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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小镇血族实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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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尔?”他轻轻喊了一声。
  兴许是他们身体里某些来自于同源的东西在这一刻起了共鸣,总之卡尔的表情不再像先前那样麻木。
  花了点时间来弄明白当下状况,他的瞳孔里再度有了神采。
  狂暴的触手们再度缩回了暗影里。铺天盖地的阴影如退潮的海水一样再度回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只剩下他们重合在一起孤零零的影子。
  “……埃德加?”他有些惶恐地发现,自己正掐着吸血鬼的脖子。
  他迅速地放开手,可留下的炭黑色的手印被苍白的肌肤衬得越发触目惊心。
  就算是再愚蠢的人也该知道,如果再晚几秒钟,肯定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
  “是我干的吗?”他迅速地扫视一圈四周,问出了那个埃德加永远不可能回答的问题,“……托德呢?”
  消耗过度带来的疲劳袭击了他,还不等埃德加想出一个好的借口,他的身体就摇晃了两下,径直倒了下来。
  埃德加回过头,发现已经有端着枪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两个男人中间夹着个很眼熟的女孩,好像是叫黛西·维拉德。
  猎魔人发现了他和卡尔的存在。
  知道事情再不能拖延,他抱起虚脱的卡尔,跳上房子,借着夜幕的优势,迅速地离开现场。
  因为不知道猎魔人有没有跟上来,埃德加没有立刻回到威格尔森大街39号。
  他先是去了一趟镇郊的地下室,将卡尔安置在铺了毛毯的旧沙发上,自己则是拉下铁闸门,安静地度过日出前的最后几个钟头。
  长时间没有进食带来的饥饿感灼烧着他的神经,让他的眼睛时刻保持着猎杀状态的鲜红,而且獠牙也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威格尔森大街39号的橱柜里还有一点血,只要熬过这段最危险的时间,趁着太阳升起以前回到那里就好了。他这样安慰自己,却仍旧警惕地留意着周边哪怕再微不足道的响动:嗅到某种可怕野兽的气息,老鼠从罐头壳子里钻出来,吱哇乱叫地跑走了。
  察觉到身边的人发出一阵呻吟,埃德加连忙过去查看。
  卡尔仍旧在昏迷,并未恢复神智,先前那对黑色的羽翼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在肩胛骨上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伤口没有流血,这大概是今夜唯一的一件好事,否则埃德加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稳定心智。
  似乎受伤口的疼痛影响,卡尔的眉头紧皱,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汗水大颗大颗地沿着额头滑落,显然是很不好受的样子。
  他需要医生。这是埃德加的第一反应,可是随着镇医院那件事的发生,布洛迪卡镇的医疗系统就陷入了瘫痪,镇民们宁可锻炼身体都不愿意再踏足医院一步。
  而且他说不准人类医生会不会发现卡尔的秘密。
  “……埃德加。”深陷痛苦的卡尔这样喊道。
  要不是他的眼皮仍死死地黏在一起,他差点就以为卡尔已经醒了过来。
  “爸爸……妈妈……”卡尔继续说着梦话。
  忽然一个念头进入到脑海了。他就像是抓住了救星一样激动地站起来——他知道他该去找谁了。
  眼看离太阳升起还有三个钟头,而卡尔的状况还在持续恶化,埃德加知道事不宜迟,他抱起卡尔滚烫的身体,找了条稍微干净的毛毯裹住他们,再度进入到了朦朦的雪夜里。
  对于吸血鬼来说,痛觉比人类要迟钝许多,可这一刻,他的确感受了某种焦灼的折磨与痛苦。
  他要去找莫里森先生。莫里森先生应该是这座布洛迪卡镇上他最后能信赖的人类了。
  十年前在小旅馆里的那对夫妻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个男孩,从此将那男孩视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直抚养到这么大,甚至可以为了他付出生命。
  他是黑暗生物,猎魔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一般来说,黑暗生物就算再强大也不愿意得罪猎魔人家族就是因为他们太过记仇,除非能保证将他们一整个氏族铲平,否则就算过去几百年,他们也会找上你复仇。
  但猎魔人无法伤害人类,他必须将卡尔交到莫里森先生的手中,只有他能保障卡尔的安全了。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肌肤上都不会融化。
  寒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呼啸着割过面颊,但吸血鬼是不会感到寒冷的,因此埃德加需要担心的只有怀里昏迷的卡尔。
  卡尔的身体好似一块烧得滚烫的木炭,对于没有体温的吸血鬼来说,这温度是这样的不祥,甚至到了令他恐惧的程度。
  许多年前,他带着卡尔离开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也是这样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
  长久的监禁生涯令他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虚弱得只要哪怕一丁点日光都能杀死他。而卡尔就更糟了,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发育不良的小鼹鼠,任凭再经验丰富的女人看了都不可能相信这瘦骨嶙峋的孩子已经有六岁。
  尤金是吸血鬼中的异类,他远离自己的族群,在人类社会里靠经商为生。顾忌他的身体状况,尤金决定带他到自己的庄园里躲藏一阵,至于那个孩子……他们谁都没想好要怎么办。
  吸血鬼不应该抚养人类的小孩,而他们又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烦恼,所以他们必须送走这男孩。不能是黑暗生物,但也绝不可以和猎魔人沾上边,这是他们之间达成的一项共识。
  尤金说他可以去自己人类社会里的一些合作伙伴那里碰碰运气,看看他们当中是否有好心人愿意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孩,但在那之前,他碰见了一对显然是从国外逃难来的夫妇。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出错,这对夫妇毫无芥蒂地收养了他的男孩,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那栋莫里森家棕红色的砖墙,埃德加低头深深看了一眼卡尔昏睡的面孔。
  莫里森夫妇把他教养得很好,过去的苦难已经从他的身上消失了,半点都看不出曾经那瘦小可怜男孩的影子。
  如果没有那些东西,他应该是个很幸福的孩子,有疼爱他的父母,有一起长大的朋友,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这偏远的小镇进入好的大学,然后……总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大雪已经将脚下全部的道路覆盖了,埃德加走在上面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
  莫里森家所有的窗户都是暗着的,埃德加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
  ——没人在的话,他可能要带着卡尔回到威格尔森大街39号了。在此之前,他可能还要去一趟镇上的药店。
  过了几分钟,大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憔悴的中年男人面孔来。
  “……”
  他们沉默地对视,直到莫里森先生倒退一步,将门彻底打开,显露出里边的光景来。
  埃德加掀开毯子,将卡尔翻了个身,“先生,我带着您的儿子回来了。”
  莫里森先生低头看见埃德加怀里少年背上狰狞的伤口,惊慌瞬间漫上脸颊,“他……他怎么了?”他想要触碰,但是害怕这样会让伤口变得更糟糕,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事情比较复杂,您先带着他进去。”埃德加没有说出那些太过离奇的东西,“他背后的伤口没有流血,但是他需要抗生素,需要合理的照料。这些都是我不能给他的。”
  风雪肆虐,只是短短的十多分钟,他的金发就要被雪花全部染白了。
  莫里森先生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昏迷不醒的卡尔搂进自己怀里。
  在失去了妻子以后,他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让他发生一点意外。
  埃德加确认他站稳后,低声说了句谢谢,想要就这样离开。可他还没走出多远,温暖宽厚的手掌就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回头看见莫里森先生焦急的脸,“我需要您留下来。”
  像是害怕他拒绝似的,莫里森先生转了转眼珠子,说出当初卡尔未能说出口的话语,“进来。我邀请眼前的这只吸血鬼进入到我的家里,以主人的名义。”面对埃德加惊讶的神色,他脸色有些得意又有些黯然,“那天晚上以后……我查了不少有关吸血鬼的资料,知道你们需要经过主人家的允许才能进来。”
  就算屏障被去除,埃德加还没有动。
  “我是吸血鬼。”他平静地叙述,“和那天晚上医院惨案背后的真凶一样,都是靠人血为生的怪物。我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了。”
  莫里森先生翻了个白眼,“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血液。快进来吧,我儿子需要治疗,只有你才知道他怎么样了,所以你不能离开。”
  他拉着吸血鬼往客厅里走,“如果我太太还活着的话也会这样说的。你是我们家的朋友,从绝望的深渊里拯救了我们一家人。”
  十年前的夜晚,他身无分文,对前路一片迷茫。
  一周前,早产的女儿因为肺部感染离开了人世,为此失去生育能力的妻子好几次流露出轻生的意志。
  多亏了那个孩子的到来,他的妻子才得以从绝望中重新振作起来——只要是个孩子就好了,哪怕身上没有流着她的血,她都会当一个好母亲,认真将他抚养长大。
  “就算医院那件事是吸血鬼做的,我也信任你。毕竟我们人类也分为好人和坏人。”
  失去了女主人打理的房子迅速变得杂乱冷清,餐厅桌上还残留着没吃完的炒蛋和冷掉的剩汤。
  埃德加跟着莫里森先生往里走,顺便重新从他手里接过了少年的身体,帮莫里森先生分忧。
  “抱歉,我这些日子过得不太好……好了,把卡尔放在那里吧,我做点其他的准备工作就来给他找药。”莫里森先生疲倦地说,刚刚他正盯着亡故夫人的遗物发呆,所以没能及时过来开门。
  葬礼就在两天后,他怀疑自己已经有一半的灵魂被带进了棺木里,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人世间。
  屋子里冷得吓人,为了不让卡尔的情况恶化,莫里森先生迅速地烧起壁炉,熊熊火焰令屋子内部再度变得温暖起来。
  埃德加把卡尔背朝上放在客厅的长沙发上,静静地等待那中年男人的下一步。
  橘黄的火光把客厅照亮,埃德加坐在卡尔身边,用手帕替他擦着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水,而莫里森先生在内室忙碌了一阵,抱着个半旧不新的铁皮箱子出来了。
  “幸亏之前的抗生素还有剩余,否则我想不到要怎么办……帮我掰开他的嘴。”中年男人端来一杯水,看着埃德加把卡尔抱起来,“把这个喂他吃下去。”
  埃德加小心地把控力道,将胶囊送进了卡尔的嘴里。
  昏迷中的卡尔对吃药这件事充满了抵触,吸血鬼花了点功夫才迫使他将胶囊吞咽下去。
  “剩下就是伤口的处理了。”
  虽说没有流血,但大面积的创面还是非常可怕。莫里森先生强撑着不让自己手抖,拜托埃德加撕开那些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再把剩余两颗胶囊里的粉末用清水化开,一点点涂了上去,最后用绷带一圈圈缠好,确保没有一丝一毫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吃过药以后,埃德加摸了下卡尔滚烫的额头,面上忧虑的神色没有褪去分毫。
  他没有说卡尔刚刚变成了怎样的生物。
  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破晓那群人究竟是怎样使用了从他、还有那样多黑暗生物身上剥夺的力量。
  “你……”他刚要开口和莫里森先生讨论下前半夜发生的事就被人拦住了。
  抗生素不会这么快生效。莫里森先生有些迟疑地盯着昏迷中的卡尔,摇头,“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但是你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
  “我没事。”就算两天没有进食,他也也不会像人类那样死去,最多需要多花一些功夫才能维持心智。
  “处理好卡尔的事情就轮到你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莫里森先生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紧张,他温和地坐到埃德加身边。
  埃德加注意到他还在箱子里翻找,而旁边摆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杯。
  “埃德加·弗格尔桑。”
  “好了,弗格尔桑先生,你说你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了。”莫里森先生找到了一把小刀,卷起袖子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了两下,“你对食物没有偏好吧?比如说处女的鲜血什么的……”开玩笑的话语丝毫没有减轻他脸上的紧张,他拿刀的那只手有些抖,刀刃贴着皮肤半天都落不下去。
  “没有。”
  很长一段时间,他是靠动物的血液活下去的。
  刀刃割破皮肤,殷红的血液沿着杯壁流淌,莫里森先生眉头紧皱,紧张地挤压着周边皮肤,使血流出来得更多一些。
  “好了,吸血鬼先生,喝了这个去我们家的地下室睡一觉吧,这里有我守着。”
  时针已经快要指向6,埃德加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杯子装满了一大半,差不多够让吸血鬼填饱肚子了。
  莫里森先生用绷带草草地在伤口上缠了两圈,走过去拉紧窗帘,“没关系,除非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卡尔。”


第11章 骸骨之城
  请把我的骨头埋在你的花园里,每个春天它们都会为你绽放。
  不要害怕,这是我爱你的心。
  “他今天怎么样?”
  说话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黑发蓝眼睛,戴眼镜,如果忽略那副冷冰冰的神情,模样应该算得上英俊。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被问到的女人分神回了他两句就继续往表格里填数字。
  旁边的盘子里摆着两支空了的玻璃针管,里头残留着一点黑色的液体,还有些看不出用处的古怪工具。
  “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填好了冗长的表格,等待墨水干透的这段时间里,女人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黑发男人,“西德尼,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男人脸上才有了点能够被称之为人的生气。他轻声说,“也许会吧,反正也回不了头了。”
  “但是……”
  她看起来还有话要说,刚开了个头就被男人打断。
  西德尼的语气并没有多么严苛,可里头有些东西沉重如山,压得这女人喘不过气来,“没什么但是,亲爱的。孩子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这是他们生来就要背负的宿命。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就必须有为了这么多祖先奉献自己的精神。还要,能够成为神明的躯壳是他身为凡人的荣幸,没什么值得悲伤的。”
  女人抹了抹眼角,那里干干的,连一滴泪水都没有,“抱歉,我失态了。”她将文件夹夹在腋下,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男人最后往里面看了一眼,确保一切没有差池,才跟上女人的脚步——晚点他们还要别的实验要做,断然不可在这里耽搁太久。
  等他们离去后,房间的真容显露出来:一张床,一副桌椅,还有坐在床上的男孩,这就是全部了。
  这看不出真实年纪的男孩瘦得过分,四肢细如木棍,枯瘦的脸颊没有半分幼童的丰腴,反而因为消瘦导致眼睛突出来,几乎就像一具贴着人皮的小骷髅架子。
  若是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男孩的瞳孔是一片扩散的黑,没有高光也没有焦距,盯着看久了,仿佛意识都会被带入深渊。
  直到那两个人的脚步彻底消失,这诡异的男孩伸出脑袋在门边张望,确定看不到任何人后,轻巧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离开房间后,他就像一只小小的幽灵,漫无目的地开始今日的游荡。
  因为建造在地下的缘故,周围的石头墙壁一扇窗户都没有,他只是转了几个弯,就已经看不见自己栖身的那间小房间了。
  这座地下迷宫的构造十分复杂,到处都是法术设下的禁制和紧闭的铁门,铁门后头不知道关了些什么,经年累月地发出要人毛骨悚然的哀嚎与悲泣,偶尔前方能看到几个穿白袍的人影,他都会屏住呼吸躲在暗影里等他们离开才继续往前。
  黄铜制成的兽头灯里燃烧着魔法冷焰,青色的火光只在有人经过时才会稍稍摇曳两下,他沿着这条格外长的走廊一直走,哪怕途中摔了一跤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意识十分懵懂,仅仅只是感受到这条走廊的尽头有某种东西在吸引着他,就像磁石的两极。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条漫长的走廊终于到头了,前方出现一扇虚掩的大门。
  这样的铁门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未免太过沉重,但好在他小得就像一只老鼠,侧着身子就能从那不过一掌多一点宽的缝隙里溜进去。
  屋内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像是腐烂的肉类又像是干涸的血液,夹杂着脂肪油腻肥厚的臭味,催人作呕。因为不习惯这股味道,他不太舒服地咳嗽起来,咳了好半天,勉强透过朦胧的泪眼往前看,发现这屋子是靠蜡烛照明的。
  数不清的烛台中间,是一张刻着符印的石床,而冰冷的石床上躺着个勉强能称之为人的东西——说它是人实在是太过勉强,因为它浑身的皮肤都溃烂了,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简直就像是一大团烂肉。
  唯一让它看起来像个人的只有那头长短参差不齐的金发和勉强半睁的眼睛。烛火下闪烁着橘色光圈的金色和火焰辉映下却依旧寒冷如冰川的蓝色。从未见过这样美丽颜色的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试着触碰。忽然,这生物的眼珠转动了两下,对准了他的方向,他的手停在半空,像是在犹豫究竟该不该继续。
  在他的脚下,暗影不安地躁动起来,而投映在墙壁上的那部分已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无数细小的触手从暗影里逃逸出来,试探性地想要触碰石床的根基。但就在它们碰到冷冰冰的石头的一刹那,它们发出被火烧过一般的滋滋声,迅速地缩回暗影里,不再敢放肆。
  “你……你是……东西?”
  他像是根本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人类语言一样,连发声都非常艰难。
  这堆烂肉脸上应该是嘴唇的地方轻微地蠕动着。
  本来是无比狰狞可怖的场景,但是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恐惧——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他对于外界的感知力是非常迟钝的,因此省略了这一步。
  “我是吸血鬼。”
  和那副凄惨的外表不同,吸血鬼的嗓音十分动听。
  “还有,我知道你是什么。”
  墙壁上的影子定格在羽翼展开的瞬间,而他身后的空气不易察觉地扭曲了一下,似乎也有一对看不见的羽翼展开了。
  他盯着吸血鬼看了好几秒,最后悬在半空的手落了下来,轻轻触碰吸血鬼垂落的发梢。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颜色。
  如果他有幸去到外头的世界,他就会明白,这是月光的颜色。
  冰冷的月光。
  月亮再度升起来的傍晚,埃德加从沉睡中醒来。
  这里是莫里森家的地下室,莫里森先生十分好心地把这个地方借给了他,甚至不顾吸血鬼特殊的身体条件,硬塞给他一床羊毛毯。他将碍事的头发用一根带子束在脑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踩着楼梯上去了。
  雪已经停了,森冷的雪光将没有开灯的房间照得透亮。他没有看到莫里森先生,只在客厅看到了仍旧沉睡的卡尔。
  卡尔·莫里森还是没有醒来,不过看样子烧已经退了,不再像前一天晚上那样危险。埃德加想了想,没再找那个应该体力透支到极限的人类男人,而是安静地坐在卡尔身边,承担起守夜人的职责。
  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也许发生了很多事情,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绝不可能心怀侥幸,毕竟猎魔人已经发现了他和卡尔的存在。
  每一分每一秒,威胁都在一步步朝他们靠近。或许晚点他应该和莫里森先生好好谈一下未来的事情:他们都有同一个愿望,那就是保护好眼前的人。既然这样,他就有义务对这男人说出十年前未曾告诉他的真相,卡尔的真相。
  在伊格纳茨疯狂的罪行下,这座小镇已经不再安全,不再与世隔绝,不再是躲避一切纷扰世俗的安全之地。
  等他找到伊格纳茨,向那卑劣的叛徒完成了复仇,他就要离开这座小镇了——他会带走卡尔,他必须要带走卡尔,否则等希克斯家的那群人找到他,他们这十年来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埃德加忧虑地朝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
  现在他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在他们启程以前的这段时间要如何骗过猎魔人的眼睛。
  虽说他们不能伤害人类,但这样也并非长久之计。
  如果尤金在的话就好了。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尤金是他父亲的朋友,也是数百年来,除了伊格纳茨外与他最亲密的吸血鬼。
  自从医院惨案发生后,伊格纳茨就将自己藏了起来,仿佛先前那些可怖的罪行不过是人们的幻想,而他本人根本就没有来过这座小镇。但埃德加知道,他一定在谋划着某种更加可怕的事情——安分从来都不是伊格纳茨·杜勒斯的天性——而且再过几天极夜就将降临,到那时,所有限制吸血鬼存在的条件都将不复存在,如果想要干点什么,那将是最好的时机。
  就算想东西想得有些入神,楼梯那边的响动依旧没有逃过埃德加的耳朵,他朝那边看去,发现是揉着演技的莫里森先生。
  “你醒了?”莫里森先生走过来查看卡尔的情况,“看起来好多了,大概今晚或者明天就能醒,我先去给他做点东西,免得到时候他醒来肚子饿……”
  就在埃德加要开口时,敲门声响起。
  “杰弗里,你在家吗?”
  面对吸血鬼冷肃的神色,莫里森先生安抚地摇摇头,“是克罗夫特警长,他的孩子是卡尔最好的朋友,我去给他开门。”
  在听到这个姓氏的一瞬间,埃德加就变得十分警觉,“不要去。”
  “为什么?”莫里森先生已经要走到门边。
  “因为……”
  “杰弗里,你真的不开门吗?”克罗夫特警长的声音里隐约透着点威胁,莫里森先生放在门锁上的手顿时缩了回去。
  “躲开!”埃德加大喊一声。
  下一秒,残酷的枪声划破了小镇的夜幕沉寂。
  黎明就要来临,天边泛起血一样的红色。
  雪还在下,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就算有些凌乱的脚印也很快被掩埋。
  一辆福特轿车被开进车库,过几分钟,克罗夫特警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算进屋去睡一觉。
  他闻起来就像是腐烂冷冻食品、过量烟草还有发酵过度酒精的混合物,头发结成一条条的,皮肤松弛地挂在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没精打采又颓废,跟一具活骷髅似的。
  在那场浩劫里,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两个亲人,他的妻子和孩子。排山倒海的悲痛击溃了他,使得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可怕的折磨。他开始害怕回到这个家,往日里温馨热闹的家此刻冷清得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到处都是那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梅琳达的烹饪用具,托德的积木和漫画书,已经风干变质的纸杯蛋糕,还有门口的三双拖鞋……太多了,他根本无法把他们从自己的生命里剜掉。
  几个钟头前喝掉的烈酒在他的血管里发酵,他好几次都要握不住那片薄薄的金属。酒精,是的,最好的酒精,能为一个失魂落魄的老男人带来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很快面前就摆满了一大堆空瓶。他打着嗝儿,唱着梅琳达曾经最喜欢的小调,摇摇晃晃地走完这段不算远的路,希望能在回去后,倒在柔软的床榻上做一个漫长的美梦,梦里有梅琳达和托德。他爱的人,他们只能透过这样的方式在那遥远的死亡之国再会了。
  大雪深深地没过了他靴子的表面,就在他已经看到大门的影子时,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脏话已经憋在喉咙里,他用浑浊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往地上扫了一眼,发现因为他的动作一只冻得发紫的手露了出来。
  这一发现使得他的酒醒了一小半。属于警察的那部分天性迫使他迅速蹲下来——蹲得太快,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头也痛得像要裂开——胡乱扫开积雪,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倒在自己家门口,毕竟之前就总是发现流浪汉冻死街头的惨剧。
  积雪很快被清除,露出雪中人的真面目: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浅色头发……他小心地把她翻过来,看清她面孔的那一刻,剩余的那部分酒也醒了过来。那一瞬间,他几乎无法呼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说已经死了,现在正在去往死后世界的路上。上帝啊,他这样感慨,恐惧地把手指伸到了她的鼻孔下,想要确认她是否还有呼吸。
  梅琳达·克罗夫特,在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后,凭空出现在了他们家的门前。
  如果她已经死了……光是想到这个念头,他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一个人究竟能被杀死多少次呢?在收到托德和梅琳达失踪噩耗时,他就已经被杀死了,留下一具空荡荡皮囊行走在人世间,此刻,若是梅琳达死在他的眼前,他连最后的灵魂火焰都将被熄灭。为什么要给他一点微弱的希望又将它夺走?他不可抑止地憎恨起自己,如果他今晚没有在外逗留,没有喝那么多的酒,那么他是不是能早点回来,早点带着他的梅琳达进去……颤颤巍巍的手指停留在梅琳达的鼻子前,冰冷刺骨的寒意侵入到骨头里,唯独没有他梦寐以求的气流。
  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她的身体上没有外伤,她是死于冬日的低温。
  克罗夫特警长搂着她冰冷的身体,就像抱着一尊大理石雕像,将脸颊埋在她的脖颈间,无声地哀泣。
  眼泪从眼球里滚落下来,很快就在寒冷的冬夜里凝结成冰。他的肩膀轻微耸动,花白的头颅动也不动,只在喉咙间偶尔泄露一点嘶哑的悲鸣。
  “原谅我……原谅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这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梅琳达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逃回来的?又是怎样绝望地被关在门外,等待她那永远不会回来的丈夫发现她的存在?
  越是想象,他的心脏就越是疼痛——他是罪人,是杀死梅琳达的罪人,是永生永世都不该得到救赎的罪人。
  “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他跪在雪地里,绝望地哀求所有他想得到名字的神灵。只要她睁开眼睛……
  巨变发生在一念之间。他察觉到怀里人动了,却只以为是自己的侥幸——毕竟是他亲自确定的,梅琳达已经没了心跳和呼吸——一只冰冷的手缠上他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闪烁着黯淡红光的红眼睛,连呼吸都要停止。梅琳达张开了嘴唇,伸出长长的獠牙,猛地扑过来咬在他的脖子上。
  寒冷寂静的世界只剩下梅琳达咕嘟嘟的吞咽声。
  那只按在脖子上的纤细小手比他想得还要有力,几乎都快把他的颈骨捏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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