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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_许温柔-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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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北无力地抽回了手:“陆大侠; 借一步说话。”
  黑气既散,月穿云层,映照洞外地面隐有银光闪闪。方才来时匆忙; 陆晨霜当是这儿的土质本就如此; 现在低头细看才发现,这是一种镇邪符纸燃烧过后的灰烬; 足足铺遍了方圆数里的平原。
  这种符灰粘于地面风吹不动、雨冲不走,通常只需撒在妖邪伤人害命处便足够了; 不知这里为何撒了这么大一片。
  “此地曾名白泥弯; 洞中那只妖是黑雕所化; 姓甚名谁不详,只知当时妖界传其名号曰‘黑风’。”步出了这片诡异的平原,邵北回望那座小山; 道,“陆大侠即便听过这个名号,恐怕也无甚印象了吧,因为那只黑雕已于十五年前伏诛。”
  “伏诛了?那刚才那只是什么?”陆晨霜不禁背后一凉; “难道它死而复生?”
  邵北沉默良久,艰难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陆晨霜随之道出心中所想:“十五年前诛杀它的是宋仙人; 洞里那方镇妖法阵也是宋仙人所布。”
  “不止如此。”邵北道,“这白泥弯曾经近水,乃是一处低洼湿地,当年我师父来时此地的数百口村民均被黑风吸干了阳气; 无人幸免。师父无法将他们一一入殓,于是移来了土,将此地填为平原,后斩杀了黑风,又移来了山,将黑雕封于山下,叫它死了也要永世跪拜向白泥弯的方向。当时师父为防尸变,便在黑风的翅、爪、颈上加以镣铐,也就是你方才在洞中所见。”
  即便对于宋衍河那般的修为而言,移山填土也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更何况此事发生在十五年前。能叫他不惜此举,足见当时的情况惨烈,想必并非是宋衍河不愿叫门生来替死者入殓,而是已无法“一一”入殓。
  陆晨霜问:“那黑雕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邵北答:“我不知道。”
  陆晨霜:“……”
  邵北痛苦道:“陆大侠,你别这么看我,我所言句句属实,天地可鉴。若我早知它有复生之能,又岂会不严加提防?若我知它是以何法复生,又何必独自一人苦苦追捕?”
  陆晨霜终于明白邵北为什么不带人来了。
  镇妖之法并非无量山派一家才有,世间其他门派也多有大同小异的术法,所以不算什么秘密,陆晨霜虽不精通这类手段,却多少知道一点儿他们是怎么镇的。
  镇妖,凭何而镇?绝不是单靠布阵之人挥手写的那几个字,而是以阵为媒,借天地之力镇压邪煞。布阵的人修为越高,老天爷也多给他面子一些,所以借来的天地之力也就越多,阵法效力随之越强,且修仙界常有布阵之人功力突破,他昔年所布之阵圣光大现、旧符焕新等等的传闻。
  这还只是没成仙的,那成仙之人早前在凡间所布之阵又当如何?还不得日日青烟、方圆百里风调雨顺才能配得起人家身份?
  而什么样的阵会失效?如土龙的庞大躯体,如黑雕的滚滚黑气,逆天而行者一旦死了,他的虚妄法术便散了。
  曾经伏诛的妖邪如今复生,难免教人联想到当日诛杀镇压它之人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尤其是宋衍河撒符灰于整片白泥弯之上,又移山布阵于此,这样的手段用来镇压一只黑雕,按理说绝对是足够的。可黑雕竟能复生?这不等于昭告天下,宋大仙人的阵法失效了么?
  陆晨霜疑道:“你师父当年真的是……”成仙了?
  “陆大侠请慎言!”邵北罕见地失礼一回,打断他道,“师父飞升之时,一道灵光从南涧石室冲天而上,透云霄几重直达人所不能至处。当年,你也曾亲至无量观礼!”
  说到观礼……陆晨霜三年前去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回来没几天便听说礼已成,宋衍河得道飞升。他听时还愣了一愣来着——其实有句话他那时就想说了:成仙只用七天七夜,时间是不是嫌短了些?
  古籍里说:“天有九重,达九重之上者方为仙。”茫茫九重天,哪怕飞个七七四十九天也不为过,这宋衍河升得可有些快啊。
  当然,陆晨霜自己没成过仙,这话若是说出来难免叫别人觉得他是眼红嘴酸,见不得人好,所以当年他选择不损口德,适时地闭了嘴。而今,邵北眼底已见血色,他更不忍心对于一个失了师父的小徒弟说这重话了。
  “黑雕复生,总不会是它自己跑去告诉你的。”陆晨霜问,“你是怎么发现这只黑雕,又是怎么确定就是它死而复生?”
  “陆大侠可还记得我那位多梦呓语的徐师弟?他乃是玄阴体质,并不适合修行无量心法,可我掌门师叔既收他为亲传,我们便也只能对他多加看护。”邵北说道,“平日里接到誓文,因为行程日期不好确定,所以我一般不会亲自前去,但我派每年收到请驱孤魂野鬼的求愿不下百件,这种当日便可往返的,我也会为派中分忧。那一日,轮到我带着苏、徐二位师弟前去一处驱鬼,在回山途中,徐师弟忽然叫我,道‘师兄,我走不动,有人在拉我’。那条山阴小道上分明只有我们三人在,我猜想是他体质特殊的缘故,便问他那些人说什么。徐师弟道,‘那些人说,不是我们驱的鬼吸了他们的阳气,而是一只怪鸟,它吸干了他们阳气,还啄食了他们的骨肉。’”
  陆晨霜:“……”怪不得那位徐小兄弟多梦。
  招鬼的玄阴体质却偏偏没事儿专往闹鬼的地方跑,与长此以往下去,别说多梦的毛病能不能好了,不被吓死已是福大命大!
  “此事虽有蹊跷,但鬼魂之言不可尽信,于是我用破怨之法将徐师弟与拉他的魂魄断开了关系。”邵北继续说道,“数月之后的一日,我翻看师父旧年的手稿时见到了镇压黑风一事的记录。这一篇手稿我从前也曾看过,此番再看突然发现,这黑雕吸人阳气、啄食骨肉的残忍手段与徐师弟所言太过相像。可惜师父手稿中只将阵法布置一语带过,我看得不太明白,也推演不来,便带着二位师弟来到了白泥弯查看。师父手稿中记载,他先以缚恶铁索将黑雕尸首困住,又设‘神兵镇恶阵’压于其上,最后移南山砾岩土方覆盖,堆积数丈之高。而我和二位师弟到这儿时,山底已经开出一个洞口,洞中空空如也,黑雕尸首不知去向。我自那时起才怀疑它死而复生。”
  夜风微凉,从陆晨霜的背后一直吹透到了他心上。
  他多年前也曾遇到过偷摸留了后手,诈死后又活过来的妖邪,但与这次不同,它们多是等人一走远就一骨碌爬起来的。想到这黑雕时隔十余年又复生的未知手段,陆晨霜心里极不舒服。试想,倘若他斩杀过的妖邪们都来这么一下子,那可是有点儿吃不消啊。
  “我知你师父是真的飞升了,”陆晨霜顺着邵北的话,道,“应当是这只黑雕修了些什么邪门歪道的术法,才能逃过宋仙人的法眼罢?”
  邵北未动也未答,远眺山洞的目光有些呆滞。
  看来多半是这小子想起他师父从前的千般万般好,再一想,担心此事对恩师威名有损,故而伤怀。
  一个人的修为如何,不但决定了他能否扬名立万,也决定了紧要关头时能守住多大的秘密,比这再多的,可就守不住了。幸好今日撞破此事的是陆晨霜,若换做别人,不知会不会出去胡说八道一番,毕竟宋仙人的往事不是谁都有机会捕捉到的。
  陆晨霜怕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除了这黑雕,没别的复生了罢?”
  邵北抬眼,无声与他对视。
  陆晨霜阅兔崽子千变万化无数,看这眼神,分明就是一副“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他心中大惊,忙问道:“还有什么?”
  邵北不答反问:“陆大侠,你能信我几分?”
  “眼下不是我信你几分,而是你信我几分?”陆晨霜一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让我同来,苏明空又拦我进山洞,你们两个这分明是不相信我。既然不信,又何必倒过来问我信你几分?”
  “是我愧对陆大侠。”邵北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在来的路上传声于苏师弟,叫他务必拦住你。一来,是因连我自己都还未弄清此事缘由,更不知你得知此事之后会作何感想,所以不想让你见到;二来,黑雕狡诈凶残,我身为无量弟子,赴汤蹈火义不容辞,但我却不想看到你因此事受一分一毫的伤,被它脏了你身上的一丝寸缕。还请你莫怪苏师弟,要怪便怪我吧。”
  “……”不知是不是今晚在无量山中吃的清淡的缘故,陆晨霜觉得自己火气好像没有平日那么大了。
  “若我今日不曾与你来此,”他问道,“或者,方才我没有随你进洞,你待如何?”
  邵北凛然:“就算我除不了它,也不能任由它祸害苍生。”
  陆晨霜:“是,那你打算怎么个‘不由它’?”
  “我找不出缘由,又除不了它,不如今日干脆死在它手里。”邵北道,“将来苏师弟自当帮我传誓文于天下,将这笔账全算在我头上,就说我欲修邪魔歪道,循着师父的手稿想掘出过往妖邪尸首,将其尽数复生豢养,不料走火入魔,复生时反遭妖邪吞噬,再请仙门百家前来相助除患。如此一来,至少能保全我师父名节吧。“
  陆晨霜:“……”
  傻小子的计划这叫一个“周详”。
  难怪当日岭南重逢,分道扬镳时这小子一番话说得有如诀别,亏他当时还以为出了多么了不起的事!
  “行了。”陆晨霜拍他肩膀,“你不是说此事与你师父无关吗?那你又何必如此。”
  邵北双眼通红,被他拍了两下,整个眼眶里的晶莹都在打颤:“我深知我师父品性,坚信此事与他无关。然,天下人能信否?陆大侠,你又信否?”
  “我信了。”陆晨霜不假思索应道,又说,“天下天下,别动不动就提甚么‘天下’。你可真的见过这天下所有的人?听过他们所有人说的话?你担心的那些,并非‘天下人’,而是市井刁民。这种人捕风捉影、嚼烂舌根,最为可恶,我听到一次便要打一次。”
  邵北眼眶霎时决堤:“陆大侠……”
  “经你研究,那黑雕可还能再复生一回?”陆晨霜转过头,随便他哭个够还是擦干净脸,“罢了,想来是宋仙人从前不愿脏了手。待我去把它妖丹取出,你带回去丢到你师叔炉子里当个柴火,其他的骨肉也烧成灰,分抛几处。若这都能复生,我便再来领教它一回也就是了。至于其他的,遇见再说罢。”
  邵北哽声:“陆大侠……”
  “你也别总这么叫我了。”陆晨霜看着天幕,觉得顶亮顶亮的那颗星行迹十分可疑,明明方才还在邵北眼中,不知怎地又挂到了天上去。
  他想不明白,嘟囔了一句:“听了头疼。”
  邵北低头施礼,敬道:“多谢陆兄相助。”
  “嗯。”陆晨霜觉得这个称呼也不怎么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因为祁长顺亦是向来如此称呼他,似乎并无不妥。
  他返身看邵北手腕,问:“你可还能御剑?”
  “翎羽擦出的伤口,恐怕……”邵北试着松开手,血立刻又涌了出来,白皙的手腕一片血红触目惊心。他只得捂回去,懂事地说:“我御剑多有不便,陆兄若是有事在身,尽管先回,我与师弟定当依你的吩咐照办。”
  “没有这样的道理。”陆晨霜倾耳细听,指着一个方向道,“先去取了妖丹,再往这边走,不远处有匹壮马鼾声如雷,想来载你我二人不成问题。”
  “嗯。”邵北声细如蚊,“好。”
  陆晨霜原本随身是带了钱的。
  出门在外,谁会不带钱呢?可他出来得急,一摸身上,才想起他把钱袋连着李道无给的那把剑一起落在无量山派中了。
  邵北在旁看着他安马鞍、解缰绳,也在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掏出来。
  毕竟当时哭爹喊娘跑回来的是他亲亲师弟,他小子又是抱着赴死的心情来的,当然出门想不起来带钱了。
  见邵北抬手欲敲窗,陆晨霜斥他:“店家既已睡了,你就莫要声张,徒扰人清静。”
  邵北看看那铺子,再看看陆晨霜,有些难为情:“这……”
  二人刻意收敛气息,脚步轻盈得几不可闻,但一来二去说话间已将店家养的大狗惊醒。恶犬冲着两人一通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上马。”陆晨霜利索地打横将人托到马鞍上,自己再翻身一跃,坐到邵北身后,一夹马肚,匆匆道,“走走走。”
  大马配大鞍,一人的马鞍一人坐阔绰有余,两个大男人坐就有些挤了。陆晨霜往后坐一点儿是硌死人的革楞,往前坐一点儿又贴在了邵北身上。
  他早已不知此处是何地,往哪儿走全凭邵北指路,而这小子看来对这附近的路也没有多熟,挑的这条路太差太差了,颠簸得要人老命。否则怎么好像有一百个皮猴儿在他心里突突突突打弹弓?
  “咳咳。“陆晨霜清清嗓子,想说点儿什么,以证自己并非偷牵了马无语奔逃,“你方才说,平日里有誓文传来你并不下山,为何前几日又去了潞州?”
  “不是我贪生怕死,确实是因山中事务太多,难以抽身。”邵北恳切道,“即便我托付给别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交代清楚的。”
  邵北一只手腕上简单包扎了布条,另一只手拉着鞍头,坐得前摇后晃很是不稳,多亏后面有陆晨霜挡着才没落下马去。但他礼数却一点儿也不曾少,说话时侧过脸来尽力想往后看,头发“咝咝”、“沙沙”蹭在陆晨霜的脖间、下巴、脸上,更有胆大包天的,直往陆晨霜鼻子眼睛上飞,痒得他想不动容也不成了。
  “但那日誓文传来,我见有你落印,”邵北道,“便做主调了派中这月的休沐。”
  “……哦。”陆晨霜觉得这破路将他颠得更厉害了。


第28章 
  二人同骑; 走在路上。
  那宋衍河手段多样,当年不但诛杀了横行作恶的妖邪,还走过路过随手镇压过不少精怪。自从发现黑风复生之事后; 邵北重翻宋仙人手稿; 陆续又查探到数起“人去阵空”之事。
  听邵北一桩桩一件件地讲下来,陆晨霜心里隐约有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渐渐成形; 直至天亮时分叫那日头一照,他忽然闪过一念:“依你看; 妖邪复生、破坏法阵; 这几桩事有无歹人蓄意为之的可能?”
  邵北一点头:“是; 我也曾想过。”
  陆晨霜:“可曾想到何人可以为之?”
  “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他或是修为与我师父相去不远,或是对无量阵法的造诣不在我之下; 否则光凭蛮力只能挖开山石,却不可能破阵。再者,他还得知悉我师父昔年都曾在何方镇妖。”邵北道,“但我师父一向淡泊名利; 义举踪迹就连除魔卫道录一类的书籍也没有尽数记载,恐怕只有看过他的手稿才能一一知晓。”
  陆晨霜:“正是。如此说来,你想到谁?”
  “能阅我师父手稿者; 只有我一人。”载着两人的壮马轻轻一跃,跨过一道窄沟,邵北回头时正撞在了陆晨霜领口。
  “你……”陆晨霜被他撞哑了声门,隔一会儿清清嗓子道; “待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罢。”
  邵北:“陆兄从何判断此事非我所为?”
  这还用问么?
  即便天底下的人都有可能造宋仙人的反,陆晨霜也信邵北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且不说他会不会复生之术,就算他大费周章地一一复生、破阵,他又能得什么好处?
  偏偏邵北似不甘心,拧着身子回头又追问:“陆兄怎不疑我贼喊捉贼、监守自盗?陆兄?陆兄?”
  一路过来,陆晨霜早已习惯有个人贴在他身前,说话时转来拧去。好在清晨也不热,他便任由着那人不甘心地反复试问,直至被追问得久了,陆晨霜才低声说了一句:“顽皮。”
  这一轻斥,话也没有多重,却说得邵北转回头去好半天没了声响,过了许久才道:“陆兄,停一停,我下来走。”
  陆晨霜:“怎么?”
  邵北:“前方不远即是无量山门了,此地离我师父生平碑不远,我想走着过去。你可继续骑马,无妨的。”
  陆晨霜怎好继续骑马?他将缰绳牵在手里,与邵北并肩而行。
  来时只用了一炷香的路程,二人回时一直走到天光大亮,这才走到无量山脚附近。陆晨霜觉得这应当不稀奇,毕竟骑马怎么能跟御剑比呢?不过他随之又想起了无量的入山规矩,那是要拜宋衍河的生平碑的。
  想来宋衍河也不容易,明明在凡间时没少做善事,飞走后他捉过的妖却莫名其妙地跳出了坟头。也不知是邵北偷偷将那些妖捉住藏起来得快,还是剩下的妖跑出来得快,将来若是被人发现其中端倪,宋衍河这块碑就不知还能立多久了。
  陆晨霜摸着良心想想,自己十年前在无量吃过的那点亏与宋衍河当年的作为相比,未免也太无足轻重了些,如果做这些事的不是宋衍河,而换做别人,只怕他早就忙不迭地上门拜会了罢?其实他从小到大与人切磋也并非没受过伤,只不过宋衍河那一封剑恰好封在他最受不得挫的年纪和场合罢了。
  唯有放下旧日心结,大丈夫才能阔步前行,今日就走正门上山,拜那宋仙人一拜。
  邵北说离得“不远”,陆晨霜便朝山上瞧了一瞧,想看看那碑立在了哪儿,可碑没见着,先看到了祁长顺。
  祁长顺弓腰执笔,端正地站在山门亭的一张桌前写字,看起来像是要下山,正在规规矩矩地登名、换令牌。
  多少受了邵北早上那番话的影响,陆晨霜情不自禁以祁长顺的条件设想:身手不错,又是无量门生,离宋衍河那手稿只一个山头的距离……总比别人离得近多了吧?
  他顺口问了一句:“祁长顺的阵法修为与你相比,如何?”
  “陆兄,切莫乱想。”邵北也看到山门亭了,哭笑不得道,“我可担保,与祁师兄无关。”
  你就知道不是了?陆晨霜腹诽。
  他本想替人分忧,可现在倒像是他小人之心。这话任谁听了也不会舒服,陆晨霜凉凉地看向山门处。
  祁长顺登完名、换过令牌,可能是察觉到杀气怨气酸气,也可能是背后一凉,朝他们这边一转身就望见了驻足的二人。他大概许久未被陆晨霜正眼看过,这一遭审视不明所以,自己也禁不住低头细细看了看自己打扮,看过后心觉并无不妥,干脆大方迎出门来,一拱手,道:“陆兄,别来无恙。”
  陆晨霜拱手回礼,“嗯”了一声:“别来无恙。”
  “师弟。”祁长顺招手,将邵北唤至近前,低声问,“这么早,怎么从外面回来?”
  邵北温声答曰:“师兄,陆大侠途经此地,想看看无量周围风光,我就陪他转了转。”
  邵北昨夜已叮嘱过,黑风之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以免口口相传宣扬出去,一发不可收拾。陆晨霜自然不会擅自点破,更不会拉着祁长顺说长道短。
  “这样。”祁长顺未多问,颔首道,“难得陆兄有此雅兴,只可惜我今日有事在身,不便作陪了。”
  邵北一脸忧心,更近他一步:“师兄,你前日才回山,今日就又要出行,实在太过辛苦,务必小心为上。若遇危难关头,请念邵北及山中诸位师弟盼归之心,留得青山在。”
  陆晨霜一挑眉——此前他只知邵北与苏、徐两个师弟亲近,却没见过邵北与祁长顺也这般亲好,出个门都要叮咛几句。真是山门一家亲,和睦融乐,我辈楷模。
  “我明白,邵师弟不必挂心。”祁长顺又转对陆晨霜,道,“这几日与昆仑派甚是有缘。刚见过了谢少侠,这又在此得见了陆兄。”
  “……”陆晨霜遍寻不着、昆仑上下恨不得掘地三尺赶紧挖出来的谢书离居然叫祁长顺先碰上了?他忙问:“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祁长顺:“就在前日从潞州回山的途中。”
  陆晨霜又急问道:“他可曾说他将去往何方?”
  “他与我说,是要回昆仑。”祁长顺会意,“看陆兄如此担忧,应当是受近来传言之扰吧。请放心,心明眼亮之人不会教风言风语蒙了眼,诛心小人戚戚之言也无需在意。我已交代山中诸位师兄弟,切勿听信、谣传此事。”
  不得不说,祁长顺的见解比乡野村夫确实是强了一些的。陆晨霜:“多谢。”
  祁长顺摇头叹道:“何须言谢。谢少侠非但年纪轻轻修为不俗,也是个有胆识、有趣之人,听闻他教人传成了勾结妖邪、卖同道求荣之辈,我甚痛心,还望早日真相大白,还他公道。”
  陆晨霜想打臭小子一顿还来不及,问:“如何有趣?”
  “那可多了,每回遇上他都能有些趣事。”祁长顺不疑有他,笑笑说,“前日他似乎喝了些酒,竟说要回昆仑领罚。”
  陆晨霜一惊,心在烈烈日头下凉到了底儿:“领罚?”
  “想来是与我说笑的吧。”祁长顺道,“他生性豁达,行事潇洒,叫人看到他便是件乐事,始知世上还有这样爱憎分明的人物。时候不早了,陆兄、师弟,我该走了,就此告辞。”
  祁长顺走后,邵北轻声附耳又说了些什么,大抵是他师兄如何不可能与黑风之事有关云云,陆晨霜皆听不进去。他眼前只回荡着“领罚”二字与刻有昆仑山规的森严石碑——谢书离从前虽然认罚,却总是能逃则逃、腆着脸也要试试讨价还价的,不曾有主动领罚之说。除非……
  除非他自知罪孽深重,即便不回山能逃过山规惩治,也逃不过自己的内心煎熬。
  这臭小子该不会是干了什么蠢事罢!
  “陆兄?”邵北在旁不知已叫他过几声了,“请吧。”
  “等等。”陆晨霜在无量山门前止步,将缰绳递到他手里,“邵北,我需回昆仑一趟,你且……”
  邵北:“好。”
  陆晨霜:“……”
  怎么刚才送祁长顺的时候还依依惜别千叮万嘱,到他这里就如此干脆果决?他是多吃了无量一碗饭,还是多喝了无量的一壶茶?能教人这么迫不及待赶他走?
  “陆兄尽管去。”邵北分明强忍着好奇,道,“你要做的事,定然是大事,不必拘泥小节,与我多加解释。世上也不是事事都需要一个解释的,如同今日放晴,明日落雨,我不必知是为何,上天有知便可。”
  陆晨霜:“……”
  家丑不可外扬,真叫陆晨霜说,他也不好开口说谢书离浑小子如何如何,只好说:“那我走了。”
  “陆兄!”才刚刚一转身,邵北就叫住他,“我在山中恭候着,若得闲暇,陆兄可再来。”
  “好。”陆晨霜说不准自己何时会再来无量,但总觉得应该是有那么一天的。可这是他往前数至少十年都未曾想过的事,他也说不出这样的直觉是出于什么考量。
  在别人山门前公然拔剑?那才是真的不敬,不知道的以为这是要杀上山去的意思,御剑至少也要先走开个百尺才好。陆晨霜提着流光便走,才没两步,身后人又叫他:“陆兄!”
  这声唤得陆晨霜心弦一紧,立刻回身:“怎么?”
  邵北牵着马,一身广袖轻袍衣带缓飘,与山门亭处的几个门生相较轻而易举便拔群出萃。他攥缰绳在身前:“我托那位少侠带回去给你的东西……”
  陆晨霜明知自己此时应当一心回山才对,却耐不住心思纷乱无绪,像赏花时还没看够,那花便谢了一般的无奈、可惜、惆怅。
  他点头:“我记得,绝不会忘。”
  整座昆仑黑云压顶,山有多高,那滚滚的乌云就积累得有多厚,以玉京峰上尤甚。其间又有紫白光电交加闪彻,平日隐隐的雷声眼下相隔数千丈也清晰可闻,远远望去,恐怕乌云和山顶之间相去不足一臂之遥。
  陆晨霜原想御剑直入天欲雪,先揪谢书离问清缘由,却隔着老远就撞在了自家结界上,差点一头翻过个儿去。他这才发现昆仑结界今时不同往日,像关起门来准备家法伺候不肖子孙的尊者长辈,威严不容置疑。


第29章 
  及至山顶; 陆晨霜的师叔、诸位师弟齐齐站在天欲雪门口,个个面色凝重,如小九那般年纪左右的师弟们已攥紧旁边人袖子; 大气不敢出; 更不敢像平时一样跑着喊着过来跟他招呼。
  陆晨霜上前问道:“谢书离人呢?”
  雷声震耳,小师叔一抬下巴; 示意他朝对面看。
  从天欲雪门口勉强可见玉京峰顶,那儿有一处数丈见方的圆台; 平如镜面; 雪落不凝; 名曰“聆训”。圆台上跪着的那个,不是谢书离又是何人?乌云已经几乎压到了他头顶,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人吞进去。
  “师弟!”这样的场面自陆晨霜记事以来从未见过; 心中大骇,早忘了面对山训需当肃静,而雷声轻易盖过他的呼喊,谢书离仍跪在那; 纹丝不动。
  他与谢书离一起长大,往常这小子犯了小毛小病都是由他代师父管教,可他即便罚得再重也心里有分寸; 何曾真的让这小子遭过大罪?早知有今天,他还不如过去狠狠打上几顿!
  “师叔,谢书离可曾说他犯了山训的哪一条?”陆晨霜一撩衣摆,嗵地跪在小师叔面前; “求师叔救他!”
  小师叔扶住他肩膀道:“贤侄啊,你莫慌,祖师爷山训降责,不是我能说赦便赦的。他回来不多时便交了剑,自上了聆训台,也不曾与我们说起到底是犯了哪一条。这里不止你一人手足情深,我亦是看着他长大的,岂会不知他是什么样的性子?”
  “正是!”陆晨霜恳切道,“师叔,他绝非大奸大恶之徒,若是一时糊涂在外面做了有违山规之事,我愿替他偿还!”
  “我知我知,”小师叔深深点头,“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授他三字真言,想来多多少少可保……”
  小师叔还未说完,陆晨霜也来不及细问,那乌云酝酿了许久,终于一个大闪劈了下来,照得所有人眼前尽是白光一晃,视不见物。待骤亮的那一瞬间过去后,各峰的积雪轰然崩塌,随隆隆雷声在天地山谷之间来回激荡。
  再看聆训台?谢书离不见踪影,想必已躺在地上了。
  “师弟!”遭这样的天雷劈了一道,不倒才是出奇。陆晨霜心道一声“糟了”,一时脑热,立时就要朝玉京峰奔去。
  小师叔拉住他:“不能御剑,天欲雪距玉京峰看近实远,待你下了山再上那山,他责都受完了!”
  莫说结界威压之下不得御剑,即便陆晨霜此刻能召流光,也不可能完全躲过密林急雨般的雷电织网。
  明知师叔所言非虚,他还是心急如焚,如遭油煎火烤坐立难安:“师叔,你给他的,是个什么三字真言?”
  “玉京峰顶盘雷已有几日了,我知他这顿天雷是免不了的。”小师叔一声长叹。“就叫他‘捂住头’。”
  “……谢、书、离……”陆晨霜一字一顿喊出师弟的名字,却不知这个名字今日过后还能否有人应答。
  眼下昆仑心法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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