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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怼你不成佛-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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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光骤冷,声音陡然变大:“怕是早就成了魔窟了!”
横眉翁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方道友,是一定要此时动手了?”
随着话语,他一身气势鼓荡起来,无数青绿藤蔓如碧色的巨蟒,从他脚下飞快长出,张牙舞爪地悬空而起。
方培山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玲珑阁的江上燕却上前一步,拦在了横眉翁身前。
“横眉翁,这趟浑水不是你们散修盟可以蹚的。”
江上燕淡淡道,神色清冷,好似与世无争的天上仙子。但她的背后却缓缓浮起了一座金色塔影,散发着神秘强大的气息。
她道:“对此事如此费心,你们无非是想有一个属于散修盟的劫主。我玲珑阁与阑衣教、万兽宗,可以答应你们,若与我们三宗联手,应劫之主,必有你们一个。”
横眉翁眉梢一动:“你们要和其他几宗决裂?”
江上燕恍若未闻,没有回答。
但沉默往往就意味着默认。
在江上燕拦住横眉翁时,方培山也看向了无厌。
不管三名出窍如何扯皮,无厌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他们任何人身上。
他趁着三人说话的时间,从一堆尸体中翻出了几个储物袋,大把大把的疗伤丹药灌进嘴里,抓紧时间打坐调息。
“能以金丹杀这么多妖修,你确是天纵英才。”
方培山眯起眼,“但也就到此为止吧。你入了魔,残害生灵无数,死不足惜。今日,便由本座取你性命!”
随着他的声音,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他那身紫色蟒袍便扬起了些微弧度。
细小的电弧从衣角闪过,道道恐怖的粗壮闪电在无厌四周如野草般疯长而出,凝成一座雷电的囚牢,将无厌困在其中。
无厌面色凝重,红莲疯狂旋转扩张,佛珠梵音响动,抵抗着雷电。
但这电弧却能穿透红莲的虚影,直接一收,如锁链般击败佛珠,狠狠勒进了无厌的身体里。
“阑衣教的雷惩牢笼?”
无厌认出这法术,还有闲心欣赏一下身上的电光,额上冷汗涔涔,一笑:“方培山……看来方鸾是你女儿,我当初斩了她,你便来公报私仇了?”
“是又如何?”
方培山目露仇恨,一抬手,空中凝出巨掌,抓住那雷电,轰然一下将无厌向下砸去。
鲜血喷洒。
无厌躲闪不开,红莲虚影碎裂大半,被这一掌砸在了地上,撞到一座冰峰。
他整个人成了一颗血葫芦,将大片的冰层染红,飞溅的冰棱冰锥刺入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冰面上。
“咳、咳咳……”
血水从他口中涌出,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远处的一处冰层,和被玲珑阁弟子围起来仍在发疯的玄剑宗弟子,眸光平静。
“怎的不猖狂了?”
方培山眼中恨意迸现,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丝冷笑,大掌从天而降,死死压着无厌的身躯,“你方才不还猖狂得很吗?还妄想天隐寺那帮秃驴能来救你?实话告诉你,小子,哪个宗门会来,天隐寺的人都不会来!他们已经找到他们的佛主了,谁还来管你一颗弃子?还是少痴心妄想的好!”
一滩血水从无厌身下漫开。
他的身体几乎被道道雷锁切割分离,勒得失去了大半知觉。但那双猩红的眸子仍旧冷色淡漠,没有因方培山的话产生一丝波动。
背后如有无数山岳覆压,一寸一寸向下。
无厌耳膜嗡嗡震响,将骨骼断裂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砰地一声,一团雷电在丹田处炸开,无厌脸色猛地一变,眉目间霎时涌上一层灰败。
没有了金丹,可以再修,但没有了丹田,却已是彻底被废,成了无用的废人。
“天才变成废物,这滋味不好受吧?”
方培山轻蔑一笑,“只可惜来不及让你好好体会,便得杀了你了。”
说着,无厌便感到后背的力量陡然加大,不可阻挡地朝着他压了下来。
他毫不怀疑,一旦这力量落实,他定然会被碾成一坨肉泥。
但也就是在此时,所有修士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一股从心底油然升起、难以抗拒的森冷恐怖之意几乎在瞬间席卷而来。
在这冷意中,众修眼前乱象纷繁,爱恨情仇尽数涌上心头,逼得人意志颤抖,几欲癫狂。
在众人或喜或怒的狰狞表情中,一艘巨大的白骨楼船破空而来。
骨船上站满了十几名元婴修士。他们气质迥异,气息不同,但却都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疯狂邪肆之意,赫然是修真界行踪最难确定的魔修。
“是魔修!”
“魔修来了!”
骨船过处,众修惊恐万状,纷纷避让。
有避让不及的,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那骨船散发的幽幽薄光一扫,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具白骨,贴到了骨船底部,将这骨船更壮大一分。
方培山面色一变,望向骨船。
江上燕和横眉翁也都神情凝重,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而是看向骨船,脊背僵直,如临大敌。
魔修在修真界人数最少,但却个个诡异至极,强悍无匹,绝对不容小视。
方培山瞳孔微缩,率先开口:“白骨楼船,不知来的是哪位道友,此处我阑衣教……”
“真吵。”
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却让方培山浑身一颤,两条腿没有任何预兆地刹那粉碎,化作一片白粉扬扬洒洒混入风雪中。
江上燕和横眉翁眼中瞬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自抑的惊恐和畏惧。
他们甚至无法维持自身的法术神通,金塔虚影和藤蔓都在顷刻消散。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退意。
“魔尊……”
无论妖修还是人修,都骇得僵在原地,无人敢动。
不是说化神以上进不了无尽冰原吗?魔尊是怎么进来的?所有人心里惊怒万分,连呼吸都屏住了。
场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方培山浑身发抖,目光震颤地看向坐在骨船角落,端着一瓢水正在浇花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方培山的视线,微偏过头,相貌清雅,却一脸病容。
他目光淡淡地看向方培山,声音不喜不怒:“一个出窍期,便敢对我魔族魔主动手。你们阑衣教,也想灭门了?”
“魔主?”
周遭的视线瞬间变得惊愕诧异,难以置信。继而纷纷投向地面,落在那道被血色与电光笼罩的身影上。
“是……是无厌!”
“他竟然是魔修选定的魔主!”
“完了,完了……”
人修中传出悲呼,另一边的妖修却在悄悄向后撤。眼下化神都出来了,还找什么剑胎?命最重要!
所有人惊慌失措,方培山更是双唇哆嗦,一时连争辩的话都说不出口。平日里的巧言令色,对着这位喜怒无常,动不动便令四野伏尸百万的魔尊,根本完全行不通。
唯有江上燕,在听到青衣男子这句话时,却是双眼一亮。
她在骨船上扫了一眼,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当下心中一定,顶着魔尊的威压,开口道:“魔尊陛下,无厌虽入了魔,但却仍是天隐寺真传,我八大仙门中人,可还从未答应……加入魔族。”
面对着青衣男子平淡却蕴含无尽风暴的眼神,江上燕头皮发麻,浑身颤抖,却还是硬撑着说完了这句话。
魔尊沉默了片刻,从她身上挪开视线,望向无厌,淡淡道:“她说得有理。那今日本尊便问你,无厌,你可愿脱离八大仙门,入我魔族,成为我魔族应劫之主?”
“成为魔主,本尊将请动太上长老,助你恢复修为,甚至更上一层。你将会成为所有魔修的首领,其中也包括本尊。四海之内的天材地宝,绝色美人,都尽会奉到你面前。最重要的……”
他深深地注视着无厌:“是你可以得享自由,舍弃这一身道貌岸然的沉疴旧疾。”
“你愿意吗?”
清淡的声音回荡冰原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无厌身上。
身上的电光在魔尊看向他时已经粉碎,蒂簿无厌慢慢动了动断折的胳膊,撑着身体爬起来,翻身坐在地上。
他重重呼出一口带着血沫子的浊气,抹了把脸上的血,仰起头来,不答反问:“都是你们设的局吗?”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所有修士都是一愣。
但魔尊却仿佛听懂了。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万年来平静如死水的眼中透出一抹欣赏之色:“玉不琢不成器,那都是我们为你精心准备的历练。你很好,万年以来,只有你最值得本尊亲自出手布局。”
“你可以怨恨本尊,将来甚至可以杀了本尊。”
青衣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但想跳出这个局,只有你成为魔主才可。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意,往事种种皆如烟,死去之人俱如蚁。等你成就巅峰,恐怕连想都想不起那些修士和凡人了。”
“大道门前枯骨多。这就是修行。”
无厌仰着血痕斑斑的脸,看向青衣男子,然后视线微滑,看到了青衣男子身后程夫人模样的女子。
他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一抹恍然之色,旋即长眉一扬,牵起唇角,“我愿意……”
“个屁!”
作者有话要说:为避免挨打,还是让无厌这句话说完吧qwq
第四十五章
一个“屁”字后劲悠长; 于冰原上回荡。
所有修士都像看疯子一样望着无厌。见过胆大的,但这样上赶着找死的; 还真是头一回见。
也有一些人惊颤地偷偷看向魔尊,生怕这位真被惹怒,一个不高兴; 将所有人杀个精光。
但骨船上的青衣男子却只是微微一挑眉,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模样; “你确定要拒绝?”
无厌满身是血,脸色灰败; 但一双眼却光芒湛湛,无奈笑道:“你们还能不能要点脸?历练……真亏你说得出口。若这是我的历练; 那当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年的食肉村; 延洲的凡人与三宗。那是多少条人命?”
他目露讥嘲:“他们杀我,我杀他们,本无可厚非。但偏偏又有那些硬扣在我头上的杀孽。我怨恨; 所以我入了魔。你们说得对,我没什么慈悲心肠,都是脏心烂肺。但对你们的历练; 入了魔的我都觉着有点恶心。”
此言一出; 魔尊还没有反应; 骨船上的其他魔修却都是面色大变; 浑身气势暴涨,就要动手。
“大胆!”
“敢这么对尊主说话,勾了你的舌头!”
“小子; 别给脸不要脸!”
魔尊略一抬手,压下这些群情激愤的魔修,面容依旧平静:“如若连那些蝼蚁的命都要珍而重之,我等还修的是什么仙?仙就是仙,人就是人,仙杀人,强胜弱,乃天地至理。杀凡人便违反天道法则?呵呵,天道放了个屁,你也要当真?”
“我只走我的道。”无厌眼神冷静,淡淡开口。
“是吗?”魔尊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抹失望之色,他抬起的手缓慢落下,放开了对所有魔修的压制,摇了摇头,“是本尊强求了。”
“若你的道是对的,那就让本尊看看,你一个废人,今日如何走出这杀机无穷的无尽冰原。”
话音一落,整片天地的气息便陡然变了。
原本由化神修士带来的压抑的平静,再度转为剑拔弩张。
撤退的妖修停下脚步,目光仇视地盯着无厌。人修之中,没了双腿的方培山不敢去怨恨魔尊,只能将百倍的仇恨叠加到无厌的身上。
一个个魔修狂笑着从骨船上飞射而出,有人扬起一面巨大的招魂幡,黑雾将半个苍穹吞没,怨魂凄厉的哭嚎响彻天地。
无厌撑着冰面,摇摇晃晃站起身。
头顶众修汇聚,强横的威压铺天盖地,覆面压来。杀机如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而就在此时,一声闷雷突兀地震响在空中。
随着这雷声的号召,层层劫云似从苍穹深处生长而出一般,堆积出来,顷刻间覆压千里。
刺目的电光于云层间若隐若现,雷蛇喷吐,慢慢凝成一柱最为粗壮的雷霆,蓄势待发。
“金丹雷劫?!”
三族修士都是一呆,旋即满是不明所以的错愕,“谁家的筑基小辈跑这儿来渡劫了?”
“趁劫云未成,先杀了这废人!”
诧异之后,众修回过神来,再不耽搁,法术神通直接朝着无厌碾压过去。
毕竟天威不可挑战,当雷劫真正降下之时,任何强闯之人,哪怕是出窍,也得落得个重伤的凄惨下场。
宝光与怒吼一同落下,虚空发出尖锐的嗡鸣,似乎都要被这聚集的法术威力齐齐撕裂。
“咔嚓!”
法术未达,却有一片冰层突然裂开。继而细小的裂缝无限扩大,蔓延这片冰原。
冰面塌陷,冻土翻涌,所有佩剑的修士都发现自己的宝剑在不可遏制地颤抖铮鸣。
万剑齐鸣,一道白光骤然刺出。
那是一点细微到神识都难以捕捉的剑芒,却似乎锋锐到连规则都能穿透。大半的法术看似威力十足,却被这剑芒拦腰截断,化作一片虚无。
一道持剑而立的清瘦身影挡在了无厌身前。
剩余穿透了剑芒的法术尽数轰在了这道身影上。
持剑的人身体剧烈颤抖,无数细小的金芒从他体内射出,他喷出一口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握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你们……想杀谁?”
嘶哑的声音于法术轰散的震荡中响起。
一双明亮的眼从微乱的发丝间抬起,程思齐盯着空中黑压压的人群,神色冷锐。
“极情剑?!”
人修一方最先反应过来。
玲珑阁的江上燕清冷自若的神色终于变了。
她震惊地看着程思齐,旋即想到什么一般,猛地转头看向被玲珑阁众人围起来的几名玄剑宗弟子。
怪不得……怪不得玄剑宗的人会出现在这儿,原来是他们的少宗主就在这儿。但是谁又能想得到,入凡修炼极情剑道的程思齐,会出现在这里,又在此时,结成金丹?
“程少宗主。”
迟疑片刻,江上燕率先开口,面露复杂,“此间的事玄剑宗不欲参与,我等也并非有意扰你金丹之劫。只要杀了那魔头,我等即刻便走,并由我玲珑阁弟子亲自为你护法。不知少宗主可否行个方便?”
清越温和的声音静静回响。
程思齐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声,“你们要杀我道侣,还要让我行个方便?那不如你下来,与我行个方便,我摘你脑袋磨磨剑,如何?”
“道侣?”
江上燕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少宗主,有些事可当不得儿戏。就算你们剑修再强,还能以金丹打杀了我们如此多的元婴与出窍不成?”
一副长辈模样训斥几句之后,江上燕神情一缓,又笑了笑:“况且,这魔头又算得上你哪门子的道侣?只不过是仗着你入凡之时,失去记忆,趁虚而入,多加利用罢了。小师妹还在阁里等着你金丹大成的回信呢,可莫要胡闹。”
程思齐闻言嘲讽一笑:“小师妹?你是说那位二百八十岁,我还没出生就惦记着嫁进玄剑宗欺男霸女的老婆婆?”
“你!”
江上燕气得脸色发青,眼中杀机再不掩饰,直接大袖一挥,冷喝一声:“既如此,休怪我玲珑阁翻脸无情!”
“杀!”
这喊杀声一出,身后却诡异地无人回应。
江上燕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便见方才还疯疯癫癫,被玲珑阁弟子当猴耍的玄剑宗弟子们正冷笑着看着她,驱动着一道道剑光缠在每个玲珑阁弟子的脖子上。
玲珑阁弟子个个面露恐惧,大张着嘴,一动不敢动,生怕落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裴鹿青目光平静地看向江上燕:“放他二人离开,饶你玲珑阁弟子一命。”
“裴、鹿、青!”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江上燕怒极,死死瞪着裴鹿青。她出窍之尊,何时这样被几个金丹胁迫过?若非是这些弟子大半都是真传,比她身份都要紧,她定会一掌将这帮剑修挫骨扬灰!
路南扛着巨剑,咧嘴一笑:“心里想着怎么杀我们呢?”
他嘿嘿一声:“我劝你别想了。虽说你们封禁了这片天地,传讯符传不出去消息,但要是我们这么多玄剑宗的明日之星顶梁柱都死在这儿,奉剑阁那魂灯一灭一大把,你说我们宗主和几位太上还认不认识你们那个什么狗屁的盟约?”
江上燕咬牙不语。
但她心里十分清楚,玄剑宗这帮从上到下又护短又强悍的疯子,一旦得罪,那恐怕玲珑阁今日便要除名。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怒火,目光狠毒地注视着路南,开口道:“好,我们离……”
“嗖”的一道破空声截断了江上燕的话音。
仅在刹那,无数鲜血喷涌而落。
除了元婴,所有玲珑阁弟子的头颅都飞了起来。
他们脸上仍残留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微愕,甚至有的还带着怨恨。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颓然倒下,最后的视野,尽数被染作猩红。
呆滞地任由鲜血溅落衣裙,江上燕瞳孔骤缩,突然面露狰狞,周身的气势轰然炸开。
“你们敢!”
金色塔影陡然涨大,朝着玄剑宗众人笼罩过去。
玄剑宗众人也是一愣,满面惊疑。
就在方才那一刹,所有人的剑气都脱离了控制,直接将玲珑阁一帮真传弟子斩了首。
“剑阵!”
裴鹿青大喊一声,众剑修俱都神色一定,各归其位,迅速结成了玄剑宗的真传斩道剑阵。
在江上燕的金色巨塔砸下的同时,裴鹿青骤然想起什么一般,偏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骨船。
骨船上,魔尊漫不经心地屈指,将一道剑气轻轻弹碎。
“化神……”
裴鹿青不惧反怒,眼中燃起澎湃的杀意。
玲珑阁与玄剑宗两方的形势变化太快,几乎眨眼便是翻天覆地。
散修盟的横眉翁视若无睹,不闻不问。而万兽宗弟子则是一涌而上,协助江上燕,攻击斩道剑阵。
上方打得不可开交,下方却有妖修魔修再度冲上,方培山带领阑衣教弟子紧随其后。
“剑胎果然在此!”
“杀!炼此剑胎,可成妖主!”
“魔头受死!”
四面楚歌,喊杀震耳。
程思齐抬起极情剑,手掌抚上剑刃,正要以精血催动剑道秘法,却忽然肩头一沉,一阵夹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热气扑在耳畔。
“你若杀了人修……与你的剑道不符。”
许是喉咙里堵了太多血水,这声音含糊而沙哑,有些难辨,但程思齐却听得愕然又好笑。
人都要死了,他却在和他说剑道。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转回头去,看了一眼无厌按在自己肩头的白骨裸。露的手,又将视线挪向那张洗去清濯,浴血邪气的脸。他口中呼出一片白气,朝无厌一笑:“以前我只能看着你,现在却能站在你身前,挥出这一剑……我很高兴。”
无厌握着程思齐瘦削的肩膀,猩红的眼注视着他脸上纯粹明亮的笑容,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压在心头的那一点紧绷,后知后觉地断裂了。
从金丹劫云出现的那一刻起,无厌的心便如坠深渊般沉了下去。
这次程思齐极情剑道已成,若成功结丹,必能恢复记忆,回归原身。而恢复记忆,成为玄剑宗少宗主的程思齐,还是不是那个程思齐,无厌无法断定,无法猜测,心中头一次生出惶惑。
但程思齐,一直都是程思齐。
他清俊的脸上犹带着脏污与雪渣,眼神却锋利明亮,干净而透彻。这时无厌才有些明白,那些人口中的所谓至情至性,究竟是如何一个模样。
他真喜欢这个模样,所以舍不得亲手毁了。
一直困扰心神的一团浓雾突地于心头散开,如从前进的道路上搬开一块拦路的巨石般。
无厌双肩一松,慢慢露出一个笑,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得空灵悠远起来。
骨船上的魔尊若有所感地抬起眼。
相隔着大半个战场,无厌看向魔尊,在那些法术神通彻底将他和程思齐的身影淹没前,开口道:“斩魔路,我给你。”
这声音不高不低,甚至连程思齐都未曾听清。
但也就在这声音出口的刹那,整个战场瞬间静了下来。
一只巨手从天而降,一掌拍碎了雷云,直接助程思齐渡过雷劫,然后巨掌翻过来,向下一抓,所有战场内的修士,无论人妖魔,俱都被摄入掌中。
手掌轻轻一握,淋漓的血肉从指缝淅沥漏下,赤烈灼眼的殷红洒满半边天穹。
江上燕浑身一僵,横眉翁的眉心跳个不停。
战场外的幸存修士呆愣着看着眼前一幕,被洒落的血肉浇了一头,却都闭紧了嘴,浑身颤抖着,无人敢动。
魔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容:“你知道本尊要的是你的斩魔路?”
劫云被打散,程思齐面色骤变,被无厌按着盘膝坐下,立刻凝结金丹。
眼前场景如炼狱。
无厌垂眼看了看程思齐闭目皱眉的模样,然后抬起头,迎着那血雨朝魔尊笑了笑:“就如妖修要的是剑胎,而不是剑主。你们要的也只会是魔种,而非魔主。而若说起魔种,世间极致道路千万,又有哪一条比得上斩魔路?”
“你很聪明。”魔尊由衷地赞了一声。
又有些惋惜遗憾:“若你只是人修,引你入魔也是无妨,但你偏偏是个佛修。佛修镇魔,与我等不共戴天,委实是可惜了。”
“不可惜。”
无厌一笑,“若我不是佛修,又怎能修的成这一条斩魔路?”
说着,他手掌一翻,一枚玉简出现在手中。
若此时程思齐能睁开眼,必会认出这枚玉简便是当初无厌选定道路时,虚衍给无厌的成就斩魔路的法门。
魔尊脸上露出一丝好奇,“这就是你的斩魔路?上面没有道的气息。”
“马上就有了。”
无厌淡淡答了一声,抬起手指按在自己泛着猩红的眼上,猛地一刺。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什么双更?
失忆。jpg
第四十六章
乱云低雪; 一阵凛风自冰原深处吹来。
不甘的雷劫刺破规则的封禁,于天穹呼啸怒号; 牵引着丝丝缕缕的金光。
一滴殷红从线条清毅的下颔滑落,溅在淡翠色的玉简上,崩落更多细小的血珠; 慢慢将整枚玉简洇湿。
无厌垂下眼睑,满是鲜血的手指松松地握着两颗剔透的猩红珠子。
他的双眼在挖下来的那一刻; 已经自然而然地化作了两颗红色的佛珠,黑气缠绕; 散发着阵阵癫狂的魔意。
他仿若感觉不到挖眼之痛,面色平静地盘膝坐下; 将手中的玉简向前一抛。
玉简悬空而起; 静静漂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光雾。
“空的?”骨船上,如婢女般侍立在魔尊身后的程夫人脸色微变; 不由讶异出声。
魔尊眼中的惋惜之色却更重。
其余众修满面疑惑,惊疑不定。
斩魔路向来是只闻其名,当世根本无人修炼。无厌所修的是斩魔路; 在场许多人还是第一次知晓; 全是一头雾水。
“自然是空的。”
魔尊叹道:“斩魔路; 本就是无路可走的路; 哪来的什么修炼法门?所谓成仙大道,便是自己的道,而非重复前人之路。”
“万年来; 修真界无一人渡劫飞升。所有修士,所有宗门,都让一代代的弟子选择那些前人走过的道路。看似坦途,实则歧途。这个道理其实人人都懂,但谁又有勇气,真正去做一件‘朝闻道,夕可死矣’的事?”
“天分,智谋,勇气。还要心够狠。”
魔尊失落一笑:“本尊做不到,所以本尊只是化神。”
闻听此言,所有修士都是面色一变。
有些露出恍然之色,有些茫然而苦涩,还有些摇头苦笑,淡淡一叹。若修斩魔路,都会落得无厌这般下场,那当真是不修也罢。
比起虚无缥缈的飞升成仙,还是千年万年的寿元更为实在。化神便已有元神不灭,便可长生之能,又何必冒险去求一条成仙之路?
无对错,道不同而已。
风声凛而急,雪花扬扬洒洒,不过片刻,便已将无厌的身躯盖得眉睫尽白。
他闭着眼,两行血泪自眼角滑下,本应因血污伤痕而显得妖异邪佞的面容,此刻却出奇的宁静清淡。
“此道,名曰无目禅。”
呼啸的风雪里,无厌突然开口,抬起一指点在玉简之上。
仿若时空凝固。
寒风顷刻被抽干,大片的雪花凝滞在半空,如同悬浮轻荡的芦苇蒲花。
这一片天地的规则仿佛都凝聚在了那一点染血的指尖上,随着那指尖的滑动,化作一个个血字。
光雾翻涌,将血字吞没,纳入玉简之中。
空白的玉简慢慢散发出一股矛盾复杂的奇异气息,好似既有杀意癫狂、肆无忌惮的魔意,又有清正慈悲、渡人渡己的佛意。
无厌抬指书写。
血字自他指下诞生,玉简内这两种气息也越来越强。随着这气息的增强,一道崭新的不同于这天地间任何修炼之路的道出现了。
与此同时,无厌血窟窿般的丹田恢复如初,一丝淡淡的紫光从丹田内透出。
“未达炼气,我曾以肉饲人。不成金丹,我曾业火加身。”
紫光愈浓,一个盘膝而坐的小人身影于其中若隐若现。
无厌一字一字写着,脸上的神色越趋平静,“世如长夜,佛理不存,心魔丛生。但说到底……”
他声音一顿,慢慢放下手指,一笑,“说到底,这修真界本就如此。没那么多好心人,也没那么多冷心肝。看不见,反而能看得清……”
“师父,斩魔结婴,弟子成功了。”
话音落,虚空便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一声叹息传出,旋即一道披着袈裟的苍老身影步出。
无厌听到这声叹息,微微一笑,周身气势一荡,竟是当场便开始结婴。
“虚衍。”
魔尊抬起眼,与须眉皆白的老僧遥遥相对,“你也来了。”
虚衍大师面容苍老,身形微微佝偻,如一个普通老和尚一般,颔首道:“你能不惜白骨楼船万年之魂,也要强闯界膜来此,我天隐寺又何惜一件万年秘宝?”
“你要撕毁盟约?”
魔尊眼中露出一线寒光,“劫主之争,化神以上可布局,不可插手。如今局成,本尊前来收取魔种,可是在情理之中。莫非你们天隐寺也要不讲规矩,动手阻我?”
“贫僧只是来接回我天隐寺弟子的。”虚衍淡声道。
魔尊挑了挑眉,抬手将无厌身前那枚玉简摄来,见虚衍并未出手,才神色一松,露出一丝笑意。
流云翻滚。
白骨楼船不做停留,如来时那般,迅速破空离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被碰碎,天际传来遥远的闷雷声。
有九道火焰升空而起,无尽冰原地动山摇。
同一时间,凡间的妖圣秘境和冰原内的魔种秘境轰然炸裂,如无数流星,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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