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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人_萧雪鱼-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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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安期挂断电话,不由自主地看向吴兆。
他正守在实验室唯一的门前,面朝外,双掌错在胸前,小小的身躯摆出防御的姿势。翅膀配合着本体尽量把自己展开,严密地堵住本体没办法彻底封锁的门口,似足一头忠心耿耿的幼犬。
我信任他吗?曹安期问自己,不是第一次,大约也不是最后一次。
而答案始终如一。
…………
……
“7521”,这四位数字让四个少年绞尽了脑汁,茫无头绪的情况下,曹安期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不如先吃午饭?
她真的好饿。
最后兵分两路的双方取了一个距离中段的汇合点——见月寺前院的素食斋堂,那里人流量大,他们能轻易隐藏进人群中;而且出口众多,万一发生什么事也便于逃生……
四人都缺乏地下工作的经验,再加上唐明旭和曹安期平时没少看花样繁多的谍战片,导致两队人马接头时颇不自然,鬼鬼祟祟的样子额外引来诸多注目。
“咳,”唐明旭把连帽衫的帽子拉上来盖住半张脸,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佝偻着身子,偷偷摸摸地从身后接近曹安期,凑到她耳边把声音含在嗓子眼里说话,“是我——啊!”
一只小手捏住他伸向曹安期的胳膊,短胖的手指甚至不能握全他的脉门,只能顺势一带,脚下同时一勾,唐明旭便身不由己地向后仰倒!
曹安期急转头,正看到吴兆将唐明旭摔了出去,后者在地面滚了半圈,一个鲤鱼打挺,居然单凭腰腹力量就毫发无伤地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嚷嚷:“你干什么,是我!”
“好身手啊小伙子,”不等吴兆回应,旁边路过的大妈先兴奋地鼓起掌,“小朋友也是练过的吧?宏扬国粹就得靠你们年轻人!”
稀稀落落的掌声中,唐明旭愣头愣脑地环视一圈,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群穿练功服的大爷大妈,肩后还背着未开封的长剑,衣服的前襟上写着“b市老年武术队”。
曹安期忍笑朝他身后的王天生打了个招呼,王天生点点头,端着电脑目不斜视地先走进斋堂,曹安期跟在他后面,吴兆趾高气昂地睨了唐明旭一眼,小手背到身后,像个老干部那样一步一摇,大模大样地也踱了进去。
受此打击,唐明旭蔫了很长时间,白色翅膀也深觉丢脸地缩到背后,轻易不肯露脸,让曹安期很是遗憾。
斋堂采用半自助形式,沉迷电脑的王天生是不用指望了,吴兆太小,唐明旭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曹安期只好独自穿越大堂去买饭。
巧得很,她排在长长的队列后方,前面正是刚才那位武术队的大妈。
“小姑娘,”大妈也认出了她,热情地主动攀谈,“你们是隔壁海滨大学的吧?”
“嗯,”曹安期顺嘴应下来,“学校食堂吃腻了,所以来试试素菜。”
“我就知道!”大妈豪爽地一拍大腿,“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图新鲜,见月寺的素斋很出名的,尤其是豆腐,他们那豆腐用泉水磨的,连豆腐汤都是甜的呢!”
曹安期乖乖地陪着大妈聊了一会儿见月寺的豆腐,得知这里素斋的原材料几乎都是豆腐,仿制成肉食的口味,以假乱真。
正说得热闹,大妈的同伴先买到饭菜,端着食盘从两人身旁经过,笑谑道:“我看你那张嘴就没停的时候,饭菜都堵不住你——咦,你的剑呢?”
大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又急急忙忙地掏口袋,抽出一张小纸片,脸上顿时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当然是存起来了,你一惊一乍干嘛,吓得我还以为又放丢了。”
曹安期没有理会两人再说些什么,她听到耳边嗡嗡直响,大脑却屏蔽了一切干扰的外因,眼睛直直地盯视着那张长条形的小纸片。
那是一张储物柜的存单,上面除了供读取开箱的条形码,还有四位粗体数字:“7520”。
…………
……
就在她买菜端饭这短短的十分钟里,三个男生的视线一直隔着大半个斋堂定在她身上,吴兆双手环胸,一只脚蹬在椅腿的横梁上,脊背虚虚地靠着椅子边,似乎随时就能一脚蹬出,像离弦的箭那样穿透人群蹿到她身边;唐明旭把连帽衫的帽子拉了下来,稍微有些乱的发型却无损他的美貌,反而在他斯文温雅的气质里稍稍添加一点率性,整个饭堂里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的女性都没忍住多看他一眼,他微笑回应每一份注视,双眼却一刻不离曹安期;就连王天生,在抬头低头看电脑的间隙也会瞟她一眼,确认她平安无事。
曹安期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什么大爷们不肯多走几步帮忙?
或许翅膀更能表明本体的真实心意,除了尚未恢复的白翅膀,黑色翅膀和灰色翅膀都忙着呢,前者在整个大堂里横冲直撞,恨不得扫荡所有可疑分子,将危险剔除在萌芽状态。每个被黑色翅膀拍脑袋、扇肩膀、劈头盖脸就来一下子的无辜群众,他们不约而同打个寒颤,从斋菜里抬起头,莫名其妙地互相望望,又仰首望向什么也没有的大堂上空。
黑色翅膀初次扫荡过后,巨大的灰色翅膀充满压迫感地从天而降,王天生的暗示跟不要钱一样笼罩住整个大堂的食客,每个人都加快了进餐的速度,同时暗下决心要做一个好人,和所有破坏公共秩序的犯罪分子斗争到底,杀人犯什么的更是来一个扑一个,来两个冲上去用人海战术淹死一双。
曹安期端着沉重的餐盘,战战兢兢地回到座位,一路遇上的人都提前为她让路,还有人主动起身拉开挡路的条凳,她也不知是大家都充满公德心,或是王天生控制人心的力量又增强了。
唐明旭站起来从她手里接过餐盘,将看起来引人食欲的四菜一汤布到桌面上,曹安期不等坐下来,迫不及待地道:“我知道那四位数字是什么了。”
三人同时看向她。
“储物柜,”她解释道,“我刚才问了下,见月寺给香客提供储存随身物品的保险柜,四位数字按序编码,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统一加了个‘7’作为开头。”
王天生迅速在网上检索了一下。
“佛教里认为‘7’是圆满的意思,这大概是个无意义的吉祥符号。很好,我们吃完饭就去找标号7521的储物柜。”
他话音刚落,坐在斋堂东出口旁边的一桌人突然站起来,他们恰巧位于王天生翅膀覆盖不到的角落,其中一名魁梧大汉横跨两步,“砰”一声关拢了门。
☆、第五十四章 —饿死了
那桌人刚站起来,这边三个男孩儿立即作出反应,曹安期刚刚满心欢喜地把一片豆腐制作的“小炒肉”夹到嘴边,吴兆和唐明旭一左一右伸出手,同时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愕然抬头,桌子对面的王天生也离开了电脑,脸色凝重地盯住她脑后。
好吧,曹安期气馁地放下筷子,又依依不舍地多看了桌面的菜肴几眼,化饥火为怒火,用力扭头回望。
她看到那几个人已经关上了斋堂的东门,他们一共有三个,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都是孔武有力的高壮男性,面目模糊,这几天算不得热,他们却提早穿上了方便活动的工字背心,露在外面的臂膀青筋贲起,肌肉虬结。
三条大汉稳步向前走,停在了王天生翅膀覆盖范围的边缘,不约而同地探手到背后,掀开背心,从裤腰后面拔出尺许长的塑胶警棍。
没有人动,也没人出声,容纳着数百人的斋堂安静得不可思议,除开曹安期他们这一桌人,其余的食客心无旁骛地专注于美食,就像这三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危险分子是透明人,或者仅存在于曹安期的臆想。
她迅速朝王天生看了一眼,隔着桌面伸过去,握紧了他的手。
两个人掌心相贴的瞬间,王天生微微一震,曹安期不知道他感觉到了什么,是否与她的感觉一致,那是一种敞开心灵容纳对方进入的不适感,考虑到他们数天间还只是陌生人,这真的有点尴尬。
然后她看到了更多:数字、图像、代码……那些不属于她思维内部本来就有的东西,那些来自客人的礼物,她从来不知道枯燥的数理知识也能组合成如此美妙的画面,就像透过玻璃片望进万花筒,万千变化,充盈着无限可能,每一种都瑰丽难言,仿佛广袤世界里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一刻浓缩其中。
这是纯然的智慧的美,她不禁为之目眩神迷。
也就在那一瞬间,曹安期的力量注入王天生体内,众人头顶上平平展开的灰色翅膀侧翻起来,羽翼底下带起一阵旋风,它们带着牢不可破的暗示,霸道地席卷整间斋堂。
曹安期突然理解了王天生为什么说他的力量是“推动”,她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一点,那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和他的大脑里向着目标推过去,指引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食客们终于舍得把头从桌面上抬起来,大堂内响起整齐划一的拖动凳子的声音,老弱妇孺同时起身,包括b市老年武术队的大爷大妈们,他们眼神迷茫,但有条不紊地离开座位,排成队列由仅剩的西门鱼贯而出;剩下的青壮年留在了桌畔,齐刷刷转过头,朝向那三个早已惊呆的危险人物。
“哇……”唐明旭小小地惊叹一声,困难地咽了口口水,看看王天生,又转过来看曹安期,“这都是你们做的?”
白色翅膀从他肩后好奇地探了出来,犹犹豫豫地凑近曹安期,像往常那样友好地拍拍她的头。她很想对他笑笑,脸部神经却叫嚣着拒绝,她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疼,就像大脑断开了对身体的控制,连挪动小指头都做不到。
王天生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豆大的汗珠持续不断地顺着他的额角滚落,他握着曹安期的手不停颤抖,灰色翅膀也抖得厉害,细小的绒羽漫天乱飞。但他硬是咬牙迸出声音:“还不快上,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不用他提醒,吴兆第一个跃下了地,他和那几个大汉用同样的姿势探手到腰后,却摸了个空,手指揪着猪尾头,怔了怔才想起自己现在是豆丁模式,只好改摸向胸前绣着猪鼻子的大口袋。
他取出那个闪耀亮蓝光芒的小仪器,就在几个人的注目之下,手腕抖动,那玩意儿也不知怎么打散重组,下一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它变成一个剑柄,而剑身就从柄里一寸一寸地长出来,同样是淬火锻炼过的金属蓝,光线折射上去似足一泓海水,或是一团无有实质的蓝光。
“我去,”唐明旭再度惊叹,“光剑都来了,要不要这么酷炫!”
在场只有曹安期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惜她现在说不出话来,不然她不介意送他一句“愿原力与你同在”,唐明旭唱完独角戏,发现没人捧哏,只好摸摸鼻子,跟着跳下凳子。
他既没有王天生那样霸道的力量,也没有吴兆这样酷炫的装备,踅摸了半天,把坐的凳子立起来,扳掉一条凳腿,委委屈屈地充作武器。
就在他耍宝的这会儿功夫,那三条大汉怪叫着冲了过来!
…………
……
“嗷!”
曹安期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听到有人发出这样的怪叫声,听起来像是月夜里仰天长嚎的狼,而眼前分明又是三个人类,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狂热,使得五官线条扭曲,有种非人类的狰狞可怖。
见月寺是b市第一大寺,在全国也属于知名古刹,为了保护每天大批量涌入寺中的游人生命安全,在正门装有金属探测器,这或许就是三人没有带枪或者刀子的原因。但他们手里的塑胶伸缩警棍同样危险,这种东西在行家手里堪称凶器,轻易就能让一个人留下永久性的脑损伤,对付曹安期他们这样没有受过系统搏斗训练的学生绰绰有余。
王天生又一次在大脑中“推动”,曹安期已经没有余力再帮他,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王天生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五指,他大概是体内筋脉不畅,额头上泪落如雨,双手却仍然干燥,冷冰冰地捏着她,像是要借她的体温暖和自己。
他驱使着剩下的青壮年们动了起来,并不是主动攻击那三条大汉,而只是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制造一些障碍,因为他不能过分违背人们的意愿,人性都是驱利避害,所以他能把老弱妇孺赶走,却不能强迫青壮年去和危险人物搏命。
灰色翅膀在斋堂上空盘旋,过度使用力量让它眼见着衰弱下去,绒羽开始大片脱落,露出肉红色的内里,肩羽和覆羽倒翻,连尺许长的飞羽也一片一片飘落下来,羽片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只余光秃秃参差不齐的羽枝。
有的人将油浸浸的食物整盘扔过去,有的人伸腿去绊,有的人故意推动桌子挡路……在众人齐心协力骚扰下,三条大汉的速度越来越慢,形容越来越狼狈,怒火也越烧越旺,接近那个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终于,当他们又发出“嗷”一声怪吼,其中一名食客被当胸踢中,肋骨凹陷下去,喷出一口血雾。
“我不行了,”王天生以与话意相反的冷静快速语调说着,“这三个人不受我的影响,这是好事,我们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信息。”
他捏着曹安期的手,四根指头在她手背上敲击,就好像她也是一台能助他展示力量的电脑,“轮到你们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杀人,至少别杀光,给我留一个能问话的活口。”
“你说晚了,”唐明旭苦笑了一下,眼看着吴兆像只不耐烦的小豹子那样疾掠而出,那把“剑”贴在他腰侧,在他跑动的瞬间拖出一道亮蓝色的残影。“我试试从那小子手里抢救一下吧。”
他挥舞着凳子腿也冲出去,白色翅膀和黑色翅膀同时在两人身后展开,向上扬起,阳光从斋堂侧面的窗户斜射进来,照见两人翅膀上精致的脉络,白色翅膀就像要融进阳光里,黑色翅膀却像是能吸没所有光,过滤为最纯粹的黑暗。
灰色翅膀“呼”一声垮下来,就像是失去了支撑的棚架,或是被沉甸甸冰雹压得忍无可忍的积雨云,它们狠狠地摔在了斋堂的地面上,砸得羽乱绒飞,仿佛它所有那些脆弱的中空的骨头也断成了再不能相连的小节。
曹安期也跟着趴在了桌面上,那一摔让她感同身受,就像她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也被摔得七零八落,脑袋发懵,肌肉酸疼,手也被王天生攥得发疼。
但她终于又能发出声音。
她张嘴说了一句什么,淹没进骤然响起的尖叫声中,脱离了王天生的力量的蒙蔽,剩下的食客迅速醒过神来,发现自己陷进什么样的凶险境地,争先恐后地拼命往外跑,挡路的桌椅板凳被推翻,食物汁水四溅,杯盘碗筷落地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你说什么?”王天生像要晕过去,又像是打瞌睡,可笑地一下一下点着脑袋,迷糊中居然还有记得问她。
“我说,”曹安期艰难地抬起一只胳膊放到桌面,试了试,总算不再为难她的脖子,将沉重的脑袋砸了上去。“就不能晚点再打架,我饭还没吃呢。”
“饿死了……”
☆、第五十五章 —继续打架
吴兆很恼怒,因为他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它太小了,太柔软,缺乏抗打击能力,稍不留心就能造成致命的伤害。
当他第一个迎面冲上去时并没有想到这些弱点,他快速敏捷地在桌面上跳跃,高高纵起,吴钩在空气中掠过一道亮蓝色的残影,划开了最前面那人的喉咙。
吴兆甚至没有停留一下,他踩着那人的后脑勺继续往前,侧身避开冲他脑袋而来的警用塑胶棍,那东西狠狠地砸在他的“坐骑”脊背上,将他往死亡捷径助推了一把,“砰”一声,他面朝下倒向地板,鼻梁断成三截,血液和眼泪糊了满脸。
那不会很久,那些生理反应,因为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时,喉咙的伤口迸裂开来,先是一条缝,整齐细微得就像是被锋利的纸张边缘割伤,然后那缝隙愈加扩大,变成一个张开的小嘴,血液由涓涓细流瞬间变成爆发的喷泉!
他又一次面朝下栽倒,四肢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大量失血会迅速带走他的体温,他将在数秒内丧失知觉,供血不足使大脑的运转迟缓,最终停顿下来,如同一列年久失修蒸汽管道堵塞的火车。
唐明旭听到他发出“呜呜”的声音,或许是破裂的声带尽最大的努力要想传达着什么,或许只是伤口喷血的声音,还有风声。
或许,活人可以有无限的假设无限可能,而死人什么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跨过那具十分钟内就会变得冰冷苍白的尸体,扬起手中的板凳腿,挡住劈向他面门的塑胶棍,但他不知道那东西是分节的,还会变形,可以绕着弯攻击,右臂外侧顿时挨了一下,痛得他差点握不稳“武器”。
痛楚把唐明旭的火气也激上来,他想,他大概没有别人以为那么好,他在几天之内就接受了自己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事实,并且不介意再来一次。
吴兆就在他前方把剑捅进第二个人的胸膛,他立即又拔了出来,唐明旭这才发现他那把酷炫的凶器并不是剑,前端多出一个险恶的分叉,一个倒钩,他拔剑的同时带出来一些血肉模糊的脏器碎片,那个人的惨叫声让唐明旭有捂耳的冲动。
他会做噩梦的,又一次,这次应该会持续更久,唐明旭企图抑制自己的呕反射,看到吴兆无表情的侧脸,他那张小脸还带着婴儿肥,眼瞳大而深黑,鲜血溅上去,童真与杀戮组合出超强的视觉冲激力,邪恶得让人从心底颤栗出来,似足恐怖片里的杀人玩偶。
他真的吐了出来。
…………
……
最后那个敌人非常幸运,他先是击中唐明旭,又狠抽了吴兆一棍子,不管后者的精神多么强大,他的*实在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伤害,当即软倒,向后摔飞出去。
唐明旭及时翻身,伸长胳膊接住了他,两个人被冲力推得踉跄后退,撞倒了后方的一张桌子和两条板凳,桌面恰好还有半碗热气腾腾的南瓜绿豆汤,点滴不剩地倒扣到他背上。
他被烫得缩了缩,白色翅膀高频率地抖动着,似乎要抖去玷污它的汤汁,哪怕事实上它依然一尘不染,清白洁净得仿佛新雪塑成。而本体就没那么幸运,唐明旭的外套和连帽衫被泡成酱黄色,脊背和右臂外侧的伤处痛得他一阵一阵痉挛。
这还是他们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唐明旭吃力地站直身,看着向他逼近的敌人,有些沮丧地想,如果没有王天生和曹安期事前清场、组队骚扰;没有吴兆让对方措手不及……单靠他自己,是不是就没能力保护大家?
不,唐明旭闭了闭眼,他不同意这样的判定。
他把挣扎着还想起身的吴兆按进旁边的椅子里,深吸一口气,抄起了他的凳子腿,白色翅膀在他身后停止颤抖,展开到极限,边缘雪白的飞羽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某些角度看起来像是一排齐整的利齿。
就像曹安期说的,某些动物看着再温和,也是会咬人的。
唐明旭径直冲了上去,他没有受过系统的武术训练,姿势大开大阖,警棍没受到什么抵抗就抽中了他的左脸,打得他脑袋偏了偏,嘴角迸出一串血珠。
可他没有停。
警棍第二下打折抽中了他的肩胛骨,“咯”一声响,他痛得半边身体倾斜,可能是骨裂,作为运动员的常识提醒着他,需要立即固定、上夹板,至少一个星期的恢复静养。
但他还是没停。
第三下是他的腰侧,往上接近腋窝,那里是人身少数缺乏骨骼覆盖保护的区域,皮、肉、五脏内腑,他先感觉到震荡,然后是从身体内部泛起的一丝疼痛,那就像龙卷风,眨眼间便以不可抵挡之势席卷他的全部知觉。
痛痛痛痛痛……痛!
唐明旭痛得眼前发黑,恨不得蜷缩起来躲进妈妈怀里,或是世上任何一处安全黑暗的角落,光线也能刺痛他,声音也会提醒他的痛楚,还有气味,那些浓郁的血腥气,还有第一个亡者死前失禁的尿臊味……
他在痛得失去知觉之前,一棒敲晕了那个让他这么痛的人。
他本想砸碎对方的脑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可是不行,王天生会念叨很久,作为一个天才和朋友,他有时候可真讨厌。
…………
……
“很好,现在我们有两个伤员和一个不良于行的俘虏,真是太棒了。”王天生坐在桌子对面,一只手还握着曹安期的手,所以她知晓他真实的身体状况——他和她一样累得快要瘫倒,就像每个细胞都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从细胞核里往外泛酸。
但他偏还能脊梁挺直地端坐着,嘴里说些刻薄的反话。
曹安期忍不住微笑,当你了解王天生到一定程度,就会因为他有时候那么讨厌而笑出来,这是一种奇妙的魅力,前提是他始终很可靠,值得信赖,一边说风凉话一边却认劳认怨地收拾烂摊子。
难怪他这样的性格在学校里人缘还能这么好。
吴兆窝在不远处的椅子里,小脸上多出一道紫红色的肿痕,看起来奄奄一息,唐明旭瘫在他旁边喘了许久,手撑住桌面艰难地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曹安期也在试着站起身,这场看似惊险复杂的搏斗,全过程却不到五分钟,再过五分钟保安或警卫或武僧……天知道什么人就会冲进来,把他们和坏人一起按倒,送进警察局,说不定还会一路保送监狱。
可他们是好人不是吗?她想,荷尔蒙泛滥的违法青少年,但是好人。
她和桌子对面的王天生一起站起身,王天生把笔记本夹在腋下,背后拖着死气沉沉的翅膀,它们的状态似乎从来就没好过,却也从来没有像这么糟,斑秃的部分几乎要多过长毛的部分,仔细看还会发现肉红色的皮肤上布满伤口,细小零碎,密密麻麻的伤口。
“你不该这么做的,”曹安期忍不住说,“过度使用你的力量,你说不定会变成白痴,或者植物人,脑死亡那种。”
她以为王天生会冷冰冰地驳斥她的发言,那已经有点像不怀好意的诅咒,但他居然同意了,还进一步解释道:“我只是想测试一下极限,能够同时影响多少个人。”
“……多少个?”
“在你的帮忙下是五十二个,单凭我自己,推测减半,想得到精确的数字需要进行下一次测试。”
“别,不那么精确也行,你还是算了吧。”
“我也这么想。”
曹安期放弃筷子,用手指夹了块豆腐小炒肉放进嘴巴里,一边幸福地咀嚼一边走向唐明旭和吴兆,她才不在乎男孩儿们怎么看她,反正她没有把人捅出内脏,或是抽得脑浆乱飞。
唐明旭想把吴兆背起来,试了几次都不成,白色翅膀在他背后徒劳无功地拍打着,似乎想为本体助威,或是把力量注入进去,可惜收效甚微。
“我来。”曹安期在衣服上擦了擦油,再伸手触及他翅膀尖梢的飞羽,顺着羽片的纹理梳理,一下,两下……“你的力量是什么?重力?试着改变他们的重量。”
不用她说,唐明旭感觉到体力新增的力量,那就像是干涸大地上淌过的涓涓细流,又像是她的心灵为他徐徐打开了一条门缝,并不足够好,但目前糟糕状况下够用了。
他立即照办,吴兆瞬息间变得轻如鸿毛,能被他左手托在臂弯里;再如法炮制他们的俘虏,右手拎着他后腰就像拎一只瘦骨伶仃的鸡仔。
“快走,”王天生催促道,疲惫不堪的双眼却反常的亮着,简直可以称作亢奋。“在附近找个地方先待会儿,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的俘虏。”
其余三人同时打个冷颤,为他迫不及待的语气,和语气中阴森森的寒意。
☆、第五十六章 —高级会员
自打抵达b市,曹安期他们就没消停过,一直处于肾上腺素狂飙的逃亡模式,导致少年们经常不记得一件重要的事实:吴兆在b市长大,这里是他的大本营,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
在吴兆的指引下,他们又一次抄近路逃出见月寺,抢在警察之前远离混乱的案发现场。王天生在停车场随便截停一辆车,给司机下达暗示,那位忧心车贷的车主表示很想赚多一份外快,曹安期立即将两张粉票子塞了过去。
那是一辆奥迪q5,车内空间还算宽敞,曹安期带着吴兆坐副驾驶座,后者勉强撑着给出地址便昏睡过去,她不得不勒紧他的肚子把人往大腿上拖,让他小小的躯体窝进她怀里。
回头再看时,王天生和唐明旭东歪西倒占满了后座,两个人的身体都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却默契地给对方留出足够的空隙,相互倚靠,又能做到泾渭分明。
男生真是……搞不懂啊,曹安期默默地转回来,努力睁大眼睛,即使泪眼朦胧也不敢闭目稍歇,无论如何,必须有一个人要保持清醒。
后排的地面上躺着那位倒霉的俘虏,王天生和唐明旭四只脚把他当鞋垫踩,他无知无觉地蜷缩着,身体随车子颠簸的频率微微晃动。
王天生的家离海滨大学并不远,b市旧城区只占整座城市的五分之一,本地人几乎都在其中活动。
奥迪q5穿出一条窄巷,进入滨海公路,曹安期隔着车窗往外看,黑色的礁石以外是白色的沙滩,再驶出一阵,目力尽头终于出现了海。
那是南中国的海,海水的颜色是她生平仅见,任何颜料都无法涂抹出三分之一的相似度,任何笔墨都不能描写她在此刻百分之一的震撼,那就像是晴朗无垠的天空翻倒在脚下,却比天空的颜色更深,更活泼,每时每刻那样的蓝色都在流动,发生变化,即使把最纯净无瑕的蓝宝石紧贴眼珠对准太阳,也不过得此形而失其神。
那是一切生命的源头,曹安期想,从折腾个没完的智慧生物到朝生暮死的微生物,我们都来自这里,也许,终将回归此处。
吴兆在她怀里迷迷糊糊地挣扎,她没力气按住他,差点被他滑下膝盖,连忙抬高腿把他卡住。他又蠕动了一会儿,直到脑袋枕到她的肩窝里,下巴蹭了蹭,似乎觉得舒服了,黑色翅膀慢慢地翕动了两下,终于不再桀骜不驯地指向天空,而是乖顺地倒伏下来。
小孩子似乎做了个甜梦,皱紧眉,却在她耳边发出轻轻的笑声,紧贴着她的小小躯体温热潮湿,汗味里也带着丝丝奶臭。
“你儿子?”司机斜瞥过来一眼,饶有兴趣地问,“这么大点就有小孩儿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哎,后面哪个是孩子爹?”
“都不是,”曹安期正经道,“孩子爹死太早,后面都是他舅舅!”
…………
……
车停在滨海公路的尽头,不远处便是盈盈然的透明海面,附近只有几幢欧式小楼,街道一侧竖立着漆成红色的邮筒,精致得仿佛艺术品。
曹安期把王天生弄醒,两人合力再对司机洗脑,确保他不会被异人俱乐部或者警察问出这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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