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乍见欢-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宋念自小身体羸弱,在众皇子中是独一份的恩宠,不必上武科,是以他下午便独自坐在课室里或温习功课,或完成课业。
  邓齐早就知道宋念下午不去校场,上午走时故意留了本书在课室,正趁着回课室拿书的机会再见一见宋念。
  初春屋内还是阴冷的,掌管炭火的小太监知道下午课室没有旁人,只一位顶不受宠的皇子在,便会倦怠了些,课室里又没有旁的人气,宋念独坐在课室里,他本就患过寒证,现下更是冻得手脚冰凉。即便如此,宋念也未曾有过逾矩的举动,仍放着阳光充足的位子不坐,坐在他阴暗背光的角落里,默默得翻看手里的书籍。
  邓齐站在廊下看着窗内白着一张小脸揉搓双手的宋念,心内感念,帝君下凡历劫也忒敬业了些。这宋念的命格虽然因着帝君的缘故已经无法窥探,可照着眼下的趋势,宋念可是要着实再苦苦煎熬几年才能被放出宫去做个闲散王爷,只盼那时,宋念能舒心些吧。
  宋念不知道外头有人已把他当做景致一般看了许久,他低着头看书看得头昏脑涨,正欲起身抻一抻自己有些僵硬的筋骨,熟知一抬手竟打到身侧一个软绵绵得温热躯体上。
  邓齐见宋念看书看得入神,便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跟前来,想等他察觉了自己好与他讲几句话,还未开口便被宋念当胸打了一下,又联想到此身如今住着的可是帝君,心内便有些飘飘乎。
  宋念并未察觉到邓齐立于他身边,见自己唐突了太傅,连忙起身深施一礼,“学生无意唐突太傅,太傅赎罪。”
  邓齐连忙伸出双头虚虚托了他手肘一把,“殿下多虑了,原是微臣未曾言声,是微臣失礼了。”邓齐虽未切实握到宋念双臂,只有指尖浅尝了他近身的温热气息,却已然令他心旷神怡。
  “太傅不是走了,怎又回来,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宋念此时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虽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挣扎已久,可说到底还是渴求着玩伴和朋友的。他见邓齐和颜悦色与他说话,并不像以前的夫子那样因着他卑贱的血统便对他不假辞色,心内已生了亲近的心思。
  “忘了本书,原也不打紧,只是晚上还要备课以待明日上课之需,只得回来拿。微臣听闻殿下大病初愈,还是应该以身体为重,只是见殿下读书兴味正浓,未敢出言打扰。”今日邓齐见了宋念诸多行事做派都与一般稚童无差,虽然被这深宫中的生存法则磨炼得只能整日假装愚钝保护自己,却也是正常凡人无异,已经大体确定帝君是自封了神识的。如今二人正面相对,距离又较近,若是帝君醒着,以自己的修为是段段不可能藏得住的,当下更是心内大定。
  “太傅辛苦。”宋念镇日里见得不外乎宫女、太监、嬷嬷,他与他们也没什么话说,是以真到了要与人交流言谈的时候,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邓齐知道他素日话少,便只能自己多说些,“殿下在这屋子里待得可烦闷了?现在外面日头正好,不若与我一道去庭院中略转一转,也不算惫懒的。”
  宋念不知邓齐因何与他亲近,他想着邓齐一个小小太傅,在朝中也没什么根基,自己更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或许只是此人心善罢了,只是自己隐忍多年,还是不该与朝中之人多有牵扯。思及此他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多谢太傅挂怀,只是我本就比别人差在武科上,若在文科上再不多用些功,更叫皇帝说我懒怠无用了。”
  邓齐也觉自己刚才有些冒进,连忙找补了几句,“殿下如此用功,皇上知道了,定感欣慰的,那微臣便不打扰殿下读书,殿下若有什么不懂得,可差人来问我。”
  “多谢先生。”宋念欠身拱了拱手,伴着邓齐走出课室,待他走出院门才返身回去,算是全了推拒他邀约的礼数。


第四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4
  宋念今年十四岁,本朝规定皇子们十六岁上才能视情况放出宫去独自建府。只是贵妃早就放出话来,说宋念自小身体不好,又是一直亲养在身边的,舍不得他那么早出去,要多留几年与自己和他弟弟作伴。
  贵妃此举宋念也不是不明白,无非是他还在宫里能帮他弟弟分担些注意力,好给她们娘俩韬光养晦的时机。当今圣上春秋正盛,嫡出的大皇子早夭,二皇子生母位分卑微,算起来也只有嫡出的六皇子和他的十一皇帝有机会荣登大宝。
  宋念幼时有一段时间是真正期冀着母爱和父爱的,他以为那个整日言笑晏晏、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女人就是照进他凄苦童年中的一束光,他能顺着那道光走出心内那个晦暗阴森的角落。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在一次次得被剥去保暖的衣服,推入寒风底下,为的只是冻病了他父皇偶尔会来看看之后。在时常从她不经意的眼神中泄露出来的厌恶之中,小宋念又把自己关回了那个虽然阴暗但至少不会寒冷的角落里。
  为求自保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聪慧和抱负隐藏好,安安分分得做一个彰显他儿子灵巧聪颖的废物。深夜梦回的时候宋念也曾有过不甘,他有时甚至会被那股汹涌而出的恨意冲昏头脑,只有奋力得撕扯手中的被褥枕头才能得以平复。
  可渐渐地,随着他的年岁越来越大,他对这一切却都看开了。扮个废物又如何,不还是个锦衣玉食的废物吗,岂不是比那些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贫民要好太多。宋念开始习惯自己的废物身份,并从这废物身份中觉出几分不可多得的意趣来,实则冷眼瞧着他们的丑恶嘴脸,用自己废物的表象欺骗真正的废物,将一切都看透却不说透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一直到他遇到邓齐,这一切好像都变了。他直觉得邓齐那一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蕴藏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看自己时从来都是直接而真诚的。每日交上去的课业再拿回来时,总会夹着一张熏了淡雅槐花香气的素花小笺,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洒脱恣意,其中内容虽然只是与他或浅谈课业内容或讨论某事见解,但文末都会随之附上一句稍有意趣地随时问候或只言片语便可讲清的趣事乐事。
  开始宋念是不回的,只按照每日的课业正常上交,原想着没有自己的回复,他渐渐地也便不会再写了,未曾想这小笺却是一日也未曾断过。
  时日长了宋念偶尔也给他回些只字片语,虽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一来二去,却也觉得此人是个颇有意趣的人,他本就没有玩伴,邓齐可算得上宋念私下里知心的朋友了。偶有些课业、国事、政事上的见解也会与他讨论一二,倒叫宋念那多半年的日子过得有了些颜色与滋味。
  这半年来宋念个子抽长不少,已隐隐有了些清秀隽永的少年风流,不再是原来孩童模样,只是身子仍不大好,犯过几次咳疾。邓齐不敢干涉帝君命数,是以日常交流只以宽慰宋念、开阔其眼界为主。见他病了,便借着自己的些许人脉暗中打点太医,好让他少受些苦楚。
  只是在今年头入冬的时节,发生了一件影响所有人命运的大事。本朝开国时虽也是马背上抢来的天下,可百十来年的安逸生活,朝廷和皇族都被安乐的生活娇惯得生了不少懒筋,且加上近几十年文学、法学日盛,武学便日益荒怠。本朝国土虽然不大,却正处在土壤肥沃人丁丰厚的富庶之地,若是能居安思危,强国强兵必能发展成一方霸主,便是一统天下也未可知。
  只是如今,军方积弱又强占了这块丰腴的肥肉,难免遭邻国觊觎。在接连败了两场战事之后,朝中主和一派渐渐占了上风。这些本也不干宋念这一闲散皇子的事,只是若是议和,接下来便是割地赔款遣送质子,而这绝佳的质子人选,正是宋念。其余几位皇子皆有生母在,纵是二皇子生母位分卑微,却也是个三等婕妤,自是宋念这爹不亲娘不爱的不能比的。
  邓齐已经为了这件事上蹿下跳了许久,他本不是凡人,神仙的灵识占了肉体凡胎,行事中有许许多多的清规戒律要守。不可妄动法术、不可擅改他人命格、不可拦阻国运等等等等,稍有不慎便是天雷加身、修为低得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像他这种有些修为的也极有可能再给轰下天去从头开始。
  若是宋念本是个凡人的命格还好,他可窥得天机,顺应天命走势,只在日常中护得他少受些苦楚便是了。
  奈何帝君亲临,他对未来一概不知,想要护他又怕护他太过,改了天命,可若要自己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帝君受苦,又万万做不到。如此可难坏了邓齐,纵使他已过了无数遭天劫,位列仙班,眼界胸怀早已不是凡人可比,仍觉举步维艰。
  况且他只是个小小太傅,又没有世家宗族的背景,他便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也对此事无计可施,况且,若这本就是帝君此遭的命格,他更是无法更改了。
  这还是十几年来宋念第一次登上这金銮宝殿,纵观朝臣,只有一个邓齐还并几个曾经给他们上过课的先生算是熟面孔,就连玉阶宝座上的皇帝也因为距离太远,而显得面目模糊。
  宋念还未出宫建府,自然也没有封号,此次上殿原有两则事,一则是给宋念封王,封了个祎郡王的头衔。宋念跪伏在地上,依着前日礼仪太监教的,规规矩矩得行礼谢了恩。
  第二则便是宣布宋念不日即将入邻国为质,宋念跪在原地,低着头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也没有人知道他低伏之下喧嚣的内心。他用力得闭了闭眼,想到边境遭乱受苦的百姓、流离失所的平民,只得把那些愤懑和不甘都妥帖得藏回心里,再睁开时,面上已经是一片平静顺从,一如他往常一样。
  还未等宋念领旨谢恩,一直站在朝臣末首的邓齐却越步而出,跪在宋念身后,山呼万岁之后高声开口,“臣虽为微末文臣,但仍怀有一腔护国爱国之热血,今祎郡王高节,挺身而出为国为家解此危难,臣感其志,自请为祎郡王随臣,同入他国,亦为我国效犬马之力。”
  端坐在鎏金宝座上,短短数月便像是老了几岁的皇帝陛下听了他这铿锵有力的一番话,似是被他语气中的豪迈和大义唤醒了战败所带来的委顿和困苦中的那一缕精气神,腰板都挺直了些。他一连说了三声“好”,亲命邓齐为祎郡王伴读,随王伴驾,待日后归国便奉为二品大夫,官入内阁。
  邓齐领旨谢恩之后又走回朝臣队末,倒是宋念跪在大殿上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默默得谢恩起身回去了。
  当天夜里皇帝头一次遣人来请宋念过去上书房议事,从前只是派个跑腿的小太监来召他去他跟前询问些功课日常。宋念只得更换了郡王服制,乘着来接他的一顶软轿往上书房去。
  宋念低头俯身步入书房,正要行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却被上首的皇帝轻飘飘一声“免礼”免除了折腾,只得束手站在下端。
  他这时才看到邓齐也在,见他看过来正似笑非笑得匀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宋念只弯了弯嘴角,算作回应。
  皇帝正低头看手里的一本奏折,未曾注意他二人之间的往来,又等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要与宋念说话,见邓齐还未得了他的话退下,仍站在原地,便先挥挥手让他走了才与宋念说话。
  “念儿最近在读什么书?”这还是皇帝第一次这么亲昵得称呼宋念为念儿,他直到此时才恍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幼子太过忽视,平常也多以冷面对之。如今这个幼子却要背负着皇族的屈辱和国家的命运去往他国,忍辱一生,实在是有些对他不起。久违的父爱之情顿生,就连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回父皇,近日刚读了《四书章句集注》,只是还未读通,仍在研习。”宋念声音不大,他突然就对这强装出来的慈爱和自己一贯以来披在身上的恭谨外皮生了腻,心内一阵烦躁,只是当下并不表现出来,仍静静得站着等着回话。
  “念儿此去经年,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两桩事要嘱咐你,你且听好。”纵是皇帝已然醒悟对幼子过苛,可长年累月得淡漠关系也不是一言一语便可化解的,他看着宋念低垂的眼角,自始至终也没有抬起来的头,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
  宋念无话,敛袍跪地,等着聆听圣意。
  “第一桩,你此去虽为质子但仍需时刻记着母国皇族体面,切不可妄自菲薄、自甘堕落,更不可荒废学业,惫懒度日,你可记得了?”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好,这第二桩便是无论何时母国利益乃是你首要考虑的,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包括你自己都不能被放在母国利益之前,你身在他国,必要为母国多筹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得母国周全。”
  只可惜此刻邓齐不在,若是他在,必要在心里大大得嗤上一声,“自己未能做到居安思危,蹉跎到如今软弱可欺,丧权辱国到送质子入敌国的地步,还要指望这十几岁的孩子在那虎狼窝里护你们周全,他拿什么去护你们周全,真真不要脸。”


第五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5
  宋念到底还是只活了十几年的小孩子,即便心中愤懑,也没有凭自己一人之力挑战许久以来便压制在他头上的皇权、父权的勇气,听了他父皇的话,饶是觉得怒极、恨极,却最终还是化作了一腔的悲苦,老老实实得伏在地上乖乖应了。
  再站起来时他连心底里对他父皇的那最后一点期冀都放弃了,还默默得在心内苦笑一声,“早就接受了的事实,竟还妄想着父皇会因为自己的牺牲而改变那一贯凉薄的性子吗?”
  “诚然父皇知道你此行艰难,好在还有邓齐陪你,朕刚才也已嘱咐他良多,朕瞧着他倒是个稳妥的,虽然他名义上是你的伴读,但毕竟年长你几岁,你事事要多与他商量着些。”皇帝还想再说些委屈你了,朕和国民都会念着你,诸如此类的煽情话,可看着宋念自站起来后眉头紧皱着,嘴角也往下抿着,脸上竟不少了许多刚才的乖顺,反而隐隐带上了一丝不耐,便将这些话都咽了回去,不再多说,挥挥手让他走了。
  宋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临到最后了竟憋不住,没穿好那副温良恭谨让的皮,不过他不日即将出发,纵是一脚踏入了那虎狼窝也不必再计较那伪善的父慈子孝母爱弟恭,倒也落得一个痛快。
  他再次跪下叩谢皇恩,拱手退下,直到走出上书房门口才敛了手直起身来往外走去。
  习惯性得仍低头敛目,眼神只落在自己身前三块地砖的地方,刚转出廊下走到连廊拐角处就被暗处伸出来的一只手拽住了手腕。宋念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扔还是没挣脱出拽着他的那只手。倒是始作俑者从黑暗中探出一颗头,让宋念看清了,是早就该出宫去的邓齐。
  “先生还未出宫吗?”宋念见是邓齐就不再紧张,虽仍被他抓着手腕,还是冲他微微弯了弯嘴角。
  “嗯,等你出来先送你回去。”邓齐只让他看见是自己就又退回了黑暗中,倒是抓着他的那只手略松了些,将他也往这黑暗的角落里拽了拽。
  宋念被他拽得往前迈了一步,两人都靠在黑暗中的廊柱下,邓齐才松了他的手,轻声与他说话。
  “你可是不愿意去?”
  宋念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问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顿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说道:“没有,我挺愿意去的,不管是为了谁,我都愿意,还未来得及谢过先生,先生高义,愿意陪我去那虎狼窝里。”
  邓齐叹了一声,心内想到,即便并不是帝君本来的神识,行事作派还是一贯的帝君风范,这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性子,莫不是种在灵魂骨血里的?
  宋念见他神情困顿以为他是后悔了今日殿上的冲动言行,连忙宽慰他道:“先生可是割舍不下亲人家眷?我去求了父皇收回成命也无不可的。”
  “殿下多虑了,微臣只是感念殿下大义,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说了,我从宫外给你带了些新鲜吃食来,你且尝一尝。”言罢从宽大的袖笼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食盒,递到宋念手里。
  那食盒周身雕着木兰花,花中还拱围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幼犬,宋念从未见过如此跳脱的雕花,便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抬头笑着问他:“这雕花样子真新鲜,我还从未见过,是哪里来的?”
  邓齐借着天上莹莹地月光看进他双眼,视线又若有似无得在他脸庞上扫了个遍,忆起多次看过的帝君画像,设想着若是帝君本尊年幼时大概也是这样的模样。
  “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刻的,快打开,已经揣了一会子了,怕凉了。”
  宋念连忙打开盒盖,见盒中铺着好几层细软纯白的棉布,当中卧着六块晶莹油亮的蜜黄色小点,上头还点缀着黑白芝麻若干。
  点心还温着,做成了适口的大小,宋念拾起一块放入口中,一股桂花香气伴着丝丝得凉意和甜口蔓延开来,随后是芝麻的香气,“很好吃,谢谢先生。”
  “嗯,这点心叫桂三刀,一般是平头百姓们就着桂花的时节做给孩子们吃的,近来有个酒楼在这没有桂花的时节也做出了这么道点心,倒是勾起了不少人的兴味,我尝着好吃,就带来给你尝尝。走吧,送你回去。”
  宋念把食盒小心翼翼得盖好,顺道舔了舔自己指尖沾染上的点心渣滓,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邓齐的双眼,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邓齐因为他这孩童一般自然的小动作而瞳孔微缩。
  “啊,不用,先生自出宫去吧,太晚出宫不好,小太监在外面候着呢,我也是坐轿来的。”
  邓齐不知道宋念坐轿来的,如此也不便再坚持,只随他一起出了宫门又扶着他上了软轿等他走远了才出宫回府。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宋念出发的日子终是到了,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是不宜声张。出发前十几日就有礼监来问宋念随行侍从名单,宋念只说自己不必带太多人,只点了两个早就跟在他身边无父无母的小太监。
  陈嬷嬷自知道他要入别国为质便一直以泪洗面,更是多次哭求要与他同去,宋念只得好言劝解,自始至终未曾开口答应她。陈嬷嬷算是这十几年来为数不多给予宋念温暖的人,自宋念降生便是她一直服侍左右,幼时的乳母早被放出宫去,只有她还留在宫内。宋念自然不愿她年老体弱还和他一起长途奔波,况且别国情况不明,去了自然没有什么安逸日子过。他早就求了母妃将陈嬷嬷放出宫去,她虽一辈子未婚,没有亲子可以托付,可带上宫中赏赐的银财返回祖籍也自会有亲族奉养。
  到得出宫那日,宋念天还未亮便从自己住所之处出发,先是拜别了母妃,又于上书房拜别父皇和众兄弟,随后乘一顶软轿至皇宫西角门,换乘一直等在宫外的马车,一路向北。
  小半日以来宋念所见皆是众人或掩面哭泣或泪眼婆娑,和平日里见了宋念时的冷眼冷面大不一样。宋念也与他们演得累了,坐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目养神,车里有点冷,火盆里的炭烧得不旺,宋念只得裹紧了身上的貂裘,把大半张脸都藏进兜帽围领中。
  出城的时候宋念已经迷迷糊糊得睡着了,只是感觉到马车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后车门打开有个人带着一身的寒气钻进车里,似是看他睡着便轻手轻脚得关上门,坐在一边轻轻地拨弄火盆里将熄的炭。
  虽然周身都是阴冷的一片,好在到后来好像不怎么愣了,好歹还是睡了一小会儿,宋念觉得一上午被吩闹和喧嚣占领了的头脑到了此刻才算是完全清净下来。
  揉着眼睛坐起来,见邓齐蹲坐在车厢一角,正在炭火上烤着什么东西。
  邓齐见他醒了连忙捡了几块热炭装到早就备好的紫金小暖炉里,让他妥帖得揣进衣服拢住,才又蹲回去继续鼓捣热在火上的一应吃食。
  “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刚才还未出城的时候我买了些肉食蔬菜,你从小养在深宫,连春猎都没有参加过,肯定没吃过烤肉,正好就着这火给你烤了吃,还炖了点汤,先喝一点暖暖身子。”说着就手递给他一小碗冒着氤氲热气得汤。
  道过多谢,宋念端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得喝,只见汤色如茶,也未见多少浮油,尝了一小口便觉味道清新似有回甘,不知不觉竟饮下多半碗去。
  “少喝些,还要留些肠胃吃肉。”邓齐本身是背对着他的,可他竟似后脑勺多长了两只眼睛,宋念听了他的话才觉面上一红,轻咳一声把碗放下,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邓齐忙活完了,才好整以暇得转过身,献宝似得递上一根肉串,“来尝尝,好不好吃。”
  宋念终归是少年心性,见他一脸的真诚也不再别扭刚才他的调笑,接过肉串咬了一小口,“好吃,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还有烤薯,很甜的。”
  两个人在车内吃完了一顿饭,宋念觉得自己吃得有些多,弯腰都有点困难。
  “吃多了。”老老实实得叙述这个事实,他本身胃口总是不好,长期以来也都被克己复礼的甚少有吃撑成这样的时候。
  邓齐还在收拾吃剩的竹签等杂物,听他小声嘟囔,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打紧,一会儿让他们扎营,我陪你下去转转,好消食。”
  “随队护送的是哪位将军?”宋念对朝中人物不甚熟悉,以往久居宫中,他也从未动过联系朝臣拓展关系丰厚羽翼的心思,一则因为年岁尚小,有些事力所不能及,二则也是因为他实在不愿在这些腌臜事上下功夫,得过且过罢了。只是如今是再不能跟从前似的,过那粉饰太平的日子了,一切皆需他亲自留心留意才行。
  “是御前的胡将军,殿下若需要可由微臣引荐,微臣与他算是旧友。”邓齐递给他一张温水绞湿的帕子,等他擦干净手脸,又给他把刚才吃饭时脱下的貂裘穿上,妥帖得像是一直照顾他起居的陈嬷嬷。
  “大人不必做这些事,前路不明,我也不需要多少人伺候,自己来便可。”
  邓齐正在给他结貂裘上的襟扣,听了他的话,手指顿了顿,仿若觉得自己想要护在怀里的小兽要长大,终究是在怀里抱不住了。
  “哎呀呀,正好这个襟扣我不会结,你自己来吧。”言罢果然放开了手。
  宋念被他一个出其不意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便真的接过手来自己结这个扣子,可邓齐不会不代表宋念就会了,他低着头鼓弄了半天,仍是没有结好。随即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我也不会,怎么办?”宋念觉得自己耳根子热哄哄的。
  最终还是邓齐忍着笑,给他结好了襟扣,只是有些歪斜,看起来蔫头耷脑地垂着。


第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6
  将军胡莽生得膀大腰圆,许是其父母早就料想到他将来的体型身材会是如此,便给他起了一个莽字来应景。宋念觉得此人得有他两倍高,两倍胖。
  邓齐本就比他高了不少,但起码还是正常身材,自己年岁尚小,再长几年也不一定就赶不上,可这胡莽,便是自己再努力,怕也是望尘莫及。就连邓齐站在他身边,都格外显得娇小玲珑。
  胡将军性格也随着他的名字一样,粗犷,若放在绿林中,必是一条令贼人闻风丧胆、四散奔逃的好汉,只可惜他是世家武学出身,早早便入宫当了侍卫。一开始凭着他世家的遗风还算是前程似锦的人物,只是近些年朝廷奉行新政,崇尚科举、武举,他人又有些混不吝的匪气,几番路与不平拔刀相助得仗义执言之事下来,渐渐得也就不得重用。
  皇上遴选随行人员的时候,正是他自荐要去的,皇上觉得他是个世家子弟,又多少有些官职在,索性封了他个将军,一路护送,到得邻国若是可以,便留在宋念身边做个侍卫。
  宋念和邓齐并排走在雪地上,一路上邓齐都在跟他讲随行人员的家族来历,宋念便有些奇怪,“你怎么谁都认识?什么都知道?”
  邓齐本在那摇头晃脑长篇大论,未曾想宋念有此一问,顺手便信口开河道:“实不相瞒,吾乃九华山白胡子老道,此番下凡实则为殿下历劫而来,掐指一算便可知天下事,自然什么都知道。殿下若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贫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念未曾见识过如此跳脱的先生,忍不住被他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还是少年人的身骨,常年养在深宫中未经过风吹日晒,肤白胜雪,被这野地里的寒风一吹,只鼻头和耳垂都是粉红的,如今裂开红唇一笑,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一张脸半隐在纯黑色的貂裘围帽中,恰似银装素裹中的独立着得一棵瘦竹,尽管被这世间凛冽的寒风吹刮得有些枯黄颓败,却仍带着少年与生俱来的贵气和骄傲。
  出了宫的宋念果然不再是深宫中明珠暗沉、隐忍瑟缩的样子,终于找回了些少年人该有的样子,邓齐觉得心中大慰。
  这边厢邓齐正瞅着宋念的笑靥出神,未料想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猛地在他肩膀上一拍,邓齐险叫那人拍进松软的雪地,可碍于宋念还看着,不便发作,只咬牙切齿得叫了一声,“老胡!”
  “末将参见殿下!”胡莽从树后面蹿出来这雷霆一掌,着实吓了宋念一跳,当下给宋念跪下见礼时宋念还有些恍惚,连忙伸手虚托他一下。
  “日后切不可再称殿下,明面上称呼公子,私下里以兄弟相称即可,咱们几人赶赴异乡,还是如此尴尬的身份,万事还是低调些为好。”
  胡莽还待再推辞,不敢与皇族互称兄弟,还是邓齐热络得拉着他与宋念一同走到火堆旁坐下,只当是应了这事。
  越往北边走天气越冷,一行人在冰天雪地里苦苦穿行了半个多月终于到达两国边境。宋念一行要去的国家对自称大燕国,地处极北之地,地域虽然比宋念母国也不差多少,只是地广人稀,土壤贫瘠不适合耕种,算是个常年骑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
  中原开化之地一直以其野蛮彪悍为耻,张口闭口称呼他们为胡疆蛮子,殊不知正是这胡疆的蛮子们将他们这些饱读诗书,满口仁义理智信的上等人打得丢盔弃甲、割地求和,还要上赶着送上本国质子才能换来几年的和平。
  许是骨子里还带着上古先人遗传下来茹毛饮血得彪悍血统,对这些迎来送往得虚礼不太在意,也许就是对战败国的不屑和轻视,宋念一行入了燕国也未见有人接应。本就是入国为质,自然不会受到什么礼遇,宋念倒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有一段路算是自在的。
  趁着胡莽去交换通关文碟的时候,宋念和邓齐一起下了马车,站在一处高坡上回望身后母国。
  邓齐不是本尊,对母国没什么感情,宋念虽也不是一开始就投胎而来的,但好歹帝君自封了神识,从懵懂时期开始成长起来的,如今倒真是生出了些许不舍和对未来无知的惧怕。
  “在想什么?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