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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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寻真点了点头，轻声道：“不太想走了……”
　　郑夺锋犹豫片刻，走到楚寻真的面前，半跪下来：“那我背你。”
　　他是元婴期的大修，身负术法万千，本可御剑，又或招来灵兽驮载，但这会儿，郑夺锋却用寻常凡人的方式，想要背一背楚寻真。
　　青年也不嫌弃，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便靠在了高大修者的背上，任由对方扶着他的腰身，将他背负起来。
　　“又轻了二两啊……”感受着背上那单薄的重量，郑夺锋蹙眉，“过些时日，北域的大集又要开了，到时候我去集上购置点灵材，再给你调养调养。”
　　楚寻真现下倒是嫌弃起来了：“有什么好养的。”他现在的身躯由琉璃珍宝塔所炼化，虽是柔弱且不负修为，但却充溢灵息，如翠竹般坚韧。
　　郑夺锋反倒乐呵起来：“长点儿好，反正，我都背得起来。”
　　他背着楚寻真走过新绿的沿岸，看着旁侧的湖水渐渐解冻，露出春的倩影。这里是北域与中洲交汇的长河源头，漫延千万里，似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直至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要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也挺好。”郑夺锋忽然感慨道。
　　楚寻真忍不住呿了一声：“真要走这么久，你怕是得累死吧？”
　　“累死我也甘愿啊。”他缓声说着。
　　楚寻真受不了他这幅傻样了：“……你这傻子，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其实脑子不太好使？”
　　郑夺锋轻笑。
　　从冰封战场离开之后，他便在带着楚寻真回到了常星门曾经的门派驻地小秘境幻界仙域。当年漫山野花的小秘境在昔年的门派自毁大阵中早已倾覆，落入了空无狭缝里，若非郑夺锋运用宙道手段撕裂狭缝辟出道路，已无修为的楚寻真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再回到这里。
　　在郑夺锋的帮助下，他在已是无尽的破碎空间碎屑的旧址，立下了一块小小的碑。
　　卫君子与楚卫君虽是源自同一元灵，但终究是两个人，赵振星替他为卫君子砌了坟茔，那他自己便亲自为楚卫君做下祭奠。
　　在碑前，郑夺锋默默地做下了誓言。
　　前半生，是楚卫君护他的寻真半载，守了他天真无暇。
　　那后半生，就让自己常伴楚寻真的身侧，再为楚寻真找回往昔的至纯。
　　之后，他便带着楚寻真游历了万千山河。
　　曾经的郑夺锋一心求道，心中想的永远只有那虚无缥缈的成仙之路，而后又在繁华声色里迷了本心，只看见了自己苦心孤诣，求而不得的东西，却从未留意过他早已拥有了的，远比仙途愈加珍贵的事物。
　　到底是。
　　当时年少，不识真心。
　　还好，现在他终于挽回了那么一丝一毫。
　　郑夺锋想着，所谓的仙，所谓的道，不过虚浮。就算权倾天下又如何？就算力劈华山又如何？千般美色，万般荣华，也抵不得他心中所求的一颦一笑，一会一眸。
　　他不成仙。
　　…………
　　长河仅是源头，虽下游有无数支流分脉，但终究只有一个发源地。
　　郑夺锋背着楚寻真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长河起始的地方。
　　于河流之源，筑有重镇天浮。
　　这天浮重镇是最近一年才在中北交界处修筑起来的重镇，原本是为勾连中洲与北域的商路所建的驿站。后因管理重镇的修者突发奇想，因地制宜做了修改，竟成了座声名鹊起的游玩圣地。
　　重镇共三十六小浮岛，十八漂于源头暖池之上，十八浮在池上半空之中，漂岛与浮岛中有无数瀑布般的天丝衔接，端得是一派仙境之景。
　　走到重镇的外围，楚寻真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修者，忍不住捶了捶郑夺锋宽阔的脊背。
　　“快把我放下来，之后我自己走就是了……”
　　郑夺锋假装听不见，左顾而言他：“待会儿到了重镇之后，我们先去镇中的渡仙楼要上一间上房，然后再去听听暖湖边的说书客讲上一段奇闻异事。等明日朝阳升起之前，再登上十八浮岛中位置最高的那座岛上的接天塔看日出，寻真，你看如何？”
　　发觉似乎有修者注意到自己和郑夺锋这暧昧姿势而窃窃私语，楚寻真忍不住红了红脸，有些急了：“你这人……真不要脸。”
　　郑夺锋灵识敏锐，不着痕迹地散发灵压，将那几个张望的修者给狠狠地迫压了一番，以示警告。
　　不过，见楚寻真确实恼了，他也不敢真惹楚寻真生气，便赶紧将楚寻真放了下来。
　　只是进镇的时候，仍偷偷伸出一只手，仗着楚寻真穿着的白袍袖子宽大，于袖下，握紧了楚寻真的手。
　　楚寻真挣扎：“松手……”
　　郑夺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天浮重镇是商贸大镇，鱼龙混杂，我怕你会有危险，这么牵着安全些。”
　　楚寻真撇撇嘴：“你是觉得自己护不住我？”
　　郑夺锋微愣：“不是……”
　　趁着他愣神的功法，楚寻真手一甩，便挣脱了出来。郑夺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楚寻真耍了一遭，不过他也不生气，反倒重新牵住了楚寻真。
　　“我就想牵牵你。”他柔了眼角。
　　楚寻真又呿了一声，只是这会儿倒没挣扎开来，就这么任由郑夺锋握着自己的手，和他并肩走着。
　　郑夺锋笑了笑。
　　多想这么一直牵下去。
　　跨过时间，永不成仙。


第40章　番外：他不成仙（下）
　　进了天浮重镇之中；　又是另一番光景。
　　楚寻真与郑夺锋两人所入之岛是漂在暖湖的十八屿中最大的那一方；　以质地上乘的青石板铺地；　一条不可望其远近的长路贯穿其间；　周围是层层交叠的水榭楼台；　房顶之上的琉璃瓦在大日的辉耀下灿灿生辉。穿着各异的修者们与搭载着货物的宝车似车水马龙；　偶有着艳色衣物的貌美低阶修者在流浪乐修的奏乐下舞动；　端得是一派歌舞升平。
　　郑夺锋是元婴之躯，便是收敛了灵压；　余威也能让凝神期以下的修者望而生畏，一路上，所经之处如分海一般，倒是格外的畅通。
　　握着掌中那纤细的手；　不多时，他便将楚寻真领到了他之前便已打探过的渡仙楼。
　　楼中掌柜是名金丹期的修者，平素并不露面，由筑基期的小修代为管理仙楼。
　　两人进来之时，那小修正捧着一本杂记看得津津有味。听到脚步声；　他还未抬头招呼客人；　便被郑夺锋的灵威给震了一下；　差点没一头栽在前桌上。
　　揉了揉被碰红了的额头，小修有些忿忿。
　　他抬头，正想抱怨一声；　却只看见一容貌清隽的白衣公子没好气地捶打了他旁侧那腰背挺直得如同劲松一般的黑衣修者。
　　待楚寻真让郑夺锋将他的灵压彻底收敛后，他才颇为不好意思地走到了前柜；　轻声道：“不好意思，掌柜的，要两间上房。”
　　小修虽是渡仙楼的代管掌柜，在这客流量极大的天浮重镇中也见过不少龙章凤姿，但如楚寻真这般好看的，他却是头一回见。
　　也许之前他也曾见过用了不少养颜丹，容貌精致如雕琢的美艳修者，但那些修者身上却没有白衣这样出尘的气质，容貌更像是庸俗的金粉，毫无灵气可言。
　　他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哦……好的好的，两间上房？”
　　郑夺锋忽然越过楚寻真，拍了拍前桌：“一间足矣。”
　　不太高兴楚寻真被人这么盯着，郑夺锋又不动声色地释放了一点灵压，顿时将小修压得喘不过气来。
　　楚寻真蹙眉：“两间。”
　　郑夺锋转头看他，稍微软了些声音：“这重镇里别有想法的人太多了，寻真，和我在一起。”
　　他这话虽是在理，但说得暧昧，让楚寻真有些尴尬。
　　看着眼睛睁得椭圆的小修，又瞥瞥听到动静，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的其他修者，顿时没了脾气。
　　修者越是修为高深，越是对这种事情不甚在意。只有念着传宗接代，寿元短暂的凡人才会抗拒同性之事，不过郑夺锋修为深不可测，而楚寻真的样貌又太过出挑，这才引起了楼中修者们的注意。
　　被望得窘迫，楚寻真臊得耳朵尖都有些泛红，他垂首，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夺锋窃喜。
　　他故作矜持地敲了敲前桌，收了威压，这才把小修走得神给唤回来。那小修打了个激灵，结果郑夺锋排过来的灵石，赶忙从桌旁的小盒中找出一枚充当钥匙的玉玦，交与了郑夺锋。
　　接下玉玦，他又缓缓地执起了楚寻真的白皙的手，抬起唇边轻吻：“走吧，天字乙号。”
　　“你这人真是越发不要脸了……”楚寻真和他站得近，一边被郑夺锋牵着走，一边压低了声音恼他。
　　郑夺锋不以为意：“这种东西倒是从未有过。”
　　楚寻真揶揄他：“哦？是么，也不知道以前是哪个纯情少年，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心，居然还劳心费力，在凡人城镇里大摆了礼花，为那美人点亮了夜空呢。”
　　郑夺锋默然。
　　他轻声道：“寻真，你可还怨着我当年不识真心，糟蹋了你的情意……”
　　楚寻真却是轻笑：“若还怨着，你倒如何？”
　　郑夺锋一时哑声。
　　楚寻真觉得有些无趣，他早就什么都不在意了，留在郑夺锋身边，也只是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而已。
　　只想着，郑夺锋若是想补偿，那便让他补偿，等尽了一切因果，也就没什么了。
　　意难平？
　　不至于。
　　情也好，爱也罢，左右不过是白马过隙。他现在的心境，大抵是了无牵过。
　　然后。
　　他被郑夺锋拉进了厢房中，被扶坐在了榻上。
　　郑夺锋单膝跪下，伏在了楚寻真的腿边。
　　“你这是作甚？”楚寻真疑惑。
　　郑夺锋递上了一柄灵刀。
　　这刀楚寻真倒也认得，晓得是郑夺锋常用的那柄，平素灭杀过无数妖兽。
　　他听见郑夺锋一字一顿道：
　　“若是恼我，若是怨我，若是恨我……寻真，我会卸下全数修为，你悉数在我身上讨回来吧。只是……莫要离开我。”
　　楚寻真差点被他逗笑，弯了弯眼眸：“你可是觉得这债讨得回来？”
　　郑夺锋却道：“这一辈子讨不完，那便下一辈子也跟着还……”
　　“你这痴人，”楚寻真无奈，“我若还是惦记着，早就躲得远远地，何必再回来待在你身边作践自己？而且，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完得了，下辈子，你还想缠着我？”
　　郑夺锋抬首，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他声音低沉，却温柔似水。
　　“那就永生永世纠缠不休。”
　　“可我不过是那上古医修的一缕分神，若是另外的元神来了，你又何如？”
　　“那我便执灵刀，杀戮一切，任谁也无法伤你分毫。”
　　楚寻真只笑：“若是这样，你这业债怕是结得深了，这辈子只怕是都成不了正果，飞不了升，渡不了仙。”
　　郑夺锋放下刀，坐在他的身边，吻着楚寻真的发。他眷恋地捧着楚寻真清隽的脸，先是额头，再是明眸，而后面颊，最后吻在了楚寻真的唇上。
　　他声音悠悠。
　　“那便，我不成仙。”


第41章　番外：千年
　　春寒料峭；　正是新生。
　　赵晓行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清扫着山中的落雪。他是沧羽门中的一名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　不过炼气期；　只得做些扫雪这般的体力活；　谋取一星半点的门派贡献；　以此为生。
　　不过；　赵晓行还是有些抱负的。
　　此地是一处不在沧羽门门派管辖境内的小空间。
　　据说，它曾是一片幻灵仙域；　只是后来遭受了毁灭性打击，坠入深渊狭缝中，这些年才落回修真界，有了点生机。而后小秘境被沧羽门拿下；　试图在养好生机后，将其充作一处培养灵植与灵兽的地方。
　　赵晓行念想着，千年前的秘境便是曾遭毁灭，也会残留下一些好东西，这才特地递交了申请；　被发配到了秘境做事。
　　“哎！若我要是有千年之前那位让沧羽门发扬光大；　跻身中洲名门的赵振星赵掌门那般的天资才情可有多好？”赵晓行忍不住长叹。
　　忽然；　他只觉扫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赵晓行顿时一惊，误以为天降机缘，忙丢了扫帚；　用手去刨雪中的东西。
　　可把那东西拿出来一看，赵晓行却是失望至极：挖出来的是一把白玉所制的笛子。
　　“还以为是什么呢；　居然只是把什么灵气也没有的玉笛……”
　　然后。
　　他被人拍了拍肩膀。
　　赵晓行被吓得猛一回头，便看见一华服公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此人面容英俊雍容，贵气十足，让赵晓行瞬间想到了那些修真世家中涵养极佳的公子哥。而公子的身边，还立着沧羽门驻小秘境的负责人。
　　“这位小兄弟，你手上这笛子，不知可否借我一看？”华服公子轻笑。
　　和他站在一同的门派负责人赶紧推搡赵晓行：“你……你是我们沧羽门的吧，快把笛子给卫公子。”
　　“哦……哦……”
　　赵晓行也不推辞，直接将笛子递了出去。
　　卫公子接过笛子，眼神里竟流露出一丝怀念。片刻后，他敛了心神，看向门派负责人，道：“渚先生，小生才疏学浅，敢问这笛上为何会有黑痕？”
　　门派负责人想了想，让卫公子给他看看笛子，等用灵识探查过玉笛一遍后，他却皱起了眉。
　　“渚先生？”卫公子和声问询。
　　身材圆润的负责人将笛子递还给卫公子，有些狐疑：“这痕迹……应该是被人常年把持留下的，上面有血气和邪气，持有者怕是修习过什么血道禁术吧……嗯……嗯！？”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笛子……不会是那个邪魔的遗物吧？”
　　卫公子疑道：“邪魔？”
　　赵晓行也来了兴趣，颇为好奇地望着渚姓修者。
　　渚先生摆了摆手：“我沧羽门接下这处小秘境前，曾在里面发现过有血魔的气息。嗨！卫公子你是不知道，这秘境未落之前可大有来头，是传说中那常星门的驻地仙域。”
　　“只是……常星门惨遭那些虚伪正道勾结灭门，整派自毁，才让这仙域也断了生机。而那血魔！正是在灭门之局中失踪的正道弟子赫连懿！不过，因为时代久远，他又修了血道，早已境界崩溃，死在了秘境里。”
　　“这笛，恐怕就是一直被他所持，才染了黑痕。不过……赫连懿既然改修血道，就算幻界仙域落入狭缝，也能逃出来，为何还会死在此地呢……”
　　卫公子若有所思。
　　赵晓行却嘿嘿一笑：“该不会是睹物思人吧？玉笛玉笛，莫不是血魔也会伤春悲秋，怀念故人？”
　　“谁知道呢？”
　　卫公子摇头晃脑，自顾自地收起玉笛，竟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寻出几块上品灵石，丢给了赵晓行。作为外门弟子，赵晓行哪里见过这等的“大钱”，登时看直了眼。
　　见赵晓行收下灵石，卫公子又看了一眼渚先生，指了指乐呵呵的赵晓行：“你这沧羽门弟子看着倒也机灵，不若让他当当向导，领我一程。”
　　“好说，好说。”渚先生赶忙赔笑脸。
　　赵晓行倒也乐意，毕竟这卫公子看上去财大气粗，跟着他定有好处，便收了灵石，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准备离开的卫公子。待赵晓行跟上，卫公子拂袖，唤出一柄长剑，捎带着赵晓行御剑而行，不消片刻，便已穿过了云霄。
　　他开口问道：“可曾听说过一个人？”
　　“卫仙师，您想打听什么人”赵晓行这会儿都有些谄媚了。
　　“一个……千百年前的故人。”
　　赵晓行想了想：“这……不若仙师你先说说名字？”
　　“那孩子呀，他叫楚寻真，可曾听过？”
　　赵晓行摇摇头：“不知。”
　　卫公子倒也不在意，又道：“那另一人，你可听说过？他名郑夺锋。”
　　这下赵晓行倒是知道了：“仙师说得可是那郑老魔？”
　　“什么老魔？”
　　赵晓行来了劲儿：“嘿！卫仙师你可不知道，这郑夺锋，据说是一代奇才，虽是落魄出身，但气运极强，竟不知为何得了机缘，一飞冲天，让无数修者艳羡！只是……他成名之后，却又不知怎的，堕了魔道，最后被北域的修者灭杀在了冰原战场，坠下了战场深渊，有人说，他是为了一个美人才变成这般的……哎，那得是怎样的绝色？”他竟有些想入非非起来。
　　卫公子又问：“那他死了吗？”
　　“传说似乎有人见他从战场深渊爬了出来……不过现在说不清。修者虽逆天而行，但也不是永寿……只是我想，他既愿为那绝色落得那般，便是入了轮回，怕也是要和对方一直纠缠下去吧。”
　　“这样啊……这般，倒也还行，想来他也不会再有危险了……”
　　赵晓行抬头，只觉得这卫公子不仅修为高深，且人也神叨叨的，教人看不清真颜，忍不住问道：“仙师，不知……敢问仙师名号？”
　　“我？”
　　卫公子望向远方，忽有些怀念。
　　远处云雾缭绕。
　　白云千载空悠悠。
　　“……便唤我，卫念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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