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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骨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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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扇动修长的睫毛划过脸颊,轻笑了声,赞言:“臣妾入宫前便对皇后姐姐的惊世美颜早有耳闻,只可惜入宫那日恰是姐姐病倒了,今日一见,姐姐果真名不虚传。”
  “讨好的话就免了,倘若无事你便下去罢。”筑子遥不耐道。于后宫他本就无心介入,实属常腓之事,他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揽。
  “姐姐这是要赶妹妹走么?”慕芸妃在面前挡了挡,见势岚葭便扇了过去,也是筑子遥始料未及的,她谓:“别忘了你只是个嫔妃,也敢阻挡娘娘的去路?”
  虽说这慕芸妃来者不善,但毕竟对方也是个妃子,而岚葭只是侍女罢了,却有胆量如此动手,惊诧之余筑子遥也是感叹了一番常腓的势力。

  ☆、浅情人不知

  慕芸妃以帕捂脸,目光如炬,瞪着岚葭如是要吃人一般,却也不敢发作因是自知常腓还不是她惹得起的,很不情愿地咽下这口气赔了声失礼。
  岚葭似是习惯性地看向筑子遥,许久未等到对方的态度,岚葭轻声询问:“娘娘,要如何处置她?”
  “此等小事何须大动干戈,就此过去便是。”筑子遥挥一挥衣袖,抽身而去。
  如是换作以往,从此世上将再无面前之人,而如今却是换作轻飘飘一句“就此过去”便作罢,岚葭跟从常腓多年可以说得上是这宫中最了解她的人了罢。
  但她又怎会想到如今同一副皮囊之中住着的却早已不是以往那人,这般异常的举动又怎会不勾起她的猜疑,只怕愣是谁也不会相信“灵魂寄住”这一说法罢。
  镇妖塔之下,汗血流淌,三人却是站作了一副极其微妙的景况。
  天边遮过一片灰乌,轻轻飘落几滴小雨,岚葭却是做得很为称职,生怕是筑子遥大病初愈又患上风寒,急急匆匆送他回到了宫殿之中。
  届时门口多了几名护卫,更是显得庄严了几分,岚葭也是很识趣的没有跟进来,筑子遥本有些疑惑,可看到屋内那人后便打消了一切不解之意。
  男子背对着门正把玩窗边桃花,一身黑衣却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一个背影便可看出那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
  听到声响,段景转过身,嘴畔勾起一勒温和柔情,他五官如雕刻出的一般立体,目光中带着几分戾气,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却也仅在此一人面前收敛一切暴戾唯剩下那似水般温柔。
  怎么看也该是位气吞山河的好君王,又为何会沦落为世人口中残暴无度的举世昏君?
  段景抬手轻轻扶住筑子遥肩头,柔声道:“爱妃当真无碍了?看来那道士也真有几把刷子。”
  筑子遥还是不惯,露出一个极为牵强的笑容,只因这副好皮囊如何都应付得了,还不至于太难看,不过倒是那人勾起了他的兴趣,谓然:“是啊,道长着实厉害,大王可是在何处寻得的人才?现如今他又身在何处?臣妾能够摆脱邪祟之物,道长可谓帮了大忙,吾……臣妾想要亲自拜访以示谢意。”
  “只要爱妃想,孤便派人去寻。”他眼底的温柔似乎可以将人融化般摄入心扉,稍顿了顿,又道:“不过那道人只是个江湖术士罢了,怎得爱妃屈尊拜访一位贱民?”
  “大王此言差异。道长虽是江湖中人,却能捉妖驱邪,如此人才倘若可以收归我梁,于大王而言也该为一桩喜事不是?”
  犹记那时三人饮下往生水,为何朔逃、弥音顺利投胎,而唯独他却灵魂直接进进入了常腓体内,乃至原本的常腓魂魄不知去向,于此筑子遥耿耿于怀,总觉哪里不太对劲。是以,眼下只要能找到那术士,筑子遥也不在意为何由而见。
  闻言,段景略微皱了皱眉,似乎对那道人并不怎有好感。
  七日前,当朝皇后游园玩赏突然病倒的事情几乎惊动了举国上下,宫中数十名太医齐聚皇后寝宫前,纷纷跪地,只道自己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段景盛怒,一气之下将在场所有太医打入天牢,放言三日之内倘若还未想出治愈皇后之法,株连九族!乃至下发悬赏,命人四处寻医问药,可暴君名声在外,愣是谁也不敢去蹚这一浑水。
  届时,白衣少年于阁楼俯瞰,轻抿一口茶,嘴角稍微勾勒,只见那黑袍男子伸出枯柴般的手,揭下那一张皇榜,骤然身旁围满了御林军。
  神秘而诡异的黑袍之下看不清面容,沙哑宛若萧瑟的声音淡淡从斗篷之下发出来,仿佛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贫道有法子能救娘娘。”
  御林军的头领微微一愣,想必也是很佩服此人的胆量,半带犹豫地问道:“你是道士?”
  黑袍男子沉默良久,才是一点头。
  御林军见状自当忧虑,若是此人当真有本事救醒皇后,那他们也必然受其恩泽而不愁余生,可若不然,只怕还要搭上自己小命。
  几番斟酌,终是决定引此人入宫。
  再观此时楼上的白衣少年,手中拿着陶瓷茶杯把玩,轻道一声:“有趣。”然则便起身离去。
  面色苍白的病美人安详地躺在床榻上,纵然昔日有再多狠毒,可看到此刻的她却也难免心生怜惜。
  年轻的君王守候在她身侧,亲自为之擦去额头汗珠,是那般小心翼翼。
  门外,御林军首领已然带着黑袍男人前往此处,皇后侍女见状,匆忙禀报:“陛下,有个道人揭榜自称能够唤醒娘娘。”
  听闻,段景半眯着眼睛扭过头,“让他进来。”
  “是。”
  男人步伐沉重有力,哪怕面对的是当朝国君,却也丝毫未有畏惧之意,甚至不像旁人那般跪下以示尊重。他只是站着,走到段景边上,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带一分感情:“陛下,娘娘此乃为邪祟缠身所致,而非普通病患,是以宫中医师都未能想出解决之策,不过,捉妖可谓贫道之职。”
  于男人这番表现,段景明显不悦,但因此人来路不明,而又事关常腓性命,他也无可发作,只蹙眉问道:“你直说要作甚,但凡人力所及,朕皆可为你提供,可若你胆敢拿爱妃玩笑,呵……”段景冷哼一声,锋锐的目光盯着神秘男人,仿佛这一眼便能将人千刀万剐,却不知是否因为斗篷的遮掩,看不到男人面容,不觉对方身上有何畏意,段景饶是不喜这种感觉。
  男人自当晓得段景此刻心绪,却也不肯低头一下,冷淡道:“陛下若是信得过贫道,便在娘娘的寝宫前百步处,修一座‘镇妖塔’,囚妖禁魔。但凡为邪,见塔必逃,届时娘娘身上妖孽离去,方可苏醒。”
  只见段景半信半疑道:“唯一塔,妖孽可惧?”
  男人大笑几声,“自当不是。”说罢,他从宽大的衣袖之中取出一颗散发着猩红微芒的珠子,足有手掌般大,他指道:“此乃镇妖珠,汲取天地精华而成,邪祟见之藏、遇之灭。”
  “那你还不速速驱走爱妃身上的妖孽,又何须大费周折去筑塔?”以此,段景更是不满之意尽显面容,而观后者依旧无动于衷。
  “陛下,物极必反。是谓阴阳互动,欲触极则而反。由此循环相生,不熄不灭在其固有法则之中。若遇极而反者,则出。若出者,必须创造出更大的反极才能入。届时,或许空间已有不同。”男人微微一顿,仿佛又放低了几分声音,轻语:“镇妖珠力量太过强悍,若无一座庞大的塔将之分散,只怕到时非但没能驱赶娘娘体内妖孽,反而会毁了整个人间乃至波及六界冥冥。”
  段景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他恃才傲物,只信人定胜天,于神秘男人这般言论,只觉好笑甚至轻蔑,可若此事一旦关系到常腓安危,他便再也孤傲不起来,蹙眉而思。
  “若能救得爱妃,一切依你。”他冷然。
  君出此言,不下一个时辰便动工,万事皆在男人的操控下进行着,段景纵然厌恶,但为常腓,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可他是王,哪里容得了这般,届时便有宦官入民间特地为段景筛选了几位美人,其中便属慕芸妃姿色最佳。
  夜色愈渐浓烈,满身华贵的年轻男子于庭院中独自醉酒,突闻背后有人在呼唤他:“陛下。”
  男子半睁开迷离的双眼,看着来人,朦胧之中只恍惚瞧见那抹华丽的影子,不住微微扯出一个笑容,亲昵唤道:“爱妃,你可是病愈了?”
  女人走到他身侧,想要将之搀扶,男子却突然伸手搂住她的腰间,事后便彻底迷糊。
  次日醒来,段景只晓得自己身处一个陌生宫殿中,而枕边之人更是面生得紧,稍微一想便知那是宦官昨日为他纳入后宫的妃子,也未过多在意,起身便穿衣欲要离去。
  却闻身后女子以一种极为娇羞的音色道:“陛下这般匆忙,可是要去上朝?现下还早,不如陛下留下来陪陪臣妾……”
  话音未落,只闻段景冷声然:“朕去看皇后。”说罢,不顾呆滞的慕芸妃,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慕芸妃啧了声,稍收衣襟,眸底露出一抹狐狸般的狡黠之色,其中意味深长。
  于常腓寝宫前,段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滞留,守卫见状奇怪,却也不敢出声疑问,只见他轻捋墨发,冰冷的面容上挤出抹暖意,推门而入。
  此番,他兴师动众修筑镇妖塔,哪怕再反感那黑袍男人,却也为之容忍,原以为进去便可看到那平日里笑靥如花的美人也看着他。奈何事不如意,她紧闭的双眸仿佛再也不会睁开,这是他生平第二回尝到害怕的滋味。
  还忆初次,殊不知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往事历历在目,宛若就在昨日。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未经世事的少女,如今已成过眼云烟,直叫人心绪乱如麻。

  ☆、福兮祸所依

  如此三日已过,皇后“病情”依旧不见好转。
  届时段景心境已然愤怒,令人前去召那黑袍而来,启料得到的却是“房中空无一人,大师不知去向”的消息,段景大拍玉桌,惹得奏折起飞,属下无一敢启口。
  “即刻捉拿黑袍术士,倘若明日午时前还未能将他带到朕的面前,尔等便也不必再回来了!”段景放言,将下边跪着的人吓得不轻,段景瞪了他们一眼,“还不快去?”
  闻言,众人也不顾姿态,仓皇爬起身而散离。
  如雪衣角掠过,段景眸子一眯,情绪逐渐缓和,只闻来人轻声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他蹙眉未解,却显然对待眼前之人与旁人不同,愣是要客气得多,谓然:“何出此言?”
  后者嘴角微扬,道:“大王,所谓祸福相依,那黑袍人虽逃遁而去,可他所言筑塔驱妖却也不失为一计,不定当真唤得醒娘娘。”
  段景冷哼一声,只道那不过是个谋财骗钱的江湖术士罢了,多半自知道行低浅,生怕到时救不得常腓而丢小命,是以深夜逃走。
  “若非心虚,他又何须如此不是?”
  来人也不废话,只淡淡道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知何时,殿中竟只剩下了段景一人,他剑宇眉间稍稍皱起一层涟漪,若有所思。
  依那黑袍神秘男人所言,修筑镇妖塔只为配合镇妖珠驱散妖魔鬼怪,而现今人已去,镇妖珠也自当随之离开,那再继续修一华丽的外壳又有何用?
  但以他对方才白衣人的了解,晓得对方断然不会胡诌,凡是出自他口,必当该有□□分把握在手,否则他又怎会出言相告。
  如是想来,段景便也未停下筑塔的工程,只在常腓的事情上还需另寻高人,可到底哪有那般好找,愣是几日无果。
  宫中诸事尚未安好,外邦蛮夷便又来犯,近些时候段景本就暴怒异常,加之敌人这般□□,更是戾气甚重。
  朝廷之上,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唐垣自行请命带兵赴往战场,本是势在必得,可孰知段景反应出人意料,他摆摆手,道:“唐将军年事已高,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莫拿自己性命儿戏,此番朕心中早有打算。”
  闻言,唐垣面色骤然变得难看,从惊讶逐渐转到迷惑,他当自己是皇帝的长辈,出言也没有太多顾忌,直接问道:“陛下,我梁文人居多,武将却是少之又少,老夫虽已不如从前,但双手还提得起刀,陛下若不让老夫前往,莫非是要将帅位交由御前侍卫江晏么?”
  这番话,整个朝廷之中能够当着段景的话说出来的并不多,唐垣算是个真性情,但言语太过直白,显然带着轻蔑之意,瞧不上那口中江晏。
  反观段景,面不改色,稍一会儿,他才冷笑一声,谓然:“老将军莫不是糊涂了,朕何时说过要叫江晏带兵?”
  正处得意之中的唐垣不由得一怔,面目呆滞,“非老夫自夸,只放眼我大梁朝堂,恐怕有能力带兵出征的也唯有老夫和那小侍卫了罢。”
  “非也。”段景提笔写了几字,转而交由身侧宦官,冷冽谓然:“此番剿蛮事宜,全权赋予国师,诸位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说罢,也未能众人从震惊的情绪之中缓过来,段景便已抽身离去,倏尔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大堂所能够望见的极限视野里。
  当震惊慢慢消散,瞬间一片哗然声此起彼伏,无一不是堂皇结舌,段景口中的国师可谓足智多谋、料事如神,但那并不代表他就能带兵出征。
  让一个不会一点武功的人上战场,那不直叫敌人笑话么?
  奈何皇帝话已出口,哪里可还容得了他人几句更换,是以多数人并不看好这一战,认为都是昏君糊涂,败了这大好江山。
  到底还是那一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深入人心,民间流言蜚语四起,纷纷道是段景执政无能,大梁是时改朝换代了,终有一日该毁于他手。
  自然,这时候一心想着如何唤醒常腓的段景是不晓得的。
  筑子遥听得恍惚,打自“镇妖塔”三字出现,他便不自觉心慌起来。
  在天庭藏书阁的古籍里,筑子遥也曾无意间看到过关于镇妖塔的传说,只道那是上古妖道以镇妖镇魔为由修筑的“神塔”,其实是用来提炼妖魔精气而助其修炼的,之后遭受天谴而毁。
  但此后,每一万年镇妖塔就会出现一次,不论是以什么理由被人修筑,它的现世都必将血流成河,而修筑者多会因它而亡。
  是以,之后发生的事情筑子遥并未多少关注,光凭一个“镇妖塔”便足够他糟心的了,至于什么镇妖珠,他闻所未闻,心道是江湖人编造出来的东西罢了,也不在意。
  如此说来,提出筑塔的是那神秘黑袍人,但最终下令且继续执行的却是段景,若传说当真,只怕他的下场会是万劫不复。
  筑子遥大大吞了口唾沫,毕竟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知真伪。
  姑且不提这些,筑子遥也始终觉着这神秘人简直太不对劲。段景下令追杀多日,仍无果,乃至他的一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般。
  而再观蛮夷,一直以来都是梁国一大心腹之患,此番国师南宫御大败蛮夷而归,段景理应为之设下欢宴庆功。
  迎接南宫御归来,段景便听闻常腓已经醒来的消息,便当即撇下宴席上的诸臣,匆匆赶来了常腓房中。段景可以为常腓一人抛下朝中臣子,却也并不代表他完全不在乎江山社稷。
  既然他都这般了,筑子遥也不好拒绝,便随之进入宴席,走至门口听闻里边热闹纷杂声,无非是些大臣间互为寒暄问暖罢了。
  此番宴会的中心人物,是岚葭口中绝代智谋的国师,筑子遥倒不在乎是谁,一心只求无人留意他的举动,或是不要察觉他是假的常腓方可。
  富丽堂皇的宫苑之中,歌女舞姬以优美的姿态演绎着欢腾。
  在最靠近段景的一个席位上,白衣少年将一切阿谀奉承的话当作一阵风听过便是,只顾独自饮酒。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恐怕也只有他坐得起了,只是筑子遥不曾想到所谓国师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罢了。
  此番,筑子遥是随段景前来走个过场,也未多加在意诸人。
  冷不防却觉一道尖锐的目光正盯着他,筑子遥被看得不舒服,抬首与之相对,不住愣住饶久。
  筑子遥呆滞地看着那不染风尘的白衣男子,似曾相识的念头从脑海间一闪而过,可年岁太长,他着实记不得了。只隐隐觉着熟悉,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当真叫人不好受。
  反观那少年,深邃无底的墨瞳之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届时筑子遥心头一紧,感觉得更是真切。仿佛离回忆只剩一步之遥,可他却又突然迈不开脚了,就此停住,二人四目相望,好是此刻热闹的殿中无人留意。
  否则不然,若是传出当朝皇后当着众臣之面与国师如何如何,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筑子遥将视线收回,拾起酒杯一口饮下,也不再去看白衣少年那边,宛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事实上,方才也确实什么都没发生。
  筑子遥也不知自己为何心虚,只不停喝酒倒酒。
  段景与几人闲聊一番,回首之间筑子遥这般,面露迷惑之意,只当他是病初恍惚,关切询问道:“爱妃可是身子不适?”
  闻言,筑子遥一时松懈,烈酒灌入喉头,愣是咳了饶久才吞下,段景正欲唤人前来,只见摆手示意,他理了理姿态,谓然:“无碍,不过大病初愈,难免有些凉意,喝几口酒暖暖身罢了,陛下不必多虑。”
  段景虽有不解,可面对常腓那张脸,他便也未多问,只道是让筑子遥先回去休息罢,后者听了自是求之不得,客套几句便忍不住起身。
  岚葭从旁边将之扶住,生怕她又突然昏迷,筑子遥苦笑一声,斜眼瞥过那神秘莫测的白衣少年,不知觉中已然愈走愈远,直至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筑子遥才缓慢缓过神来。
  岚葭甚是疑惑,她扶着筑子遥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才是轻声询问:“娘娘可是觉得国师有何问题?”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是筑子遥始料未及的,难免一个愣怔,转念想来,他方才许是激动未加克制,以至被岚葭一眼看穿,想着便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若是只有岚葭一人发现倒也无碍,怕只怕在场众人都是老狐狸了,不乏借此大做文章,筑子遥微微蹙眉,心道今日他当真鲁莽了。
  姑且不提段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者,愣是谁人也忍不了自家妻室目不转睛地盯着别的男子,既然岚葭已有察觉,若说段景什么都没有发现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筑子遥轻声一叹,司命错了,常腓这位子可不好坐,他倒是宁愿从初涉世事的婴孩开始这一趟凡间游。

  ☆、古街忆往事

  不论富贵贫穷,好说歹说也还有二十年清福可享,哪似今日这般狼狈。
  又过几日,岚葭闲谈聊起朝中近况,得知宰相江易桁连夜出宫不知去向,疑似反叛,段景下令将之追杀。
  听闻,筑子遥为之微愣,前些时候遇见江易桁时还见他满目春风,仿佛心情甚好,怎的这才几日不见就叛变了?当真人心莫测,世事难料。
  筑子遥深知下凡目的,无心太多朝政之事,但是岚葭既然提及,他若丝毫不作态也不是,便随口一问:“怎无人觉着江相许是出宫游玩探亲,亦或者被外邦掳走?”
  岚葭听得出他话中玩笑,哧哧一下,轻笑道:“朝廷早有风声,直道江相时常独自来往,赴偏远之地,乃至最后陛下的眼线全部都被甩去,无人晓得江相究竟去了哪儿,见了何人。”
  原来,怀疑的种子饶早便已萌发,只待时机成熟,方可顺其自然将之除去,段景这么做可是杀心早起。
  筑子遥当真看不懂此人,为何要将身侧重臣一个个疏远、逼走乃至彻底清除,于他可有多少好处?唯恐人心涣散,到头来朝廷剩下的只是些满口花言巧语的奸佞之人,岂不因小失大。
  不过,筑子遥也知这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心里想过便是,也不出言作态。
  届时,筑子遥不经路过镇妖塔,望见一旁又死了不少人,无奈亦是叹息。
  倏尔身侧划过一抹白影,待他到筑子遥面前轻轻一弯腰行礼,来者正是当朝国师。
  那日场面欢悦,筑子遥只觉他熟悉而无法言语,可今日站近些也便看清了他的面容。白衣胜雪长发简单束起,言笑吟吟,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笑起来额头上还有好看的美人尖,那种忽略了性别的美,好似谪仙下凡。
  “微臣见过皇后。”他谓。
  “国师无须多礼,只不知国师今日怎有这闲情逸致来此游赏?”
  “江相去后,便是由臣下监修的镇妖塔。”后者淡然道。
  筑子遥本就随口一提,也未多少在意他的回答,但那种用语言无可表述的情绪充斥了满心,直叫人堵得慌。
  今日场面虽不似前些时候那般烦恼,可岚葭终究还在,筑子遥也不好直接开口问他,只得暗自苦恼。
  白衣少年见状,轻笑一下,他道:“娘娘于镇妖塔的修筑可是有疑?”
  筑子遥微愣,转而清了清嗓子,启唇:“国师既为国师,朝中必然事务繁杂,何须大材小用,来此监修,本宫以为命个新来的小官小吏方可。”说话之余,筑子遥也不忘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让筑子遥失意的却是对方眼眸之中的波澜不惊,少年淡淡颜笑,是那么不以为然,乃至神似漠视。
  “是。”他温文轻言,看了眼筑子遥。仅如此淡淡一眼,筑子遥却从他眼底看到了一种跨越年限的深邃,这也是大大加深了筑子遥对他的好奇之心。
  事后,岚葭原话禀报了段景,也正如筑子遥之意,段景下达了招募监修官的诏书。
  常腓本是昔日姑苏首富之独女,因几年前涉嫌贪污被抄家,其美貌引宫中宦官注目,将之献到段景面前以讨好,如是常家才得保全。
  而今日,筑子遥便是来向段景提出他要去一趟姑苏常家。
  段景起先有些疑虑,但在筑子遥三寸不烂之舌的怂恿下最终还是应允,派遣了不少侍卫护送他。
  姑苏常家是常腓娘家又不是筑子遥娘家,他自然不会真正回去,于是密谋安排了一场“绑架案”。
  在出发前几日,筑子遥便已让岚葭暗中买通了一家客栈,也就是此刻他们驻足歇息的这里。
  饭菜中下了迷药,也正是因此,在众侍卫吃饭尝菜之际,筑子遥却是滴水未进。
  事情进行得顺利,筑子遥甩下一袋白银,让掌柜一家赶紧远远离开这个地方,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段景素来以凶狠残暴著称,倘若被他晓得了这件事情,筑子遥倒是无可大碍,但这家子多半一个活口都留不了。
  迷倒侍卫之后,跟在筑子遥身边也就唯有岚葭,他看这侍女机灵懂事,便带上了。
  “娘娘,此刻我们要去何方?”岚葭望了眼大门紧闭的客栈,神色间透露着几分慌张和不知所措。
  筑子遥朝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我让你拿的东西都带了吗?”
  岚葭取下背后包袱,是一套男服,筑子遥拿起它,当即便有种久违的亲切感,穿上更是比一身华丽贵服要适用得多。
  将乌丝般的三千青丝简单绾起,加上这一袭白衣,即便是顶着张“天下第一美人”的脸,倒也当真有几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感觉。
  “娘娘,奴婢疑惑,您为何要装成这副模样?”
  “岚葭,忘了出发前我是如何告诉你的?该叫我什么?”
  “是,公子。”
  筑子遥淡淡一笑,这丫头还算机灵,不过带上她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便是岚葭曾提起过她会武功一事。筑子遥打自在诛仙台前喝下那一杯往生水后,仙术就被封住了,而武功他又不会,哪怕岚葭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带着在身侧作保也总归是好的。
  只是这里一片荒郊野外,成美缘君虽说是神仙罢,但也奈何有些个路痴。想当年太上老君请他参加一个丹会,结果左兜右转,费了整整三日才到。到的时候吧,丹没了,人也散了,只剩下老君那张绿成黄瓜的老脸。
  轻叹一口气,此刻筑子遥倒是宁愿再看上几遍太上老君那张黄瓜脸,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当什么绝世美女。
  岚葭不理解地直直盯着筑子遥,心底暗想:也不知为何,自从娘娘大病过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过这样的变化看上去还不错,至少不用再整天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脑袋突然没了。
  筑子遥四下张望了许久,轻声叹息一下,果真无论身处何时何地,终究还是改不了路痴的本性,反向问:“岚葭,你可知兰陵该往何方?”
  “娘娘……不,公子要去兰陵作甚?”岚葭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筑子遥,很是不解之色。
  作甚?自是去那儿探探路,瞧上一眼含湘,此话筑子遥自当说不得,肃了肃面容,他道:“岚葭,你若想在这不太平的年代之中好好活着,且务必要记住一句话——多做少问。”
  闻言,岚葭当即闭口不语,为筑子遥引路。
  筑子遥轻吁一口气,与其想着如何编织谎言去糊弄她,倒不如放一句狠话来的方便,只是委屈这丫头难免有些伤神。
  但筑子遥所说确是句句真言,天下棋局,谁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王权纷争的一枚棋子,唯恐知道越多反倒断了自己的生路。
  帝都临安与酒都兰陵也算不上太远,筑子遥与岚葭半路弄到两匹马,快马加鞭之下半日功夫便已抵达兰陵。
  眼下已是偏近黄昏时刻,他二人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岚葭在她房中歇息,筑子遥独自离开。
  客栈里边人多气闷,筑子遥还是比较欢喜空旷些的地方,岚葭应该是一路奔波累了罢,筑子遥也没有去打扰她,便一人上街。
  街市的繁杂热闹,人来人往好似七百年前。然,筑子遥淡淡露出一抹苦笑,说起来他和兰陵也还当真有过一段匪浅的渊源呢。
  他本也是介凡夫俗子,祖籍江南,出生古武世家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
  还忆七百年前的那个夜晚,寒风入骨,面带纱巾的女子轻巧翻入围墙内,此刻已是入夜九分,四下昏暗,她只借着微弱的月光来到那扇古旧的木门前。
  女子伸手敲响,只见里边亮起灯火,不久便听“吱呀——”一声,粗布麻衣,满面书生气的男人迷茫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认出对方,惊诧道:“霜儿,你这时怎会来此?”
  现下情况紧急,女子来不及多过解释,一把抓起男人的臂膀便往循身翻过围墙。
  显然粗衣书生并不会武功,被女子拉着强行翻墙,愣是惊魂未定饶久,在安静的冬夜里,他的心跳声清晰万般。
  男人大口喘息了几下,只待情绪慢慢转好恢复,他才反应过来,不解询问女子:“霜儿,你要作甚?”
  深夜本就看人模糊,又加之戴着面纱,男人着实看不清女子此刻神情,只闻她半带赌气的意味问道:“臭书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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