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冰上无双-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文案
  曾经的女子单人滑女皇韩露,拿遍了除冬奥会女子单人滑冠军的以外的所有国内外大奖,却在冲击个人职业生涯 “全满贯”的道路上因强行冲击高难度动作受伤,功亏一篑。  因职业生涯已经步入后期,加上伤病难愈,已经被推向了退役的边缘,这对一直站在荣誉顶端的她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你还想继续滑冰吗?”她的教练这么问道。  为了她的奥运冠军梦,她在经历了痛苦的挣扎后转向双人滑。 而她的搭档,却是比她小上六岁的队内小透明……
  标签: 爱情 梦想 花滑 热血 体育

第1章 陨落的女王
  韩露最后一次检查着自己脚上的冰鞋。
  就在刚才,美国选手亚历珊德拉刚刚结束了她自由滑的表演,她完成了完美的七个组合跳,不出意外的话,她的个人记录将会在这次被正式刷新。
  现在,亚历珊德拉正和她的教练激动地一边互相拥抱一边走向等分区,她这一次滑得的确非常出色,但韩露并不在乎她滑得怎么样。好吧,韩露想,这对亚历山大这个热衷于碧海蓝天、滴漏咖啡与“吃饭三分钟摆拍三小时”的早午餐的岁月静好的小*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值得鼓励。毕竟亚历山大自己都说过了,对着无数个摄像机笑着说了什么“我认为胜利其实就是战胜昨天的自己”。
  这话说得十分漂亮,因为你战胜不了别人,你只能战胜一下自己。
  ……至少,韩露拢了一下头发,战胜不了我。
  “多少分?”韩露问。
  “137。71。”回答她的人是队内特聘的运动科学专家赵之心,他今年30岁,结束在美国的研究生学业回国后,已经在花滑中心工作了六年。现在,他正在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为韩露检查着冰鞋。
  “她刷新个人记录了。”赵之心补充。
  “不错嘛。”韩露啧一下嘴,“亚历山大。”
  赵之心无奈。
  “人家叫亚历珊德拉……”
  “不一样?”
  那能一样吗。赵之心在心里吐槽,表面上却是笑着摇摇头后沉默了下来。
  他清楚,韩露现在内心很焦躁——当然,她不焦躁的时候也不会给别人太好的脸色看,不过这个时候不太一样。
  韩露正在冬奥会自选项目决赛的赛场上,她在昨天的短节目上的排名是第二名,以2。66分的微弱劣势落后于韩国选手金可儿。截至目前为止,韩露已经拿遍了除冬奥会女子单人滑冠军以外的所有国内外奖项,一旦这枚金牌也到手,她将无比完美地实现个人职业生涯的大满贯。
  主场作战,大满贯。
  这枚金牌的诱惑力太大了。
  “把三周改成四周。”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韩露又对教练重复了一遍她的决定。决定,不是商量。韩露和其他人向来没什么好商量的,她不认为有人比她更懂拿高分的标准。
  她选择的跳跃动作是勾手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两周连跳,这个动作在世界范围内只有三位女选手完成过,即使放在男选手当中,也是一个相当具有挑战性的跳跃。一旦成功,冬奥会女单冠军的荣誉势必将被韩露收入囊中。
  “你已经有了自选曲目的优势。”韩露的教练刘伯飞仍旧这么劝诫着她。刘伯飞是韩露的主管教练,他也见证了她开始练习滑冰、进入青年组、成年组、拿到无数块奖牌的整个过程。韩露在每一个阶段分别是什么样的身体和心理状况,刘伯飞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挑战这么高的跳跃难度。”刘伯飞说,“我说过了,之前编排的阿克塞尔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这个动作足够让你反超金可儿。”
  “您是觉得金可儿跳不出阿克塞尔三周接后外点冰三周?”
  “勾手四周是什么难度,你自己应该知道。这不是练习,是正式比赛。”
  “我当然知道,它的基础分就有13。6。”
  “你只盯着技术难度看吗?那未来干脆发明一种新冰鞋,选手穿上就能飞起来转个十周八周得了呗?还算什么PCS?”
  “我不跟您谈您的冰上美学论。”韩露坐在椅子上,抬起一只手制止刘伯飞再说下去。“我的优势和劣势,我自己知道。”
  “你在这个时候上四周没有意义。”刘伯飞稍稍退让了一步,“如果你想挑战自己,你完全可以选择在以后的其他比赛上尝试。”
  刘伯飞话音刚落,便看到韩露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轻蔑的表情地注视着自己,好像他刚刚说了什么愚蠢又可笑的话一样。
  韩露的长相是有点锐利的,不笑的时候更是有种天然的压迫感和威慑力,这可能放在诸如搏击或兵乓之类的运动员脸上是个优势,但作为追求艺术美感的花样滑冰运动员而言,就绝对算不上什么优点了。
  在冰上,她的表演风格甚至可以用凶悍来形容,她以多周数旋转见长,在滑冰圈被称为“旋转机器”,落地冰刀点冰时毫不留情地溅出一地冰花,俨然像是一头跳跃捕食的猎豹。这在收获了一批专门被她这种少见的,凌烈彪悍的风格迷得五迷三道的粉丝的同时,也招致了不少来自裁判、媒体、评论员等等方面的非议。非议的核心无谓只有一个,即韩露选手缺乏一种女性的柔美。这是最克制的,更夸张的什么“黑寡妇”、“灭绝师太”、“其他花滑选手转圈:天鹅在湖上舞蹈;韩露选手转圈:投标枪前的准备”等等非恶意或恶意的说法全有。
  这些贬驳韩露当然知道,但她不在乎,让他们说去,反正这不会让她少拿一块奖牌。
  她是猎豹,是黑寡妇,是踩在冰刃上一路向上,无人能及的女王。
  这枚金牌她必须要。
  “刘教练。”韩露冷冰冰地开口,“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要上四周。”
  她没有给刘伯飞继续说话的机会,而是自己一句接一句地说了下去。
  “如果放在十年前,如果我是十八岁,我说不定还能听您一句。因为我还错得起。”
  “但现在不一样,我二十八岁了,我不想等,我也等不起四年了。”
  “您说我的身体条件撑不住,但是,我的身体已经不会随着训练变得比现在好了。我今天跳不了四周,那代表我下一次,明年,后年,我更跳不了四周。我没有时间了。”
  “我必须跳,我必须赌一把。”
  她撂下这些话,到离刘伯飞尽可能远的一处位子上坐下。赵之心和工作人员察觉到了二人之间不和的气氛,谁也没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一幕已经在各个比赛中上演过不止一次了。刘伯飞偶尔能吵赢,但大多数时候的胜利者都是韩露——上难度,成功,在欢呼声中趾高气昂地走回准备区,同时得意洋洋地白上刘伯飞一眼——这是通常时候的韩露。
  甚至,赵之心还看到过支持韩露的几个工作人员一起窃窃私语刘伯飞多事。
  在其他人看来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赵之心叹了口气。
  顽固保守的老教练,和打破常规的天才运动员……
  也确实有媒体是这么写的。
  然而事实上则不然,已经在韩露身边待了六年之久,看着她的身体条件从巅峰一点点滑落下来的赵之心再清楚不过了。
  这些年,韩露对高难度动作那些近乎变态的追求也一次次挑战着她身体的极限,同时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能够做到的动作从过去的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少,原来能够较为轻松地做到的旋转跳跃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变得吃力,赵之心早就察觉到,在这种不要命的训练和难度挑战之下,韩露的脚踝和跟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那条线已经绷得越来越紧,任何时候断掉都不奇怪。
  韩露自己不知道吗?
  不一定。赵之心想,但是这种时候,她恐怕就是有一种没有来由的侥幸心理,认为幸运女神会永远站在她那一边。
  事实上,如果换作他自己呢?
  赵之心思考着,最后象征性地紧了一下韩露的冰鞋鞋带。
  她的鞋带是一种和平时不同的特殊系法,平日训练的时候,鞋带就只是绑成普通的蝴蝶结,而在正式比赛的时候,她会特意将鞋带系成一种更为复杂的梯形结。
  就和小孩子们“如果明天天亮了,那么就会考好”的迷信式许愿一样。
  会这么做的运动员不少,就比如刚才那位亚历珊德拉,便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把男朋友送的发带大张旗鼓地系在头上。
  “我的护身符!”她这么昭告全世界。
  韩露自然是不会这么招摇的,不如说她心里会觉得,让其他人看到她做这种迷信的小动作,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
  所以对此,赵之心当然什么都不会说。
  “可以了。”检查完冰鞋的松紧程度后,赵之心站起来。
  如果换成他自己的话——他继续思索,那颗他一生渴望的,令人垂涎欲滴的金苹果就在头顶了,他会不想拼一把,干脆把对手远远地狠狠甩开吗?
  他不敢说不会。
  而且,勾手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两周连跳……韩露的确做到过。
  他像是自我欺骗一样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承认自己的确无法说服韩露,一边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默默在心中为她这一次的幸运祈祷。
  “加油。”他说。
  “废话。”韩露毫不留情地回答,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上了。
  她望着正前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这场重要赛事正在全世界的各大电视台直播,花滑训练中心的大尺寸高清电视上,在韩露滑入冰场的同时,两位解说员的声音也平稳地响了起来。
  “接下来出场的是世锦赛冠军,韩露。她将在这一套的自由滑中再次挑战自我,准备完成难度系数最高的四周跳。而且我们还要关注她的GOE,每个动作的完成质量。”
  “她所选择的曲目是神秘园的《Dreamcatcher》,来自1999年发行的《新世纪的曙光》这张专辑。Dreamcatcher是一种由树枝、皮革、牛筋线编织制成的工艺品,它起源于一个印第安人的传说,18世纪,印第安人相信夜晚的空气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梦,他们用捕梦网来将梦过滤……他们相信,只有好梦才能通过捕梦网的洞,而噩梦则会被困在网中,随着次日的阳光灰飞烟灭。它是好梦与祝福的象征。我们期待韩露如何演绎这曲古老的传说。”
  韩露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了准备动作。当清亮的女声划破冰场内冰凉的空气时,她昂起头,伸展开了手臂。
  这是一支优美而悲伤的曲子,听上去和韩露的个人风格并不那么相符。但没关系,这也是花样滑冰的一个环节,人与音乐相辅相成,人为音乐提供无限可能的解读与演绎,音乐也可以激发出位于人的内部的,超出他人乃至自己想象的东西。
  韩露做出了节目中的第一个跳跃——阿克塞尔两周跳,这个动作很保守,落地平稳,没有问题。她身穿一套半透明的黑色点缀银色亮片的表演服,宛如从倾泻的银河上剪下一块做成,与纯白的冰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一种冲击性的,摄人的美。
  全场观众都屏起了神。
  韩露再做出了一个勾手三周跳接后外结环三周跳,随着完美的着冰动作,她额前的发丝有几丝飘散下来,随着接续的旋转再飞散开。观众台上响起欢呼声。
  刘伯飞不知何时走到了场边,和所有人一起注视着韩露的表演。
  在两个旋转动作后,节目进入了后段,韩露呼吸着,计算着勾手四周跳的进入时间。
  小提琴的声音由衰渐强,是时候了!
  韩露毫无迟疑地起跳,刘伯飞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一、二、三、四周!
  韩露咬紧牙关。
  落地!
  观众台上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结束了,没问题,结束了。
  韩露来不及调整呼吸,直接准备进入接续的后外点冰两周连跳。现场观众还未来得及从她刚刚成功挑战勾手四周跳的兴奋感当中褪去,便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钝响。
  ………………………………


第2章 一切都结束了
  假设你躺在冰场的正中。
  你的神智很飘忽,你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你看到有无数人向你跑来,他们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担忧,有人轻蔑,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神色自若,有人拿着奖牌,有人拿着石块。
  有人想要拥抱你,有人想要杀死你。
  你觉得,哪一侧是真实的?
  ……哪一侧都不是。
  韩露的意识朦胧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清醒。她顺利完成了勾手四周跳,但在接续的两周连跳时因后续力量不足导致落冰失败。其他人大概只听到了她跌倒的声音,但她自己却清晰地听到了一声从脚下发出的,近似于皮筋绷断的闷响。
  因肾上腺素的作用,她在最初没有感到太大的疼痛,于是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脚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一样半点力量都使不上。之后,钻心的剧痛才向她袭来。
  在现场的其他选手和一些观众忍不住站起身子的同时,在训练中心观看比赛直播的选手和工作人员也紧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刚还兴奋地高呼韩露在种种考验下勇往直前的解说员的声音也霎时低了下来,甚至听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啊,韩露刚刚摔倒了。”
  “真的是很可惜,可能勾手四周跳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让她支撑不住后续的跳跃了……”
  “怎么回事?韩露到现在都没有站起来。”
  “是……我们看到她的表情似乎很痛苦。这是哪里受伤了吗?”
  “现在还是没有站起来,不要紧吧?”
  “这真的是……真的是非常糟糕了。”
  “现在我们看到,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进入到场内了。韩露看起来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的状态……”
  “是伤到右脚了吗?”
  “退到后面了……现在总之先休息观察一下,不知道还能不能够继续比赛。哎呀,现在真的是非常震惊了……”
  刘伯飞、赵之心和工作人员一起跑向倒在冰场正中无法起身的韩露,赵之心冲在最前面,他半蹲下去,一眼看到韩露额头沁出的冷汗,焦急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韩露摇了摇头,咬着牙挤出一句回答:“还他妈……能怎么样。”
  赵之心皱着眉,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韩露的右腿足跟和小腿之间的位置,之后几乎霎时感到大脑空白了一瞬间。
  “怎么样?”刘伯飞压着嗓子问。
  “担架都……拿来了,还能怎么样?”韩露痛得笑起来,双眼恨恨地盯着担架旁边的工作人员。“她们走着下去,我他妈被抬着下去。还不快点?”
  “我没问你。”刘伯飞说。
  “……”
  “小赵。”刘伯飞看向赵之心,“怎么样?”
  “有可能是跟腱断裂。”赵之心小声回答。
  “不用说那么小声。”韩露突然说,“你还怕我听见,还不愿意让我听见吗?跟,腱,断,裂!我已经听见了。”
  “你嚷嚷什么?”刘伯飞皱起眉,“用不用给你借个话筒?你跟全场广播一下你有多光荣?”
  “你借啊,我怕你?”韩露不屑地笑。
  “别闹了。”赵之心一边示意工作人员把韩露抬上担架,一边继续试图宽慰她。“现在还没有经过进一步诊断,不能确定就是跟腱断裂。我不想给你增加没有必要的焦虑。”
  “我代表我全家谢谢赵专家,我不焦虑。”韩露躺在担架上怼了回去。
  赵之心没有回话,无可奈何地跟在担架的后面一起退回选手准备区。韩露的脾气秉性他是知道的,你顺了她的意,她说不定能够认同你,一旦你对她的想法或做法提出任何形式的反对意见,便是一定不可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这是一种对抗性的性格,她完全是下意识地,要和她之外的一切作战。
  挨过韩露枪药的人当然不止赵之心,可以说,媒体记者们才是这些年来真正被她怼得七荤八素的人,甚至现场和她两个人拿话筒对着骂娘的都大有人在。
  但俗话有说,存在即合理,你如果名声够大,便自然会有人为你的行为寻找出站得住脚的理由来支持你。韩露虽然性格恶劣,但专业技术上的确是达到了让旁人无话可说的顶级水准,粉丝在为她的每一次跳跃表演惊声尖叫的同时,甚至还自发自愿地为她成立了一个后援微博,专门收集她怼记者怼网友的视频和网页截图留着看,名曰解压。
  在一次微访谈上,韩露偶然从加入了后援团的一位粉丝口中得知了这回事,她不可思议地回复:你有病吧?
  粉丝:啊啊啊啊啊啊啊雨路大哥回我了!!!雨路大哥请继续骂我!!!!
  韩露:……
  这还不够,网友们还在她这条评论后面排起了队形:求雨路大哥骂 / 求雨路大哥骂+10086 / 雨路大哥请把我骂到呼吸困难吧!/ 雨路大哥我带了录音笔请先骂我 / 雨路大哥我已经把自己绑起来了你看到了吗来骂我吧。
  韩露的微博一直没有什么意思,除了必要的宣传内容之外,基本上可以说是什么都没发过。所以,她受伤倒地之后,不少粉丝纷纷跑去她的微博留言问候,看到那条“求雨路大哥骂”的微博还在首页时,担心和难过的感情突然又深了一层。
  但是韩露现在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看这些鼓励和安慰,她被抬到准备区后不久,马上就被送入了市医院接受下一步的诊断和治疗。赵之心随同去了医院,刘伯飞则留在比赛场馆内,做好了接受各方质疑和问询的准备。
  最终的诊断结果与赵之心猜测的一致,韩露的右脚跟腱在这次跳跃的冲击下完全断裂,即使经过手术治疗,恢复训练也至少需要半年时间。虽然韩露那种不要命的自我挑战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全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当事情确实就在眼前发生的时候,赵之心站在医院的走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跟腱,在体育界又被称为阿格琉斯之踵。跟腱断裂造成的伤害对于运动员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不仅是花滑,在篮球、足球、短跑等等领域内,都不乏因跟腱断裂而就此与体育生涯说再见的名将。即使在经过治疗康复后重回赛场,就像裂了缝的镜子永远无法回归如初一样,他们也不可能再重新回归当年的巅峰状态。
  而且——
  他望着韩露的病房所在的位置。
  韩露今年28岁,这在女单花滑选手当中已经算是高龄,她累积起的经验会极快地被年轻选手超越,却只能眼看着体能一步一步走着下坡路。很可能,现在这一次冬季奥运会就是她最后一次的机会。她现在受伤,经过六到十个月的伤病康复期,就算能够重新回到冰场,也已经……
  也已经没有希望了。
  病房里,韩露看着自己被架起的腿,心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都结束了,一切。
  她狼狈地被抬出冰场,马不停蹄地被送到医院,宣布退出比赛,这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
  从她脚下不稳跌倒开始,她的大脑都是一片混乱。虽然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嘈杂的背景音阻止了她的思考。是的,跟腱断裂了,我知道,但之后会怎么样?还没开始思考。
  她骂走了最后一个来关心问询她的人,病房中真正只剩下她一个人之后,她才可以一点一点理清这件事。
  那不是那条见鬼的肌腱断裂的声音,她想,那是她的人生断裂的声音。断得非常干脆,不给她留下一丁点的余地。
  她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也许极致的绝望、愤怒与无力感一同袭来之时,反而会表现为一种极致的平静。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叫喊,也没有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扔向墙壁,只是这么静静地躺着。
  ——在闯入者踹门进来之前。
  一位身材姣好的中年女子以与自身气质全然不相符的豪放不羁的走姿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冲到了韩露的病房门前,并毫不迟疑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这把韩露吓了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坐起来,在看到女子的脸时,她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
  “你也来道喜了?”她问。
  女子将床上的韩露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狠狠啧了一声:“废物。”
  “时隔一年的自我介绍吗?我记住了。”韩露反唇相讥。
  “腿摔了,耳朵也聋了?”女子用鞋跟不轻不重地砸了砸地面,砸出清脆的响声。“这明显是在和你打招呼。”
  “滚你的蛋。”
  “很好,但我没有。你是不是脑震荡了?我得帮你喊个大夫来。”
  女子转身作势要喊医生,刚好看到正和医生咨询完韩露的伤情往回走的赵之心走进来。赵之心看到这个眉眼间皆是熟悉的张扬锐气的中年女子,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同时,他还嗅到了房间里的烟味,再一看,是女子指间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香烟。
  又来了。
  赵之心顿时觉得头疼起来。
  “韩老师。”赵之心打了一声招呼。
  “嗯。”女子点头,“你也在啊。”
  “不好意思……”赵之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女子手里的烟,“这里不允许吸烟的。”
  “噢,好的。但我只是拿着,我没有吸。”女子看了看赵之心,又看向韩露。“这个孩子不错,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不肯考虑一下?”她说,“起码,比那个贼眉鼠眼的要好多了。”
  “真可惜,那个贼眉鼠眼的前天刚刚送了我九十九朵玫瑰花。”韩露笑。
  “噢,九十九朵玫瑰花!好极了,妈妈羡慕得不得了。”女子把烟蒂丢在地上,用鞋尖碾灭。“所以你现在幸福地躺在这里,等着他送你求婚戒指?再对你说’宝贝儿,没问题,无论如何我都爱你’?”
  韩露没有回答,只倾起身子,转向站在门边的赵之心。
  “赵之心。”她说,“你出去,把门给我带上。”
  ………………………………


第3章 我不会成为体操选手
  韩树华,韩露的母亲。也是韩露唯一承认过的,对她的人格造成了影响的人。
  ——虽然并不是以他人第一反应中的那种温情脉脉的方式。
  那次是这样的。十二年前,十六岁的韩露在刚刚自青年组升入成年组的第一次重大赛事上,便以一个惊人的两组四周跳击败了当时名声正盛的俄罗斯选手,拿下了大奖赛分站赛的第一个冠军。
  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有不少媒体和评论家信誓旦旦地称韩露在发育后绝不可能再跳出超过一个四周,而她干脆利落地公开打了无数人的脸。
  在后续的记者见面会上,韩露先是心情不错地正常回答了记者的几个问题,而后因为问题越来越无聊,她的耐心也越来越少。终于,其中一个记者在无意间踩中了一颗巨大的*。
  “据我所知,您的母亲正是体操运动员韩树华,请问在您的成长过程中,是不是受到了很多来自母亲的影响和鼓励呢?”
  一心想另辟蹊径,写出一篇探讨天才少女的家庭关系的女记者这么问道。
  ……完了。
  坐在一旁的刘伯飞在心中默默给这位记者点了一根蜡烛。
  “你想采访我妈吗?”韩露微笑着反问。
  “这跟这次比赛有什么关系吗?”她继续问了第二句。
  “不是,我的意思是……”
  女记者话音未落,韩露便直接将桌子上的矿泉水瓶一把拂到地上去,盖子被摔开,水汩汩地流在地上。记者席一时一片寂静,韩露则起身离去。在她马上走回休息区时她又转回头来,盯着刚刚那位提问的记者。
  “对了。”她说,“我确实受我妈影响很大,比如说她告诉过我,遇到你看不顺眼的,就不用和他们客气。她说得对,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多探究一下她。”
  那个时候,韩露是的确打心眼里期盼着记者们可以写一写韩树华的,写一篇只说实话的特稿,好把她的名声和她的教练身份都搞砸。
  在韩树华刚刚出道的那个媒体还远没这么发达的时代,她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很平板,只是一位冷酷的、优雅的、美丽的体操运动员,她的动作做得很漂亮,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最终没有在体操界搞出什么名声就早早退役……大致是这个样子。
  然而事实上呢?不是的,远远不是,韩树华的形象要他妈的鲜活多了——十六岁的韩露恨不得对全世界这么咆哮。韩树华是个疯子,是个控制狂,她有本事把一切搞砸,有本事搞疯任何人——但是——韩露坐在休息室里,对着镜子把刚刚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重又冷静地笑了一下。
  她有本事搞疯任何人,她想,但除了我。
  在韩露的记忆当中,只要是母亲在的地方,随同而来的必定是无限的争执、吵嚷、尖叫、沉默和哭泣。
  她在商场撒娇想要吃冰淇淋时,母亲会毫不客气地给她屁股一脚之后把她拖走;想要一条新裙子时,母亲会把旧的短裤和背心扔在她的脸上;想要和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一样留长头发扎小辫子时,母亲会报复性地把她的头发剃得更短,无论她如何哭叫挣扎都没有用。
  而且,几乎是每一天,她都能够听到母亲和父亲吵架的声音,她蹲在房间里,用被子盖着头。
  ……让他们不要再吵了。
  她捂着耳朵,紧闭着眼睛。
  ……不要再吵了。
  后来,过了不算很长的时间,吵架的声音就真的消失了。因为父亲和母亲离了婚,父亲沉默地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离开了他们共同生活的房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她更小的时候,被父亲牵着手走在游乐场的记忆,坐在父亲肩膀上的记忆,都像是不知道是否存在过一样完全模糊了。
  父亲抛弃了她们。而她,同样也抛弃了父亲。
  自己在改成母亲的姓氏之前的姓,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这是对父亲的报复,对一个人来说,没有比被彻底忘却更残忍的事了。
  在成功忘却父亲之后,像是体内的什么开关被打开一样,韩露对母亲的反抗,也第一次奏效了。
  匆匆退役后进入当地的少年体校担任起体操教练的韩树华,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把女儿拉进了自己的学员队伍里。无疑,韩露是个练体操的好苗子,手翻、悬垂、腾越、旋翻……三岁起便在母亲的强势压迫之下苦练着体操动作的韩露,非常轻松地便超越了体校里比她年长的孩子们。
  然而,这样极端的强制性训练只会让韩露对体操这项运动感到深恶痛绝。在她心中,体操是剥夺了她的童年,她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她看动画片吃零食的时间的恶魔。
  她根本没有兴趣成为什么体操运动员。
  “真了不起啊。”来监督自家孩子训练的家长看到自如地在平衡木上跳跃翻转的韩露时
返回目录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