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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小似眉弯-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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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
“妹妹。”不知何时,舞妃站在我身旁,她着一袭淡紫宫裙,上面绣着几只灵巧的蝴蝶,盈盈而立,眼目流波。
我慌忙起身:“姐姐。何时来的,竟不早些唤我。”
她微笑:“也只来了一会儿,见妹妹专心研经,不便打扰,方才听你读到《逍遥游》,欲觉感触颇深,忍不住才叫唤妹妹,想与妹妹一同品读。”
红笺端来酸梅汤,我忙唤道:“姐姐,快快饮下一碗冰镇酸梅汤。这午后的阳光最热了,喝下去可以解暑。”
她喝了几小口,放下银碗笑道:“我不太爱喝酸梅汤,只是这冰镇的,加了少许雪花糖,味道香冷,倒是好喝。”
“我喜欢这香冷之味,酸梅解渴,每年夏日我都饮下不少呢。”说话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唇齿生香。是一种冷香。
她脸上流露出关切之意,启齿道:“妹妹的脸色看上去还是不大好。”
我轻叹:“是,有些心神不安。不知为何“惊恐过度,谁也难免的,你莫要多想,只是有惊无险,已然平安了。”
“嗯。所以借《南华经》,用来释怀。”
她微笑:“妹妹。不如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论经如何?”
“这想法倒好,只是妹妹地棋艺不精,在姐姐面前不敢落子了。”
她摇手:“莫要如此说,那一日是妹妹心不在焉,再说下棋本为陶然怡性,又分什么输赢之分呢?”
我笑道:“姐姐说得对,竟是我俗了。棋本无输赢。一切在于心。”
空空的棋盘,只待我们将它填满。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棋中暗藏玄机,棋的布局,也是人生的布局,是江湖术士的卦局,是战场上将军的战局,皇上的天下也是一部棋局,六宫地粉黛红颜亦然。
她手握黑子:“妹妹,这次你我交换一下,你持白子,我持黑子。”
我点头:“好,黑白分明,黑得透彻,白的坚决,我喜欢棋盘上这样的颜色。”
我先落一子,她朝着我不同的方向落下。
看着她衣襟上的蝴蝶,我想起了庄周梦蝶,于是笑问:“姐姐,世人都说,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你认为呢?”
她凝神,落一子,微笑:“其实想要表达的只是庄周逍遥飘渺的梦境,一种人生的放达与思想的超脱。”
“是,所以每当看到姐姐,我就会想起一只蝴蝶。虽然我没有见过姐姐翩然起舞,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姐姐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斑蝶,穿过红尘地暗香,以曼妙的身姿多情地舞动落花,飞过庄周的冷梦,飞到富丽堂皇的紫金城,做了翩然宫的舞妃娘娘。”我看着她衣襟上的蝴蝶,不由入神,浮想翩翩起来。
她莞尔一笑:“妹妹真是想得太远了,我的确偏爱蝴蝶,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像蝴蝶那样破茧而出,展翅飞翔,在最灿烂的时候死去,记着,一定是最灿烂的时候。”
我一直认为安静温和的舞妃,此时竟给我一种耀眼地灿烂,仿佛她的沉寂就是为了破茧,她在等待一场最华丽的灿烂。我微笑:“姐姐,为何要在最灿烂地时候死去?”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明白是为何,如果是我,也宁愿选择在最灿烂的时候死去。
她微笑:“因为像我这样的女子不愿意活到鸡皮鹤发,我等不到那么老,就要死去,只是灿烂过才能无悔。”
我淡淡一笑:“我不想灿烂,我只求安宁,正所谓,世事纷劳何惮苦,人生散淡只求安。这样的境界说起来容易,真正能达到却很难。”
“那是需要一种磨砺的过程,只有经历过辉煌地人,才会想到隐没,最后才可以用一颗平常心来待世。你和我,都不曾经历那个过程,所以说平淡尚早,只能在世海沉浮了。”她句句现深意,她说的我不是不懂,只是我厌恶这个过程,辉煌是一个疼痛的过程,如同破茧,需要蛰伏已久的酝酿。最后做出艰难的冲破。待到灿烂辉煌时,只怕还未曾享受,就已经香消玉陨,这样子值得么?
看着一盘棋,黑白相间,无比醒目,醒目得让我不知道该给自己寻找哪一条路。仿佛每条路都可以走,但每条路走过去都是不归。我轻笑:“姐姐,为何每次与你下棋,都会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茫然?”她惊讶地看着我。
“是的,在星罗密布地棋局里感到茫然,一种人生地茫然,世事地茫然,仿佛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发,又该在哪里止步。”
“有你说地这样么?我倒觉得,每一条路都可以走。每一条路都可以找到方向。”她满怀自信。
我举着一枚白子,微笑:“那终究还是我悟不透了,姐姐是高人,可以收放自如,在世海沉浮的是我,碌碌难脱。”
“我想是妹妹累了,近日来所发生的事太多,又大病初愈,未得完全康复,费这心思。的确累人。我们歇会,下棋也只是为了怡性的,坐下来聊聊天也好。”
“嗯。”我轻轻点头。感觉有些眩晕。
已近黄昏,窗外蒸腾的热气透过碧纱窗往屋内袭来,浓荫下还是有徐徐清风,显得没那么闷热。
我轻摇团扇,问道:“姐姐,一会就在这儿用晚膳吧?”
她推辞道:“谢过妹妹。我还是回翩然宫用膳,你身体不大好,已经叨扰多时了。”
“姐姐太客气了,我恰好一人闲着,吃什么都觉得无味,有你在,热闹些。”
她微笑:“这样啊。那不如把疏桐妹妹也请来。我们一起聚聚?”
我欣喜道:“好呀,我这就命人去请。”
转头向红笺唤去:“红笺。你让小行子去羚雀宫请谢容华过来,就说我和舞妃娘娘再这等侯。”
品茶闲聊,问舞妃:“姐姐,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她思索,答道:“我平日是极少看书地,若说要看,也就是《诗经》了,无事时,我还是喜欢轻曼舞姿,独自撩拨一曲琵琶奏响霓裳的岁月。”
“姐姐喜欢弹琵琶?”我问道。
“也只是偶尔,丝竹之音我不精通,只是用来怡情,寂寥时自我安慰罢了。舞蹈才是我的灵魂,失去了舞蹈,以后我就再也不是舞妃了。”她有些叹怨,话语中似隐藏他意。
我宽慰道:“不会,你永远都是皇上的舞妃,是这后宫的舞妃,翩然婉转,美丽高雅。”
她叹息:“想必妹妹也明白,琴棋书画皆为寻知音,舞蹈也亦然,否则,再美的舞姿都只是一种虚无,失去所有的光彩。”
“可是姐姐的舞姿有皇上这位知音,他懂你情怀,走进你灵魂深处,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的。”
“妹妹如何得知?是皇上说与你听的么?”她欣然问道。
我轻轻点头,其实淳翌不曾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些,我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想慰藉她心中地寥落,别无他意。
她嘴角扬起一丝无奈的笑意:“妹妹,自古都是如此,再美的容颜,再美的爱恋,都会随着时光而消散的,只怕皇上早已不再爱我的舞,妹妹……”她止住了话,没再说下去。
我低眉沉思,微微叹息:“姐姐可曾怪我?”
“怪你?”她轻笑:“妹妹莫要想那么多,纵然没有你的出现,也会有她人,天下红颜何其之多,我能怪得过来么?只是红颜也要遇见知音,皇上认妹妹为真知音,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我叹息:“没有什么可以留存永远,方才你也说了,天下红颜何其之多,我不是最初的那一个,也定然不会是最后的那一个。”
她笑道:“最初地我不知道是谁,最后的我也不会知道。反正我做了许多人中的一个,也算是一种自我满足。”
“是,姐姐如今地地位,能企及的人没有几个,而我也只想这样平淡下去,才可以无谓将来。”
“只怕妹妹想要平淡已是不能。”她话藏机锋,我明白,其实我都明白。
这时,见谢容华着一袭绿纱裙,轻灵地从门口走进来,一脸的笑意:“两位姐姐在谈论什么呢?这般入神?”
第五十九章 岁月无期当自珍
我起身迎道:“疏桐妹妹来了,我和雪姐姐在这里等你一起用膳呢。”
谢容华走过来扫了一眼案上未下完的棋局,笑道:“原来两位姐姐又在此对弈,是否在棋局中品出了什么?”
舞妃笑道:“品出了什么?品出了日月乾坤,春夏秋冬,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谢容华瞪大眼睛:“哇,品出了这么多,可惜我的棋艺太差,只看得到黑白棋子,不知道棋局中那无穷的奥妙与真意。”
我喝下一口竹叶茶,涩涩的,有些许清苦,看着谢容华笑道:“妹妹,我的棋艺也差,只随意的下几子,就给败下来了,而且每次都是找不出败的理由。”
“难道雪姐姐的棋路是迷路?一进去便会失去方向?”谢容华打趣地笑道。
舞妃无奈地摇头:“你们呀,我哪有什么迷路,不过是寻常的落子,更别说布局了,若是布局,只怕死伤得很多,呵呵。”
我惊叹:“原来雪姐姐有意让我几分,可是我还是输成这样子,惭愧至极!”
“好了,莫说棋了,我说过下棋只是为了怡情养性,可不是用来争论输赢的。”
谢容华垂手:“是,姐姐指教得是,也许懂得更多负累得更多。我样样都喜欢,可是样样都不精通,我觉得这样好,没有轻重之分,可以做到收放自如。”谢容华永远都是这样的心态,仿佛世事无争,我欣赏她的性情,只是我羁绊已成,想要无牵,实在太难。其实我所羁绊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天性。人的天性如此,容易触景感怀,容易遇事乱心。
我笑道:“都说棋中有真隐士,我看雪姐姐就是了。好了,这会就不论棋,该想想我们晚上吃点什么好的。”
谢容华欢快地笑:“好好,我此时想吃玫瑰腌的鹅脯。来碗白米粥就行了。”
舞妃轻轻拍了她一下:“你这丫头,说得我也嘴谗了,玫瑰腌的鹅脯……”
我笑道:“你们也别在这嘴谗,我让她们多给我们备点好吃的,各色小吃都来些。”
秋樨一脸地笑意走过来:“奴婢这就让她们去备着,主子们稍等就好。”
一桌精致的菜肴摆在我们面前,色香味俱全,明月山庄的御厨做的菜色与紫金城的不同,虽然精致高雅相同,这里的菜色看上去自然清新。口感我也喜爱。
舞妃夹一根新鲜的嫩笋,吃起来,说道:“好象我们三人坐一起用膳地机会极少,难得在这明月山庄相聚,不如浅酌几杯如何?”
谢容华一脸的喜悦,赞同道:“好啊,我爱喝竹叶青。”
我脑中闪过琼花泪,琼花泪是我和淳翌品尝的,今日显然不适合,再者。我这一共也只存有两坛,是淳翌为我准备的,为的是他来时可以喝。
洁白的玉盏。竹叶青倒进去,将整个杯子映衬出翠绿的颜色。
谢容华不解地问道:“湄姐姐,竹叶青虽为竹叶酿造,可是也是白色的,为何倒入杯中竟有了这翡翠般的好看色泽?”
我笑道:“妹妹竟不知么?品竹叶青定要用温润剔透的上等白玉制作地杯盏,竹叶青虽为白色。其实是翠绿被隐藏起来,只要倒入白玉杯中,就会呈现出这样的效果。”我用手指着杯内的竹叶青,果然如翡翠一样诱人。
舞妃脸上也是惊奇:“果真如此,我竟也不知,妹妹是如何得知的?”
“我?我也是巧合,以前在宫外偶然这样用过一次。才得知的。当时也觉得惊喜,这色泽剔透。我是极爱的。”其实真的是巧合,当时我在迷月渡,一位凤凰城来的富商指名要喝竹叶青,恰好他当时送了一套雪脂白玉,我便取了出来,给用上,就看到了这等效果。只是我平日不大喝竹叶青,也久未想起此事了。
谢容华微笑:“那我们就为这竹叶青干杯。”
三人齐举杯:“干。”
饮过后,有些微冽,满嘴的青味,倒是很舒心宜人。
舞妃关切我:“妹妹,你少饮几杯,身子才好些。”
我心存感激:“谢谢姐姐,我今日高兴,自家姐妹难得聚一起用膳。”其实酒饮下去,胸口辣辣的,确实有点疼,想起那日若不是贪杯琼花泪,也不至于坠落湖中,惹出这么大地麻烦。淳翌,我心中又挂念他了。
谢容华一脸的欣喜,提议道:“不如我们来行酒令?”
舞妃回道:“我看行酒令就算了,我们浅酌几杯就好,我还想着一会去玉清宫探望皇上的。”
我点点头:“是,一会我们去探望皇上,不知他今日是否好转些。”我脑中浮现出淳翌躺在床榻上苍白地脸色,渐渐地又回到以前那神采翩然的模样。
谢容华沉思着,许久方对我说道:“姐姐,今日顾婉仪到我羚雀宫来,透露了一件事。”
“顾婉仪?”我一脸的疑惑,这名字我似乎有听过,却记不清楚了。
“是的,顾婉仪,就是住在紫莺宫的,她的歌声很美,是个挺好地女子。”谢容这样一说,我倒有了几分印象,她的歌声曼妙,似流莺婉转。
舞妃禁不住话入正题,朝谢容华问去:“顾婉仪今日跟你说了些什么?”
谢容华表情凝重起来:“她说,说……”谢容华话语吞吐,眼睛看着我,似乎事情与我相关。
我淡笑:“没事,妹妹,你说吧,关于我的什么事?”
她叹息:“是这样的,这次姐姐落湖,令皇上也随着一起冒险,云妃她们到皇后面前说这事不能不对你加以惩罚,不然日后大家都可以犯错了。”
舞妃愤愤道:“这说的什么话。只是意外,再说皇上已经平安无险,湄妹妹也坠入湖中,显些出事,好容易救回的命,哪还禁得起什么折腾。再说此事真的不能怪湄妹妹,皇上邀请去游湖。是为了玩得开心,谁也不愿意发生这样地事呢。”
谢容华忙点头:“是,我也这样认为,只是那些人难得抓住了机遇,能轻易放过么?莫说是云妃她们,据说有几位王公大臣也说要上书去奏请皇上,处罚湄姐姐地。”
我嘴角挤出了冷笑:“王公大臣?我身份有那么高吗?还有劳他们来费心。”
舞妃蹙眉:“我看此事皇上是绝对不会依,他那般宠湄妹妹,怎么会听信于他们的奏请。”
谢容华叹道:“皇上自然是不会依,但是这么多地人联书奏请。皇上也为难。还有一件事就是,倘若皇后听信了云妃她们的话,一齐到皇上那里去说,皇后的话是有份量的,皇上一贯都不正面违抗。”
舞妃淡笑:“不会的,皇后向来都慈悲为怀,她知皇上的心思,不会去为难皇上。”
“这也不一定,皇后掌管整个后宫,若云妃她们拿后宫的法度等什么地条律出来。难道皇后为了湄姐姐这些都不顾了么?以后后宫有人犯错,若拿此事出来说话,只怕到时皇后也难维护了。”谢容华话中之意。很是昭然,皇后也不能因为我,而置后宫法制不顾。只是我犯的又是哪一条罪?红颜祸国?那还不至于,最多是个祸水。
我冷冷一笑:“多谢雪姐姐和疏桐妹妹的关怀,此事于我来说,并没什么。要罚便罚。也无什么可惧怕的,就当这次沉落湖里,淹死了,也不过一了百了。死都无惧,还惧什么生?”
谢容华握我的手:“姐姐莫要灰心,皇上如此荣宠于你,最多只是小小的惩戒。不会大罚的。再说他们如此落井下石。确实可恼,只当是风过一场。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舞妃也执我的手:“是,掀不起什么大浪,一会我们陪你同去玉清宫,先去探望皇上,若皇上还不曾得知此消息,我们就先行说出。”
我摇头:“不,不,此事切莫告知皇上,他身子还未尽好,知道后定要恼怒,反而伤了龙体。我想他们此时也不敢贸然上书,毕竟皇上还未痊愈,我们心里有个数就好了,知道了这回事。一直觉得,坏消息早些知道的好,好消息迟来些也无妨。现在虽然不能做到未雨绸缪地准备,至少事情发生,不至于慌乱。”
谢容华给我一个赞赏的眼目:“姐姐说得对极了,欣赏姐姐这样从容不惧的处世之道。”
我笑道:“还处世之道呢,不过是拿不出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我举起酒杯,笑道:“来,不管明天会有怎样的命运,先干了这一杯竹叶青。”
“好,干。”
我低眉若有所思,朝谢容华问道:“对了,那个顾婉仪如何要告知你这些?难道她平日里与你交情甚好?”
谢容华微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她就算那一种吧。只是她对姐姐倒一直藏有敬意,视你为至情至性的女子。”
“哦?”我一脸惊疑。
“她在我面前谈及过几次你,说你蕴涵一种高贵与冷傲的气质,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及的,而她,一直在远处静静地观赏你,却从不敢将你惊扰,视你为仙人。”
“如此?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个女子,一直在身边默默地关注我,真是难为了她。改日若有机会,我定要见见她,也要谢她这次的关心。”我心中隐现一丝欣喜,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如何看我,只是有一个女子这样关怀我,感动是难免的。
舞妃笑道:“所以说人与人之间都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缘分,我们三人是如此,顾婉仪对湄妹妹如此,也许还有更多地人也是如此。有知道,有不知,只是内心的牵怀却都是一样。”
我感慨道:“是,这些缘分,需要懂得,并懂得珍惜。”
谢容华露出感动:“是的,珍惜,我喜欢这两个字,珍惜。”
三人相视一笑,举起白玉酒杯:“干。”
淡淡地薄暮斜斜地落在窗外,晚风悠然地来临,是这般喧闹与冷落交织的红尘,是这样浮热与明净相融的夏夜,三个女子,相坐于一起,珍惜一段人生的缘分。
忘记昨日,不问明天,只活在今日。
第六十章 波澜未起复平息
夜幕低垂,白日的烟尘在幽蓝的夜空下渐渐地散去,那份浮动的躁热也在清风中缓缓地隐退。明月山庄的墨绿依旧如初,洗尽铅华,落幕成绝,只是今晚的后宫谁还会有梦?
没有选择乘轿,我们三人借着清风明月行走在去玉清宫的路径上,涉过楼阁水榭,转过玉柱长廊,那么多的高墙,将我们封锁在庄内。其实无论处紫金城还是明月山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一座风景更清凉的囚城,锁住的灵魂是一样的孤独与寥落。
可是对我来说,明月山庄虽然一来就令我险些送命,还因此连累了淳翌,但这里至少有一点好,我到此处没有像在紫金城那种揪心之感。是的,揪心,每当黄昏的到来,我的心中总是呈现出隐隐的不安,因为我知道在黑夜里会有一场噩梦将我等待,那场噩梦深深地与我纠结,令我难以挣脱。她们告诉我那是心魔,可是我在紫金城究竟留存过什么,会有如此的心魔?而明月山庄,有着相同的建筑风格,为何一到此处就让我心安?紫金城,紫金城,牵系了我多少的孽缘情债?
谢容华轻握我的手,问道:“湄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淡淡微笑:“不曾想什么,只是想到同样的建筑风格,为何会给人带来如此不一样的感觉。”舞妃拂过眼前的烟柳,轻问:“你是说紫金城和明月山庄么?”
我点头:“是的,我总觉得两处皇宫给我带来很不相同的感觉,在紫金城,我会静中取乱,而明月山庄,我则可以乱中求静。”
谢容华扯下路径旁的一枚树叶。一股淡淡的青涩香气飘忽而来,她微笑:“与我来说,两处都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当年在王府也是同样的感觉。不过是空度春秋。漫将飞云暗数。四季轮回,又有什么不同?”
我给了她一个赞同地眼光:“嗯,光阴飞逝,流年悄渡。不同的只是容颜,还有渐次老去的心境。”
舞妃含笑:“你们莫要做如此感伤之叹,正值妙龄,绰约风姿,后宫得宠,比起寻常女子。自是天上人间之别。就将眼下过好,待到年华老去,无悔地是没有辜负这一生。”
“一生?”我幽幽道。
“是地,一生,不过我是不要一生地,我熬不起。”舞妃一脸的决绝。只是好熟悉的话,这话似乎在我从前说过。人与人之间其实很微妙。许多的感触会有叠合。只是某个片段而已。
谢容华轻拍路边地桅栏,轻松地说道:“我无所谓一生不一生。生命给我多长,我就走多长,我虽然怨叹,但是还耗得起,耗一天算一天,耗一年算一年。”
我给了谢容华一个微笑:“我就是喜欢疏桐妹妹如此的心境,悲而不伤,怨而不哀,有一日过一日,我也要如此,只过今天,不问明日。”
舞妃在一旁默然,我明白,她并不认同我们的想法,她只求灿烂,可是她却躲在时间后面独自悄寂,在人前如弱柳拂风,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她的锋芒与锐利。只是有一种翩然绝尘的出众,那是她的美,像一只曼妙飘逸地彩蝶,有着遮掩不住的光芒。
玉清宫呈现在眼前,我有种恐慌与渴望,这两种感觉在心中纷扰交织,令我进退两难。我所恐慌的是不想进去后会遇见许多的人,我惧怕的不是他们在淳翌面前参我的罪状,而是忧心淳翌听了他们的话后会恼怒,会心中难安。我所渴望地是可以见到淳翌,只分别一日,他定然是想我了,人在脆弱地时候,想念的都是心底深处那个人。
走过层层侍卫把守地重门,一入大殿,只觉殿中清寂异常,心想许是因为淳翌大病未愈,闲杂人等都不敢打扰。
三人径直朝寝殿走去,才至门口,便听到淳翌从里面传来的声音:“你们也忒心急了,朕还在病中,未曾彻底康复,就来如此烦心,又岂知你们的罪过?”
并无听到应答之声,悄寂。
“朕乃一国之君,堂堂大齐天子,如此小事还需你们来替朕安排?孰是孰非朕会不明白?朕心中清澈如朗月,照得见乾坤大地,你们休要在此多言。”淳翌似乎很气恼,他话音虽现几分无力,可是字字却摄人心魄,俨然一派豪气干云的帝王风骨。
“老臣斗胆……”一个年迈的声音传来。
未等他说话,淳翌已抢先问道:“安国公,你还有何话要说吗?”
“臣,臣只是觉得此事虽不能全怪罪湄婕妤,只是要彻底的推脱责任,也是说不过去的。毕竟关系到后宫嫔妃的贤德,需要赏罚分明,才能以儆效尤。”那位安国公终究忍耐不住,还是说出来了,果然与我相关,我想与我相关的才会让淳翌如此烦心。
淳翌气恼道:“以儆效尤,安国公,你的话也忒重了些,若是如此,朕也该罚,是朕的怂恿与疏忽才让湄婕妤掉入湖中,自当是朕的错,你倒是说说看,该如何惩罚朕,以儆效尤了。”
“臣惶恐,臣,不敢。”安国公话音微颤。
淳翌又大声问道:“你们呢?你们还有何话说?”
我再也忍不住,觉得此事既然与我相关,我就必须当面面对,不需要躲在背后让淳翌维护,若有罪过,我承担便是了迈步进去,舞妃和谢容华扯住我的衣襟,我随即甩开,直入寝殿。
寝殿中黑压压跪了一地人,一半是王公大臣,一半是后宫嫔妃,连皇后,也跪在淳翌面前,这场面,着实将我摄住。
方才想要说的一句也说不出。只是目瞪口呆,一会才急急走至淳翌面前,跪下:“臣妾斗胆打扰皇上。”随在我身后的舞妃和谢容华也齐齐跪下。
我这才注意到。淳翌身边的陵亲王淳祯也在。惟独他立在那。长身玉立,儒雅翩翩,比他们高了一截。
淳翌欲想将我扶起,又碍于大家都跪在下面。只悻悻道:“起来,都给朕起来,跪这么一地,朕觉得累。”
大家相继起身。
“还有什么话,趁此说完,朕要休息了。”淳翌一脸的厌烦。
沉默。各自屏住呼吸地沉默。
皇后打破了僵局,对淳翌和善地微笑:“皇上也莫恼,其实只是大家的提议,也并非要当真,既然皇上说是您的疏忽才导致此事发生,但是皇上因为政事烦累,只是借游湖怡然。多饮了几杯。皇上怎会有过错呢?若说过错,自然是那些守卫地错了。”
淳翌压住火气。轻声道:“难得皇后深明大义,守卫也无错,是朕命他们不许靠近,违令者罚,而湄婕妤更无错,也是朕命她陪朕去芙蓉汀渡舟采莲的。”他转而又朝大家说道:“只是一件小意外而已,你们莫要念念不忘,各自回去安歇,白白地辜负了明月山庄的清凉景致。朕是让你们陪朕来避暑山庄陶然性情,而不是当朕地太上皇。”
一句太上皇将大家都摄住了,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语。
我原本想自身请罪,又怕这样一来,白白地辜负了淳翌地一片心意,他为了我,不惜与诸位大臣和嫔妃们对抗,若我再请罪,他所做地就真的是辜负了。于是低眉不敢吱声,只盼着此事快快过去,还表面一个平静。
淳翌对着站在一旁的大臣和嫔妃问道:“各位爱卿和爱妃还有何事?若无事,朕便要歇息了。”
“臣等(臣妾等)告退。”
我想要留住问清淳翌,此刻又不敢滞留,只好转身同他们出去。
“陵亲王和湄婕妤留下,朕有话要问。”淳翌唤住了我和淳祯。
其余的人只停留片刻,各自朝门外走去,直至脚步声杳。
静,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地呼吸。
我有种莫名的惶恐,想起曾经第一次与淳祯在上林苑邂逅,误将他当作淳翌,后来又有了雪夜咏梅,再有了这次夏夜赏荷之事,更重的是在我落湖之时,是他救了我,并一路将我抱至月央宫,尽管当时纷乱一片,可是有心人未必不会记得。
我心中虽未藏下什么,只当他是后宫的一位朋友,比他人要亲切些,毕竟他有恩于我,救我几次,对我尚有几分情意。
淳翌朝淳祯微笑:“方才谢过皇兄,在众臣和众妃面前维护朕和湄卿。”
淳祯谦和地笑道:“皇上多礼了,这是臣该做的,再者臣认为皇上与自己心爱的妃子游湖采莲,是件赏心悦目地喜事,至于意外,谁也不能预料,所以要怪罪于人,实在是不合常理,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像皇上这等明君是不会照做的。”
淳翌爽然笑道:“皇兄谬赞了,朕只觉得在众多兄弟中,朕与皇兄最为亲近,真应了是一胞同生的孪生兄弟啊。”他们握住彼此的手,脸上散发出真挚的微笑。
看到这样的场面,我才放下心中悬起的石块,原来方才我还错过了淳祯为我辩护地场面。想到他如此待我,心中不由得感激起来。碍于淳翌在此,我又不便多说什么,只对他施礼道:“臣妾谢过王爷。”
他忙迎我:“湄婕妤客气了,本王是随性之人,所以听到你们泛舟采莲,觉得是人生快事,赞同至极。”他此话不知是否暗藏别意,当夜本是他想与我泛舟湖上,借着明月采莲,我拒绝于他,而次日却与淳翌品酒游湖……
“好了,臣就不打扰皇上和湄婕妤,先行告退,祝皇上和湄婕妤早日康复,才不辜负这明月山庄地清凉景致。”他饶有兴趣地说。
淳翌面带笑意:“皇兄,朕看你是等不及要去欣赏山庄的明月佳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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