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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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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琰初见此人时,还摆出一副颇堪玩味的神情,及至听到“狂和尚”三字,顿时眼神儿一亮道:“真的?”。

“人就在后边墨轩,我还骗你不成”,团衫人说着话,已伸手去拉翟琰,“这片儿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当的你来看,快走!”。

抢在唐离之前接过画卷,翟琰正要讨钱付帐,却听那人一句:“算我的”,人已被拉着走了。

“阿离,走吧!”,一手拿画,翟琰不忘回头招呼唐离。

“狂和尚?”,喃喃自语了一句,心中大感好奇的唐离随着这两个急性人穿过店内角门而去。

角门之后,却是一个小小的场院,沿着院中的青石路走去,推开一扇雅致的竹门,入眼皆是红碧。

修竹数片,色做浅红的秋海棠花开正盛,杂以点点黄菊,为这个秋日里雅致的小院平添了几分春意。

“道恒,最近快阁新换了不少伙计吧?还有这三掌柜是怎么个事儿?”,刚进入这个雅致的小院,翟琰顿步等候唐离上前的同时,开言问道。

“家父去洛都开了分店,老人带走了不少,三掌柜?怎么了,你问他干什么?”,快阁少东谢道恒嘿嘿一笑,低声道:“最近哥哥新纳了一房小妾,是个越女,爱人的很,现在这三掌柜就是她哥,说起来也就是给口饭吃。他要真有什么不是处,你多担待着点儿。这位是?”。

谢道恒见翟琰对唐离态度大是不同,乃特意探问道。

“山南唐离,见过少东”,谢道恒所说,唐离也都听见,微微笑着拱手一礼道。

“山南唐离”,喃喃念颂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印象,谢道恒见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倒也没太过留意,点头一笑后,便继续引路前行,翟琰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坏笑着不说话。

绕过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前方高地上出现了一个四角亭子,这亭却不是以砖石铸成,而是皆采未剥皮的松柏原木搭成,看来极富朴拙古意。此时,亭中却有一人疏放的斜靠着木柱,正自斟自饮,最吸引唐离眼光的是他那颗闪亮的光头儿。

“狂和尚,你倒是逍遥的很哪!”,离亭老远,翟琰已是大笑出声道。

“咦,黑面翟来了,正好,赶紧上来陪和尚我喝酒”,亭中这个和尚扭头一看,也是兴奋说道。

三人进了亭子,和尚也不起身,也不见礼,只是扔过一只酒瓶向翟琰道:“喝”,至于唐离,他竟是看也不看一眼。

“这和尚就是个狂,见了歧王也是这样!阿离你别介意,稍后,我保他必会重新跟你见礼”,顺手接过酒瓶,低声说了一句,翟琰也不代为唐离介绍。

此亭远较一般的亭子宽大,里间面向竹林的一角处,设有松木书几一张,上面笔墨纸砚摆放停当,那只笔洗上的钝羊毫也已饱蘸浓墨。斜依着的这个僧人年纪极轻,最多不过二十上下,浓眉大眼的他,长相一如这间亭子,朴拙老实的很,只与他此时的坐姿行为绝不协调。

亭中除了那张书几外,并不设桌凳,却是效胡俗,只在地上散铺着地毡,唐离见翟琰两人都是脱了鞋席地而坐,他也有样学样,随意的找根柱子靠着坐下。

那面相老实的和尚向翟琰虚邀一盏后,随手抓过他手中的画卷道:“怎么,老翟又有了新作?”。

持瓯倒酒,向唐离递过酒樽,翟琰却是对和尚的问题笑而不答。

“难得,你老翟居然也知道给别人斟酒”,面带讶意的看了唐离一眼,和尚复又低头展卷。

卷轴打开,那和尚第一眼似乎极是失望,随即再一看,顿时眼神一亮,“咦”的一声道:“大尉迟?”。

持樽与唐离一碰,翟琰仰首饮尽,口角酒汁淋漓的笑道:“再看!”。

收起支棱的双腿,和尚盘腿正坐,紧盯画卷片刻后,复又惊叹道:“小尉迟!”。

“再看!”,把玩着手中的酒樽,翟琰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向轻呷着酒浆的唐离眨眼轻笑。

低头凝视,和尚脸色越发的郑重,最后,他更是猛的起身来到书几前,将画卷平铺开来,俯身细看。

约半盏茶的功夫后,立身书几左侧斜视画卷良久的和尚双眼精光一绽道:“时隔六十年,阎氏技法复又重现大唐,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呀!”。

和尚说完,转身看向翟琰,语声急促道:“老翟,这副《观音坐莲图》究竟是何人所作。”

单手转着酒樽,满脸坏笑的翟琰就是不说话,眼看心急之下的和尚将要变脸时,他才将转着圈儿的手指点向唐离。

不等唐离站起身来,就见刚才这个疏狂的和尚拂衣合掌为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怀素见过施主!”。

怀素话刚出口,亭中“当”的一声响起,唐离应声看去时,却见快阁少东谢道恒正呆若木鸡的盯着自己……

……

怀素小传:

怀素(725~785),字藏真,俗姓钱,永州零陵(今湖南零陵)人。以“狂草”名世,史称“草圣”。自幼出家为僧,经禅之暇,爱好书法,刻苦临池,采蕉叶练字,木板为纸,板穿叶尽,秃笔成冢,其后笔走龙蛇,满纸云烟,其时之王公名流都爱结交这个狂僧。

第六十七章 酒话

“在下唐离,乃是进京赴试的乡贡生,今日得见狂僧,着实幸甚!”,从谢道恒身上移过目光,唐离看着眼前这个面相朴拙如农家青年的僧人,实在很难将他与一代书家圣手“颠张狂素”中的怀素联系起来,只是来此四年,前边已经见过贺知章,又曾与李白擦肩而过,心下虽是有感,但面色却能保持平静如仪。

“什么狂僧不狂僧的,尽是虚名罢了!反倒是和尚我今日得睹失传六十余年的名家技法,实在幸甚!”,笑着说完这句话,怀素又是合什一礼。说来这和尚也是个苦人儿,自小家里太穷养不活,无奈将之送往寺院,所以他自幼时就出家当了僧人,诵经坐禅等佛事之余,对练字产生兴趣,又因太穷买不起纸张,只能找来一块木板和圆盘,涂上白漆书写。后来,感觉漆板光滑,不易着墨,遂又在寺院附近手垦出一片荒地,种植了万多株芭蕉。芭蕉长大后,摘下芭叶,铺于桌上,临帖挥毫。由于他没日没夜的练字,老芭蕉叶剥光了,小叶却又舍不得摘,灵机一动之下,干脆带了笔墨立于芭蕉树前,对着鲜叶书写,就算太阳照得他如煎似熬;刺骨的北风冻得他手肤迸裂,依然在所不顾,继续坚持不懈地练字,写完一处,再写另一处,从未间断,成就怀素芭蕉练字这一千古佳话的同时,他也付出了太多,经十几年勤学精研后,复又以漆盘、漆板代纸,写至再三,盘穿叶尽,秃笔成冢,终至大成境界,一至京师,不久即名动天下。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这和尚分外看重真才实学,若是无才,纵然身份再高,他也只是一副疏离模样,若是交往之后发现确有实才,此人立即改容以礼相待,如此品行,再加上他好酒,且酒后多有狂行,是以被时人呼之为“狂僧”。

“怀素芭蕉练字,在下发蒙时塾师就曾多次讲过此事,以为激励。说来今日还要多谢翟兄及谢少东,使我得见其人”,见眼前这和尚于李白一般,狂放的行为下最是至真至性之人,此时见他再次施礼,对他大有好感的唐离随即微笑着拱手还礼道。

“钱和尚,你也就别这样客气了,看着让人觉的都不是你了,着实别扭!”,趺坐地上的翟琰懒洋洋的说了一句后,又笑着对唐离道:“长安城中能得狂和尚如此的人实在不多,这要是传出去,保你阿离一日之内名动长安。”,因怀素和尚俗家姓钱,是以他有如此称呼。

“如此正好,倒省了我行卷的花消”,唐离随意着说的这句话,引来翟琰与怀素哈哈而笑。

“坐,坐,坐,今日不饮尽这瓯中美酒,就实在太对不起谢少东了”,笑着挥手示意二人坐下,翟琰侧身对犹自呆呆的谢道恒道:“醒醒,还发呆呢!”。

“好险,好险,还好老爷子在东都,要不今天就惨了,林庆东这个蠢货,拿财神不当菩萨,少爷我马上就开了他!”,醒过神来的谢道恒自语着说出这么一句后,翻起身来走道唐离身前深深躬身一礼道:“前时眼拙,多有失礼处,还请唐少兄看在老翟面上,勿要怪罪才是,另外还有一事相求,请少兄务必答应”。

眼前这谢道恒虽略有几分商家势利,但这也属世道常情,此时心情大好的唐离自不会与他计较前事,微笑起身还了一礼道:“有事但说便是”。

“前时多有怠慢,但少兄这幅大作,无论如何还请留下才是,至于阿堵之物,少兄但请开口”,几十年老字号的书画店,今天出了这尴尬事已是丢了大人,这副画再一旦流出店外,那可真就是往“快阁”这块招牌上狠狠糊了一层黑泥,当此之时,谢道恒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幅《观音坐莲图》来。

闻言,吐出心中那点儿郁气的唐离微微一笑,手指翟琰道:“这幅劣作,在下已经赠予翟兄,少东该找他说话才是”。

谢少东听唐离如此说话,顿时轻吁出口气来,复向唐离一拱手后,转身对翟琰嘿嘿一笑道:“前些时候才知,我家那老爷子居然还藏有几瓶开元二十一年的富平石冻春,拼着将来受骂,我今天也给它挖出来,只是这幅《观音坐莲图》,老翟你看……”。

一听到开元二十一年的富平石冻春,又懒散着坐下的怀素顿时眼神一亮,不等翟琰开言,他已是抢着挥手道:“别事休提,速去拿酒来!”。

“这和尚倒是会慷他人之慨”,翟琰没好气的看了怀素一眼,对谢道恒嘿嘿一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挖酒来!”。

看着谢道恒匆匆而去的身影,翟琰向唐离哈哈一笑道:“富平石冻春本已天下春酒之首,开元二十一年所出更是其中极品,早已是有钱难买之物,今天算是托你的福了”。

翟琰刚一说完,怀素也是点头称是。

三人边随意说笑闲话,边等谢道恒抱酒而来,只是既闻有这等好酒将至,刚才还是樽不离手的怀素和尚却再也不碰那酒樽一下,一边还频频向亭外张望不已,他这模样只看的唐离心下窃笑不已。

约等了两柱香的功夫,就见谢道恒缘路远远走来,他也不顾那只黑陶酒瓮犹自带着土泥,只如同稀世珍宝一般,紧紧抱在怀中。

“你看他那样子,怕是抱儿子也没这么小心过”,看着谢道恒小心翼翼的模样,翟琰调笑说道。

“儿子可以多生,但似这等美酒喝一瓮就少一瓮,自然比儿子贵重的多了”,自谢道恒出现,怀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怀中的酒瓮,顺口接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的他已起身向亭外迎去。

耳听此话,斜依而坐的唐离微微一愣后,饶是他性子淡,也忍不住大笑出声道:“妙语,诚然妙语!”,而那翟琰也是相继大笑出声。

亭外,谢道恒见怀素迎来,只是抱着酒瓮不肯撒手,一路上了亭子后,才喘着气儿道:“开封之前,和尚、老翟你二人还需应我一件事才行。”

“说,说,什么都依你”,见谢道恒只是按住酒瓮不撒手,怀素不等翟琰说话,先自急切答应道。

“我知你二人交游广,但既饮了此酒,关于今日唐少兄这《观音坐莲图》的尴尬事儿,就不能再外传,否则坏了快阁的招牌,就是老爷子肯饶,我也对不起亡祖”,挥手拨开怀素伸过来的手,谢道恒郑重其事说道。

“一切都依你”,酒已到眼前,翟琰也忍不住了,口中应了一句,他人已起身向酒瓮走去。

泥封揭开,淡淡酒香传来,唐离注目樽中,只见这酒色呈纯碧,清明澄澈,分外诱人。

“好酒,着实好酒!”,摇晃着脑袋说出这一句,怀素竟不似刚才般狂饮,而是改为轻呷。

举樽小喝了一口,唐离但觉这酒味的确是醇,但若真论味道,倒也并无太多出奇处,怕自己感觉有误,他低头再喝一口,却依然没感觉出太多异常来。反观翟琰三人,此时已是满脸陶醉神色,尤其是怀素,竟然连双眼也都闭上了。

许是感觉这酒太好,刚才还是热闹的亭子中,现在竟然寂静的很,翟琰与怀素居然都不发一言,只是小口小口,却又连续不断的呷酒。

唐离自后世以来,就是每喝酒必要吃菜,否则最是易醉,无奈怀素这等唐人却全然不是如此,此时有心少饮,却得谢道恒频频相劝,如此干喝,只两盏茶的功夫后,他已感觉脑中隐隐昏沉起来。

眼见瓮中酒已过半,适才一直不曾开言的谢道恒突然出言道:“难得今日如此佳会,三位岂能不施展妙手,几上笔墨已备,且由唐少兄作画、老翟着色,和尚草书以记其事,岂不妙哉?”。话刚说完,他也不等众人答复,已自起身向书几铺纸。

听他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唐离虽已半醉,也感慨此人不愧是快阁少东,实在太懂得抓时机。

“饮酒以养性,草书以畅志,今日既有如此美酒,又有颜吴高徒在侧,正应如此才是”,怀素一口饮尽樽中美酒,首倡此议。

“请吧!阿离”,这说话的却是翟琰,酒至半酣,此时他的脸上神情也满是跃跃欲试。

带着三分酒意,兴致大动的唐离也不推辞,淡笑起身向书几走去。

手握羊毫,正不知该画什么为好的唐离抬眼间靠到亭外小路上正有两个道装高髻的丽人袅袅而来,顿时双眼一亮……

第六十八章 作画

因距离相隔,唐离并不能看清这两个道装高髻丽人的具体容貌如何,只是远远看去,这两人身量婀娜,体态流丽,在这个初秋的午后,在她们堪堪经过那树艳艳正放的秋海棠时,在唐离醉眼看花的朦胧中,产生出一种惊人的美。

他原本就是以人物画见长,此时在这景色幽美的小院中见到这样两个与周围环境极度相融的道装高髻丽人,酒醉半醺、画意勃发的唐离只觉脑海中蓦然出现一幅《游秋图》的画面,心念刚动,口中已是高叫出声道:“别动!就站在花树下!”。

口中话语未毕,激情蓬发的唐离已是引袖援毫,在娟白的长卷中点染濡抹起来。

那两个道装高髻丽人正缘路而行,突然吃这一声叫喊,莫名惊诧之下身形一顿,此时正为唐离研墨的谢道恒身为快阁少东,又平日多与狂僧等人接触,见惯了灵感突至的书家画者们出人意表的行为,听唐离这声高叫后,唇角露出一个微微苦笑,以眼色示意翟琰前来研磨后,他自己已是快步出亭向那两个丽人走去。

渐行渐进,等看清这两个道装高髻丽人的容貌后,谢道恒脚步一停,随即就伏身拜倒在地,随后又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两个女子眺眼看了亭子一眼后,居然真就站在海棠树下,给唐离充起模特来。

只是这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此时心入画境的唐离来说,直是视若未见,此时在他眼中心中,只有这一片秋色,这一树海棠,及海棠下那两个体态风流的女子。

亭中安放的这张书几本就不大,又排放着笔架笔洗、镇纸等文房用品。显的颇有几分拥挤。

双眼专注直视前方,其迷朦处似见而似未见,口唇微微张开,陷入极度专注中的少年神色很有几分怪异,笔下绢纸移动之间若有阻隔,唐离居然左手拂袖挥去,将那些笔洗镇纸悉数扫落于地,而旁边研磨的翟琰见状,身子稍动之间阻挡了视线,竟也被他随手推开,而那只执着羊毫的右手,却如行云流水一般,不曾有半分间隔迟滞。

被推开三步远近的翟琰看着唐离微微一愣后,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复又小心翼翼的由侧方靠近砚台,继续研墨,而他身后,斜依着柱子自斟自饮的怀素早已大笑声起,与此同时,他倒酒饮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似这等画远观陌生人物,本也不是唐离所长,只是适才灵感激发、酒意涌动,他竟是不克自制,此时运笔如飞,以前阎苏生所教的那些近画技法于此时竟已不堪敷用,思绪揣飞间,前后两世中所经见和接受的有关书画的知识纷至沓来,而这其中尤以后世所得居多。

此时的唐离根本无心加以分辨,但能最佳表现脑中画卷的那些感觉、技法和构图知识都已被他杂糅一处,运笔于手下绢纸之中,旁边站立的翟琰边研墨边观摩他做画,开始时还是神色从容,越到后来神色越发凝重,及至画卷将成之时,他已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惊讶,呆楞之间,竟是连研墨都已忘记。

心神太过于集中,虽然时令已是初秋,唐离的额头也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绢纸无声移动,当最后一抹飘笔完成,眼中神光蓦然而逝的唐离提笔呆立许久后,竟是再也不看画卷一眼,转身就此趺坐于地,伸手抓过酒樽,大口狂饮,直到一樽酒尽,他才长吁出一口气来。

翟琰只呆呆的看着画卷,怀素和尚则一盏一盏的饮着酒,知道他“醉僧”别号的人都知道,此时他已是在借酒发兴,为随后的草书做准备。亭中一时寂静无比。

轻轻的脚步声,那两个完成“模特儿”使命的道装丽人在谢道恒的陪同下上得亭来,只是这里边的三人却无一人加以理会。

轻轻小口呷着盏中春酒,合闭双目的唐离感觉身心俱疲的同时,也有丝丝快感流淌心间。说来,习画虽已四年,但只有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心入画境时,那种超脱一切的酣畅淋漓。

最早在金州阎苏生店中,画画更多是为谋生,而且画的又是照版临摹的佛教画,长而久之已成机械作业,很难谈的上意兴;后在郑刺史府,那幅画卷也更多是为应急而作;只有今天,在如此一个幽静的小院儿中,对着初秋的美景,身边有怀素、翟琰这等意兴相投的朋友,再加上富平石冻春的激发,随意选题的自由发挥,这种种因素融合,使他身心彻底沉迷其中,进入忘情任意的至境。

身脑的疲乏与心中的快感伴生,斜靠着柱子曲腿依坐的唐离虽然听到有人进来,双眼却懒懒的不想睁开,只轻轻的小口呷酒。

谢道恒见亭中三人一个对着画发呆,一个顾自狂饮,而另外一个靠着柱子跟半死人一样小口喝酒,连眼睛都不肯睁开,深知这两个道装丽人身份的他只能侧身赔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尴尬发苦。

抿唇一笑,前行的那个道装黄冠轻轻挥手,人已向着书几前走去,眼眸扫过画卷,“咦”的一声,她也如书几另一侧呆立的翟琰般,身子再也不动。

随在她身上的另一女子见状,靠上前去看时,只见三尺长绢上,远山隐约,近处则是小院一景,在那株艳艳盛开的海棠树下,有两个道装高髻女子正注目花枝。

这两个女子均不是正面临摹,只其中一个露出侧脸,而另外一个身形遮蔽间伸出的只有一支如玉皓腕。

那露出半张侧脸的女子,最突出的便是那只正注目海棠花的明眸,道装女子注目画卷,只觉那双清澈的明眸中包含着如此多的情绪,有见花正艳的欣喜,有恨花将逝的幽怨,也有顾影而怜的自伤……而所有的这一切情绪都如此明晰而又如此清淡,淡的几乎抓不住摸不着,直与人伤春悲秋的情绪一般,来既无痕,去亦无踪……

而另一个女子,虽然仅有那只探手花枝的如玉皓腕显露,但这只手五指曲动的描摹已足以将主人急切的爱赏与恐伤花枝的心情显露无遗,而对她衣衫飘角的勾勒更写意出体态的无比风流。

初秋萧瑟大背景下艳艳的海棠花,出家黄冠道姑眉宇行动间掩饰不住的世俗情怀,本该是充满矛盾的因素,在这幅画卷中却得到了完美的融合统一。初秋的景色、身穿道袍的女子,这幅画卷的主调本该是幽离清淡,但观者感受到的却是淡雅悠长的春意……

良久,良久,第二个道装女子轻叹声中从画卷上移开眼目,好奇的向亭中打量找寻画者,凤目轻移,当她看到懒散依柱而坐的那个少年尤自不觉的紧握手中画笔时,一愣之后,终于忍不住掩嘴失笑出声……

第六十九章 公主

她这一笑,惊动了旁边呆立许久的翟琰。

扭头间见到另侧书几前的道装女子,翟琰猛吃一惊后,正要拱手行礼,却被这女子挥手所阻,双眼并不离开画卷,就听一个清丽中带着威仪的声音响起道:“翟公南,你身为道子先生幼徒,竟在这幅画前如此失态,这是为何?”。

见这女子刚才那一挥手,显然是要自己不因她长公主的身份而拘礼,翟琰遂移步上前,手指画卷轻笑道:“玉真先生也是个中方家,还需在下来多嘴”,这句恭维话说完,才见他续道:“半载以前,在下也曾在山南东道金州见过阿离的人物画,与那时相比,他在细处技法上虽仍有瑕疵,但令我惊诧的却是这副画中的新意。”

听到“阿离”两字,身着道装的玉真扭头看了懒洋洋斜依着的唐离一眼,唇教抿出一丝笑意后,才又开言道:“新意?”。

“是,新意!”,口中说到这两个字,翟琰刚刚压抑下的激动又控制不住的泛起:“历数前贤名作,莫不以神似为主,以简洁之笔墨绘出脑中构图的同时,力求表达出画外之境。阿离这幅画卷粗略看去也是如此。”

“恩?”

“我这说的仅仅是粗略看去,然则若细赏此画,却可看到其运笔用意都与现今诸家技法大是不同”,说的激动起来,翟琰竟又靠前一步,以手虚指向画卷细处道:“长公主且看,此画若从大处看去,笔法并无不同,也是以至简之笔墨勾出一派初秋的萧瑟。”

“公南所说不错”,虽然只是平常说话,此时身穿道袍的玉真,语气之中依然是习惯的居高临下。

“但是这里,看这里,却与当今存世的各派绘画技法全然不同”,手指定在画中女子身上,翟琰语速极快说道:“先从表面观之,现在无论是谁,作这等画时也必不会让这两个道装女子如此突出,占有如此大的尺幅,因为这样易伤整体,大有可能损失画外之境;再看这神态衣衫,居然不惧繁复,用笔如此之多,勾勒的如此细致,这也全然与诸派技法迥异,甚至是太宗朝阎家兄弟复生,作画也断然不会如此。”

“阎家兄弟?”,玉真蹙眉道。

“噢!忘了绍介,阿离乃是贞观朝大小尉迟及阎家兄弟画风的直接承传者,只因他此前一直在金州僻远州县,是以长公主不知”,能有机会为唐离推介,翟琰倒不肯放过。

“大小尉迟,阎家兄弟!”,口中喃喃念诵,眉间大有讶意的玉真再次回头细细打量了唐离一眼。

“这幅画卷之中,无论从大处落笔,到细部勾勒,虽都有对前贤的继承,然则却每一处又都大有不同,尤其是这两个人物的描摹,所用技法更是前所未见,总而言之,这幅画卷本该是矛盾重重,但此时看来却分明又是珠联璧合、相与为一”,一声长叹后,翟琰语速放缓道:“旧有技法的传承已是不易,开创更是千难万难,但今日从阿离这幅画中,却能看到一种迥异前人的新画风出现,虽然只是略具雏形,也足以使在下震惊莫名。”至此,他已回答出刚才玉真的问话。

玉真再次移目凝注画卷,耳中又传来翟琰的声音道:“况且,纵然不说其它,单论画卷之本身,这幅《秋游图》融五种技法于一炉,又是阿离心神所寄,诚然称的上是大佳之作”,说道这里,一声苦笑响起:“只是如此以来,倒让我着实紧张”。

其实刚才那声轻笑,唐离也是听的分明,只是身子松懒不想动弹,他遂也依旧闭目小憩,随后听到“长公主”三字,想到自己若是站起,不免要行叩拜大礼,不免更没了起身的心思。

及至听到翟琰口中一串串儿蹦出那些溢美之辞,若非有酒意遮盖,此时唐离的脸色想必实在好看的紧。

中国传统画法,与西洋不同,历来都是使用散点透视法,这样虽然避免了固定一个观察点的局限,更利整体意境的表达;但白玉微瑕的是,也使局部不够突出。其实,他这副《秋游图》中对这两个道姑的描摹,不过是借鉴了后世西洋画中的焦点透视法,至于那些细笔勾勒,更是后世初学素描者的最基本功夫。说起来,这两样东西于后世几乎是人人皆知,但现在与古法结合,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容易听翟琰说完,懒洋洋的唐离刚一睁开眼睛,就正对上另一双满是好奇的凤眼。

这双凤眼的主人打量唐离已经许久,却不妨他突然睁开,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呆住了。

片刻之后,还是唐离先自反应过来,微微颔首,淡淡一笑后,才移目向“长公主”看去。

这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年纪的女子,看她眉眼间的威仪与饱历世事的从容,分明已有四旬年纪;然则若是看她的面容肤色,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再一看她那玄色道袍也难以掩饰的修长身姿,却最多不过十八。

与她这年龄同样诡异的是她的穿着梳妆,道袍高髻使她颇有几分出家人该有的出尘飘逸,布袜芒履也显示她在谨守道门规仪,然则她的脸上却薄施着道人本不该沾用的脂粉,淡淡熏香传来的同时,曲腿依坐在胡毡上的唐离更看到她宽袖内轻细粉红的内衫……

注目片刻,唐离竟感觉眼前这个道号玉真的长公主,无论从年龄到着装,都恰如自己《秋游图》中所描摹的一样,充满着矛盾。

感受到这道目光,本是背身而立的长公主蓦然回头向唐离看来,片刻之后,一个轻浅的笑意自她唇间绽放。

落在唐离眼中,这个笑容也如同她的人一般,矛盾而模糊,既象是对他才能的肯定与欣赏;然则唇角那一闪即逝的轻勾,却又象暧昧的撩拨……

第七十章 公主(二)

玉真蓦然回首,再加之这一笑,使唐离难再难如刚才般装假寐,只是等他起身想要拱手为礼时,才发觉手中居然还捏着一管笔,愕然间微微一笑,将羊毫置于几案上后,在翟琰并两个女子的失笑声中,淡淡开言道:“在下山南士子唐离,未知二位是?”。既知“长公主”三字出口,必然要行叩拜大礼,所幸如此能混则混过。

目光微露诧异的看了唐离一眼,翟琰正要说话,却被旁边的玉真轻轻挥手所制,“贫道玉真,这位乃是腾蛟,皆在城外玉真观侍奉太上玄元皇帝”。一句话说完,她似是洞彻唐离的意图般,看着他浅浅一笑。

拱手一礼,唐离还回一个淡淡的笑容,耳听那个年纪与自己差相仿佛的年轻女冠居然有如此一个古怪的道号,他不免再次扭头看她一眼,只是这位腾蛟却依然在看着书几上的那只羊毫,笑意殷殷,倒为她添加了许多孩子气。

他们自在这边闲话,一边的怀素已呈醺醺之态,尤自在大口大口的自斟自饮,似是对身外之事充耳不闻,而翟琰深呼出几口气后,便探身笔架,准备动手着色。

“老翟,以我之见,画中女冠脸上尽可浅施脂粉便是”,这副《秋游图》毕竟是他心神所寄,此时见翟琰将要动手,唐离一笑说道。

“噢,这是为何?”,唐人作画必着色,每逢画中女子,也如同生人般,要涂抹脂粉腮黄,是以翟琰对唐离这突然的提议有些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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