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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罢工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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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也做不到。
“——你是骗子、是骗子!”原本一直安静的、乖巧的赖晓华忽然叫嚷起来; 冲上前去就一口就咬在了李知之的手腕上; 他的愤怒是如此清晰地从他的力度上体现出现,几乎一口就咬破了皮。可比起手上的疼痛; 更让李知之觉得坐立难安的是那个孩子看着他的目光。
即使充满了负面情绪,却仍然清澈单纯。
他尚且没有意识到父亲离世; 更是半点也不懂他即将要面对一辈子的悲伤; 只有被抛下的不解、与被欺骗的生气——和当时的自己何其相似啊。
李知之在赖晓华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孩子的尖声指责让他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更是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 与最开始选择这份职业的初衷。
如果人生来就会死亡,如果相遇的结局一定是离别,那他坚持拯救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而他也并非神明; 即使达到了像他的教授一般的高度,这世界上仍然有许许多多难以攻克的疾病,有如繁星一般数不清的重症病人——他做不到; 他根本就做不到。他的梦想比乌托邦更难以实现,就是一个由小孩子写下的幼稚童话。
李知之陷入了漫长的自我怀疑之中。他开始失眠,反复地做着噩梦,变得焦虑而消极; 最严重的时候,在踏进医院的第一秒他就会觉得难以呼吸。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完全不对,可他却毫无跟任何人倾述的欲。望,只想将自己与世隔绝,静静地腐烂在某个地方。
是葛教授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带着他去看心理医生。有既往病史,又被确诊为中度抑郁之后,李知之主动地选择了退学——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像他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陷入回忆之中,李知之的表情显得十分复杂。那团浓雾之中的黑影仿佛一直注视着他一般,轻轻地开口了:“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死,你们人类还真是很有趣啊。”
他的语气是神明才有的傲慢与无知,李知之并不想反驳他,可他也已经并不是那个一昧逃避的自己了。
赖洪波的死只是一个诱因。看似积极正常、实则从未解开长久以来的心结,即使他没有被赖晓华指责,到了最后也一定会因为接受不了病人死亡而再一次地崩溃。因为他本质就是如此的软弱消极,忍受不了任何离别。
少年时期虽然有阿望一直耐心地陪伴、照顾他,可阿望终究也没能完全让他走出过去的阴影。
这道坎,终究还是在他死亡之后,才彻底想通、勇敢地迈了过去。
当然,李知之并不想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死神分析自己的心理变化。眼下还有另外的问题更为重要,他平复了激荡的心绪,开口道:“你选择在这里和我见面,就是想看我再一次崩溃吗?那么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他的挑衅穿过雾气,直白地传进了那团黑影之中。可让李知之失望的是,死神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气得跳脚,反而更有兴致地装出一副被冤枉的委屈语气说道:
“这可就错怪我了。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每一次的轻笑,都会带动着黑影抖动着泛起波澜,连带着那把长长的镰刀也仿佛随时都要落下,让人看了便心惊胆战。
“不要再打哑谜了。”李知之盯着他,“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哈——”犹如歌剧台词,对方轻轻地感叹了一声,“在带你参观这一场精彩绝伦、却又愚蠢万分的帕诺拉玛景象之前,我只想纠正你一点:这把钥匙并非我的把戏,而是你的同。居人,那个名为司望的‘普通人’干出的好事。”
也就是说……李知之细细咀嚼着他的话,阿望知道这个地方,他知道赖洪波的这件事!
“你又想暗示我什么?”他憋不住心中的怒火,“你难道还想说,是阿望导致了我的死亡吗?”
“矢志不渝的爱情可真让人感动,”死神答非所问,“就不知道你在知道真相之后,还能不能保持这一份信任了。”
黑影忽然将镰刀一挥,将那刀尖对准了李知之的脖子。他的动作带起了阵阵翻滚的浓雾,仿佛要将李知之完全裹挟在其中一般。即使忽然体会到了许久不成体会、仿佛灵魂生生触碰到的冰冷感,李知之却仍旧面无表情,岿然不动。
“不过别担心,还没到那时候。”死神怪笑一声,“你的同。居人背后可做了不少事。虽然恋爱让人放松警惕,不过你一旦自杀,他立即跑到医院调查进而发现了这件事。要我说,他也是个不输于你的笨蛋,明明赖洪波的死更不关他的事情,他却像是要帮你赔偿一般,主动给予那对可怜母子生活上的照料——当然,他没还笨到直接使用自己名义的地步。莫名其妙中了大奖的赖晓华母子立即搬出了城郊,而这里,他们曾经的住处,自然便被你的同。居人接收了。”
——这绝对是阿望做得出来的事情。替笨拙的他善后,替只懂得逃避的他做出了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李知之想笑,可却笑不出口。
阿望会买下这边的房屋钥匙,或许是想找一个机会带他来到这里,告诉他:没关系,他都已经知道了;没关系,他会一直都陪伴着他;即使犯了错也没关系,他会包容,会站在他这边,会帮着他一起补偿。
这就是阿望的温柔,沉默却坚定,甚至犹如投石入井一般不求回报。
……笨蛋。
如果不明明白白告诉他的话,他这么迟钝的人要等到何时才会发现他的好?
“你很感动?”死神的语气听起来倒有些阴阳怪气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他的语气听起来倒有些怪怪的,非要不恰当的形容,反倒还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李知之毫无察觉,理直气壮地回答:“难道不应该感动吗?”就算是背着他搞小动作,可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抵在他下巴上的黑雾镰刀忽然收回,干脆利落得连肉眼都无法捕捉。刚刚还好好的,来自死神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测测的,“那么,你还记得这个东西吗?”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仿佛空气裂了一个口子,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一个仅有巴掌大的信封,从上往下地砸进了李知之的怀里。猝不及防的李知之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它,手指一旦摸到,便忽然涌上了一股熟悉感。
“这是……?”他盯着手里的信封,它崭新完好,甚至连封口都没有撕开。可那阵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什么?
“这可是你同。居人的珍藏之一。”从刚刚开始,死神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就停不下来了。“你得感谢我,如果不是我提前来这里清扫了一下,你可能会被你同。居人的‘兴趣’吓到腿软。”
珍藏,清扫,兴趣,这几个关键词听起来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李知之皱起眉头,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他的纳闷全都直白地写在脸上,或许是这娱乐了死神,对方的声音再一次地恢复了刚开始的那种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情绪。
“吓哭的话我可不负责哦,人类。”
这一句话仿佛是直接在脑中响起,并非通过任何介质传达到耳膜。从刚刚起到现在,一直在房间之中翻涌这的古怪雾气流速忽然加大了,没有实质的迷雾如同拍击礁石的阵阵浪花,一波接一波着朝着李知之袭击而来。
虽然并没有疼痛感,可那种突如其来的危机却仍旧让李知之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对方似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眼前一黑,同时周围也完全静谧下来。屋外不时传来的街道杂声终于被屏蔽得干干净净,周身旋转着的雾气也完全消失了。
等李知之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样。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可却多出了一大堆、将这个本来就逼仄窄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的物品。
是他的连天花板上都贴满了的照片;是他曾经使用过的,因破损而丢掉的球鞋;是他发誓再也不想看到的低分试卷;是他在搬家之前决定丢掉的书桌、柜子……
每一件,都是他曾经使用过的东西。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完全不知道何时被偷拍的场景。
“你现在的模样真有趣。”死神带着点得意的声音在彻底愣住的李知之耳边响起,“心情如何,很感动吗?”
李知之压根没有理他的心情,他脚下一动,忽然迈开步子地走到其中一张彻底损坏的塑料矮凳前。
矮凳上印着当年流行的动画角色,李知之记得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央求着妈妈给他买的。可这张凳子明明就不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忽然回头,朝着没有显形、但绝对还停留在屋内的死神大声而颤。抖地质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这凳子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在他认识阿望之前,这张凳子明明就因为损坏而被丢掉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望:仿佛嗅到了情敌的气息
死神:绝!对!错!误!谢!谢!
第一更
第75章
“你还没意识到吗——”
面前的空气之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半透明,如同水波流动似的质感让那张脸变得古怪起来。死神浮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李知之。
“你的同。居人; 并非人类。”
虚影用手一抹; 如同变脸戏法一般地将五官移位变换,把那张属于阿望的脸变成了一张李知之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脸。或许那是死神的真面目也说不定; 可李知之完全没有兴趣去追究这到底是伪装还是真实。
他被死神砸下的重型地雷砸得晕头转向,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怎么会?阿望不是人类; 那一直以来陪伴了他十五年的那个人; 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有得到李知之的注意力; 死神轻皱眉头,再一次地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
“人类,你不看看你手里的东西吗?也许; 会有什么启发也说不定。”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李知之并不接他的话茬,只是苍白着脸色,站在原地思索许久,才缓缓地开口。
他投向半空中的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应该已经没有底牌了吧,死神。如果仅仅这样就想看我好戏的话,那你的算盘就得要落空了——现在; 轮到我来发问了。”
并不是质疑,也并没有逃避,李知之很清楚地知道从那把钥匙到复原场景,对方所有的故作玄虚不过就只是为了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他也有自己的自尊; 就算这肆意妄为的神明所摆出来的一切都是真实,而他所经历的全是虚假,他也不可能就这样露出崩溃到底的丑态。
“你,是死神。没错吧?”李知之牢牢地盯着他,往常总是挂着笑的桃花眼此时严肃而锋利。
他完全没想过会遭遇神明的一天,这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如此不真实的角色存在。
“神不会说谎。”虚影抱着臂,脸上表情高傲而不屑。“我是死神,是负责在你们肉。体死亡之后,带走你们灵魂的人。”
李知之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所以现在的我,就是灵魂附身于已死肉。体的状态?”
他的身体,确确实实是个死物没错。除去能够自由活动的这一点,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丧失了。
“你很聪明,”死神咧嘴一笑,因为半透明而脸色古怪的脸看起来阴森森的,“你说得没错。”
“那么周小玲,叶一舟……我遇到那些人,也全都和我一样,对吧?”即使不需要呼吸,李知之仍然深呼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灵魂没有被带走?”
“很遗憾,这个问题得去问你的同。居人。”死神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几乎令李知之头皮发麻的话来,“死神可不只是我一个人。”
他忽然腾到半空之中,宽大的黑袍仿佛水母摇曳着的柔。软肢体,缓慢而又古怪地摇摆着。
“你也发现了吧,即使是在你不死不活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世界上仍然每天都会有生命离去。地震、火灾、车祸、疾病、甚至是自然而然地苍老死去,每一天都有太多的死亡发生。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正常死亡,全都多亏了辛勤工作的我们。”死神抬起双手,仿佛在叹咏着赞美自己。
“假如只有一个死神的话,这么多的灵魂,我们又怎么能收集得过来?”
“至于你,还有那些你遇到的、或是从不相识的‘徘徊灵魂’——全都拜你的同。居人所赐。他,实在太不称职了……”他的语气轻得接近耳语一般,可话里的寒意却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听得出来他很不满。
过多的信息量一下子涌了过来,假如不是坚定的意志支撑自己,李知之觉得自己也许会当场崩溃也说不定。并非怨恨,并非任何负面情绪,只是单纯的“无法理解”与“不能接受”。
为什么?怎么会?
脑海之中仿佛只剩下了这两个问题。
“那么,”李知之艰难地开口,“你今天就是来带走我的吗?”
就这样让他死去的话,那就太可笑了。
“不。”出乎意料,却又能够推测,死神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增加工作量。”他怜悯地低头看着李知之,“我只是发现了帕诺拉玛的破绽,并且出于同事的好心,前来做一个好意提醒罢了。”
“破绽?”
死神轻轻笑了起来,“李知之,你就是那个破绽。”
“一个本应该立即带走的灵魂,却光明正大在人世间游荡。他以为数量不多就不会露馅吗?就算没有我,也一定会有别的死神发现,并且将你回收。生死无常,却在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经验丰富的他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是愚蠢得令我发笑啊。”
“鉴于这场戏精彩得让我这个观众都忍不住投入了感情,时限是三天——去吧,说服他,然后跟我走。”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甚至也完全记不清自己今天是怎么出门的。李知之浑浑噩噩地回了家——不回家,他还能够去哪呢?
即使死神好心地告诉他可以拍了照再走,他也完全没兴趣,只是带走了那一封他觉得非常熟悉、却还不愿拆开的信封。对方大概是觉得他看到那堆与自己有关的“收藏品”或是满墙的照片会受惊发怒或是生出厌恶,可李知之却并不觉得那有什么。
那个人啊……会做出这种事情也并不奇怪。本来就有前科不是吗?坐在书桌前发呆的李知之甚至勾起了一抹堪称温柔的微笑,只是他的眼神不似往日有神,空洞游离得如同一抹孤魂——他也的确是。
偷拍,或是如同变。态一样地收集他用过的东西,这样病态的行为李知之并不讨厌。也许是因为他的经历导致他比一般人更渴望关爱与在于,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认识了十五年的阿望。
唯一让他心头震动的只有一点——无论出发点是什么,阿望欺骗了他。
……三天吗?
桌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秒针每一次转动就意味着他距离那个最后时限又近了一步。从他的死亡开始,这个世界似乎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李知之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那么他从未想过的,便是他会接受阿望,并且曾想过就这么与他一直在一起的这件事。
三天,或许足够他准备一次离别了。
此生唯一的一次,他完全做好了准备,并且安然接受、并不觉得遗憾的离别。
在他回来之前……李知之慢慢地拆开了从走出那个房间起,就一直捏在手里的信封——就在刚刚,他回想起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他小时候曾写过的一封信。
也许是用了什么不科学的手段保存着,明明过了十几年,信封却毫无老化泛黄,看起来就像是昨天才从文具店里买来的一样。
塞在里面的信纸被仔细地叠成了三段,李知之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铺平,露出里面的内容。上面的铅笔字迹清晰而幼稚,歪歪扭扭的字体一看就出自孩子之手。
【给死神:
死神你好,我叫李知之,今年七岁了。我的奶奶生病了,病得很严zhòng,我每天都很担心她。奶奶跟我说,她没办法再zhàogù我了,她会跟着你走。听说你是很厉hài的神,你已经这么厉hài了,可不可以不要带走我的奶奶?我会很听话,每天好好收拾玩具,再也不任性了。你可以让奶奶留下来陪我吗?我只有奶奶了,我不想变成一个人。xièxiè你。
李知之】
因为他当时才上一年级,还有许多字没有学过,只能用拼音代替。可是就这么一封短短的信,当时的他却也很努力地写了好久,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将他所有的希望与期待全都写进了这封幼稚的信。
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出这种天真的事情,不是吗?
李知之忍不住就回想起了当时奶奶病重的那段时间,从盲目乐观地相信奶奶一定会病好,变得忧郁沉默终日仓惶害怕奶奶随时就离开他——他越来越沉默,到了最后,奶奶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孤僻、消极的孤儿李知之。
再也不会人会陪着他了,即使有,那也一定是短暂的、终将会结束的陪伴。李知之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从此将那份渴望埋在了心底。
直到遇到了阿望。
他遇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是来陪你的。你不要担心,我永远都不会走的。”
“怎么办呢?阿望……从始至终你都坚持着你的承诺,可我却第二次地想要擅自说出再见。你会一如既往地纵容我吗?你会好好地与我离别吗?”
他如同哽咽一般、小声地自言自语,手指摩挲着那封年代久远的信,想着如果自己此时还有眼泪的话,应该已经把这信纸完全浸湿了。
而在他弓着背、几乎整个人趴进桌子的背影之后,不知何时,已经沉默地站了一个人。
来人就只是默默地伫立在门边,静静地、深深地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仿佛要将他永远地刻在心上,不肯忘记任何一点细节,也不肯放他离去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写哭(。
虽然我觉得应该有很多人都猜到了,但是他们相识的过程是绝对不会有人猜到的
死神那句“跟我走”真像是来搞NTR的啊……
第76章
没有人愿意做先开口说话的那个人。
即使李知之已经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 即使来人已经看出他伏着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这一份令人窒息、煎熬的沉默却依旧没有没打破。明明是两个日夜都生活在一起的人,明明是两颗亲密无比的心——
却在此时此刻; 隔起了一段无法打破的距离。
终于; 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他们的其中一个开口中止了死寂。
“那是……知之给我写的第一封信。”
向来都是稳重无比、巨山崩于前也岿然不动的那个人; 唯独会在李知之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发颤的声音。他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不是。”李知之蓦然攥紧了手,“这是我写给死神的信; 不是给你写的。”他的声音轻得如同一片羽毛; 却重重地落在阿望的心上。
“……或者说; 你就是这个死神吗?阿望?并非和我一样的、普通的人类,而是掌管了灵魂去留、拥有一定特权的神明——是这样吗?阿望?”
他没有回头,因而也没有看到阿望仿佛释然、却又带着悲怆的目光。
“……抱歉。”他几度张嘴; 却又惶然地闭上,最终只艰难地挤出了一句道歉。
这一句意味着许多的道歉,却几乎等同于承认。即使早已经相信了另一个死神的话,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在听到那一句道歉时,李知之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只想发疯似的大喊一句这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可能呢?
他强忍住心中的波澜起伏; 试图找回原本与阿望对话时的语气,“比起道歉,坦然承认才是第一件该做的事情……吧?”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把心中的酸涩复杂夹入了这玩笑一般的话里。
“……对不起——”
再也无法忍受两人之间隔着如此大的距离; 阿望几大步一下子就走近了他,弯下腰——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后背上。
“对不起……”他把头抵在李知之的背上,闭上双眼,“对不起,欺骗了你这么久,对不起,隐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明知道这双手从开始就不配拥抱你,却还是贪心地不想把你放走。”
“如果不想直接承认的话,”李知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眼眶酸涩,心脏仿佛被手掐住一般难受,“那就和我说说,你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死神,是怎么会认识我这一个渺小的人类的吧?”
他明明一直都非常信任这个人,觉得全世界唯有阿望不可能背叛他——谁能想到这场相遇从一开始带着谎言?
最熟悉他的阿望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自贬的语气是在生气,可他却无法反驳,只能惶然不安地将他抱得更紧。那些秘密在他肚子里憋了太久,久到他几乎快遗忘了。
就在李知之等到以为他仍旧不愿意说出口时,阿望那艰涩、低沉的声音,才在他身后缓慢地响起。
“知之父母的灵魂,是我带走的。”
作为死神,回收灵魂是他们生存着的唯一意义。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在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死亡。无论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备受关注的,默默无闻的,任何年龄、任何性别、任何种族、任何死法,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点,这无可置疑。
肉。体死去,灵魂没有了栖身之所。为了不让它们徘徊人间扰乱凡尘秩序,就会由死神出面,牵引着无去向的灵魂去到它们本该前往的“天堂”或是“地狱”。那里并非实际存在着的,也无法作为灵魂的栖息地,更像是一个短期中转站——让灵魂们洗净过去,再一次投胎转世。
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死神、总共收集了多少个灵魂,像是这一类的问题他从未想过,也从不放在心上;按部就班地带走灵魂,毫无感情地进行本职工作,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死神。
死亡对他来说稀疏平常,就像是人类体内的细胞无时不刻不再进行分裂一般,平凡得不会有人去深究它的意义。
直到——他带走了那两个因谋杀而死去的灵魂。
虽然他很少接收被杀害的灵魂,却也并不觉得这有任何特殊。难得的是那两个灵魂在死后仍保留着一丝作为人类的记忆,明明别的都不记得了,却念念不忘地叫着他们留在人间的孩子的姓名,甚至还请求他带他们去见孩子最后一面。
他当然是拒绝了,冷淡地道若是有缘的话,也许再过几十年他也会将他们的孩子一起接走。之后他尽职地将那两个灵魂送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转头便把这事忘掉。
没过多久,他察觉到了他负责的区域里即将又有一个人离世,便提前一步地等候在那个苍老的灵魂身边。
那个垂死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身边是握着他的手的老伴,以及一个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起来茫然无措的孩子。
他毫无感情地浮在这一家人上方的空气之中,静静地等待着老人腐朽的躯体彻底死去——可他没想到的是,老人弥留之际叫着的名字,却有一丝熟悉。
是那两个灵魂的孩子。
冷眼旁观一切、淡漠无情的死神第一次产生了一丝兴趣:看起来他和这个家庭——不,是那个孩子——似乎挺有缘分。不久前他带走的那两个灵魂是这孩子的父母,而他即将带走的这个灵魂,则是这个孩子的爷爷。
“爷爷……要离开我了吗?”他听到那个稚嫩的孩子懵懂发问,明明还不理解死亡的含义,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悲伤。而这个孩子没能等到爷爷的回答——因为死神的镰刀已然准时地挥下,残忍地带走了那个没能将遗言说出口的灵魂。
将死亡视作平常的死神匆匆离去,他也不太清楚,明明只是再如往常一样的工作,可方才心中涌起的那一股奇妙而陌生的感情,究竟为何?
也许是这份感情太过让他无法理解,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也没想明白的举动:他偷偷地,开始去偷窥那个幼小人类的生活。
双亲皆是被他带走,而爷爷离去之后,那孩子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奶奶。没有朋友,总是独自一人地在家里玩着玩具——即使如此,一旦扑进奶奶怀里撒娇,那孩子的脸上便会绽放出不输给太阳的灿烂笑容。
那个笑脸可爱得即使是只与死亡相伴的死神都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甚至是产生了想要守护他的想法。
然而不久之后,他便嗅到了那孩子唯一的亲人身上传来的死亡气息——那个老人,也就快撑不下去了。
奶奶一天一天地变得病重,那孩子的笑脸也越来越少,最后几乎完全消失不见。他感到惋惜,甚至觉得痛心,可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是个死神啊,只会挥下镰刀带走灵魂,却无法让死去的人停留在世间。
这样的感情在他看到那孩子写给他的信件之时达到了沸点。
“我会很听话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带走我的奶奶?”
他无从考证那么小的孩子究竟从哪里听到了死神这个单词——也许是周边亲人接连不断的离世让他变得早熟,也许是他真的察觉到了自己带来的那股沉重的、腐败的死亡气息。
那封指名道姓、充满哀求却又直白得仿佛控诉的信,第一次让他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质疑。
原来死亡,是这么让人难过的一件事吗?
原来他一直做的,并不是稀疏平常、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而是会让人带来深切的哀伤、甚至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痛的事情吗?
带走灵魂——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无法得出答案,也无法将这个疑问对任何同僚诉说。他只是矛盾着、疑惑着,在接连不断的反问与揪心的自责之中带走了那个孩子唯一一个亲人的灵魂。
再然后……
他再也放不下那个独身一人的孩子了。
他看着那个原本还偶尔露出笑容的孩子永远地沉默了下去,孤僻,阴暗,目光死气沉沉;他看着那个明明还不到十岁的孩子给自己造了一个茧,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甚至是排斥任何接近他、想要帮助他的人。
“我没有亲人,也不需要朋友。”
“没有人会永远陪着我——所以,我一个人就可以。”
那个孩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消极的、令人心疼着急的话语,就像是反复地在他原本冷漠无情的心中扎出一个空空的大洞——他的自责、愧疚、心疼、自我疑问,终于在某一天纠集起来,气势汹汹地逼迫着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他带走了那些本应该陪伴他长大的人,那么,就让他来陪着他、直到那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成人,享受着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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