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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美貌冠天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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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有些慌乱。
食肆伙计看见有客上门,满脸堆笑地过来报出一串招牌菜,江栖鹤敷衍地点了碗牛肉面,开始了漫长无止境的忧郁。
他终于知道为何陆云深老说他们两人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因为他俩还真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比认识沈妄认识白无心更早。
但那会儿,年少的陆云深戴着一张据说不成亲就取不下来的面具,而现在,跑过来相认的人脸上干干净净连颗痣都没有。
呵,认得出来个屁。
一想到这,江栖鹤不仅牙疼,还被气得肝疼。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故人相认,不该拿出点故人的做派么?要不是来了歇夜城,顺手买下块面具往那人脸上一遮,恐怕他这辈子都想不起这事。
还有啊,您面具都摘了不就意味着您已经成亲了吗,还来勾搭我缠着我干啥?混账东西!不是人!
江栖鹤在心里怒骂。
这个时辰没几个食客,牛肉面很快就端了上来。大块的肉堆在最上层,葱花香菜铺开来,红油鲜亮,香飘诱人。
江栖鹤从竹筒中抽出双筷子将面拌开,再狠狠挑起一夹,用力吃下去。
他边吃边在心里骂,字字句句不带重样,浑然不觉自己跟个被骗了感情的弃妇似的。
这时听话站在面具摊子前的陆云深眉梢微蹙,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抬眼向食肆投去一瞥,再三思量后,把伞一收,快步走进去。
江栖鹤碗里的牛肉被吃了一干二净,面只剩下一小团,与青菜一起半遮半掩在汤底中,随时会遭到消灭。
陆云深坐到江栖鹤对面时,这人正戳上青菜的筷子猛地一抖,旋即强装镇定,改为挑起一夹面。
“阿鹤,你发现了什么吗?”陆云深轻声开口。
“呵呵。”江栖鹤面无表情。
陆云深倾身凑近几分:“阿鹤?”
江栖鹤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伸手把一直偷瞄这边的伙计招过来,“小哥,你和我说说,你们歇夜城,是不是要成亲后才能摘下面具?”
“是,不过一般成亲当日就可以摘下了。”虽有些疑惑,但伙计还是如实回答。
江栖鹤向他道声谢,顺带加了二两梨花酒,然后转头看向陆云深,“听见他刚刚说的了吗?”
陆云深有些懵,不明所以地回视江栖鹤:“听见了”
“所以,你,歇夜城人,没戴面具,离我远点。”江栖鹤瞪他。
“啊?”陆云深瞪眼。
“啊个屁,第一次见你你戴着面具,说没娶亲不能摘,但第二次在风云大会上你已摘掉面具。”江栖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别说你中途又失忆了,忘记自己来自歇夜城,就顺手把脸上这碍事玩意儿给飞了。”
被劈头盖脸说了一通,陆云深起先仍有几分迷茫,尔后反应过来什么,抬手将江栖鹤指着他的手包住,低柔的声音里透出喜悦:“阿鹤你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啦?”
江栖鹤面无表情拍开他的爪子,“想起来了,还想起来你是个人渣。”
“不是的。”陆云深使劲摇头,“我怎么可能和别的人成亲呢?摘掉面具一定是由于旁的原因。”
“哦,那你说来听听。”江栖鹤冻着一张脸,语气平直。
陆云深陷入沉思。
他手指屈起又松开,在江栖鹤没什么温度的目光中,渐渐掀起眼皮:“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因为遇上你之后,我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这种答案真是令人——猝不及防。
江栖鹤又“嘶”了一声,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地。他悄无声息地往旁挪了挪,不与陆云深正对着。
“你们歇夜城还真是民风开放。”江栖鹤垂下眸光,轻声嘟囔。
“是的嘞!”上酒的伙计插嘴,“不开放不行,这年头,媳妇儿基本靠抢。”
“……”江栖鹤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黑着一张脸对陆云深道,“看来你还算委婉派。”
“虽说咱们这儿习俗是成亲后才能摘掉面具,但也有不少人离开歇夜城后就不遵守啦,这位客官,你可别太钻牛角尖了。”伙计又道。
江栖鹤默不作声地磨起牙,内心很是不满。
到底是谁在你们这儿又吃饭又喝酒的?是对面那人吗?帮他说话是不想做生意了吗?
但伙计一颗心向着自己家乡人,斟酒时还特意为陆云深满上一杯,送到他手边。
江栖鹤翻了个白眼让伙计把前面的牛肉面撤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发现这梨花酒太烈,跟用烧刀子直接兑的似的,味道匪夷所思得很。
行吧,江栖鹤觉得自己算是看透人生俗尘了。
每每尝到不合口味的东西,江栖鹤便会不甚明显地皱一下眉,他应当自己都不曾发觉这个习惯,却被陆云深摸得清楚。
对面的那人立时绕过来坐到他身旁,将酒杯拿到一旁,语气轻柔又诚恳,“阿鹤,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也只想和你成亲。”
陆云深没有摘下江栖鹤扣在他脸上的面具,少年的上半张脸被遮去,只露出浮动着细碎光芒的眼眸。
漆黑眼眸专注地凝视江栖鹤,就像一双只为他闪烁的星辰。
这样的陆云深与记忆中那个少年相重叠,穿透缭绕在陈旧记忆间的云雾,江栖鹤眼一眨,回到了那条长街上。
出月镇,吟风街,名字很有诗意,但两个人的初遇却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尘埃乱滚,断刀残棍的相逢——他俩打了一架。
那年初春,出月镇爆发时疫,江眠不幸受染。
当江栖鹤发现时,整个出月镇上,治疗时疫的药材几乎被抢空,唯独一家姓陈的药铺还剩了一包。
江栖鹤欢欢喜喜地走进去,没想到突然窜出个人来和他抢。他当即就怒了,不由分说提起一截儿木棍砸过去,对方也不是软柿子,拔出背上那把断刀和他来了个硬碰硬。
彼年陆庄主与江大爷都很年幼,两棵豆芽菜混战在一起,眼里只有对方和对方的武器,脑子里只有把对方的牙给打掉,很快就给了他人可乘之机——那唯一的药材被后进门的大婶买走了。
如此一来,江栖鹤与陆云深落得个两败俱伤,谁也没讨着好。
但到底江栖鹤多经历了一辈子,并非真正的小屁孩儿,又见识过江眠染病的样子,仔细看了几眼便认出陆云深也染上了瘟疫,不过还在初期,能活蹦乱跳。
都是为了救命来买药的,别人的命别人珍惜,江眠的命他珍惜,谁也怪不着谁。
想通这一点,江栖鹤把被他摁倒在地的陆云深给拉了起来,气也消了。
他随口问了几句,涉世未深的少年就将自己家底交代了个全,譬如他来自歇夜城,脸上的面具要一直戴到成婚才能取下,到韶州来是想拜师学艺。
“拜师学艺是要给钱的,你有那么多钱吗?”江栖鹤随口调侃。
“我可以赚。”陆姓少年板着脸,硬邦邦地回答。
“先把命赚回来吧。”江栖鹤对他说,“再过几日,你就没此刻这般好过了,会发高烧、说胡话,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喝不进。”
当时陆云深是怎么回答他的?
陆云深说,“那就在那个时候来临之前,把药买到;如果买不到,就去抢,总之,我会想方设法活下来。”
江栖鹤对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少年人却不服气地将那把断刀抱在怀里,仰着脸,倔强道:“你家也有人感染瘟疫吧?我们打个赌,我会将你要的那份也弄到手。”
夕阳在他身后落下,余晖满地,长街如同烧着一般,炫目耀眼。
江栖鹤静立在三尺外许久,终于轻声发问:“赌什么?”
“就赌我的命。”陆云深一扬下巴,吐字干脆。
江栖鹤没有答应这个赌约,他把小孩儿带回家里,请他吃了一顿饭。
没有什么好菜,一把野菜几个土豆胡萝卜混在一锅煮熟而已。
吃完后陆云深背着断刀离开,江栖鹤也上街去,继续拍药铺的大门,结果可想而知。
月上中天,碰了一鼻子灰的江栖鹤回到家中,赫然发现窗外的花盆中多了些药渣。
他推门进去,看见本该神志不清的江眠睡得异常香甜。
那个来自歇夜城、戴着面具不见真容的少年,竟然说到做到。
初见那刻的血与疼痛,于夕阳余晖中和解,又在月光如水的时候,悄无声息化作一片温柔。
江栖鹤在陆云深小心翼翼勾住他手指时,从回忆的洪流中抽身而出。
他偏头看向身边已是枯荣剑的陆云深,忽然道:“你从前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应该在那年风云大会上就认出你了。”
陆云深眉梢缓缓挑起,又轻悠悠垂落,最后一抹微苦的笑漾开在眼底,“阿鹤,你忘了你曾经胡乱作出的一句诗了吗?”
“你到底记得写什么?”江栖鹤瞪了一下眼。
白发少年敛下眸光,将视线落到江栖鹤待有鸿蒙戒的那只手上,然后一根一根手指嵌进他五指的缝隙里,将之扣住。
“江岸栖野鹤,平陆垂云深。”
陆云深缓慢地将这句诗念出口,尔后顿了顿,继续道,“我本来没有名字,遇到你后,你胡掐了一句诗,我就把它用作了我的名字。”
江栖鹤睫毛猛地一颤,下意识想缩手,却遭陆云深握得更紧。
这个人的手干燥温热,力道其实很温柔,但透着一股不由分说。
震撼涌上心头,但很快又生出几分酸涩,最后逐渐变得复杂,混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眼前的这个人,似乎真如他所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在身后追赶。
连名字都是从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中取的。
这样的人啊,叫他怎么不心生柔软呢?
江栖鹤望着陆云深发上的玉冠,心底生出一个疑问。
“你何时修的无情道?”几乎没怎么犹豫,江栖鹤问出口。
陆云深眼神一闪,没立刻回答。
“说。”江栖鹤声音一沉。
隔了好半晌,垂着头的陆云深才开口,“五百年前。”
江栖鹤心下一凛。
修行之道无数,无情道自古有之,乃是通天大道,但修炼之人甚少,原因无他,盖“人”之一字而已。
十丈红尘,浮华迷乱,从此世间生长出的人,情有千百种,贪念嗔痴抛不尽,牵扯羁绊更是难斩断。
少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大道无情,可偏偏陆云深入了门,修成高天梵罗体,炼就了太上之音。
还恰恰是在五百年前,这样的时间点,若是说与他江栖鹤无关,还真不信。
“其实,我入了虚渊没多久就死在里面了。”漫长的沉默,陆云深迟迟不肯抬头,江栖鹤叹了一声气,“死亡就像一场长眠,五百年眨眼一瞬。但这眨眼一瞬,于我看到你的那刻,想起的真的只有一句‘朝如青丝暮成雪’。”
“陆云深,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天底下至傻的傻瓜,才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付出。天底下至傻的傻瓜,才会在什么承诺都没得到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守护。
天底下至傻的傻瓜,悬剑山庄枯荣剑陆云深。
“我不傻。”陆云深掀起眼眸,眉梢间透出几许无可奈何。
多余的话他没有解释,譬如当时若不转修无情道,江湖中便再无陆云深,也就没了此时相逢的可能。
江栖鹤又是一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前日得到的百万黄金被江栖鹤平分为四,陆云深推脱未果,百般不情愿地收下。
现今见江栖鹤没了继续在此处坐下去的想法,当即抢先结账,然后走去门口将伞撑开,等候江栖鹤出来。
陈一牵着马站在长街之中,阿绿蹲在他的伞下。
放眼西往,霧山隐在雨雾之后,轮廓发虚,看不真切。
第38章 千灯照夜(六)
第五章千灯照夜(六)
霧山伫立于烟雨中; 一抹乳白散在层林之间,缥缥缈缈似是轻纱。
霜白衣角在苍莽之中稍纵即过,只留下淡淡光弧供人追寻踪迹。那道身影极快,半柱香时间不到,就将整个霧山翻了个遍,最后回到山腰破庙中。
“江眠不在此处。”水珠顺着发尾、指尖滑落,在积灰的地面晕开成一团深黑; 江栖鹤眸光直勾勾盯着踩在残破佛像肩头上的阿绿,沉声道。
“怎么可能!”阿绿先是一怔,尔后被江栖鹤冷冽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声音也压得很轻,“江眠亲口告诉我的,说要来霧山采药,我想着这荒山野地; 就没跟来,转头去了垂云岛看风云大会。没骗你的。”
“你冷静。”陆云深拉开江栖鹤; 取出一张毛巾帮他把面上、发间的雨水擦去,“进山采药不意味着整日都在山间,或许此刻他恰巧离开,不若我们在山里给江眠留下记号; 想必他看见了,就会来找你。”
阿绿抖了抖翅膀,从佛像肩头跳到稍矮的地方。陆云深开口,它语气也有了不少底气; “又或许他采完药了,毕竟我们从悬剑山庄过来,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
“不论如何,总能找到的。”陆云深柔声劝江栖鹤,顺手将上山路途中摘来的树莓塞了一颗到他嘴边,“你别急。”
唇上忽然多出的一点嫣红让江栖鹤冰冷的神色看上去有所缓和,他垂眸瞥了眼这颗树莓,想嫌弃一番不干不净的就往他这儿送,却看见上面还挂着晶莹水珠,赫然是清洗过的模样。
行吧。江栖鹤屈尊纡贵地咬了一口,鲜红汁水瞬间溢出来,有几滴残留在唇边,又被他极快地伸舌卷走,看得陆云深喉间一紧。
白发少年出神的一瞬,江栖鹤已调整好表情,是自己报的期望太大了,江眠告诉阿绿他要来霧山采药差不多是半个月前的事,而且腿长在江眠身上,想去哪儿也不必跟谁打招呼。
江栖鹤摸了摸鼻子,冲阿绿道歉,然后振袖一挥,扫开地上灰尘,席地坐下。
“我一会儿再去找找。”江栖鹤开口,“这次找慢一些。”
陆云深把整篮树莓放到江栖鹤身前,与他并排而坐。绿羽鸟垂涎已久,噌的一声从佛像手掌中下来,伸爪子抱走其中两颗,边道:“我们一起,你独自一人难免有所疏漏。这样如何,你找南面,我找北面,不管找没找到,都回这里集合。”
“我与你一道。”陆云深偏头,手指轻轻在江栖鹤手指上一勾,“吃完树莓再去,如何?”
“行。”江栖鹤垂下眸眼,不动声色地抽手拾起一颗树莓。
如此,三人一鸟分作两路,陈一与阿绿去往霧山北面,陆云深和江栖鹤往南面找。
这一次,江栖鹤走得很慢,和雪剑被他拿在手上,边走边往草丛翻。
陆云深看得眼角微抽,“江眠不会藏在这种地方吧?”
“万一落了块玉佩,或者被树枝撕下半块布料呢?”江栖鹤说得一本正经。
陆庄主瘫着一张脸:“……”
江栖鹤感觉得到,江眠的确来过此山,但歇夜城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许多踪迹都被掩藏了去,残留的气息也变得微弱。
他不禁在心底嘀咕起要是有一条能追寻气味的灵宠就好了,可惜身边只有阿绿,那家伙空有几百岁年纪,除了吃喝拉撒睡,旁的没半点用。
哎。
江栖鹤不自觉地叹了一声气。
陆云深挑眉,“你又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吃糖醋排骨了。”江大爷胡扯时向来面不改色,微微弯起的眉眼漾开笑意,叫人难以辨认真假。
但听他说话、跟在他身边的人是陆云深。
白发少年退而求其次拉住他衣角,低声问:“你为何不用神识搜山?”
江栖鹤一愣,眼底波光轻颤。
陆云深撑在两人头顶的这把伞乃雨过天青色,伞面用淡色的线绣出几片薄云,湘妃竹伞骨散发着清苦气息,恍惚之间,让江栖鹤生出一种他真的站在雨后青空下的错觉。
但一颗接一颗顺着竹骨滚落的雨珠很快将他拉回现实,雨水清澈透亮,拢成一圈明快的帘。
江栖鹤眸光扫过紧握伞柄的那只手,轻轻笑了一下,“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分明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但真到了地方,又不太敢,所以就只能一步一步走进泥土中,用双眼找寻了。”
陆云深不懂这种感觉,但他一般不会反驳江栖鹤的话,只得眨了下眼,道:“那我们继续找吧。”
江栖鹤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提步继续前行。
霧山并不似阿绿所言那般荒芜,山上动物种类繁多,草木丰茂,一年四季都有人进山打猎或伐木,是以山上山腰有好几间猎人屋。
不过江栖鹤方才寻找那一番,这些猎人屋都空着,而此时此刻,不远处那一间中,忽然住进了两个人。
“两个人都是仙修。”陆云深用神识探了一番,“一男一女,男的一股病气,修为甚微,女的境界约在无相境初期。”
“霧山又不是什么灵山宝地,这样的组合出现在此,委实奇怪。”江栖鹤眉头微蹙,不过很快舒展开来,“算了,何必计较这些于我无关的事,接着往下找吧。”
陆云深轻声一“嗯”,但就在这时,猎人屋中的一男一女声音传了出来。他们开始低声交谈,讨论的内容竟是如何进入偃琴洞窟。
“偃琴洞窟在歇夜城?”陆云深转过头去,低声问江栖鹤。
“不,偃琴洞窟的位置并不固定。”江栖鹤伸出食指摇了摇,“它可能出现在辰州,也有几率出现在青州,上一次我们挑战它的时候,地点在西北凉州月沼城。”
“竟是这般。”陆云深了然,“听这两人的说法,这次会出现在霧山了吧?”
“谁知道呢?目前偃琴洞窟现世的征兆还未出现。”江栖鹤耸肩,捏住陆云深手臂把他往外拉,“好了,别站在这儿听墙角了,万一待会儿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多不好意思。”
陆云深无言地瞪他一眼,脚步加快。
两人将霧山南面仔细找了一遍,没放过任何山洞或地缝,甚至连河底都潜下去摸了一趟,半点儿江眠的踪迹都未发现。
用元力将吸饱了水的衣衫与头发烘干后,江栖鹤迈着散漫的步子和陆云深一道往山腰破庙走。
江栖鹤小声抱怨:“我从虚渊出来这事儿闹得这么大,我不信江眠没听到风声。”
陆云深温声宽慰:“或许他听到消息后,就动身来找你了。”
“有那么蠢的吗?他又不知道我在哪儿。”江栖鹤没好气地撩开被风糊到脸上的头发,“失联家属要在原地等候,被找到的可能性才大。”
“你自己都说把事情闹得大,稍微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陆云深唇边挂着无奈的笑容,不动声色地绕到另一边,帮江栖鹤挡风,“失联是……失去联络的意思?”
“是……好吧,就当是我们和他在路上错过了。”江栖鹤垂着眸光,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和雪剑拨道旁的歪出的树枝,“干脆我也发个悬赏令得了,悬赏江眠的位置。”
陆云深沉默几许:“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夜色渐渐蔓延开来,将光线追逐到天边,刻下一道幽白浅痕。雨不知何时停了,风穿林而过,叶间积水点点滴落,落在伞面上发出啪嗒的响。这声音比雨水更厚重,引得江栖鹤往上瞄了一眼。
传进耳中的声音不止这一种,还有轻微的鸣响,接着是一声“轰”。
江栖鹤与陆云深同时抬头,越过伞的边缘往天空看去,只见刺眼白芒在天幕中炸开,条状光带宛若流星划过天空。
“是陈一的信号。”
“他们肯定发现了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出声,陆云深将伞一收,扶住江栖鹤手臂,带着人眨眼出现在信号发出的地点。
陈一站在一棵发育不良的榕树下,阿绿踩在枝头,喙上叼着一个东西。
用“一个东西”来形容,是因为很难说清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它用一根又一根细小木枝搭成,粗看可能会认为是个鸟窝,但细看下来,就会发现不是。这个比鸟窝大一些,上面还有个盖儿。
江栖鹤对这玩意儿有些印象,他在霧山翻找第一遍时见过。
“这怎么了?”江栖鹤下颌一扬。
阿绿把这东西叼下来,塞到江栖鹤怀里,大叫道:“这是江眠的药箱!他把药箱落在这里,肯定是出事了!”
江栖鹤眉头一皱,“你说这是江眠的药箱?”
“我亲自做的,花了好几个月才做好!”阿绿生气地撞了江栖鹤一下,然后一脚踹开“鸟窝”上的盖子,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
第39章 千灯照夜(七)
第五章千灯照夜(七)
江眠是个医修。什么样的情况; 才能让一个医修丢下自己的药箱呢?
江栖鹤第一次见到这个药箱时,它侧翻在草丛中,因为外形太像鸟窝,他便以为是某些鸟倒霉、窝被风掀翻在地,现在想来,只怕是江眠出了事,连药箱都顾不得收进鸿蒙戒中。
风过; 发育不良的歪脖子榕树哗啦啦往下滴水,一片嘈杂中,陈一抬起头; 眸光定定地望向江栖鹤,“春风君,由我来测算江前辈位置吧。”
“不急于一时。”江栖鹤却一把按住他的手,食指竖在唇边; 做了个噤声动作,“有人来了。”
来的人只有一个; 步履轻盈,约莫是名女子。她半点没有掩饰自己的意思,从曲折小径绕过来,于低矮灌木旁现出身形。
此人着一袭粉色纱裙; 发髻高挽,簪头缀着扇形玉坠,走动之间,撞出轻响。她单手提剑; 眉目间满是探究:“敢问发生……”
女子甫一开口,江栖鹤臂上的绿羽鸟扑腾翅膀飞起,在她面前一晃,惊奇道:“竟然是你——”
“你?”女子握剑的手一紧,眉梢高挑,神色满是错愕,“你是垂云岛时的那只鸟!”
“是的是的。”阿绿轻快地扇翅,落到江栖鹤肩头上,学着旁人抱拳的姿势将两片翅膀触了触,“那时未来得及向你道谢,多亏了你,否则我已成为吞河剑下的亡鸟了。”
“我平日里施惯了针,忙起来隔空为多人诊治不在话下,那日也是取了巧而已。”笑意浮现在眼底,女子露出几分期待的神情,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榕树下的三人。
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眉清目秀但透着稚气。
一个银白长发,手执轻伞眉眼微垂,只露出侧脸。
而另一个,背对着她。
她记得当日这只鸟儿与春风君一同离去,那么三人之中,这个背对她的人
是春风君的概率有多大呢?女子抿了抿唇,手因为激动而发抖。
陆云深及时撑开的天青色油纸伞下,水珠滚落成帘,将霜白衣袍的人罩在其中,模糊去眼底薄霜。他把药箱收入鸿蒙戒中,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去,把阿绿揪下来,点头致礼:“我还不知道有此事,多谢姑娘出手救了这只傻鸟。”
江栖鹤说话时唇角轻轻弯起,眉眼挑动间,泪痣清雅沉静。
他声音漫开在渐浓的春夜中,温润又清澈,听他说话的人唇张了又张,眼眸不住睁大。
白如细葱的手颤抖着抬起又垂落,发簪上的玉坠晃晃荡荡,女子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您您您真的是……春风君。”
说完这话,她骤然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捂住唇,“上次白玉台前那一眼,我已觉得自己死而无憾,现在、现在……我不会是活在梦里吧?”
小姑娘真有趣。
江栖鹤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番,发现她与先前在猎人屋中的那名女子是同一人。
不过江栖鹤没提此事,只低声道了句“你没做梦”。
女子将剑收回腰间,双手轻拍自己脸颊,眼眸眨了又眨,最后一次撩起眼皮时,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春风君,我能摸你一下吗?”
江栖鹤心说不愧是修行中人,凡尘俗礼在崇敬之人面前统统化为了狗屁。他是无所谓被摸一把,但陆云深兀然往前跨了一步,将他挡在身后,抬起下巴,语气生硬道:“不能。”
侧身而立的白发少年因此将面容全然显露出来,一双黑眸淡漠无情,像是裹了凛凛寒雪。
对上他的视线,粉衣女子微愣,旋即双手握成拳头,颤颤地举到胸前,“白发……您、莫非您是陆大庄主?”
“你倒是都认识。”江栖鹤挑眉。
“啊,枯荣剑和春风剑终于又在一起了!”诡异的水光从眼底闪过,女子激动得跺起步来,她在原地转了一圈,仰面看向天空,“自白玉台风云大会后已经六百年了,真是老天开眼。”
江栖鹤:“……”
陆云深:“……”
江栖鹤抬手想说你冷静冷静,粉衣女子却开始捂着唇喜极而泣,肩膀颤颤的,声音又哭又笑,“陆庄主还不准我摸春风君,天哪……这是在护食吗?”
“她是怎么了?”陆云深瘫着一张脸,回头问江栖鹤。
“哎呀,这种人很多的。”活了七八百年、见多识广的阿绿踩到陆云深肩上,“老陆你没看过坊间流传的小画本吗?什么春风君与莫闲君啦,春风君与神都掌门啦,甚至还有老江和江眠的,可谓是乱七糟八。不过流传最广最受欢迎的,还是你们俩的小画本,啧,你俩当年那一场比试,可谓惊天动地缠缠绵绵山无棱天地合……”
江栖鹤黑着脸一巴掌拍飞它,“闭嘴。”
陆云深眯了眯眼,“你与白无心,你与沈妄,还有……江眠?”
“听他胡扯。”江栖鹤揪着陆云深的脸把他脑袋移开。
歪脖子榕树外的粉衣女子见状,由捂唇改为捂住心口,一副站立不稳随时倒地的模样。
江栖鹤轻声一叹。
被冷落许久的陈一挠挠脑袋,凑到江栖鹤身后,试探着问:“春风君,我什么时候开始测算?”
等人走开了再算。江栖鹤在心底没好气道。
陈一看懂了他的意思,一手挡在脸侧,声音小小的,“我去树后。”
凝重紧张的气氛因为粉衣女子的出现变得微妙,陈一这话出口,又把氛围稍稍拽了回去。
粉衣女子察觉不对,立时轻咳一声止住唇边笑容,上前半步,严肃发问:“春风君,陆庄主,我是看到你们的信号弹才找过来的,本想一探究竟。敢问发生何事?可需小女子帮忙?”
“不必。”江栖鹤摆手。
“可与偃琴洞窟有关?”女子眸眼一转,前倾上半身,道,”近日来,江湖中不少人在传偃琴洞窟将于霧山现世,因此大量仙修正马不停蹄地赶往此处。今日除我与师兄外,还有许多人也来到了歇夜城,方才的信号弹,恐怕不止我一人看见。”
“与此无关。”江栖鹤摇头,心中却升起疑惑。
偃琴洞窟是座极其隐秘的秘境,千百年来无人曾推断出其现世地点,皆是此处向外界泄露征兆,众人再循着那征兆赶去。
怎么这次竟有人提前知晓,还广泛散播开去了?
秘境之于仙修,便如同藏宝库之于盗贼,通常而言,得到某个秘境的消息都会藏着捂着,生怕知道的人多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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