动作急顿,腥浓的血液喷涌出来,他捂着肩膀连退几步,避开接下来的杀着。我挡在他身前,皱着眉开口扬声道:“玄姚,让玉衣住手,否则我便直接毁了令牌。”
  烛火闪了闪,又重新亮了起来,玄姚的身影一点点化作实体,他瞥着我,冷哼一声道:“不错,看来你猜到了。”
  “你借幻术让浮游与玉衣自相残杀……”我道:“玉衣手中的是巡龙剑,原本是我赐给常羲的东西,使用者杀气浓重之时,便会发出高亢龙吟。”
  “真是无情。”玄姚笑起来:“你刚刚喝止浮游,是为了避免他误伤到可能会在附近的司幽?他身体虚弱,别人重伤,于他便是必死无疑。可你明知那时开口,浮游说不定会被那一剑夺了性命。”
  血顺着指缝流下,浮游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顿了顿,道:“我确实知道。”
  “对你来说,为你浴血奋战、对你忠心耿耿的下属,还比不上一个背叛了你的旧情人吗?”玄姚摇了摇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快意道:“真当是情圣,所谓生来高贵的帝家血脉,也不过如此!”
  我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玄姚止住笑意,露出猫捉弄老鼠般的阴冷表情,视线从浮游慢慢身上扫过:“帝鸿,我也并非赶尽杀绝之人。不如这样,我与你打个赌。接下来我会给你三个时辰,时间到了,你若跑出畴华,那便算了,若跑不掉,就将令牌和命都留下来。”
  沉吟片刻,我冷笑道:“好。”
  “别急。”玄姚又笑起来,声音轻而冷:“留下来的几人我都会直接杀了,可我给你个机会吧,浮游或者司幽,你可以选择一个带走。”
  浮游的身体蓦然僵住,他黧黑的眼瞳中一片空白,右臂虚弱无力地垂在身畔,血从衣服里渗出来,一滴滴地落下。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玄姚仍然在笑。我淡淡道:“我要司幽。”
  玄姚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他满意地点头,道:“好,那便成交。”                        


  ☆、第 28 章

  万仞峭壁之上,细雨一般的云气沾湿色彩晦暗的巨石,这些石块均未经过打磨,粗犷古朴,层层叠叠垒成高大的建筑,其上天空逐渐高远,炫目的阳光自云层缝隙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壮丽的金色光路,纵贯整个天宇,映照得云海之中星星点点,有如碎金。
  即便沾染了许多鲜血,玉姜城却仍维持着它的威严凝重,我与司幽走在城中,侍从们平静地来来去去,似是对之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这些是真人或是幻影,只能凭借记忆穿过重重宫门,花了一些时间,终于选择停在一处僻静之所。
  此时过了一个时辰,已近黄昏。
  越是自卑的人越是自傲,玄姚既然说了三个时辰,大抵不会反悔。可是靠这点时间,根本不可能逃离畴华之野。
  ——幸而我原本也没打算要逃。
  那时小巷中的青年故意出现在我面前,说来很是可疑。因为如今的我若是与玄姚相斗,绝无半点胜算,既然如此,他就无需设下什么圈套骗我踏入其中。可那样的人做事,想来必有其目的,若不是单纯为了好玩,那么在我看来,他是想借我之手除掉脱离控制的玄姚。
  既如此,此人临走前所说的“兴亚门”,便极有可能是个转机。
  虽然我并不了解他,这样猜测成功的可能性不满三成,但下注这种事,从来不会有十分把握。事到如今,我也只有赌上那么一赌。只是在此之前,为了将胜算再往上提一提,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原本以为以司幽的性格,要带他这里还需费些波折,却不想他一反常态,只静静地跟在我身后,等停下脚步,方才侧头望向身旁陡崖,低声开口道:“他们还留在那里。你为什么偏偏要救我?”
  对面高城之上,绣着阴阳八卦图样的旗子迎风猎猎招展,像是一面丧幡。我望向他,静了片刻,忽然弯起唇角:“你觉得是为什么?”
  司幽迟疑了一下,苦笑道:“你的心思,我从来猜不透。”
  我问道:“司幽,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说了些什么吗?”
  他眉宇间划过一点几不可见的怀念:“你说,‘难为一条龙能长成这一副小蛇的样子,倒也算有趣,也罢,不如带回去,看看他最后能成什么样子’。”
  我点点头,嘴边噙着笑:“妖族寿命漫长,要死其实却也容易。若不是帝晨坚持,你那般羸弱,如今大抵早已化成一堆白骨,不想竟有今日。你记得自己第一次化形成功时,身边是谁吗?”
  他顿了顿,神情不知为何越发的柔和,道:“是你。”
  我道:“答得不错,看来玄姚没耍什么不入流的花招,你的确是司幽。”
  司幽微微瞪大眼睛,忽地沉默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道:“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总归你是不会信我的。”
  我靠近一步,勾唇道:“真假自然是不一样的。”
  说完这话,左手已经没入他的小腹。
  司幽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我,却将要出口的一声痛呼生生地咽了回去,眼眶却是掩饰不住地瞬间发红。带着怒意与悲意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竟有如实质。
  他会这般悲愤,实在让我不明所以。我从未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我的态度也早已与他言明,难不成他以为在捅过那一剑之后,我还会继续喜欢他么?
  那他也未免太看轻了我……
  我舍弃浮游选择司幽,不过是因为需要取回我的内丹。要想杀了玄姚,这几乎是唯一一条路。常羲掩藏了许多事,世人只知他与司幽联手,布局除了我,却不知我竟会将内丹放在司幽的身上。
  正是因此,玄姚才会蠢到将司幽交到我的手上。我原本打算夺下畴华,制住高阳,由高阳证明我帝易的身份,随即以此为基础讨伐常羲,最后再逼他交出司幽,但如今顺序反了一反,其实也无妨。
  破镜重圆终究是个无趣的笑话,我虽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却也没有以德报怨的兴致,司幽既然在我手上,我自然该好好利用。
  空出一只手来,轻柔地擦去他颊边滑落的一滴眼泪,我望进他的眼睛,笑了笑道:“别哭,司幽,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得去死。”
  司幽的脸色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抬起手虚搭上我的肩膀,整个人都痛得发起抖来:“帝鸿,到如今我还是看不透你,你当真曾有一点喜欢过我么?”
  内丹已被我拽出体外,因属性相合,一见到空气,便迅速没入了我的身体。一股极其霸道的气息迅速充盈了我有些枯竭的经脉,正是如那日一模一样的剧痛。
  我没有回答,只不怎么在意地松开手退开一步,司幽失去支撑,抓着我的衣袖慢慢滑落在地,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华服凄惨地萎落在尘土之中,他却毫不在意。
  “你大概连恨我都觉得麻烦吧,你总能做到这般无情,可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怎么能不恨呢?”
  低着头,司幽轻声喃喃道:“你杀了帝晨大人,我怎么能不恨你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早就死了。但是那么多年,我都下不了手,我曾经想,如果你能带我去看一眼帝晨大人的尸骨,我便原谅你;若你不娶姜回,我便停手……可帝鸿,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
  他那时重伤未愈,全靠我的内丹才能撑下去,如今我取回内丹,他已是必死。
  我原本打算转身离开,听到他的话,脚步却不由略顿,回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心中微微动了动,却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发一言。
  司幽扬起头,乌发从他身后披下,衬得他愈显单薄,身形看上去有一种影子般的虚幻感,几乎融入温暖的夕照之中。他的身后是嶙峋的山石,于翻卷着波涛的云海之中若隐若现,透过雾气隐约可见山脚下一盏盏亮起的万家灯火。
  他看着我笑起来,慢慢靠在后面的一块巨石上,道:“我知道,我要死了。可我不欠你的,我必须报仇。即便再来一次,也是同样”
  停住话头,他看向紫蓝色天幕上烧成红色的流云,开口说话,声音却轻得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帝鸿,我只是不能对不起很多人、很多事。可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却一直不能说出口。”
  暮色里云气浮动,投下变幻的影子,西边山后的光一点一点湮灭,司幽的剪影飘然出尘。我望着他,仿佛又看到那条瘦骨伶仃的黑龙,身上满是伤口,既悲惨又可怜,见到我与帝晨时,却仍旧高高地昂着头。
  一饮一啄,皆为前定。
  默然半晌,我淡淡道:“可惜我已不再喜欢你了。太迟了,司幽。”
  “我知道……”司幽点点头,声音涩然,转头瞥向我,唇边却仍然带着一点极浅淡的笑,竟是光华灿烂:“到现在,我才忽然有些懂了。你杀了帝晨大人回来时,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我知道,你很累。”
  他抓住石壁,挣扎着站起身来,眼中有些许的安然,笑着说道:“你杀了帝晨,我却不想再被你杀了。你太累,我也太累了……”
  我皱眉,忽然警醒,猛地向前一步想要拉住他,司幽却毫不犹豫地朝后一仰,白色的身影蓦然坠落,带着十里云海万点碎金消逝。
  如此干脆利落,我甚至来不及看到他最后的神情。
  其实不这么做,他也难逃一死,司幽却仍旧选择了自尽……
  夕阳终于沉到地平线下,夜色降临在畴华,高山之巅,安静得只剩下虫鸣。这样安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夜阑风静,唯有冷月无声。                        


  ☆、第 29 章

  我与帝晨在外游历之时,曾经在大幽国停留过一段时日,那里有个卖烧饼的摊子,味道不错,我便常去。到第三次光顾的时候,那满脸横肉的老板便说他要涨价,我问他原因,他却道是因为猪肉涨价了。
  猪肉涨价,与一个饼要多花八文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不解,老板便笑了一声回答:“卖的饼涨价,那是因为老子想吃猪肉。”
  我:…………
  他说得委实在理,我不由无言以对。由此可见,看上去没有联系的事情,其实很有联系;看上去没有道理的事情,其实很有道理,世事常常如此。
  活得太久,记忆便会模糊,于是久往许多事就成了过眼云烟,只有身边一直相伴相依的人才会是实实在在的,很久之前,我曾以为那个人会是司幽。可有些事一开始就已注定,因为司幽是那条备受欺凌,却在见到我与帝晨时高高扬起头的小黑龙,所以我与他便绝无可能。
  ——我们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便只能有自己相应的人生,即便不是帝晨,也终会分道扬镳。
  司幽死了,我却并不后悔取回内丹,想提高与玄契一战的胜算,这便是必须的一步。幸而以理智压制情感原本就是我的所长,我只是不由感慨。只是就连感慨也只能有这么一些,我不知道浮游他们能撑上多久,但想来应该不够我立在崖边感时伤秋许久。
  玄姚所说三个时辰,现今已过了一半。我缓缓跨过血泊和尸体,站在兴亚门前,手触上有些锈蚀的铜钉,轻轻将朱红大门推开一条缝,飒然的山风从中穿过来,带出呜呜的声响。
  兴亚门是玉姜城的北门,没有大事平时并不开启,算来已有千年未曾有人通过,防守却这般严密,看来我确实找对了地方。
  肆虐的法力仍旧在我身体里流窜,但疼痛已好缓了许多,要想完全融合内丹,少则数个时辰,多则可能需要几天。力量在缓慢地增长,我等不了这么久,便只能以这样的状态对上玄姚。
  我做好了许多的打算,门后的景物却并未出乎意料,一条笔直的大路通往山下,勾月静静地挂在蓝色的天幕之上。然而我迈出一步,眼前的景物却倏忽变化,整个视野仿佛有一种旋转起来的感觉,再抬眼时,我的头顶已然是有几百丈高的巨大圆形穹顶,往前看,便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烛火在角落里幽幽地闪动着,映出旁边粗糙的岩壁,钟乳石倒悬下来,不紧不慢地滴着水,上面覆着潮湿的青苔。
  我像是一步便跨入了山体的内部,这个空间似真似假,兴亚门与山洞,我不知道哪一方才是被编织出来的幻境。
  在指尖上燃起一簇火焰,我沿着坚实的楼梯慢慢往下走,很快穿过一条窄小的通道,光线忽然强了起来,有人警觉地问道:“是谁?”
  那声音很是熟悉,今天早些时候我便听过一遍。
  ——是玄姚。
  我毫不犹豫地抬手,暗红色的流光卷起强烈的暴风,炽烈的热度迸发出来,直直扑向声音的来源,灼人的气流转瞬之间融化了我身边的石壁,岩浆四溅,触到冰冷的地面发出呲呲的声响。在这声响中,我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传来的是玄姚的怒吼,真是可惜,这一击并没有能杀了他。
  “帝鸿?帝鸿!”玄姚大叫着,嗓音里却透着微不可见的一点恐惧,再也没有之前的处之泰然:“你使这样的偷袭手段算什么本事,给我出来!”
  我弯起唇角,踩着未熄的火苗出去,看到玄姚站在一个圆形的法阵中心。与之前见到的不同,这个玄姚因久不见阳光,皮肤十分苍白,又干瘦了许多,两颊凹了下去,便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突出。他死死盯着我的样子,倒像是一个索命的恶鬼。
  不过我想,若是恶鬼,虚弱到这种程度,这大概也是一个颇寒碜的饿死鬼。
  只是他虽暴跳如雷,我先前的攻击却并未起效。脚边虽说都是焦土,玄姚看来却只烧掉了些头发衣物。
  不过这就够了,能烧掉头发,便说明了在这里的玄姚确实是真人——既然是真人,那就会死。
  见我并不开口,玄姚青筋跳动,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可能找到这个地方?”
  我一边观察他神色,一边笑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玄姚,你已经输了。”
  “他,是他……”玄姚脸色转为阴沉,忽然冷静了下来:“他即便虚弱到了那种程度,也不肯放过我吗?竟然想到要利用你。”
  虚弱?
  我略微靠近了一点,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我也不想成为他的棋子,我与你并无什么仇怨,也不是非要得到畴华。你放了浮游他们,我可以就此离开。”
  玄姚抬头冷笑:“不要再过来了,帝鸿。你以为我会信你么?那几个人,我一个也不会留。”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我已经杀了两个了,剩下的也撑不了多久。那个浮游斩杀了玉衣,身上却也中了四剑,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让人补上一刀……”
  说到这里,玄姚的表情突然凝住,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我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瞬时上前便要杀他,然而脚步踏入法阵的瞬间,却蓦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笼住了我的身体,像是有力道将我身上所有的真气全都从脚上抽出。
  时机转瞬即逝,我身形一滞,玄姚便转过头来,侧身躲过了这一击,后退一步冷笑道:“没有想到吧,这个法阵会吸纳真气,维持我所有幻术的运转,对其他人来说,其实就是一个陷阱,之前的火也尽数被它吸去,帝鸿,我在这里虽然不能使用幻术,可你还是杀不了我。”
  “确实棘手。”我看向他,忽然笑起来:“可是玄姚,我刚刚取回了内丹。”
  “内丹?”玄姚蹙眉,狐疑地望着我。
  我道:“因为刚刚取回内丹,真气便在经脉中乱窜,我原本想着拖延一些时候,你的法阵却正好帮我吸去了多余的法力,当真贴心。”
  玄姚看着我的神色,嘴边的弧度一点点小下去。
  我淡笑着往前一步,行动并无任何迟缓。玄姚不由地跟着退了一步,没了幻术,又没了法阵的庇护,他委实脆弱得很。而越是拥有强大力量之人,在失去力量的时候,便越是恐惧。
  我接着逼近,一边又开口道:“这一整件事都是一个局,有他在我背后指点,我要杀你,怎么可能不做一点准备?玄姚,你可知浮游身上为何会有那样的古怪?”
  “你……浮游……”玄姚眼皮猛地一跳,脚下一绊,竟然跌倒在地。
  我出现在这个地方,便已经让玄姚心虚了五分,其实我身上状况并不算好,现在只是硬撑着,借着他的不安虚张声势罢了。浮游有什么古怪,我也不知,不过诈他一诈,却不想玄姚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来不及多想,我又向前一步,忽然就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低头看去,便发现自己已经踩在了玄姚之前站的一个圈里。
  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玄姚脸色瞬间发白,连站起来都等不及,连滚带爬地便向外爬去。胜得如此轻松,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一脚踩住他的衣服下摆,我勾唇轻笑:“告诉我,他让你在这里做什么?”
  玄姚翻过身,神色一变,忽然笑起来,大笑过后,他咬牙道:“帝鸿,并非你胜过了我,只是我一时心神不宁。你根本不清楚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我挑眉,便听他继续说道:“我脚下这片地浸满了鲜血,他让我在这里每隔九个时辰便杀一个人。他只说是为了加强法阵的效用,我却知道他另有目的。那些毕竟是我的子民,所以我便不再听从他的命令,转而自立门户。但我每天都在担忧,然后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开口问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玄姚冷哼:“除非你放我离开,否则我不会再泄露任何事。”
  我其实多少已经猜到了那人的身份,为了避免出现变故,与其从玄姚口中掏出消息,倒不如之后再回来仔细调查这个地方。既然玄姚不肯说,那便成全他就是。
  我挑眉,正准备杀了玄姚、破坏法阵,随后离开这里,却忽然感到了一阵意料之外的震动感。
  因为这地动山摇的动静,山壁上的钟乳石纷纷掉落,如一支支利剑般插向地面,发出轰然的声响,裂成碎片迸裂开来。纷扬的泥土碎石埋下来,整座山都在剧烈地晃动。
  不像是幻术被破引发的变化,倒像是地震……
  我的动作陡然凝滞。
  北陆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唯一的解释,便是天柱不稳。可这原本绝无可能发生,离约定的时间,尚有三万年之远。
  “除非是帝晨……”我皱起眉头,转身望向南方。
  巨响中,玄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帝鸿,你算错一步,这里是山体中央,他是打算借你的手杀了我,再把你埋在这大山之下!”
  我瞥向他:“你想与我合作?”
  “是。”玄姚敛起笑容道:“没有我,你一个人逃不出去。”
  “原来这便是他所说的死劫……”我并未理会他,只弯起嘴角自言自语道:“他已经虚弱到了这种程度,只能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法来杀我。”
  若我没有猜错,那人不仅利用了玄姚,也利用了常羲,他千方百计地将我从帝位上拉下来,只是为了让我无暇顾及白渊,而这场地震,便是由那里而起。
  帝晨的尸骨,如今便在白渊……
  我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怒气,不知不觉竟从山壁上抓下了一块石头。黑红色的气流在我周身游走,旁边的巨石全都被高温蒸发,岩浆沸腾起来,顺着岩缝从高到低流淌。
  身边的玄姚在惨叫声中被烧成灰烬,我以左手扶着石壁稳住身体,抬头望去。
  上方的穹顶终于支持不住,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朦胧的月光透进来,矗立的石柱因此投下长长的黑影,随着山脉的崩裂微微晃动。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唤着我的名字。
  顿了顿,我终于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淡然地收起身边暴虐的热浪,随即抬起头回应道:“我在这里,浮游。”

  ☆、第 30 章(修文)

  在我回过神时,才发现在之前的巨响中,一块山石从高处滚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若是以往,这样的情形自然不算什么,可如今内丹尚未融合,刚才的法阵又抽取了我大半法力,如果不能及时出去,我倒确实极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个时代命如草芥,不论谁死上十次八次都属正常,而作为一颗略微大些的草芥,我对于这种事轻车熟路,应当算得上很有经验。依照我的经验来看,这种时候最好谁都不要信,第一个及时赶到的人可能是想救你,也有可能只是想在你身上补上那么一刀。
  何况浮游被我丢下,确实有可能死在玄姚手里,若心怀怨恨,委实理所当然。
  我并不想怀疑浮游,但想到了这一步,不论浮游做什么,我都不至于出乎意料。可当他真正从黑暗中现出身形,我却实实在在有些意外。
  ——在给我补上一刀之前,他自己身上已经有了四、五个窟窿,血从他前胸的刺伤涔涔涌出来,浸透了他暗色的衣服。
  场面血腥暴力又惊悚,但浮游似乎不怎么在意,他一望见我,脸上便泛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擦了把脸上快要流下来的血,提着银光闪闪、杀气腾腾的巡龙剑就要朝我这里过来。
  我:……
  看上去在补我刀之前,他已经被别人补了许多刀,却不知为何还一副挺高兴的模样。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觉得他好像需要吃点药。
  因这一怔,我的防备便有些松懈,然而在这时,浮游却忽然脸色一变,蓦然拔剑,他的气势太过惊人,就像一只骤然亮出爪牙的猛兽。这变故太过突然,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出了手。
  浮游向我掠过来,手中的剑同时掷出,一块掉落的钟乳石随之轰然碎裂,石屑四溅,掉落在我们的身旁,砸向浮游的头上背上。
  我被他的力道带得扑倒在地,我们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直到撞上一处石壁才停了下来。手上传来黏腻的质感。浮游之前并未防备,他的胸口被我轻易穿透。
  我愣了愣,才意识到巡龙剑并未发出声音,浮游的身上没有半点杀气。那个时候,他其实是想救我。
  浮游看着我,眼底闪过一点茫然,像是至此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鲜血滴在我的脸上,温热粘稠。头顶的缝隙进一步扩大,白色的光从那里洒落,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呼救声,带着一模一样的血腥气,与冷风一起灌满我的肺部,刺得我胸口生疼。
  缓缓地抽回手,我张了张口,却只说出一个字:“你……”
  可浮游并未回答,他只看了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随后自顾自地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忽然轻轻松松地就站起来了。
  ……
  ……
  …………站起来了?
  没意识到我的呆愣,他站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掸完灰尘就开始擦血,擦完血才发现我还躺在地上,于是才不明所以地伸手把我拉起来。
  我:……
  这实在是太过浪费我的感情。我似乎能理解玄姚那时为何一脸见了鬼的样子了。照这样的伤势,浮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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