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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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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绕过书几,脸上依然残留些许笑意的郑老夫人踱步间,缓缓道:“自前隋弃九品观人之法,立科举选士以来,其间历经变革,遂于神龙间则天武后朝成为定制。明经、明法、明算,道举等等,这些名目虽多,其中却以进士科独自矜贵,一朝金榜题名,旬日之间便可名动天下,侪身‘衣冠子弟’,换言之,这便是当今寒门子弟最好也是唯一变更身份的途径。”
话至此处,已经到了唐离身前的老夫人蓦然面容一肃,盯住少年那清澈的眸子,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金榜题名之日,便是我郑府嫁女之时”。
丝毫不回避老夫人的眼神,少年清淡的笑容不变道:“小子家贫,为奉养母亲,已于四年前自解了州学,既不入州学,便不得乡贡生身份,没有这身份,又如何前往长安应举?”。
“这金州州学你却不能再入,老身可送你前往本道观察使驻跸所在,此地不论户籍,只要是山南东道子弟都可入学,你补入这‘道学’的名额自有老身去办。但老身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至于此后你能否在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取得乡贡生名额,前往长安赴进士科试,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应声答应,少年的眼中闪烁的是一如往日的自信。
……
目送少年的麻衣消失在书房前小径的暗影中,郑使君语带不解道:“母亲,您……”。
“不要说了,为娘自有安排”,转过身来,郑老夫人打断了使君的话语,而她看向儿子的眼眸中,此时也满蕴的都是慈祥,伸出多有皱纹的手轻轻抚上使君脸上那依然未曾消失的红痕,良久之后,才听她柔声道:“子文,还疼吗?”。
郑氏上代家主是个典型的温润书生,持身严正却待人温软,相比之下,倒是这位出身博陵崔氏的家主夫人更加外柔内刚,从小,无论是在家中还是族亲聚会,使君大人更多感受到的都是母亲的严厉,这一状况历四十年而未有变化,今晚却突然见到老夫人如此温情流露,使君大人一愣之后,只觉鼻中蓦然一酸,眼眶间也已隐隐发热。
“你这孩子,还真是跟你那苦命的父亲一模一样”,见年近四旬、身为一州刺史的儿子此时竟然表现的如此孩子气,郑老夫人心中也是一酸,抚着那红痕的手也就愈发的轻柔了,“你父亲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象你一般,侍上孝而待下宽”。
突然说起这个,老夫人心思一时也有些恍惚,停顿了片刻后,才听她轻叹续道:“子文,你须怪不得为娘。身为嫡系长房,正因你们父子都是如此温软的性子,才逼的为娘不得不如此硬起性子、铁了心肠!这多年了,族内族外,有多少人说我是花面狐、母鸡司晨……娘听了不生气,为了你们父子,为了本房能守住家主的位子,纵然说的再难听些,娘也认了。”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呀!”,母子四十年来第一遭如此谈心,原本就是极为孝顺的郑使君听着母亲说出如此话语,刚刚的激动加上此时的愧疚一并发作,一时间竟是忍不住淌出泪来,就连旁边站着的使君夫人,也是眼圈红红的。
“就为着你这性子,娘一直不放心将族中事物交给你,但这也不是个常法。尤其是这两年,我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晚难得清净,娘就告诉你为何刚才要打你,更要告诉你将来该怎么做家主。”,眼中满溢的都是慈祥,此时微微而笑的郑老夫人再不是日间那个人人畏惧的老祖宗。
“子文,你不要说,好生听着就是。”,轻轻拍了拍情绪有些激动的使君大人,老夫人淡笑着续道:“荥阳郑氏传承百年,什么才是本族最为贵重之物?”。
“不,即不是家庙中祖宗牌位,也不是那千顷田产。”,微微摇摇头否决了使君夫妇的回答,“圣人曾言:‘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神鬼之事本是人言嘈嘈,做不得准的。祖宗牌位也不过是个念想儿罢了,纵然让火烧了、让雷劈了,不过再刻一块儿就是了;至于那些田产死物,就更不值当如此牵挂。”
“祖宗牌位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今日纵然让火烧了、让雷劈了,不过再刻一块儿就是了”,耳听老夫人口中说出这话来,使君夫妇都是骇然色变,若非身前坐着的是自己母亲,只怕郑使君那“大不孝”三字早就脱口而出。这话若是别人说出,且不说官府“忤逆”之罪重罚,但是族中家法之下,也是必死无疑。
“坐,都站起来做什么”,见儿子媳妇儿如此,老夫人神情丝毫没有半点变化,依然那副淡淡慈祥的表情道:“对于我荥阳郑氏来说,最为重要的就是‘家声’二字。只要这家声不毁,清誉不倒,纵然一切都丢了,咱们也都能给它找回来。”
“正是因为有‘百年华族’这金子招牌,我郑氏子弟才能生来即得别人看重!科举、入仕、婚配等等,无论什么事,总能占个先手儿,不会吃了亏去。然则一旦没了这个,那郑氏与这街上的张、王、钱、赵又有什么区别?”,抬头看了正点头应是的使君夫妇一眼,老夫人注视着儿子道:“‘荥阳郑氏’四字的清誉是我族宝中之宝,是子孙后代立身的本钱,这也是今晚为娘重手打你的原因所在。子文,你可明白娘的难处了吗?”。
“儿子身为一族之主,府中人犯下如此有辱家声之事,娘打的对。”,这郑使君本就不笨,此时这话说的着实是举一反三之言。
“说的好!身为长房长孙,子文你这一生的经历太顺了些,没经历什么坎坷,就太容易信人,心性也不免失于温软,正是如此,郑九儿那贱奴才敢欺瞒着你犯下如此事来。今天,你记住娘的一句话,异日接管族中事物后只要能依此办理,纵然算不得好,倒也不至于让后世子孙骂你。”
“母亲请讲,儿子必当牢记在心”。
“三口之家尚且多有琐碎家事,更何况我郑氏这等大族?但千头万线,该糊涂的时候不妨糊涂,该闭眼的时候不妨闭眼,维持一大家子人,和光同尘四子断不可少!但有一条,有危及家门清誉之事,却是眼中半点都揉不得沙子,凡有其事,轻错重罚;至于重错,那也就无需为娘再说了。”,眉头一展,绷紧唇角的老夫人此时又俨然是那个族中人人畏惧的“花面狐”。
“母亲垂训,儿子终生不敢或忘。”,一句说完,低头沉思了片刻,郑使君抬首道:“既然是凡有危及家门清誉之事,半点都不能疏怠,那母亲为何刚才要如此对待唐离?”。
“噢!你不明白?”,拍了拍身边的胡凳,示意使君坐下后,老夫人微笑道:“那好,娘且来问你,不如此,你又将如何处置?”。
“唐离此子如此不守尊卑、浮浪不知礼仪,若是依着儿子,最轻也要将他拘管数月才肯做罢。”
“子文哪!子文,长安朝中虽多有亲族照拂,但务必记住,将来你若赴京任职,三省这些纷争之地千万去不得,就在翰林院这等地方觅一个清流职司便是”,微微轻叹声中,老夫人面色大异刚才的和煦,竟是极为郑重。
“母亲所命,正是儿子所愿”
“好,如此就好!”,松了口气,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如此,娘再问你,若是拘管唐离,子文你如何行事,是走官事,还是用家法?”。
“事涉卿儿,当然是用家法。”
“若那翟琰不来,就凭着唐离的身份,莫说拘管数月,纵然如那李杉般杖毙了他也算不得什么!但此人既已到场,你又如何行事?打死以维护卿儿清名?那你又将如何解释?好,纵然你寻个由头能遮掩过去,那翟琰可会相信?他十年所求被你一下绝了希望,此人异日会如何说话,到了长安又该怎么说咱们郑家?莫要忘了,他的师傅可是画圣吴道子!且不说此人最得当今陛下爱重,单是他个人影响,此事做不得呀!;若不打死而仅仅只是拘管,那还不如不动。”
“训诫他一番不好吗?”
“若拘管了他,翟琰来说情,我儿你是放不放?这也罢了,再则,如此难免将唐离给逼的太狠,也得罪的太深。”
“他一个小小伴读书童,值当的甚么?”,听母亲说出这句话来,郑使君不以为意道。
“不,子文你错了”,郑老夫人看着儿子肃容道:“此子绝不同于一般下人,只看今晚他与郑九二人的对答,即知他们之间的矛盾绝非一日。但唐离却绝不表露,一直隐忍直到刚才发作,但一发就是直接致敌于死,这种行事手段,再加上他如此年纪,想来端的是令人心惊;再者,此子眼神之中绝无下人的卑琐,这等人往往自视极高,但一旦受辱,也是报复最烈。娘自然是不怕他,但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好。”
静静听完,微一沉吟后,郑使君道:“此子天赋才学极高,异日造就如何还真难定断,母亲思虑的是。但您若真是赏识他才华,本州州学自可安置,又何必绕那么大圈子送到襄州?”。
“留在金州,与卿儿同处一城,天长地久,若他日真做出什么事来,又该如何收场?”,微微一笑,老夫人续道:“将之送往襄州,既解了这层顾虑,也好看看他到底如何?异日,他若真能高中进士,外不辱没我郑氏家声,内可增一门强亲!若是他中不得进士,凭着他那性子,不说婚事,纵是今晚与卿儿的夜会,他也无颜再提,如此也算消解了隐患。上下算来,都是有利无弊,如此岂不比你用强的好?”。
“母亲思虑的是,孩儿佩服”,说出这句话时,郑使君言语中没有半分娇饰。
本来似这等谈话,使君夫人是从不接言的,但此时她却实在忍不住了,边替老夫人捏着肩,边小声开言道:“卿儿现在可是与李家订了冥婚的?另外,依婆婆看,那唐离能考中进士吗?”。
“阿离才学是尽有的,若是再经道学两年,中个进士当不是什么难事?”,或许是接到夫人的眼色,或者是蓦然想到了女儿,只这片刻之间,使君大人对唐离的称呼居然就迥然不同了。
口中呵呵一笑,老夫人拍了拍使君夫人的手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话还真是半点不错。若真有那一日,赵郡李家自有老身去办。”,话至此处,她又是略一沉吟后才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太宗武后朝,自陈子昂到王勃、卢照邻再到骆宾王,这些人谁不是声名播于天下的才子,但又有那个能落得个好下场?唐离中不中得进士,除才学之外,就得看他的命数如何了!为娘今日如此安排,未必没存着这个心思,卿儿命本就薄,若是此子依然……哎!”。
老夫人的这声长叹让使君夫人的心思愈发的重了,如此一来,手下的动作不免失了劲道准头儿。
“罢罢罢,阿沅,你去吧!把今晚这事告诉卿儿也好,这孩子再这样下去……,不管这事最后成不成,先让她有点盼头儿也好!”,一句话说完,书房中的气氛陡然沉重了几分,使君夫人红着眼圈答应了一声,福身一礼后,出房急急去了。
第三十九章 蝈蝈
揉了揉酸涩的眼圈儿,臂间挽着一只青布包裹的唐离走出刺史府门很远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站定了身子,回过头来看向那连片的屋宇。
虽然在这座阔大的府邸中只不过停留了短短月余时间,但于少年而言,却是感触良多,正是在这里,他深刻的认识到“身份”这两个字在这个时代的真实含义,从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起,他固有的生活态度及生活方式也必将发生许多的变化。王图霸业!这固然是一句笑谈,但唐离知道,他现在的确需要去努力谋求一个合适的身份了,这个身份能让使得到做人的尊严、能使他过上一种体面的生活、也将使他能拥有保护亲人的能力。
也正是在这座府邸中,少年在那个白衣女子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初恋,说起来有些发酸,而且匪夷所思,但后世中的唐离幼时生活孤苦,及至进了那三流大学,身为一个愤怒青年,他看不惯的东西太多,而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而拼命打工挣钱。以至于竟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来展开那些风花雪月的情事。不过,即使他想,又有那家少女会看上又穷又傲的他呢?至于穿越后的四年,那就更不用说了。
二十四年的心灵历程中,突然撞入了这样一个总是笼罩在悲情中的女子,惯来心性坚韧的少年也不免闹了个手足无措,只要想想自己与那郑怜卿相处时的慌乱与失态,唐离就忍不住要在心底鄙视自己一回;再一想起直到如今他依然不知道这个将来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人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他更是彻底的无语了。
站在刺使府前回想起与这个女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酸酸甜甜中,少年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至少她很善良……恩……当然,身材也非常不错!”。
至于说他当初怎么会对她产生这种感觉?目光无意识的落在刺使府那铺设着琉璃瓦的高大飞檐上,少年几乎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找到一条合适的理由。
今天的天气很好,江南春日的阳光总是如此温柔而和煦,照在那身儿洗的微微泛白的麻衣上,让唐离感觉到很温暖,听着街道上传来的辚辚马蹄声,唇角绽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少年转身而去,他的步伐如此从容,却又如此坚定……
……
穿过熟悉的青石长街,微笑着跟两边的邻居们寒暄问好,唐离刚进了自家那敞着木门的小院,就见到身穿青衣的小丫头蝈蝈正背对着自己,向着那棵榆树在念念有词。
一如那阳光般,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唐离感觉到心中一暖,脚下的步子也愈发放的轻了,“悄悄的吓唬她一下,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回到这蔽旧却散发着温情的小院,少年素日深隐的童心悄然生发。
轻轻的靠近,青衣小丫头丝毫没有觉察,心下暗喜的少年微微侧身看去,却见此时的蝈蝈正紧闭着双眼,合什立于胸前的手掌中则夹着一个竹纸小包,口中低声念诵道:“东海大神三女郎,疗疔有神方,以药涂此疮,必使疔公死、疔母亡,疔男疔妇自受殃,星灭即愈大吉良,过时不去,拨送北方”。念到此处,忽见她抬手撮指,指向榆树叱呵道:“急急如律令!”。
少年本想着要吓她一吓,后来听着念的有趣儿,那词儿也极是押韵,一时竟听了进去,并不曾做出吓唬这小丫头的事儿来,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她最后居然来了这么一出儿请神上身的动作,二人隔的既近,蝈蝈动作又急,哪里躲的过去,抬手之间,唐离下颌上不轻不重的吃了一肘,本能反应之下,已是“哎”的叫出声来。
“谁?少……少爷!你回来了,你……怎么,哎呀!撞疼了吗?都是我不好,但是……”,蝈蝈也是将那句“急急如律令”喝出身后,才觉察到不对,猛然转过身来,见是唐离,圆溜溜的大眼睛立时就弯成了一道新月模样,口中说着话,她人已是赶紧凑了上来,伸出手儿替少年抚摸着伤处。
“不过月来功夫,这小丫头居然又长漂亮了不少!”,感受到她手上的柔软,看着蝈蝈近在咫尺的娟秀小脸,唐离心中蓦然蹦出这么个念头儿来,随后,他才发觉自己的荒唐,退后一步避过她的手,含笑问道:“但是什么?”。
“谁让少爷你存了坏心思,想吓唬我!”,蝈蝈嗔笑着说了一句,那两弯新月也愈发的明显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唐离还能再说什么,遂微笑着变换了话题问道:“对了,还有你刚才口中念叨的都是什么?还一套一套儿的!”。
“噢!这个是禁疔疮的禁咒”,指着手中的竹纸小包裹,蝈蝈正色道:“是跟这个药膏配合着用的。”
“疔疮?谁长了疔疮,是母亲?”,说话声中,面色一变的唐离转身就要向屋内跑去。
孰知他刚动步,就被蝈蝈一把拉住了衫角道:“前些时候伽愣寺前施粥,夫人说这是给少爷你做功德,一定要亲自去,累着了身子,这几日还没彻底缓过劲儿来,这才刚刚睡下,别去扰了才是”,见唐离满脸关心的神色,小丫头才又微微一笑道:“夫人近些日子虽然身子累些,但精气神儿却发旺的多了,连张郎中都说夫人宿疾渐好,少爷你就放心吧!”。
“那你这……”
“前些日子劳碌发了虚火,夫人左臂上起了个小红疔,我就去找了张郎中,他来看过后,说倒也没什么妨碍,给了这副药膏,又教了我这禁咒的诀儿,说只要贴过一副,自然也就消了”。想是见了唐离高兴,蝈蝈的眸子自弯成新月模样后,就再也没有恢复过。
听蝈蝈这番解说,再看她脸上笑意晏晏的表情,放下心来的唐离朗朗一笑道:“用药就是用药,念个什么禁咒?还疔男疔妇、疔公疔母的!”,闻知母亲无碍,他又恢复了回家的好心情,想起这小丫头刚才的表情,忍不住又是一笑。
“呸,呸,呸,快拍拍树,拍拍树这些话就不作数了!”,正色说着这话,见唐离愈发笑的厉害,蝈蝈绷起脸道:“我听张郎中说,长安专给皇帝大官儿们瞧病的太医署中,除了医、针博士外,还专门安置的有咒禁博士!别说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就算兴庆宫里的杨娘娘长了疔疮,也是要念这个的!少爷,别笑了,快来拍拍树。”
听小丫头说出这番话语来,再看她脸上郑重其事的表情,唐离慢慢收了笑容,知道现在说什么“无神论”没什么用处,他也不多费这口舌,一如蝈蝈所说,伸出右手在榆树上拍了三拍。
在他拍树的同时,蝈蝈已是闭上眼睛,复又双手合什,口中低声念诵着什么,她说的既快,声音又低,唐离只隐隐约约听到“少爷冒犯……恕罪……保佑夫人……”这些散碎话语。
看着她那无比虔诚、喃喃默祷的模样,唐离心中没来由的丝丝感动涌起,堪堪等到蝈蝈祷诵完毕,重又露出一张清秀的笑脸时,他忍不住正色开口道:“蝈蝈,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见到少爷那双温情注视着自己的眼眸,青衣小丫头莫名的脸儿上腾起了一丝羞红,只是待她正要说话的当口儿,却听房内一个柔婉中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道:“是阿离回来了吗?”,只听这声音,分明是唐夫人自小睡中醒来。
第四十章 佛诞(一)
月来少见,唐夫人的身子微微瘦削了一些,脸上手上也黎黑了不少,但看她的精神却如蝈蝈所言,的确是好了许多,此时端坐在粗木桌边,手捧使君大人出具的那份信笺,唐离分明看到母亲因为激动,脸上双颊间竟出现了团团晕红,而捧着绢纸的手也开始颤颤的抖动起来。
“阿离你要到襄州入道学,好好好……”,不过短短两页的信笺,唐夫人却读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结束,放下书笺,激动不已的她说了这句话后,竟是不知该何以为继,无意识的重复说了多句“好”后,才面向西方,闭目合什,口中不停默念起来。
经过刺使府这月来以后,唐离倒是颇能体会母亲此时的心情,毕竟他那亡夫旧日虽然官阶不高,但也是正经的“官人”,从官人到良人,身体不好的唐夫人独自带着自己,生活景遇发生巨大变化的同时,心境的反差该是愈发的强烈,今天,当得知自己的儿子又有了入学、科举的机会,有了重返官人身份的希望,这份激动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佛祖保佑,都是佛祖保佑啊!”,默祷了经文,唐老夫人的情绪安定了许多,“要不这施粥的功德刚完,大大的福报就着应在了我儿身上,依娘原先的心思,阿离你入了刺使府当伴读,三五年间差事做的好,讨了使君大人欢心,向朝廷‘察举’保荐,也能为你讨个安身立命的职司,纵然是不入品阶的流外官,不也比现在四处做帮工要好?谁知这才短短一月的功夫,就得了这纸笺书……”,言说至此,唐老夫人忍不住又将使君大人的信笺拿起细细端详。
见到母亲如此,唐离心下也是高兴,因一笑凑趣儿道:“阿娘,现在也就是得个进学的资格,这还早的很呢!总要等儿子改日中个状元回来,您再这般高兴不迟。”
“好彩头,我儿说的好彩头”,只这一句话,引的唐夫人愈发的高兴了,仔细折好信笺放定,才笑着伸出手去轻抚着儿子的鬓发道:“我儿好志气,说来这金州毕竟属地偏僻,国朝百年,竟无一人中过状头,若是托天之幸,阿离你真能有此造化,倒是本州第一人了!若真有那一日,阿娘能收得你自长安传回的泥金报帖,纵然是死,眼睛也能闭的紧紧了!”,这本是母子间的玩笑话语,但说到此处,唐夫人依然是眼神猛的一亮,眸子中满含的都是渴望之情。
见到母亲如此神情,唐离微微一笑间,心下也是满满的一暖,后世身为孤儿,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传说中“望子成龙”的感觉,那滋味,果然是别有不同。
笑过之后,他也不免心底轻叹,来此四年他倒也是清楚,若论进士之不好考,千年以还,还就数唐朝为最。不象宋及随后诸朝,一榜进士多则三百有余,至少也是二百,这唐朝每次进士科所录,最多不超过三十,至少七八人,但前来考试的人却是前所未有的多,除了正属的道州之外,还有数百个小羁縻州乡贡生参与。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因为其时唐廷国势太盛,覆盖住周边许多蕃国。这些蕃国因仰慕天朝,除了派遣使臣及留学生外,每岁更贡进本国才子前来长安参加进士科试,为与大唐邦内的“乡贡生”相区分,这些外邦前来参考者名曰“宾贡生”,其中犹以新罗及扶桑两国为多,但若论来者最远,当算的是中天竺之宾贡了。
一次就那么三二十个名额,但参考的各样贡生却多达数千,百不取一的比例使唐朝的进士科分外艰难,不过也正是这种艰难,成就了进士科独自矜贵的局面。一旦有幸运儿金榜题名,旬月之间便足以名动天下,身为“士林华选”,这些新进士们只需通过随后吏部的关试,当即便可以侪身衣冠子弟,这种名倾天下的荣耀,的确是灿烂辉煌的让人想来都激动不已。
又因为在长安中进士者,随后还需要参加由政事堂首辅相公主持的曲江宴、关宴等一系列宴聚,并不能直接回家报喜,所以都是在家书中以泥金封贴报喜,年深日久而成定俗,此贴便被称为“报喜帖”,更号称为“天下第一家书”。
想到这些,也不过是一闪念的功夫,唐离已是面上带笑道:“什么死呀死的!难得今天高兴,阿娘你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现在身子愈发的好了,以儿子看,母亲长命百岁总是不会错的。”
“不说就不说,娘这不是高兴吗!”,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老夫人正色道:“入道学走科举,这才是正途,阿离既得了这机会,还需发奋用功才是,那襄州既为本道首要所在,道学中更是聚集了许多才俊,阿离你这几年为行孝养家荒废了学业,这一去更要多加用功,苦学它两年,争取得个乡贡生的名额。至于家里,娘身子日好一日,多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也尽能养活得自己并给你积下些钱来,以为平日所需。我儿但不须为这些操心,尽管安心课业便是。”
“娘的训诫儿子记住了”,持家四年,唐离也已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此次将要远行求学,对于家里日后的生计安排,他也早有打算。只是来的久了,别的倒不曾多变,但唐人这“孝顺孝顺,欲孝先顺”的观点却已是无形中接受的极好,心下固然别有想法,但口中却是先应承下来再说。
“你这孩子”,心下大是欢喜的唐夫人为唐离掸去臂膀上沾着的尘土,笑着道:“到刺使府做事规矩大,这月来时间我儿吃苦了,娘看使君大人这信笺上说的时间倒也充裕,阿离你就过了佛诞节后再走,也好趁此时间好生发散发散。”
“佛诞节?”
“四月八日明星出,摩耶夫人降前佛。八月五日佳气新,昭成太后生圣人。看来少爷还真是辛苦的紧了,连后日的佛诞节都给忘了,看来还真是得好好发散发散”自老夫人醒来,见儿子回来,随即就谴了蝈蝈上坊市置办些新鲜蔬食,此时回来堪堪听到这话,小丫头一时高兴顺嘴就将这民谣给念了出来。
猛得一听到这谣曲儿,唐离才反应过来,原来再过一日就该是四月八了,唐时佛教极盛,水涨船高,佛诞节在此时也就成了极为重要的节日,连长安宫里,当今陛下并百官也会辍朝一日,以为相贺。只是前几年他多忙于生计,母亲病重本就没那个心情,再加上本身对佛教并不是那么感冒,所以才忽略过了。
“后天佛祖寿诞正日,到伽愣寺拜佛祝祷也必最是灵验,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都去,一来是为烧香礼佛,还请佛祖保佑阿离此去襄州一路平安,异日学业有成;二来嘛!那天寺中人多,咱们也好趁趁热闹。”,老夫人的这句话让旁边本是满脸笑意的蝈蝈猛的一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身后小小的厨间传出一片温馨的忙碌声,被强令不准插手的唐离斜靠着院门,随意的看着长街上那些孩童们玩耍嬉戏。
看着这些同龄大小的孩子,少年莫名的想起了小胖球来,今日向他辞行之时,还真是颇费了一些周折,这小子竟几次要冲出去找老夫人,直到少年说出这次走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另外郑大小姐也有希望退婚后,才勉强将之安抚住了。随后说了一番老生常谈的励志话语,直到此时想起当时郑鹏闻听自己要走时神情激动的不舍模样。唐离就为自己前几日对他突然而生的冷淡而暗生悔意。
至于那王缙,在确认少年现在并没有往长安的意图后,也只能一叹做罢。毕竟能入道学,走科举正途。怎么着也比在兄长身边当一个下人身份的侍墨书童更有前途。
要说最难缠的还是翟琰,死拉活拽非要唐离传了他晕染之法才行。但少年既知这是阎氏独门技法,在没得阎苏生允准下,也不便冒然转授于他人。
翟琰一听这话哪肯干休,说到最后甚至不惜拜倒在身前,说要认唐离为师,少年一听这话,着实吓的不轻,他对自己的斤两倒是清楚的很,虽然今次仗着一些大家技法出了个彩头,但论基本功,他与面前这位画圣之徒相比,差距实在太大,如何敢做他的师傅?好说歹说,最终定下约定,若是一年内还不见阎苏生,便将这晕染法传了给他,饶是如此,翟琰送他走时,还是一副苦瓜脸色。
正在这思绪纷乱的当口儿,就听身后传来母亲呼唤的声音,唐离调整了脸色,做出一副笑意来,即将远行,他愈发珍视与亲人相聚的时刻,只愿在这几日,给她们留下的每一个印象,都是面带笑容。
四月八日,天气晴好。
早起醒来梳洗毕,吃早饭的时候,就听院外街道上渐渐响动起来,这喧闹之声越来越大,等到三人收拾妥当出得门来,街市上已是热闹的不堪。
在人群中走了一段儿,唐离只见往日那些街坊们此时都是穿了新衣,扶老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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