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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好逑-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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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六尘已经尝试过无数次要把那点诡异的绿色光斑逼出季三昧体内,可一碰触到它,季六尘就感觉自己要被卷进一个漩涡,若不是抽身及时,恐怕他也会被那奇异的东西侵入体内。
  唯有沈伐石能轻而易举地将神识没入季三昧体内,游走一圈后,再全身而退:“……那人在锁仙链中下了咒毒。”
  季六尘急得发抖:“那就赶快解呀。”
  沈伐石把唇抿成一条线,只觉额间突跳不已。
  这咒毒他之前从未见过,必是某蛊师自己亲手撰写编织的咒纹,独一无二,若找不到相应的锁匙,根本解不开那咒毒。
  密密如针刺的痛感在他脑内遍地开花,王传灯见状不妙,立即将一记纯净的灵波运于掌中,推入沈伐石体内,才将他即将崩溃的心神重新聚拢了来。
  长安站在离床边不远处的地方,目光快化在了季三昧身上,但看师父的脸色,他也不好受,只能低声安慰师父道:“小师弟只是睡着了……”
  卫源皱了皱眉。
  在长安眼里,季三昧看起来的确是睡得安然,但是大概也只有沈伐石、季六尘和自己,知晓季三昧现在捱受着什么样的苦楚。
  咒毒附着于气脉之中,顶动游走,本应是痛不可当的,但季三昧竟然强自忍住了,即使在昏睡中,他也硬生生把呼痛声吞进自己体内,把自己绷得浑似一张弯弓,身下都印出了一圈清晰的人形汗渍。
  在卫源看来,季三昧其人端的是浮夸无比,若是身上擦破了丁点儿油皮,都能演出一场西子捧心的大戏,好像能马上厥过去一样,但倘若是真疼,他反倒能忍着不发一语。
  当年他自废灵根时,卫源来探访他,他顶着一头虚汗,愣是没喊出一声疼来,还嘻嘻哈哈地跟自己套瓷:“源儿,以后我就是凡人了,可不兴欺负我了啊。”
  ……不得不说,不管是以上哪种模样的季三昧,卫源都讨厌得很。
  屋外的吵嚷声愈加惹人心烦,声声往耳朵里头钻。
  “沈伐石!滚出来!”
  “杀人凶手!道门渣滓!”
  “我烛阴怎么会出你这样一个败类!”
  沈伐石倒仍能安坐如山,卫源却受不住了:“妈的吵死了!”
  在世家集结、上门来兴师问罪前,卫源的几位朋友就听闻了风声,前来通知。
  孙家家主孙无量昨夜突然毙命,手下得力的数位弟子皆遭屠戮,有不止一名人证可以证明,此事乃沈家三郎沈伐石所为。
  卫源的第一观感是:……滚犊子吧。
  季三昧在卫宅晕倒,心智恢复正常的沈伐石闻讯,马上将他接回季宅中衣不解带地照顾,哪里来的工夫去孙宅杀他半门弟子?
  在义愤填膺的修士们刚开始包围季宅时,卫源走出了门去,试图将事情陈清,消解误会,谁料他们的耳朵跟塞了芦毛没区别,一个个直着嗓子嚷嚷着“杀人偿命”,“清理门户”,惹得卫源火大,险些忍不住撸起袖子来和他们干上一架。
  身份已经被彻底判定为“沈伐石同党”的卫源骂过一句之后,便窝火十足地对沈伐石道:“你不去和那些人解释清楚吗?”
  沈伐石垂下头,撩起了季三昧汗湿的发丝:“我说什么,他们会信吗?”
  卫源火气十足地指着外头:“你听听!他们说得多难听?你忍得住?”
  沈伐石笑笑:“听腻了。”
  ……无非是蛊女之后,身份不明;流落云羊,勾结妖道;叛道从佛,背弃父母,断袖乱性,淫乱不堪。
  卫源愣了一愣。
  他想起来,当年在烛阴城中别有用心的谣言四起时,有个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傻子拼了命的把自己投入洪流中,甚至不惜得罪以孙家为首的世族集团。
  ……满城皆有传,季三昧与沈伐石相好,二人苟合,行不轨之事,私相授受,里通外敌,随时准备致烛阴覆灭。
  于是谣言如刀,三人成虎。
  卫源也问过季三昧类似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外头是怎么说你的?”
  季三昧的回答竟也是这轻描淡写、无足轻重的三个字:“听腻了。”
  他笑嘻嘻的,又说:“……不管做什么,只要能和他绑在一起,我就高兴。”
  时隔八年,听到一模一样的话,卫源一时失神,竟难得没有对这对死断袖露出厌恶的神情,只好别开脸去,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沈伐石平静道:“我再陪他一会儿。等我把他的气脉稳固下来,我就替他出去找解咒毒的办法。”
  卫源惊讶:“你疯啦?外面那些人……”可是个个等着要你的命。
  沈伐石看也不看卫源,合住季三昧的掌心,神色平静:“……外面没有人。”
  卫源:“外头明明……”
  卫源仔细想了想,住了嘴。
  孙无量已死,整个烛阴城里,当真还有能拦住沈伐石的修士吗?
  虽说如此,卫源仍是眉心难解:“……你爹也在外头。”
  似乎是为了应景,高墙外头传来一声挟裹着汹涌灵气的呼喝:“逆子,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还不快出来,给各家一个交代,别侮辱了我沈氏门楣!”
  沈伐石失笑不语,只握住季三昧的手,感觉内里运行的气脉稍顺,便打算起身,但他的僧袍袖子却被一只手扯住了。
  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季三昧醒了。
  但是季三昧的双眼仍是闭合着的,他的嘴唇翕动一番,终于哑声说出了他昏厥后的第一句梦话:“……我没事,沈兄……”
  沈伐石步子一滞。
  季三昧捏住他袖翼边缘,珍惜地在指尖搓一搓,就松开了,无力地落在了榻上。
  当着众人的面,沈伐石堂而皇之地俯下身去,轻轻将吻落在季三昧微微颤动的眼睫之上。
  见状,长安呆愣了一瞬。
  而沈伐石倒是面色如常地直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他怕自己若是再回头看上季三昧一眼,就真的舍不得离开他片刻了。
  目送着沈伐石踏出门去,王传灯、卫源和季六尘紧随其后,长安落在最后。
  他往后退了两步,缓缓来到了床侧。
  长安在榻边跪下,注视着季三昧。
  ——他的呼吸很急促,细小的汗珠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浮动着碎漫的光芒,双唇血色充盈,水汽满满,是气脉冲虚的结果。
  望着这张昏睡的小脸,长安的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番。
  王传灯走出屋门几步,发觉长安没有跟上来,也没多想,折返了回去:“长……”
  他惊骇地看到,长安背对着自己,颤抖着俯身吻上了季三昧的眼睛。
  ……那是没有被沈伐石吻过的另一只眼睛。
  “……安。”
  他的姿势和沈伐石一模一样,但是要远比沈伐石小心谨慎万倍,似乎生怕把他的小师弟碰碎了去。长安薄软的唇噙住季三昧纤长的睫毛,细细地抿了一遍,样子倒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长安本来是乌发木钗地梳了个端端正正的四方髻,一吻之下,长安心绪大变,头发炸得像是一朵绚烂的小烟花,木钗被头发撑开,一头泛着绿光的小卷毛顺着肩膀披坠而下。
  他回味许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王传灯的存在,猛地一回头,恰好和王传灯视线相对。
  长安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羞成了绯粉色,头发乱七八糟地堆作一团,微微张着嘴,一副小孩儿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茫然和害怕。
  王传灯的呼吸窒了几秒,一言不发,转头离开。
  长安顿时急了,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木钗,朝着王传灯的背影急追而去:“灯爷……灯爷,我不是,我……”


第52章 五通神(十)
  沈伐石、季六尘和卫源业已经走出院落; 长安追着王传灯至院中; 扯住他的袖子; 惶急得要命,仿佛即将有一把刀要当头把他劈成两半似的:“灯爷……我不是,你不要告诉师父……”
  像长安这样的小孩子; 没有学会太多世事,倒先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会没糖吃。
  王传灯转过身来; 目里仿佛含着一道芒硝; 但其内含蕴的温柔却让长安愣了一愣。
  王传灯看着有和季三昧一模一样面容的长安,喃喃地问:“你为什么要活成他呢。”
  他又伸手拍了拍长安的脸颊:“你什么时候才能活成你这张脸的样子?”
  长安迷糊着抓住了王传灯的手:“我现在很好啊。”
  王传灯笑了; 长安更愣了。
  王传灯多数时候都在笑,然而多数时候的笑都是含讽带刺的; 眼皮一掀,上唇和下唇以微妙的弧度夹出一点稀薄的笑意; 长安虽然分不清这与普通笑容的内涵差别,至少也看得出表象。
  他觉得只是走过了一扇门,王传灯就变得不是那么像王传灯了。
  长安甚至还回头狐疑地看了一眼那扇颇有古怪的门。
  任长安抓住自己的右手; 王传灯抬起左手; 按住他的脑袋,揉了揉那蓬乱的卷毛:“没人能插进他们中间的。生不能,死不能,你也不能。”
  长安不服气,还要申辩; 撞上王传灯近在咫尺的视线时也不惧:“我以后可以的。”
  王传灯替长安把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怎么一个个的非要去撞南墙。”
  “小师弟不讨厌我。”长安很自信。
  王传灯却意外耐心地问道:“你敢让他知道你亲他吗?”
  长安这下彻底确定王传灯把他的小动作看了个底儿掉了,一个低头,羞红的脸就抬不起来了:“我……我……”
  王传灯继续说:“他若是知道总督亲他,他会很高兴。”
  长安再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了。
  “长安,你知道阿难的故事吗?”王传灯问。
  长安摇头。
  “阿难喜欢上一个少女。”王传灯徐徐道,“他对佛祖说起时,佛祖问他有多喜欢那个少女。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长安先是露出向往之情,但又不免疑惑:“灯爷,你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王传灯:“……对总督来说,教他再多等五百年也无妨。”
  长安并不晓得关于季三昧和沈伐石的前尘往事,对于这样的说法自然是无法接受:“……我也可以。我是一棵树,我能活很久。”
  “你活多久就会等多久。”
  “我能等。”
  王传灯又笑了,很温柔的那种笑法。
  他该知道的,一个三岁孩子对某样物品、某个人的执着不能用平常的标准去想象,等他长大了,或许才能好些。
  王传灯又想,刚才看到长安偷偷亲吻季三昧,自己为什么会想到卫汀呢?
  很快,他得出结论,有的人注定一辈子都会像三岁孩子一样,所以看起来会有相似。
  长安看着王传灯的笑颜,有点傻。
  直到王传灯转过身去,引出掌心的丈八火镰往门口走去时,长安才从那个笑容中脱出身来,快步跟了上去,诚挚道:“灯爷,谢谢你劝我。”
  王传灯回过半张脸来,嘴角又夹起了嘲讽:“放心,不是对你的。”
  他把火如蛇舞的巨镰挥舞起来,架上肩膀:“我去找总督。别再欺负你小师弟了。”
  长安愣愣地答了声哦,眼前还晃着王传灯那温柔入骨的浅笑。
  那个笑容,把王传灯变成了好像一碗粳米粥似的人,温暖腻软,不灼人,不烫手,和以前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王传灯背对着长安,缓缓走出院落去。
  他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总督去一川风和季三昧喝花酒,自己在茶馆二楼临楼梯的座位,看着楼下的卫汀捧着一壶茶慢慢地喝,看了一会儿,便挥手招了斟茶的小二来。
  过不多时,卫汀站起身来,掏出荷包,唤来小二要买单,小二恭敬地说了些什么,他就变了变脸色,登登登地上楼来了。
  他掏出一锭碎银子,递到王传灯面前:“还给你。”
  卫汀生得白软可口,性情又温驯,即使很生气也还强自压抑着,唯有下抿的唇角显示出他糟糕的心情:“……还有上次的馄饨,上上次的糖葫芦……我家买得起!不劳王公子替我……”
  王传灯抬头,闲闲地看着卫汀,双臂交叉:“你都记得啊。糖葫芦好吃吗?”
  卫汀下意识地答:“好……”
  发觉自己的思路被带偏了,他更生气了。
  他的眼神本就清澈,当得起“至深至浅清溪”的赞美,现在生了气,更显得波光粼粼:“……还给你!都还给你!”
  他把银子往茶桌上当啷一丢,转身欲走,手却被王传灯按在了桌上。
  王传灯是真的很困惑:“我到底怎么样才能讨你欢心呢?”
  因为他惯性上扬的唇角,卫汀却把这句问话当成了轻佻的勾搭,索性赌气道:“我喜欢秃头。”
  王传灯真诚地问:“能等等我吗?几十年后……”
  卫汀的脸气成了包子。
  他这下确定王传灯是真的在耍自己了。
  他强硬地抽出手来,转身便走。
  王传灯笑了笑,抽出火镰,解下发钗,背手一勾,把自己的长发从中央割断。
  王传灯的头发很好,是那种人见了就要称赞一番的好,现在捏在手里,王传灯觉得没什么可惜的,还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果然是好头发。
  但卫汀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走到了楼梯中央,似有所感地一回头,瞧到人发分离的王传灯,吓得几步跑了回来,抢过王传灯的头发来瞧了瞧,嘴唇都抖了起来:“你疯了!”
  王传灯的头发由一个发圈绑着,现在只剩下披肩的长度,但他却笑盈盈的:“我高兴。”
  在这之后,过了许多年,王传灯才把头发养回到了原来的长度。
  意料之中的是,他割下的头发,并没耽误到卫汀爱季三昧。
  季三昧和沈伐石都问起过他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他的回答相当轻描淡写:“和人打赌输了。”
  他并没打算用这招逼卫汀就范,他也没傻到认为裁了头发就能改变卫汀的心。
  他只是没想到,多少年后,看到和卫汀的执着有些相似的长安,他还是有想爱的冲动。
  王传灯把火镰扛上肩膀,在火星的飞舞缭绕间朗声笑开了:“长安,把你的头发梳梳,像什么样子。”
  说着,他信手一抛,长安伸手一接。
  长安张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只漆黑的发圈。
  ……
  沈伐石依众人要求滚出来后,他们反倒安静了。
  第一个发问的,还是沈伐石的父亲沈东卓,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百年来整个烛阴城里唯一一个入了化神期的修士:“我问你,你可对孙家家主下了毒手?”
  沈伐石说:“您问了也没用。”
  沈东卓怒极:“少油嘴滑舌,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什么叫‘问了也没用’?!”
  于是沈伐石答道:“我没有。”
  人群中立时有愤怒的呼喝声响起。
  “什么东西!有多少人看到你行凶,你还敢否认!”
  “敢做不敢认!”
  沈伐石哂笑,看向面色铁青的沈东卓,目光里尽是“你看,问了也没用”。
  季六尘黑着一张脸,替沈伐石作保:“他一整晚都留在我季宅,哪里都没去!能幻形的人有万千人,凭什么就咬死了是他所为?”
  人群里又传来了风凉话:“嗬,够护食的啊。沈三郎这是把兄长尝够了,又想尝尝弟弟?”
  下一秒,说话的人半个身子就被拍入了地面。
  被拍下去的人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看着身旁瞬间迫近的地面,还不解地伸手碰了碰,少顷后才觉出身体剧痛,修到一半的仙体被轻而易举破开,痛得他嘶声大叫起来。
  本欲出手的季六尘呆呆地看向沈伐石。
  沈伐石连手都没抬一下,只是收回了看向那人的视线。
  沈东卓惊骇地看向他:“你胆敢在我面前行凶?!”
  沈伐石冷声道:“这是他应得的。”
  沈东卓怒极反笑:“那你是不是认为,为父也该死?就为着你的季贤弟?!”
  沈伐石微微皱眉。
  沈东卓:“几年不见,你愈发荒唐了!你当年战胜云羊妖道,保住临亭关隘,本该是滔天之功!可你为着那季三昧,闯入孙府,要杀孙家主,还伤了孙斐右臂,满城奔走,凡是私下议论过季三昧的,你都寻上门去,要人家给你一个交代……给你什么交代?季三昧他死在云羊道士手上!他死在……”
  沈伐石打断了他的话:“他死在你们大多数人手上。”
  此话一出,沈伐石立刻被无数条舌头和口水淹没了,无非是在说他随意攀咬,被季三昧迷昏了头云云。
  同样的话,沈伐石八年前就听够了。
  孙无量当年的计谋,他在看到季三昧尸身时就想明白了。
  ——他把季三昧推上了世家们构筑的舞台,并把他渐渐抬到一个显赫的位置,让季三昧在烛阴城中惹起议论,不管正面负面,只能让他扬名便好。
  烛阴城中人人都在议论季三昧,鼓励他,支持他,攻讦他,揣测他。
  再然后,季三昧就成了被贴上标签的斗士,成了被架在火上的英雄。
  最后,他死了。
  不管是惧怕他声名的云羊妖道所为,还是孙无量他们在功成之后毒杀了季三昧,沈伐石还是坚持认为,是满烛阴城的议论将他害死的。
  沈伐石知道自己是偏激了,但是他总忍不住去这样想,尤其是在一次次借靠“修罗鼎”回到过去的时候,他有无数次想要堵住那些致人死命的悠悠之口,但身为一个灵,他无能为力。
  现在,他总算能做些什么了。
  沈伐石还想说些什么,正要开口,却怔在了当场。
  几瞬之后,沈伐石一挥手,在场叫嚣的百十修士齐齐变成了木鸡,动不得,说不得,只能仓皇地转动着眼珠,想要挪一下手,也被狂湃的灵压压制得动弹不得。
  沈伐石走下台阶,走到了沈东卓身前。
  化神期的沈东卓亦在木鸡之列。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伐石把手抵在自己的心脉位置,几乎要心胆俱裂,想要大骂,却口唇麻木,舌根僵硬,硬是一字都吐不出来。
  他心中惊惧难言,只觉手脚冰凉。
  ……自己到底是生了个什么怪物?
  一试之下,沈伐石脸色骤变。
  他没有看错。
  在沈东卓胸中跳动的心脏里,隐藏着一抹隐约的绿光,与在季三昧气脉中游走的咒毒一模一样。
  ……他好像找到了开启那唯一一把锁的钥匙。


第53章 五通神(十一)
  沈伐石说了声“得罪”; 便抱住沈东卓的双肩; 将他拔地而起。
  拔掉这颗萝卜后; 季宅面前顿时多了一堆层层叠叠的萝卜坑——
  被定在原地的修仙世家家主、弟子们,腰部以下统统被打进了地底,一个萝卜一个坑; 排位整齐,前后有序,互不干扰。
  沈伐石轻轻松松地冒了这天下之大不韪; 将父亲扛上肩; 回头对季六尘和卫源道:“看好他们,等我回来。”
  季六尘目瞪口呆:“……”看好他们?怎么看?就这么让他们栽在门口; 供来往行人观瞻?
  沈伐石撂下这句话后,走得相当潇洒。
  他返身折回季宅; 并好心地替季六尘他们留下了一道威压,继续泰山压顶; 把萝卜们灰头土脸地压在他们该在的地方。
  从刚才起就默默站在沈伐石身后的王传灯又随他进了后院。
  在踏入一间供客人休憩的小室前,沈伐石对王传灯道:“在外头守着。”
  王传灯颇无奈:“总督,不作死行不行?”
  他这句话被沈伐石关在了屋门外。
  王传灯一笑; 手腕一抖; 将火镰上盘绕旋走的火光撤了去,也将可怖的镰刀重新收回掌中。
  他闲极无聊,在院中四处走走看看,最终在花丛里摘了一朵开得很艳的小花。
  王传灯拿着花,在台阶最上层坐下; 修长的腿随意搭在石制的阶梯上,信手扯了扯领口,露出弧线完美的胸膛前线。
  ……这么些年过去,自己好像也没攒下什么东西,除妖到手的银两转眼间就被自己挥霍出去了,他没有赌瘾,却爱去赌场这个销金窟,又偏偏十赌九赢,他索性在酣赌一场后,把到手的所有银钱往天上一抛,引得众人争抢,自己则抽身去也,连看都懒得多看上一眼。
  日子乱七八糟,得过且过,现在他有了一朵花,也不知道该送给谁。
  王传灯伸直身体,惬意地躺平在台阶上,随意咬着一朵花,看向扑满灰蒙蒙热气的天空,难得地发起呆来。
  一门之隔的沈伐石把沈东卓在床上放平,不等他缓过劲来,就把自己的神识强行侵入他的脑中,逼得沈东卓立即陷入沉睡之中。
  他抬腿上床,同时催动了体内的“修罗鼎”。
  所谓“修罗鼎”,绝不是什么仙家良法,其目的就是利用人心中那点不满足,引人痴狂发癫,就算人们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至少回到的那个“过去”是真实的。
  沈伐石不打算用“修罗鼎”改变季三昧中咒术的事实,他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把解咒的符文打入父亲心脏的,顺便他能撷取那一段记忆碎片,分辨清楚那段解咒的符文究竟是什么。
  在“修罗鼎”的作用下,他也很快陷入了沉睡。
  像以往成千上百次那样,他来到了一片苍白的虚空之中,漫天满地都是寥落的白,还有类似雪的物质不断从上空剥落而下,纷纷扬扬,降成一道因风而起的柳絮雪海。
  沈伐石空手往前走了几步,提起拳头,运起一股气,朝着某处空白狠狠轰击了上去!
  轰隆一声,虚空中竟然多了几道透明的皲裂痕迹。
  沈伐石周身的灵气狂湃,已经形成实体,一道道袅绕青雾沿着他的奇经八脉游走,最终汇于他的拳头。
  他再次挥拳,将一道雷霆轰击在那道透明的壁垒之上。
  存在于微茫之中的壁垒上掉下了几块渣滓,落在地上,顿时化为了纷纷攘攘的晶粉,四处溃散而去。
  “修罗鼎”就是这样一个中立于任何时空的空间,在这里,时间停滞,空间静止,只有实力足够强大的人能够打破通往过去的时间通道,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弥补自己遗憾的。
  ……可惜,一念即是修罗。
  沈伐石回到了前夜,他直奔沈宅,守在父亲床前,静等着何自足的到来。
  床上的沈东卓睡得安然无比,殊不知就在几个时辰后,他就要对自己的儿子兵戎相见了。
  对沈伐石来说,沈东卓算不得一个好父亲。自己的存在是他名声的污点,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因此沈东卓对他最优秀的孩子的要求,简直严苛到难以形容的地步。
  年幼的沈伐石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又常常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自己太笨太蠢,天资不足,是以在面对身为豳岐正统血脉的季三昧时,他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自卑感。
  当然,他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儿子,半斤八两而已。
  沈伐石作为一个离索于正常时间线之外的游魂,等待了许久,总算等来了何自足。
  他嘴里咬着个玫瑰饼,头发湿作一团,身上还散发着清新的皂角水香气,何自足绕着床走了一圈,抬起手来,掌心便悬浮出一层诡秘的莹绿色。
  他看不到沈伐石,所以他的动作根本没有半分遮掩。
  看到咒纹流水般输入父亲的心脏,沈伐石默默把那行字符记下,等着回到现世之中,再替季三昧解除痛苦。
  ……这人使出这样的伎俩,纯属司马昭之心,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弑父……
  ……罢了……
  沈伐石突然一愣。
  他仔细想了想那道从自己眼前飞速闪过的符纹,觉得有些古怪。
  好像……那些咒纹是由普通的文字构成的,而不是咒师惯常使用的咒字。
  不管在烛阴还是云羊,咒师一职永远是亦正亦邪,大多数咒师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咒字,能生出无穷阵法,由普通文字做咒纹的,少之又少,而且还对咒师的灵力水准要求极高。
  沈伐石凝神聚气,想把那浮光掠影的纹路再回看一遍。
  突然,一段段破碎的影像极其突兀地闯入了沈伐石的脑中,在他的脑内刺下一根又一根带毒的蜂针,惹得沈伐石身体一颤,捂住了额头,忍耐了许久才勉强能睁开眼睛。
  第一段影像里,沈伐石惊讶地看到了季三昧。
  那是季三昧十一二岁的样子,而沈伐石仿佛附着在了那个记录下影像的人身上。
  沈伐石看到的季三昧,便是那人眼中的季三昧。
  那人的视角相当低矮,似乎平躺在地上,而季三昧温柔地半跪下来,轻松地将他抱入怀里,在他额上落下一记浅吻,说:“既然你没有家人,我带你走好不好?”
  沈伐石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
  他很少见过这样温柔不色气的季三昧,而且这份温柔,哪怕是对比季六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这是谁的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下一段影像就给了他答案。
  身着白龙鱼服的季三昧在一座小窗边阅书,沈伐石认得,那件衣服是泷冈卢氏弟子的制服。
  他之所以能认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年季三昧混入泷冈,就选择了泷冈最大却也最古板腐朽的卢家拜师落脚,在短短数年内,季三昧就变成了最受卢家家主赏识的关门弟子,他趁机教唆卢家主,挑拨离间,从内部搅乱泷冈内政,促成了泷冈的覆灭。
  这个时候的季三昧要比上一段影像里的季三昧更成熟些,起码也有十二三岁的年纪了。
  那道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季三昧,炙热痴迷,让沈伐石都有些脸红。
  他清楚,这样的目光应该被称作“迷恋”。
  ——在季三昧不声不响地离开自己四年之间,还有另一个人这样注视着季三昧。
  季三昧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视线,抬起头来,恰好和那人撞了个正着。
  那道视线亦是不闪不躲,仍旧直勾勾看着季三昧。
  季三昧笑道:“小园,看我做什么,好好温书。”
  那道视线受到训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但余光仍在瞟着季三昧的侧影。
  沈伐石:“……”
  第三段影像过了一段时间,才断断续续地在沈伐石眼前播放起来。
  季三昧身着斗篷,跪在一场瓢泼大雨之中。
  地上已经积满了雨水,纷沓的雨滴在积水潭上敲出一个个浮痘,大小不一,就连钻出土壤呼吸的蚯蚓也被敲打得浑身发痛,半死不活地泡在淤泥之中,像是垂死的小蛇。
  而那道视线的主人就跪在季三昧旁边,如同望向天神一样望向季三昧的侧脸。
  沈伐石虽然很气,但也苦中作乐地想,他挑的角度不错,上辈子季三昧的侧颜着实堪称极品。
  此时,季三昧那张薄唇缓缓启开,在泼天的雨声中,他的声线仍是带着一股难言的温暖:“小园,快回去。你要是得了风寒,爹爹还得照顾你。”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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