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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怼你不成佛-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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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空鱼苍白的脸色又添了几分难看,道:“看你不急,应当是还算安好。尽快找到他吧,他若是妖身,在这传承塔内恐怕还不如我等过得自在。那些妖修,与我们走得并非同一条路。而且……”
  他顿了顿,看了眼无厌,才道,“而且你应当知道,妖身若是结丹,从此便算是妖修了。若程少宗主真有那么一日,恐怕只有亡于他人剑下了。妖身结丹,剑道尽毁,万劫不复……小师叔,莫要因一时不忍,铸成大错。”
  无厌将琉璃天火聚齐,看了林空鱼一眼:“我说,别废话。”
  林空鱼无奈一笑,带着天机宗弟子继续向上爬。
  白虹山庄的白浩然看了眼无厌,目露迟疑,最终也没有搭话。阑衣教那几人更是高傲,看无厌的目光从困于金丹巅峰的废物,上升到了即将业火烧焦的死人。
  一行人离去。
  三层空荡起来,是一处遍布奇花异草的水晶洞天。
  无厌也不费力去其它地方了,便在这里找了块巨石遮掩,慢慢坐下,掏出了丹炉。
  最后几样缺失的融血丹的药材,也恰好在这洞天内有,还恰巧,没被林空鱼和白浩然一行人扫荡采走。
  “像有一只手,把你送到我面前。”
  无厌看着掌心完整的琉璃天火火种,目光暗沉。明知如傀儡般被一步步推着往前走,但却不得不走,不得不去迎合这些巧合。
  静坐片刻,慢慢按下业火带来的疼痛的抽搐,无厌将火种投入,开始炼丹。
  时光道内。
  又一道血箭射落。
  怪异的人形尸骨堆积成山,破碎的血肉与内脏铺满了石阶。
  暗色的血水汩汩流下,在少年脚边汇成一条血色的小河。河流被一柄断剑截断,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从尸山血海里挣扎而出,死死握住了剑柄。
  “我……筑基了?”
  程思齐从尸体上滚落下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感应了一下丹田内的改变,然后慢慢爬到一棵巨树后,抬手接上自己断了的腿和胳膊。
  林中幽暗,那些哒哒的声音因着这场历经一天一夜的厮杀而暂时停歇,但程思齐的耳朵内却总有这声音纠缠一般,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外界过了多久,但在这里,昼夜难分,他已过了足足有十年。
  “我要看看无厌。”程思齐突然开口。
  话音落下没多久,半空中便出现了一片光幕,显现出的场景正是无厌在传承塔内闯塔,四处寻找程思齐。
  这场景内,无厌周身已没有了业火,神色虽凝重担忧,但实力依旧强横,和林空鱼等人结伴,一路势如破竹。
  程思齐盯着貌若好女脸色苍白的林空鱼片刻,用手指戳了一下肚子里的佛珠:“对谁都笑……”
  他戳完了,又伸手摸了摸,仰头望着幽暗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叹了口气:“秃驴,我怀了你的小秃驴,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和你儿子?”
  自言自语地笑了会儿,程思齐又听见那哒哒的声音了。
  永无止境的杀戮,与无边无际的血海。程思齐不知道自己走到尽头要花多久,但他这双脚,总不能不走。
  百日眨眼即过。
  无厌在周身的业火慢慢熄灭的时候,除了丹田小腹附近,和一张脸,身体其余部分尽皆只剩光秃秃的白骨。但他熬了过来,缺失的血肉便很快会再次生长出来。这不是他第一次业火焚身,但这股刻骨铭心的疼痛,还是让他近乎失控。
  索性过来了。
  融血丹的炼制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无厌对炼丹其实并不擅长。
  幸而灵药都备了多份的,第一炉时因业火烧得他手抖而失败。但无厌并未急躁,再次感应了下程思齐体内的佛珠气息,虽然微弱,但很安定。这使得无厌的内心也安定下来。即使业火烧得更烈,他也不再心神不稳。
  第二炉、第三炉、第四炉……
  百日业火,无厌也炼了百日的融血丹。
  “终于成了。”
  丹炉嗡然一震,火光吞灭,便有一颗圆溜溜的红色丹药飞射出来。
  无厌抬手,轻而易举将那丹药纳入了掌中。他轻轻闻了闻,有些不太确定,“这就是融血丹?色红而气清……倒有几分相似,应当无错。”
  无厌收起了融血丹,一连多日晦暗的心情也有了几分好转。
  没了业火阻挡,他也感应到了程思齐的所在,竟然是在塔外梦魇里。
  无厌循着佛珠的感应找去,从一层离开了传承塔,果然在佛珠所能感应的方向,发现了一条血红的长路,不受梦魇吞噬,程思齐的气息似乎就在长路尽头。
  但谨慎起见,无厌没有贸然冲去,而是先感应了一番。
  也就是这一停顿,长路尽头突然风起云涌,雷电聚集,庞大强横的天地威压竟取代了妖圣威压,降临在这一方秘境。
  这是金丹雷劫。
  无厌的脑中嗡鸣一声,几乎是不管不顾地立刻朝着那雷云方向奔去。
  此时在那长路尽头结丹的,还是结的妖丹异象,除了程思齐,还能有谁?可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修炼,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风声狂乱,雷如蛇舞。
  一道道粗黑的闪电劈落,无尽血水横流。
  程思齐跪倒在地上,拄着剑,遍体鳞伤。
  雷声几乎震聋了他的耳朵。
  他也不想和无厌人妖殊途,但压制了这么多年,这筑基巅峰到底是压不住了。他还没走到这条血路尽头,却就要结成妖丹了。
  电光如刃,斩在他脊背。
  他喷出一口血,再次提着剑站了起来。
  看似近在咫尺的一段路,但等无厌真的赶到时,程思齐的雷劫已经进入了尾声。
  金光大盛,驱散了浓重的黑云。紫气与金丹共起,伴有阵阵青芒,这是上品金丹之相。
  无厌走到程思齐身前。
  程思齐也是一身残破,金光在缓慢地滋养他的身躯。他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惊喜却又难以置信地睁开眼。
  “无……”
  话未说完,一只白骨裸。露的手便穿透了他的丹田,一把握住了他刚刚凝成的金丹。
  作者有话要说:插播一条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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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黎渐川作为一个心狠手黑的雇佣兵,从来不惧怕任何类型的怪物和疯子,直到他俘虏了宁准。
  宁博士家住战乱区潘多拉精神病院,进可做导弹,退能制剧毒,喜怒无常,脑子有病,还尤其爱在床上动刀子。
  黎渐川:这个习惯不好,快把刀子放下!
  宁准:它真可爱,我可以割下来看看吗?
  黎渐川:……滚鸭!
  —— ——
  潘多拉精神病院,建于2050年,地处北非战乱区,内部人员不明。
  2060年的盛夏。
  一张囊括半个世界版图的精神网络轰然张开,将各个领域享誉世界的天才拉入了一个名为潘多拉魔盒的游戏之中。
  同年秋,黎渐川接受任务,潜入潘多拉,取回生物芯片X。
  冬季的大雪纷纷扬扬,圣诞树最尖端的灯泡一闪一跳,很快短路,灭了。
  宁准靠在软垫上,伸脚踹了踹死狗一样的黎渐川:“灯泡坏了。”
  “滚蛋。”黎渐川用枕头盖住脸。等了会儿,又把枕头扔开,一脸暴躁地爬起来,去换灯泡。
  “以后每个圣诞节都想你给我换灯泡。”
  “想得美。先活过这个圣诞节再说吧……”
  “对,”宁准看向窗外,“先活下去再说。”


第二十一章 
  无厌离程思齐极近。
  程思齐微微垂眼; 略微涣散的视野里,甚至能看到无厌颈上那一串佛珠猝然崩断。
  沉凝光润的佛珠一颗一颗砸在血里; 裹满了尘污。
  他抬手握住无厌的手腕,看到上面溃烂的皮肉,“业火……烧的?”
  无厌没有回答。
  他伸出另一只手; 将程思齐搂到怀里,薄凉的唇缓慢地擦过程思齐浸透了血腥的鬓发; 唇微开,慢慢溢出一道血线。察觉到了体内血气的翻涌; 无厌抿了抿唇,然后伸出舌尖舔了舔; 就着血的味道; 骤然收紧了五指。
  咔地一声轻响。
  毫不设防的金丹刹那碎裂。
  无数道金光穿透程思齐的身体,射向四方,瞬间将他洞穿得千疮百孔。
  无厌感觉得到; 怀里的人疼得抽搐起来,却没有扬起断剑给他一下,而是伸出胳膊; 死死地抱住了他。程思齐带着黏稠血腥味的呼吸就在耳畔; 他睁着眼; 眼里蒙了一层水光般剔透明亮; 声音又低又哑:“无厌,你真的……”
  无厌打断他:“真的。”
  程思齐一怔,然后突然抬起头; 满嘴是血地扑上去,近乎疯狂地咬在无厌的唇上。无厌没有躲闪,甚至纵容般张开了嘴,轻轻舔了舔程思齐撞破的唇角。
  “你知道我问什么……就说真的。”程思齐的脸色迅速灰败。
  无厌将融血丹喂进了他嘴里,低声道:“如若你神魂归位后,还能问出这句话,那我就是为你破戒又如何?”
  “神魂……归位是……什么?”
  程思齐攥着无厌手腕的手指抽搐起来,慢慢失了力气,“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结丹的……”
  他的口中突然涌出大股的鲜血,但这血很快由红转暗,一点一点干在了他的唇边。
  无厌的手腕一轻。
  那只攥着他的手如被重雪折断的枯枝般,坠落下去了。
  无厌搂着程思齐气息全无的身体跪坐在地,翻手拿出林空鱼之前送他的腾云玉佩,从眉心抽出了程思齐的神魂,放入其中。
  做完这些,他的脸色便白了几分。
  他终归还是金丹,顶着天劫余波碎了一颗上品金丹,还夺下神魂真灵,已经是身受重伤。此时恐怕随便来个金丹初期,就能要了他的命。
  有一道剑光远远穿行而来,落到眼前。
  无厌抬起眼,看了端坐剑上的林空鱼一眼,眼若幽潭:“你一个人,就想来捡我这个漏?”
  看着眼前这幅场景,林空鱼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话却卡在了喉间,道不出半个字。他徒然地闭了闭眼,道:“你当初选择斩魔成婴的这条路,就应当想过今日。”
  林空鱼睁眼,看着无厌颓落在血水中的袈裟,低声道,“从程思齐失踪,你堕入幻境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入魔了。业火焚身,你当真不可避免吗?琉璃天火,你当真不知道是有人设下的局吗?”
  他顿了顿,语气更添几分复杂,叹道:“还有……程思齐的极情剑道,你当真是一点都不知晓何为极情剑道吗?”
  “极于情者极于道。”
  “玄剑宗的极情剑道根本不会有心魔,但却偏偏只有因情生魔,再将此魔斩杀,才能得以大成。程思齐不是因心魔入凡,而是因没有心魔入凡……你早知如此,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那般好?你是想等他神魂归位,一剑把你斩了吗?”
  林空鱼勾了勾唇角:“我早说过,我根本不理解你们这群疯子。好好的结丹结婴之路不走,非要拿自己的命去赌。”
  无厌寂然的眉目微微一动,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干哑的嗓音淡淡道:“师侄,你知道封断潮为何看你不顺眼吗?”
  林空鱼不明所以,摇头道:“你无须讽刺我,我自然知道他与我有些龃龉……”
  “因为情不知所起,乃是为劫。”无厌打断他,一字一顿道。
  此话出口,像是有什么被打破了一般,鲜血不断地从无厌口中涌出,顷刻间便湿透了他的袈裟。
  林空鱼面色微变:“破戒之言,你还是少说为好。”
  他微皱起眉,道,“你们的大道,与我无关。师父让我来此次秘境,许是算到了会有今日。多余的话和你想要的真相,我也并不知晓。师父临行前给了我三枚玉简,如今两枚都已用了,还剩下最后一枚,他让我直接送与你看。”
  说罢,他自储物袋内取出一枚玉简,扔给无厌。
  玉简飞射而来,临近无厌身前时,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贴上了无厌的眉心,渗出一丝清光。
  林空鱼留下玉简,便御剑而去,不再多言。
  修仙一途,各人有各人的道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无从置喙。但昔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佛修还仿若就在眼前,如今遍地血花飘零,落到这步田地,还是令人不忍多看。
  玉简在无厌眉心碎裂,化为飞灰,被血路上的腥风吹散。
  他睁开眼,慢慢抽出插在程思齐丹田内的手掌,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反手捅进了自己的小腹,将一枚裹挟着莲花虚影的金丹拿了出来。
  金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隐隐战栗着。
  无厌笑了笑,像是敲鸡蛋一样,将金丹外的那层虚壳在地面上砸开,从里面剥出一颗莹白的舍利子。
  舍利子出现的刹那,无厌的面容迅速枯槁,几个呼吸间,便如过了千百年般,眉毛霜白,皱纹横生。
  他的气血几乎是瞬间枯竭了,但还剩一点,支撑着他站起身,把程思齐背到背上,一手握着舍利子,一手握着存了程思齐神魂的玉佩,向血路尽头走去。
  他走了没多久,找到一处秘境薄膜的薄弱处,盘膝坐下。
  程思齐的神魂从玉佩内飞出。
  融血丹剔掉了他神魂内的妖气,但也削弱了这神魂不少,使得程思齐的轮廓似聚似散,朦胧不清。
  “本是预备来为我斩魔结婴的,没想到,却便宜了你。”
  无厌笑着捏了捏程思齐的脸,手指却穿透了过去。但他并不在意,拿起舍利子融进了程思齐的体内,然后将他的神魂搂住,闭上了眼。
  “程思齐,我等着你那一剑。”
  晦涩玄奥的经文喁喁而起。
  一朵虚幻的金莲自无厌身下缓缓开放,又慢慢合拢,将两点神魂真灵裹在其中,缩小为一个透明的花苞,骤然射出,夹带着一股无匹的锋锐与远超此方世界的威压,强横地撕开了秘境的薄弱处,冲了出去。
  失去了神魂的肉身颓然栽倒,撞在了程思齐虚软的身躯上,尽数化为尘埃。
  流光冲天,宛如白虹贯日。
  林空鱼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只看到那道流光的尾梢,“渡劫舍利,佛宗转世秘术……无厌当真下得了本钱。只是魔已成,又该拿什么去斩?”
  同一片天穹下,梦魇之中,一座平平无奇的洞府竟然没有半分塌陷,静静地漂浮在虚无之中。
  洞府的大门突然打开。
  一名身穿青色长袍,长发披散,一脸病气的俊雅男子走了出来,抬起眼遥遥地看着那道流光。
  他身后,身穿宫装的女子端着两盆花自阴影中走出,对着男子笑道:“恭喜尊主,两颗种子都已成功种下,只需待来年花开便可得成大道,逍遥长生。”
  面目不同,但这声音却赫然是早该死在九环迷踪阵里的程夫人的声音。
  青袍男子注视着那流光消失无踪,低低咳嗽了一声:“两颗种子……也不知究竟哪一颗,才会开花。”
  凡间,十八年后。
  大雨倾盆,漫过半个凤来山。
  一辆马车冒着雷雨在山路上缓慢爬行,赶车的车夫蓑衣都被大风刮跑了,一边浑身湿透地甩着鞭子,一边心中惊惧地留意着旁边陡峭的断崖,生怕马儿一个脚滑,就将这马车给葬送了。
  “公子!”
  骑马跟在后面的护卫小心翼翼地往前快跑两步,大喊道,“雨大路滑,先到前面的凉亭避避雨吧!昭闻寺就在山上,又跑不了,不赶这一时半刻!”
  马车里没有回应。
  护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退回去骂道:“晦气!”
  另一名护卫跟上来,在嘈杂的雨声中提高了点声音,凑近道:“你指望他一个傻子能给你什么回应?说是少爷公子,但到底不是给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眼下那位老太太还活着,没人敢拿这傻少爷怎么样,以后……呵呵。”
  “这倒霉差事!”
  两人又骂了几声,又很快被更大的暴雨声淹没了。
  车夫耳力过人,听见了后面骂骂咧咧的声音,但却敢怒不敢言。他虽同情这车里的小主子,但却也只限于同情。
  “咳……咳咳!咳咳……”
  马车里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这咆哮的大雨与山风都压不住,尖锐带血地刺出来。
  车夫听得皱眉,沉沉叹了口气。
  他在言家做事也有五六年了。马车里这位言家大少爷言陵,在他刚进言家大门时,就听说了这位大少爷的事迹。
  据说言陵降生那日,天外飞虹,映照得方圆二十里都如晴昼一般。莲香与佛光盈满待产的卧房,更有大相国寺的高僧快马加鞭赶来,为言大少批命。此等出身,几乎是一出生就被整个言家捧到了掌心上,尤受喜好佛法的老太太喜爱。
  但没过多久,言家人就发现,他们的大少爷不会说话,不会哭闹,整天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张着嘴在无声地念什么,仿佛是个傻子一般。
  名医看过,术士找过,但都束手无策。
  前一刻还被奉若天才的言大少,转眼便被打入了尘埃,贴上了傻子的封号,从老太太的主院搬进了偏僻凄冷的偏院。
  “傻了也好。”
  车夫心里感叹,“傻人有傻福……留在言家,指不定哪天就尸骨无存了。”
  车里的咳嗽声渐渐低无,有不太清晰的哗啦一声传来,似乎碰翻了什么东西。一个药瓶滚出车门的门缝,从车夫的脚边摔下了悬崖。
  一行人到底在半路的凉亭歇了一阵,等雨停了,才赶到了昭闻寺前。
  雨水将山寺前的石阶冲刷得明净透亮,扑簌簌的落叶被水雾重重地压下,飘着坠着,堆在石阶之上。
  一名戴着斗笠的灰衣小和尚拿着扫帚在清理落叶,边扫边唉声叹气,左顾右盼,明显是百无聊赖,心不在焉。
  远远地看到马车驶来,小和尚立刻一扔扫帚,蹬蹬蹬跑下了台阶,“几位施主可是自言家而来?”
  护卫翻身下马,“正是。我家公子要在寺中寄住一段时日,还要劳烦住持和小师傅关照了。我等还有要事,就不进去拜访了。言兵,还不请公子出来?”
  护卫瞪了一眼车夫。
  车夫敲了车门,毫无反应,没办法,只好直接从外将车门推开,打起车帘。
  车厢内幽暗,车门打开的同时,一只苍白的手按住车门的边沿,探了出来。
  一名相貌俊美的少年从车内缓缓蹭出来,没人扶他,他便一点一点地蹭过车辕,跳到了地上。
  小和尚这时才发现,这位长得极好看的施主双眼似乎有些空洞呆滞,举动也诡异,极有可能跟传言一样,是个痴傻的。
  他悄悄打量着人,却不想只是盯得久了点,那人的眼便倏忽看了过来,直直地,带着烫意一般。
  小和尚惊了下,但看了看已经收拾着准备转身就走的言家人,还是大着胆子走到了少年身边,将他的包袱背起来,伸手去搂他的肩膀,“我听师父说你是言家大少爷,叫言陵?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和尚摘下斗笠,露出一副意兴飞扬的清俊眉目,嬉笑着看着言陵,“听不懂也没事。贫僧思齐,见贤思齐的思齐,喜欢喝酒吃肉睡美人……嗯,自然,酒没喝过,肉师父也不让吃,美人见不着……都是秃头……”
  “不过你来了就好了,你长得好看,还不秃,勉强就算个美人了。”
  他盯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耳垂,“哎言少爷,我跟你说,我从玲儿姐姐那里拿了好多漂亮裙子,等下你能不能穿上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再也不放豪言下午更新了QAQ
  明晚见!真的不虐!


第二十二章 
  虚幻的雾气一层层镀上来。
  眼睑被稀薄朦胧的红光刺痛; 想要睁开,却根本抬不动分毫。
  渐渐; 淡淡的微红褪去,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古旧的蒲团。
  言陵微微睁大眼,发现自己正低着头; 恭谨而肃穆地端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专注地凝视着对面僧人的手掌。
  对面的僧人面目模糊不清; 但却可以看到那绺一直垂到胸前的白须,和一身红金相间的袈裟。
  他手持一枚玉简; 声音里带着叹息:“你当真要选择这条路?”
  言陵感觉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回答道:“求师父成全。”
  老僧将玉简放到他面前; 道:“修行之途; 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化神、大乘七大境界,一步一天堑,步步都极为不易。但其中尤以金丹晋升元婴; 和出窍晋升化神最是难跨……原因便在于心魔。”
  “修真界无数修士,金丹遍地,但元婴却寥寥无几。出窍众多; 但化神者却不足一二。”
  老僧低叹:“你是为师座下天资最为出色的弟子; 若是走寻常道路; 有各种各样的法子能让你平安渡过这两次心魔劫; 最差也能成就化神。”
  这一系列话听得言陵脑内一片混乱,宛如搅乱的浆糊一般。
  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一片梦境,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再度开口,语气含笑,但却异常坚决:“师父,你最出众的弟子仅仅成一名化神,你就不觉得丢人?”
  “狂妄!”老僧笑骂。
  言陵的嘴却继续吐出他完全不懂的语句:“弟子观遍修真界万年之史,却发现这万年间,渡劫飞升之人一半以上都并非走了寻常道路。而这一半,又有十之七八,都是从金丹晋升元婴时,便斩了心魔。弟子不才,不甘化神,也想一试。”
  “心魔可逃,可避,亦可欺瞒,但你却偏偏要斩。”
  老僧注视着言陵,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慢慢起身,“你想知道的,都在玉简内,看完即毁,莫要流传出去。这条路很险,古往今来,不知葬送了多少惊艳绝伦的天才,你若真想走,那便不要退。”
  苍老的声音渐渐远了。
  言陵看着面前漂浮着的玉简,下意识地伸手握住,贴上眉心——
  清冷无比的触感,如一只冰凉的手啪地打在了额头。言陵的眼前突然翻滚起无边的浓雾,将这间幽静的佛堂尽数淹没。
  浓雾深处,似乎有呼喊声遥遥传来,有人在敲他的额头,揉他的脸。
  “言少爷……言少爷!”
  “言公子?阿陵?……小陵陵?小美人儿?”
  昏暗的房间内,小和尚将烛台挪近了些,借着晕黄的烛光端详了下床上少年熟睡的面容,轻轻推了推少年的肩膀,低声叫人。
  少年紧闭着眼,没有分毫动静,根本听不见一般。
  小和尚见状,手痒难耐地揉上少年的脸,凑到人耳朵边扬声叫喊,“言少爷,起床了!美人儿醒醒呀!”
  言陵的眼无声无息睁开,呆滞的目光投向玩得正起劲儿的小和尚。
  小和尚笑着一抬眼,吓了一跳,差点把烛台碰翻了。喘了两口气,他才伸手把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言陵拉起来,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你的脸真滑……我不是故意摸的,就不小心……手就黏上去了……”
  被细胳膊细腿儿的少年扶起来,明亮的烛火映入眼中,言陵才有了几分脱出梦魇的真实之感。
  他从未做过梦,更未做过这般离奇古怪的梦。
  修行,僧人,心魔……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言陵困惑地想着,一片温热的柔软突然贴上面颊。
  他一怔,木然地转动眼珠,便见那名十几岁的俊俏小和尚正拿着绞过的帕子给他擦脸。边擦边低声跟他说着话,似乎毫不在意他这个傻子听得懂听不懂。
  “师父送走了客人,有空见你了。”
  思齐擦完言陵的脸,又捞起他的手,“你的病师父也不知道有没有法子……你那身衣裳都湿透了,料子我也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洗,还在椅子上放着,唉,问你你也不知道……来,我再给你梳梳头发。”
  说到头发,小和尚的眼睛似乎突然亮了许多。
  他拿过把木头梳子,一点一点把言陵披散在后的乌发顺直了,然后从手腕上解下一根乌漆嘛黑的发绳,一抄那把头发,直接给绑上了。
  “唉,手艺一般,你将就将就。”小和尚摸着言陵的发丝,笑得很得意,一点都不像谦虚的样子。
  言陵专注地盯着他的脸,依旧没什么反应。
  收拾好了,思齐便拉着言陵走出房间,提了风灯,径直往前边禅房而去。
  昭闻寺的住持空了大师白日里接待了一位好友,所以并没有立刻见言家来的这位大少爷,而是直接吩咐思齐,带着言陵先去沐浴休息,稍后再见。这一歇,就从正午,歇到了晚间。
  寺内灯火寥寥。
  许多僧人都已睡了,不少斋房灯火全熄。唯有四方小院里的禅房还亮着微光,窗纸上影影绰绰地映出两道身影,一跪一坐。
  思齐似乎没想到会有其他人在,愣了下,才抬手叩门:“师父,弟子带言少爷来了。”
  那坐着的佝偻身影动了动,“进来吧。”
  思齐推门,小心翼翼地带着言陵跨过门槛进来,走近两步,才发现地上跪着的人灰扑扑的袈裟上染了大片的血迹,如零落而放的一地血梅,凄艳而刺眼。那人闻声转过脸来,令思齐眼皮一跳。
  “思渊师兄?”
  言陵也看到了那道跪着的纤瘦身影,那人转过脸,一边脸上竟有两道极长的狰狞伤口,渗着血水。
  思渊看了思齐一眼,便又垂下了头。
  小和尚怔了怔,忙行礼道:“师父,思渊师兄这是怎么了?身上的伤……不赶紧治治,恐会留下伤疤。”
  闻言,空了大师还未开口,思渊便先笑了笑:“要的就是留下伤疤。”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沉郁,“思齐师弟,是我心志不坚,下山之时受妖魔所惑,险些破戒。但幸好那妖魔好色,极看重容貌,我无意中伤了脸,倒是彻底醒悟过来。世间魑魅魍魉众多,阴险诡诈之计防不胜防,我这遭是当真受教了。”
  “妖魔?在哪儿?”思齐好奇道。
  他知道师父是传说中的术士,但却没有见过所谓的妖魔。
  空了大师道:“好了,好奇心害死人,思齐你老实些。”
  说完,转头看向思渊,道,“思渊,你先下去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该罚还是要罚。便去后山空室,抄经百日吧。”
  “是,师父。”思渊垂首应诺,起身准备离开。
  走过思齐身边时,思渊脚步一顿,从袖内掏出一只花生大小的小玉兔,递给思齐,笑道:“师兄这次下山,耽搁了师弟的生辰。这枚玉坠就当做迟来的生辰贺礼吧,还望师弟莫要嫌弃。”
  “多谢师兄。”
  思齐看了眼空了,见他没反对,便收了玉坠,笑着弯起眼。
  言陵眼角的余光扫到那玉坠,觉得那兔子眼睛似乎太红了,像是能滴血一般。但他不能说话,也无法做太多动作,便收回了视线。
  思渊离去,禅房内便只剩下言陵三人。
  空了大师起身,走到言陵身边,为他搭了搭脉,沉吟许久,摇头叹道:“果非凡症,无药可医。但这体质……怪不得大相国寺那老和尚会给你那样一道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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