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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月明珠有泪-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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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有人要她不得安宁,换哪个老师结果都一样。
  这个事实,她顷刻间就懂得。
  也是那时,她才恍然间明白,世上的人和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视道德品行、教书育人为第一己任的曹立德,也会为了项目不息湮灭手无寸铁的学生。
  ☆、56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项林珠后背冒出一层汗水。
  曹立德说完事情后就走了; 没走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别的方面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项林珠看着他没说话; 事到如今地步,还能说出什么话。
  等曹立德走远,赵国民和王飞雀跃地围过来; 她只看见他们张嘴说着什么; 却半晌都听不实在二人说了什么。
  后来听清育苗俩字儿后才道了句:“育苗的项目资金大概已经到位了,你们都有份。”
  二人顿时更加高兴。
  赵国民提议:“晚上吃火锅吧,我请客。”
  王飞附议。
  项林珠摇了摇头:“我还有事; 先走了。”
  她一个人去楼下走着,没有目的,也不嫌热。
  谭社会这么做的目的搁谁谁也能明白,他可真是心狠手辣; 捏人命脉,只出一招就让项林珠奄奄一息。
  付出再多,没有署名的科研和论文对她来说就是一堆废纸; 那是别人的成果,全部给她都没有半毛钱价值。他们这专业就业范围太窄; 本就以搞科研为主,若是整个研究生学涯没有一星半点儿成果; 只凭毕业证根本进不了专业机构。
  她思索半晌,掏出手机打给谭社会,可电话里一直都是忙音转接; 霎时心中沉甸甸似揣了团乌云,不上不下压得人喘不匀气。
  那天恰逢周三,谭稷明飞车赶来看她。
  他到时约莫四五点的光景,项林珠已沿着广场路过操场,跟小湖边遛了大半天。
  他把车停在路边,朝她按了声喇叭,她这才在斜阳下眯了眯眼睛,朝他走过去。
  一上车谭稷明就皱眉。
  “咱虽然皮肤白,但也不是这么个晒法,前阵儿搁海上回来已经黑了一大圈,你还嫌不够呢,非要弄成非洲小妞还怎么着?”
  她抬起两只胳膊瞧了瞧:“没有那么黑吧。”又说,“黑点儿也不错,健康。”
  “什么健康,没病没痛就是健康,今儿起给爷养回来啊,再往黑了晒爷可不要你了。”
  她垂着手臂没说话。
  他腾出一只手捏她下巴:“怎么,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她躲开他的手:“你怎么老在开车时乱动。”
  “谁叫你不理我。”
  “……”
  下车时二人手牵手进去小饭馆吃饭,可等菜上齐了,却谁也不先动筷子。
  谭稷明因为公司的事儿闹心,没什么胃口,夹了菜放项林珠碗里。
  “怎么不吃?”
  “不太饿。”
  “少吃点儿。”
  她也问:“你怎么不吃?”
  “我也不太饿。”他后靠着椅子,淡淡道,“符钱还没找着,公司一堆烂摊子。”
  她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菜,劝他:“那也得吃饭啊,少吃点吧。”
  他应着她,象征性地少吃了点儿,就那么陪她坐着。
  草草吃过饭后,二人牵着手在校园里散步。
  月明星稀,路灯照着绿树红花,越显环境优雅宁静。
  谭稷明捏着她的手指在手心里搓了搓。
  “今儿怎么没精打采的,有心事?”
  她顿了顿,在路灯下停住脚,抬眼看着他:“你爸出手了,他掌控我们实验室的项目资金,明确要求这几年所有项目都不能有我的名字。”
  谭稷明愣了愣,随即露了个不在乎的笑:“这是什么路数,你别中招啊。”
  “导师已经找我谈过话了。”她说,“就在今天下午。”
  他随即收了笑容,皱了皱眉,捏着她的手说:“这事儿先缓缓,等处理完公司的事儿我再找他谈。”又说,“名字没有就没有罢,你要是不乐意白干活就先学别的,或者过了这段儿再接着学,他再有能力也不可能各个专业都去赞助。”
  她松软着手任他握,半垂着眼睛说:“我没想过学别的,也不可能过一阵再接着学,这又不是别的事,一放下就很难有机会再继续。”
  她若是愿意换专业,早在落榜那会儿就已经听了谭稷明的话服从调剂,且依谭稷明的性格,等她真放下了,再有学习的机会可就难上加难了,这一点她心中十分清楚。
  他不太在乎道:“不如趁机别学了,反正我能养活你,和我爸没什么关系。时间一长有了孩子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迟早的事儿。”
  这话和项林珠预想的相差无几。
  她默了默道:“我学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进入这个行业,我不会放弃。”
  谭稷明有些上火:“他不了解你,对你有想法很正常,但只要我们一条心,甭管他搞什么名堂都不可能拆散我们,他整这一出不就是拦着你不让学习么,不学就不学有什么要紧,那什么科研署名的有那么重要?”
  她声音不大却很肯定:“对我来说挺重要。”
  他没有立时吭声,压了压怒火道:“那你什么意思,让我为了这事儿和他吵一架对着干?”
  “不是,我是想这事情你迟早会知道,我不想瞒着。”顿了顿,又补充,“我搞好学习和工作也是为了我们的事,这样你们家也不至于小看我。”
  “谁小看你,多心了不是。别犯轴啊,这事儿听我的,缓一缓再说。”
  她不说话也不动,脸色郁郁的僵持着。
  谭稷明便绷不住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三番两次为这事儿和我闹,到底图了什么?”
  她依旧不为所动。
  他火气完全上来:“你要继续就自己想办法,别指望我给你解决。”
  她说:“我就是把这件事和你说清楚,本来也没想通过你解决。”
  “你什么意思?”他皱眉看着她,“现在这情况和以前不一样,有人一心想拆散我们,你倒好,为了一破研究死活跟我对着干,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实验室是么?”
  “你根本不理解我,这个专业是我从小的梦想……”
  “我不理解你?”
  他几乎暴跳如雷,觉得自己被冤枉。
  “我不理解你我他妈早在你落榜那会儿就撂挑子不管你了,让你换专业你不乐意,非要学那什么海洋生物,学就学罢,还得工作,我说给你安排你不领情,非得跟沿海待着,我也由了你。你每次跟图书馆实验室一待就是三四个钟头,我他妈跟一白痴似的杵楼底下没完没了的等着我说什么了?你为搞你那研究,一声不吭消失一个月,我跟一傻帽儿一样提心吊胆一个月我怨过你吗?”
  他气到面颊发红,额上青筋暴露。
  “我处处为你着想,到头来你还说我不理解你,你倒是理解我,理解到出了岔子站我对面儿跟我对着干!”
  她在树下抿着唇,半晌没动静。
  谭稷明盯着她,霎时充满怒火的眼睛涌上渗人的寒意。
  “我算是明白了,跟你这儿掏心掏肺半点儿用没有,我他妈对你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你却只惦记你那什么学习研究,这么喜欢就跟它们过去吧。”
  说完他就走了,坐进驾驶室开走汽车,毫不犹豫。
  他气坏了,怒气从丹田涌至脑门,整个胸腔都快支撑不住。
  换以前也就罢了,他大人不记小人过,男人不和女人计较,大小事儿不高兴归不高兴,到底还是会让着她。可今天这事儿他才感觉到,人压根儿不像他爱她那么多,他为这段爱情豁出命都没觉得有什么,她倒好,学习上受点儿波折就打退堂鼓。
  像何晓穗之前说过的那样,以她的出身背景,想倚靠学习自食其力的确是值得让人理解的事儿,他也一直在改变着自己去适应她。可这节骨眼儿上,给他俩使绊子的人又是谭社会,他总不能拿起棒子揍人一顿完事儿,让她稍微缓一缓都不愿意,枉他拿出颗热心贴她一张冷脸,真是白付出了这么多,能不气么。
  项林珠也委屈,本来她好端端的上着学、过着自己的日子,碍着他谭稷明什么事儿了,是他非要死乞白赖贴上来,从他贴上来就没什么好事儿,害她上个学处处受挫。
  她多么简单一愿望,就是想好好念个书,出来找份对口的工作。先前的程书颖,现在的谭社会,不都是因为他才给她不痛快么,他不念及这些,反倒一股脑怪她只想着学习不想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她早就顺风顺水在学业上干得热火朝天,哪会有这些变故。
  因此,她也生气。
  她气鼓鼓的跟树下站了一会儿,冷着一张脸回了宿舍。
  那晚,饭是吃过了,她却不大能看得进去书,半个小时才翻了三页纸,更多时间都用在生气和发呆上了。
  后来实在坐不下去,她便跑去卫生间洗澡,等热水淋在脸上时,脑子里总是浮现谭稷明的脸。
  怎么办呢,她想。曹立德那意思,事情根本不可能有转机,不如复读一年,考去别的学校或者机构,可谁能保证那时的谭社会会不会又出手干预。
  她心累极了,竟有些怀念从前没有人爱的日子,那般心无杂念地打工上学,再苦也不觉得累。
  这夜,项林珠因着心事重重睡得不太好。
  隔天上午,她神色不佳去教室听课,却还没走进教学楼,就在路口的拐角处,又碰上了从车里出来的谭社会。
  作者有话要说:  应榜单字数要求
  今天明天双更,第二更都为下午三点
  后天停更,之后恢复正常
  ☆、57
  谭社会穿着半袖衬衫和西装裤; 略显苍老的面孔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上车吧; 说几句话就走。”
  他打开车门,很绅士地邀请她。
  项林珠也正好想和他谈谈; 于是没有犹豫地钻进车里。
  开了空调的车厢内温度适宜,谭社会的西装裤垂坠平展,皮鞋锃亮简洁; 这番拾掇像他为人一样利落。
  他伸出干瘦的手递给她一份资料。
  “这所学校的海洋生物专业在全球数一数二; 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等过去之后再准备升学考试的事情; 以你的学习能力,我相信没有太大问题。”
  他面色平静沉稳,继续道:“不用担心学费的事,有能力深造的学生; 我很乐意继续资助。”
  项林珠静静看着那份资料的蓝色大海封皮,又抬眼看着谭社会。
  “条件是和谭稷明分手吗?”
  谭社会说:“分不分手我不管你们,但你出去读书的这几年不能和他联系; 这是我唯一的条件。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或者你们一起商量对策,反正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是不可能有收获。”
  顿了顿; 接着说:“凭他个人的能力,送你出国读个书绰绰有余,不过; 他愿不愿意这么做是另外一回事。他既然足够喜欢你,肯定不会介意你能不能上学、有没有工作,这小子别的不夸,的确是个会挣钱的,他养活你不成问题,但你愿不愿意放弃一切待在他身边也得另当别论,你说是吗?”
  知子莫若父,这谭社会虽天南海北到处飞,对自己的儿子却还是十分了解。
  自上回约谈项林珠,观察到她弃谭稷明的电话于不顾,反而生怕错过导师的吩咐,他就已摸清这姑娘的弱点。谭社会是多么擅于抓重点的人,仅第二次见面就把他们俩人的核心问题摊开来谈。
  项林珠倚着真皮沙发听他说完,只觉寒意浸人。
  半晌才张开干涸的唇问到:“你不相信我对谭稷明没有目的,是因为我的家庭条件还是因为我舅妈?”
  “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没有什么目的,但我们之间只能是资助和被资助的关系。”
  话及至此,她才终于明白谭社会先前说怀疑她有目的只是搪塞,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考虑过她有没有目的、有什么目的,他只是纯粹因为既定印象不愿接纳她罢了。
  她清丽的眼眸眨了眨,像静潭上蜻蜓扇动的翅膀。
  谭社会面色平静把资料塞到她手里。
  她抗拒着不收。
  谭社会坚持塞给她:“你再琢磨琢磨,如果真不需要,再撕了它也不迟。”又说,“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到底什么最适合你,你自己再掂量掂量。”
  他敲了敲那份资料的封皮:“要是有机会去这里读书,可别忘了我先前的约定。”说完又看了看表,“我得去机场了,你也忙你的去吧。”
  他说完就走了,项林珠站在太阳下看着他离开,手里攥着那份资料,像握了把利刀。
  彩印封皮被她攥出指甲印,紧巴巴的皱在一块儿,她看也没看一眼,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那天上午,项林珠有史以来头一回旷课,扔掉谭社会给的那份资料后,她返回宿舍拿出毕业证和几份资料证明,匆匆出了校门。
  她首站去的是海洋环境监测站,那办公室主任摸不清她的来路,客客气气邀她坐在红木办公桌的对面。
  她规矩坐下,一边递了资料一边自我介绍。
  那人听她说着话,眼睛被纸上的名目吸引,赞了句:“成绩挺好啊。”霎时便明白她的来意,接着道,“我们这里的本科岗只招计算机或中文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主要负责监测和办公室管理这一部分,其他岗位必须是全日制硕士或者博士学历。而且你来的地方不对,你得先报岗位,参加局里的统一考试,笔试面试都过了才有机会进来。”
  她问:“什么时候考试?”
  “每年开春吧,具体时间官网有通知。今年是不可能了,等明年吧。”那人说,“可你条件不够啊,专业不对口,对口的专业学历又不够。”
  她又说:“我正在读研。”
  “那你好好读啊,找什么工作。你毕业再来吧,带着你在核心期刊发表的论文或者别的科研成果去局里报名,他们审核很快的,你成绩这么好,考试应该不成问题。”
  她顿了顿:“要是没有论文或者科研成果,还能报名吗?”
  那人一哂:“开什么玩笑,研究生几年?几年都没有一篇论文那纯粹是瞎混,尤其你们这个专业,有大把时间待在实验室,怎么可能没有成果。这可是很重要的,是审核的一个标准。”看她一筹莫展,又劝她,“你还在读书怕什么,回去好好读吧,理论科目这么好却不想搞研究,真不知你这个同学是怎么想的。”
  她霎时有些惘然,明知会是这结果,却仍旧不撞南墙不回头地想跑来试试。
  谭社会捏住关键卡口,叫她继续学习无用,出门寻路无果。他力气都不带使,却逼迫她走投无路。
  那天她连午饭都顾不上吃,汗流浃背穿梭在各个路口,继监测站后又去了两个实验室,却都以类似的原因被拒之门外。
  她那颗沉在谷底的心愈渐冰冷麻木,却孜孜不倦似不辞辛苦的马,陀螺般的继续奔走。
  最后一站,去的是当地海洋馆。
  在主馆场的侧室,一间十平米的平房内,两人面对面坐着办公,中间隔着一张旧木桌。
  那位戴着眼镜的男人草草翻了她的资料后,张起迷蒙的眼睛看着她。
  “你想做什么,驯海豚还是海狮?”又打量她的身材,“或者当美人鱼演员?不过这个岗位除了表演,还要负责打扫水池、清理垃圾,你能行吗?”
  她迟疑着开口:“你们招化验员吗?”
  那人知她的目的,于是扶了扶厚重的镜片道:“化验员已经有了,我们这里没有和你对口的岗位,馆里碰上类似的需要都是去实验室或者省局请专家,请一次结一次的钱,比招个专职的省钱多了,所以没有这个岗。”
  她紧绷住的一口气渐渐从胸腔沉下去,礼貌性和人道别后从馆里走了出去。
  那时的天空已经渐渐暗了,各行业的人陆续下班,穿梭在车水马龙之间。
  她在路边站着,手里捏着一沓纸张和文字堆成的材料,那是她多年来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
  她攒了这么多年的成果,在关键时刻却没有任何用处。
  刚从曹立德那儿听说谭社会出手干预时,她就明知提早就业也会四处碰壁,却仍然不管不顾地跑了一整天,直到一无所获,被凌迟的痛才终于从无形象的意识变为触手可及的事实。
  她终于明白,想凭己之力抵抗谭社会,无疑等同于蚍蜉撼大树,太可笑了。
  这天她再返回校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新校区地处内陆,四面无风,虽然时间已晚,热气却丝毫未减。
  她开了宿舍门时,舍友已经躺在床上。
  那姑娘在黑暗里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隔壁小王和你一样的课,她说你上午翘课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竟然会翘课?”
  她开了书桌上的台灯,从抽屉拿出一盒泡面。
  “突发状况,我去了一趟市里。”
  舍友问她:“没吃晚饭吗?”
  “嗯,你吃吗?”
  “我不吃了。”舍友说,“这次出海的时间太长,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还觉得在船上飘着呢,一趟床上就晕晕乎乎。”
  她往面盒里倒了开水,用课本盖着封皮。
  “多出几次就好了,以后可能出去的机会更多。”
  “是啊,这次回来后我们导师接了新项目,以后可有的忙了,你们呢,有新项目吗?”
  “有的吧。”她不太想聊这个,起身往卫生间走去,“我去洗个澡,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那姑娘虽应着她却并未睡着,等她出来时还招呼她。
  “你手机响了,肯定是男朋友找,哎,就不能少虐我们这种单身狗吗,每天只听你们讲电话都能波及一千点伤害。”
  她说:“放心睡吧,今天不吵你了。”
  谭稷明可没这么快找她,每回赌气,那次不是消停个三五天的。
  她滑开手机一看,果然不是谭稷明,只是条垃圾短信。
  那舍友听出问题,问她:“你们吵架了吗?”
  她含糊着回应,正掀了盖子准备吃面。
  “阿珠,不是我说你,不管干什么事情你都需要多和人沟通,谈恋爱也一样,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好。”
  她咽下一口热腾腾的面:“知道了,谢谢你。”
  她虽不大爱与人交流,却并非把大事藏心里的主,尤其和谭稷明的事儿,她都是像昨天一样直截了当告诉他。但结果很糟糕,那人要么火冒三丈,要么据理力争,且通常都是据理力争之后火冒三丈,然后一走了之。
  昨天他虽然又发脾气,可说的事儿并不是没有道理。
  项林珠也认可他的道理,却始终无法退让。
  她坐在书桌前,台灯照出泡面盒里的隐隐油光。她头发还湿着,肩上垫着毛巾,水汽不断往里浸。
  她不动声色吃着泡面,忽然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其实是自己,就像头对头的利箭,双方都明白彼此的需要,却谁也不肯为谁让步。
  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思。
  ☆、58
  隔天上完课; 满腹心事的项林珠照旧去了实验室。
  踏进门槛时; 赵国民和王飞皆一震。
  “阿珠,你这个模范竟然闹消失; 昨天去哪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
  “突然碰到些事,昨天出去办事了。”
  赵国民看她神色郁郁; 关切道:“办完了吗; 不要紧吧?”
  “差不多吧。”她看了看案台上的盘皿,“你们在干嘛?”
  赵国民笑:“消化系统解剖不是收尾了嘛,正在进行下一个项目; 培育青蟹育苗。”
  王飞说:“什么培育,八字还没一撇呢,老曹头说让咱先观察,要是这么容易就培育出来; 还搞什么研究。”
  “迟早的事嘛。”
  赵国民心情很好。
  却闻门口传来一声咳嗽,三人回头,恭敬地和曹立德打招呼。
  曹立德看见项林珠时有些意外; 但他极快恢复镇静。
  “都观察出什么结果,说来听听。”
  赵国民打头; 端着盘皿郑重其事道:“蟹头椭圆,表面光滑; 中央隆起,分区不明显。”
  曹立德又朝王飞示意。
  王飞凑近标本,扶了扶眼镜:“胃区和心脏之间有凹痕; 前缘额齿似锯齿,额具有突出的三角形齿。”
  他说完后有短暂的沉默,二人皆转头看向项林珠。
  她立即套了手套上前,将那标本翻了个个儿。
  “胸板灰白,腹脐有七节,呈椭圆形,腹肢四对,分叉有细毛。”见那细毛挺长,她顿了顿道,“这是一只受精的雌蟹……”
  她一本正经的口气逗乐赵国民和王飞,二人咧嘴笑出声。
  曹立德依旧很严肃:“笑什么,这是很正规的描述,你们已经是研究生了,又不是头一回听到专业术语,有这么好笑吗?”
  二人立即收了笑,规矩地站好。
  他吩咐王飞:“把观察到的都记录下来,从头胸到腹肢,越详细越好。”
  又对赵国民说:“等外部观察结束,就进行解剖观察内部,各个结构和器官,要尽最大限度记录详尽。前几年泉州有一海水养殖场中的青蟹大量死亡,由此展开了青蟹的组织病理学研究,研究表明死去的青蟹体内疑似存在杆状病毒,但那也只是初步结论。海洋太辽阔,青蟹只是其中极其渺小的分支,况且还是浅海区的,更别说别的海洋生物,我们人类看似聪明,其实关于很多方面连门槛都没迈进。病变还没研究透彻,我们就展开育苗培育,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都要认真对待。”
  几人听他这番说教,都很受用,不觉严肃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工作。”
  他走前看了项林珠一眼,没有说话。
  隔天下午,项林珠依然去实验室报到。
  他们三人分工,赵国民一边查资料一边给他们普及。
  “八十年代之前,青蟹的人工养殖主要以暂养和育红为主,即把从海区捕到的性腺未成熟的雌蟹养成性腺饱满的膏蟹……”
  那边王飞和项林珠正细致观察。
  项林珠负责口述,王飞负责记录。
  “粘膜层包括粘膜上皮和由致密结缔组织形成的固有膜,粘膜下层为厚薄不一的疏松结缔组织,粘膜层和粘膜下层向腔内突出,形成褶皱。”
  王飞执笔书写,笔帽来回起舞,快到即将飞起来。
  “阿珠,咱慢点儿哈,太快了跟不上。”
  “傻呀你。”赵国民说,“有电脑不用,敲字怎么着也比写字快吧。”
  王飞也很敬业,一边飞速记录一边回他:“我得观察,只写一堆文字哪有亲眼观察印象深刻。”又问,“你不过来看看吗?”
  “不了。”赵国民说,“阿珠说的我都记脑子里了。”
  “草。”王飞指着他和项林珠说,“上帝派他这种人是来侮辱我们的吗?”
  赵国民回:“什么我们,是专门侮辱你的,阿珠可比你聪明,年年稳坐第一的人,你以为只凭观察就能办到吗,还得要极其聪明的大脑。”
  项林珠听他俩互怼,忍不住露出笑意,可笑意还没完全舒展,曹立德又出现了。
  他穿着衬衣西裤,一如既往的老派严肃。
  霎时室内恢复安静,赵国民也放下资料凑到二人之间。
  曹立德看了看项林珠,她背对着他,穿着半袖衫和七分裤,脚上的运动鞋刷得很干净,微躬的背脊偏瘦,却端正的直起来,就像她的性格,顽固不屈服。
  他多少年没碰上这样的学生了,多么希望她能继续跟着自己做研究,照她这股子求真务实的劲,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当之无愧的科学家。
  可是没有这笔资金,又如何能开展研究。
  即使不落忍,他也得赶她走。
  “项林珠。”
  三同学齐回头。
  “你出来一下。”
  项林珠知他为何事,于是不慌不忙摘了手套跟他出去。
  曹立德将她领到廊道尽头的墙角。
  “那天和你说的,你都听明白了?”
  她答:“明白。”
  “明白为什么还来?”
  她诚恳道:“我想多学点儿东西,以后总有用处。”
  “科研项目不能署名,和作家找人代笔是两回事,不是有才华就能有前途。代笔的枪手、包括画图的枪手,一时寄居他人之下,可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他只要不接活,自己出去展示才华,就能找到出路。可科研不一样,没有成果,别人连门槛都不会让你进,学得再多也没有用。”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曹立德又说:“你这么用功,跟着谁都能学出名堂,何必非要跟着我,我给你推荐一个导师,也是特别优秀的。”
  “不用了。”她说,“不是导师的问题,只要我学这个,谭先生都会阻拦。”
  “那你为什么非要学这个,学别的不行吗,他能阻拦这个,总不能每个都去阻拦?”
  原来不止谭稷明,曹立德也这么想,似乎这样的确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可她仍然说:“我没想过学别的。”
  曹立德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转变思路吗,很多事情不是你坚持就有用。有时候放弃是成就另一种可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个机会。这社会变化极快,可能性极大,你在该放弃的时候不放弃,是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就像我,很欣赏你身上这股子搞研究的劲,可是我如果不放弃你就不可能开展新的项目,所以我必须放弃你。这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人不可能什么都抓住的,必须有得有失。”
  他劝她:“你可以跟着我继续学下去,我不拦着你,可几年之后怎么办,你根本进不了研究所,还不如现在另找机会,何必明知是条死胡同,还一路走到底。”
  曹立德的这番话还是很触动她的,她说的这些也是她没有考虑过的。
  当天晚上,她回宿舍后想了很久。
  她回忆起少时反感的海鲜市场,回忆起早年过世的父母。她不知道人死之后有没有灵魂,但是当曾经可依附的家人再也不会出现,甚至连印在脑海里他们的模样都逐渐模糊时,她除了从那曾经熟悉又厌恶的味道中寻找一丝活着的踏实感,似乎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自我安慰。
  于是她有了研究海洋生物的目标,人一旦有了目标,再艰苦也不觉得苦,因为生命变得有意义了。
  这是支撑她二十多年来勇敢向前的力量,是一种伴随终身的安全感。
  如果这种力量被剥夺,即使荣华富贵享不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她掏出手机,头一回在俩人冷战期主动给谭稷明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
  谭稷明率先绷不住,问她:“什么事?”
  听他那口气,似乎还未完全消气。
  “如果我坚持要学这个,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同意?”
  那头静默两秒,语气不耐道:“你还想为这事儿跟我吵么?该说的我都说了,不是我不同意,是你不肯让步,一点儿不为我考虑,这事儿没什么好谈的。”
  她握着手机停顿半晌,终是率先挂了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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