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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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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官们忙不迭放下手中烟茶,乱纷纷的站起来按照品级站班。喊声刚落,就看见荣禄穿着一身行装捻着朝珠笑吟吟的走出来,他本来就长得白净文雅,原来在西安带大头兵的风霜这两年早就退得干净,一出来还真有个上官的卖相。身上有道缺的旗人太爷们纷纷作揖,班子小一点的就赶紧行庭参礼,地方本来不大人又多,你碰着我我碰着你,乱得不可开交。一个知县岁数大了。烟瘾又太重。本来就熬不得了,庭参大礼下来,喉咙里面咯吱一声儿,吐着白沫就撅了过去。

看着眼前这个乱象。荣禄焦躁得头上都冒出火来了,一时间恨不得徐一凡早点过来将这些牛鬼蛇神排队每人枪毙五分钟。可还得维持住脸上笑容,忙不迭的赶紧招呼巡捕官将那位知县太爷赶紧抬出去救治。扰攘了好一阵子才坐了下来。

“各位,升升冠吧!到兄弟这儿,各位老哥尽管脱略仪注就好了……地方不大。又急赤白脸的将各位老哥请过来,兄弟真有一份儿罪过,一路过来还好?”

清季官场规矩,上官就是爹妈。听见荣禄发话,轰的一声,大家纷纷摘下大帽子搁着。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满肚子的心思。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到了最后才有一个口才好,身份也不坏的旗人太爷开口:“下官们伺候中丞是该当的,谁不知道中丞是念着咱们这些不成器的?才接了纂就要给训咱们的示,中丞有什么吩咐,下官们都听着。办得了的那没话儿说。办不了的,也得给中丞办到!”

荣禄一笑。敲敲桌子:“老哥太客气了吧!本来我荣某人将各位请过来,就算是坏了规矩。可是朝廷的吩咐,兄弟能不办么?货到地头死,咱们也不用绕圈子啦,今儿唱这么一出群英会,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这位新来的徐制军!”

这句话是说到满堂诸官的心坎里面了,他们这么远跑过来。还不是就为了荣禄能说这句话!大家消息灵通一点的,谁不知道荣禄当年和徐一凡在朝鲜就是冤家对头,朝廷会无缘无故的派他过来?满清地方督抚之间,这权力划分本来就是扯不清的狗肉帐。说是总督主要管军,巡抚主要管民,可是巡抚也有抚标兵,总督也能查吏任官。当初中枢设官的意思本来就是要让地方互相牵制。不过到了清季这些年,督抚之间的权责划分也有了点约定俗成的默契。

比如说就在两江,两江总督号称节制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可是从来不管安徽巡抚和江西巡抚的事儿,就连江苏本地,也是苏州巡抚管苏南,两江总督管江宁和苏北。苏北穷苏南富,为了平衡,全省的厘捐还有对上海道的节制,也是两江总督的权限。大家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荣禄下车伊始,屁股还没坐热,就这么大坏规矩的巴巴的将大家请来,为的什么就算猪脑子也能想明白!

大家伙儿心头火热,几个挑头的就喊了出来:“下官一切全凭中丞的吩咐!中丞让咱们向东,咱们绝不朝西!”

荣禄呵呵笑着,脸上神色加倍和蔼了起来,双手连摇:“兄弟可不是让大家和徐制军作对来着!徐制军是爵阁部堂,一等威远伯爷,身份比兄弟高了不是一筹两筹,更是国朝的大功臣,就是兄弟,也是朝廷派来协助徐大帅治理这两江朝廷财赋重地的!毕竟徐大帅没有当过亲民官儿啊!北洋南洋二大臣,都是朝廷根本,要是略有动摇,就伤了朝廷酬庸功臣的美意了……”

话说到这儿,荣禄也觉得有点难以为继,原因无他,太他妈的恶心了!他当初在朝鲜和徐一凡,互相抄着板砖连脑浆都快拍出来了,现在说这话,饶是官场修行深,也觉得一阵阵想吐。

他吸口气儿,终于端出戏肉,对着下面张大嘴巴仔细听着的江宁诸官们一字字的道:“兄弟是奉了朝廷谕旨,先把查吏这个差使担起来,只要我荣某人在一天,合省的练军绿营还有徐大帅的禁卫军兄弟管不着,可是挂牌委差使,撤差使,这种事儿,荣某人要替徐大帅先担待几天!各位在地方都是有根底的,这个朝廷德意还要回乡四下宣传广布一下,徐大帅麾下都是虎贲骁锐之士,在朝鲜对上小日本这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在两江这人文风流之的如何安民,还是要学嘛!”

他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巡抚衙门大堂里面已经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朝廷用士的规矩。本来就是百年成法。不是可以随便乱动得的!两江之地,本来就是朝廷官吏,还有地方士绅所共治,洪杨乱后。才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地方乡绅,多有当年平乱洪杨的湘淮两军后人,如此大好局面,岂是轻动得的?兄弟担下这个担子,也是为徐大帅着想。等慢慢平稳了,兄弟或者告病,或者自请开缺都不一定的事儿,两江有如此大帅虎臣坐镇,岂不是天下幸事?各位老哥,回去后,尽管做事,若是有了什么麻烦事情。有兄弟我!”

话说到如此赤裸裸,在场官儿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廷无非就是借着这个用士成法,来限制徐一凡手脚!放在朝鲜或者东北那些地方,徐一凡说不定就敢乱来了。朝廷挂着这个幌子也是空的,不要说荣禄了,荣七也限制不了他。可江南这个地方个别。首先是这个地方传统就绅权极重,任何行事少了士绅支持那是寸步难行。更有当初太平天国乱后。湘淮军大批将士在两江安下家来,这些人有银子有军功。几乎就是将两江作为他们封地一般,是留给子弟出仕做官用的。所谓江宁三多,婊子多,那是有秦淮河;驴子多那是江宁有江南最大的骡马市场,蒋驴子硬是靠做这牲口生意做成了全国有数的大富豪;道台多就是因为有这些湘淮军出身的士绅在,子弟才落草就捐了道台,等着长大了安插在附近做官儿,大家互相照应着,绅官结合在一体,几乎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势力,历任两江督抚多是湘淮军老人,更是容忍照应这两江特有的现象。朝廷在其他地方把人事权收走那是限制不了徐一凡,他会耍赖硬抢,可是在这两江之的,士绅和官吏结合在一起软磨硬抗,天下重臣,多半都是湘淮遗脉。徐一凡不顾忌朝廷,还要顾忌这些地方实力派呢……说不定还真是一出好戏!就和徐一凡顶着闹吧……荣中丞不是拍了胸脯么,出了事儿,有他呢!

为了饭碗,拼了吧!

大家伙儿胸中洋溢着满满的战斗热情,纷纷站起行礼:“下官等多谢中丞提点照应!今后下官有什么事儿,一定唯中丞马首是瞻!”

荣禄微微笑着,只是矜持的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眼角突然一跳,情不自禁的又向南望去。这第二局,就对付得了徐一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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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跳动的不只有荣禄一人,韩中平韩老爷子也缓缓的按住了自己的右眼,苦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次来见这位徐大帅,老头子右眼就跳得欢腾,章大护法,兆头不好!”

章渝章大管事,一身青衣小帽,神色阴沉的侍立在韩老爷子背后。什么时候这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对于徐宅的人来说,章渝不过是上午离开一下,下午又回来了。内宅里面的人都知道章渝本事高,手底下硬。据说还救过大帅的命,内宅里面安排事情,从来不逾越,也不仗着追随徐一凡的老资格要这个要那个的。在李璇杜鹃洛施三个主母面前,再恭谨没有。没有事情的时候,就静悄悄的回自己的小院,从不出来。

这个大管事存在感很低,也从来不动声色。可是今儿侍立在韩老爷子背后,虽然脸上仍然阴沉沉的,却不住的在自己灰布裤子上面搓着手,转眼之间,汗渍就在裤边印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韩老爷子仍然是那个云淡风清的老狐狸模样,天还没真正冷下来下来,就已经里外三层皮了。章渝熟门熟路的带着老爷子直奔徐一凡的书房,老爷子坐在这里悠闲得很,一会儿看看书房里面支起的那张小床,一会儿看看周围的书,半点没有沉不住气儿的样子。

徐一凡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晾着他们俩,说是书房见面,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见人影。书房里面一直安安静静,直到被韩老爷子这一句话,才打破了两人枯等的尴尬气氛。

章渝抬头静静的看了老爷子一眼,却没有说话。韩老爷子一笑:“或者,不该叫你章大护法了,该恢复你形意四大家宋家当年第一高手的身份了?现在该叫你宋大护法了?”

章渝这时才勉强一笑,一丝苦涩的表情罕见的出现在他的脸上:“改不回去了,老爷子,我就是章渝,我和宋家……再没有关系了。”

“无非就是当年你们家里面自己闹事务,大哥觉得你功夫太高,怕你接了家里的位置,六个内家高手伏击你一个,你重伤跑掉,你大哥还抢了你的媳妇儿。你给人救了,窝在乡里面,一身本事藏也藏不住,先当了一个坛的大师哥,接着又在香教里面朝上爬……光绪八年那次香教直隶起事,你的仇应该借着机会报得干净了。现在跟着徐一凡,有道是宰相家人七品官,又有面子今后又可以安稳养老,还跟着香教干嘛?谁还能当着徐一凡找你麻烦不成?禁卫军几万杆洋枪可不是吃素的!”

“没报干净……”章渝淡淡的回答,却将目光转了过去,谁也不看。

“也就剩你大哥一个在王府里面当教头算是躲着了,你真要让你们宋家绝后?”韩老爷子一改往日的随和,对着章渝不依不饶的问。

章渝身子一抖,猛的转头过来:“老爷子,香教能有今天,无非你的指点帮助。您为什么又不安稳当您的北地财神,非要跟着我们这些练拳的,烧香的乡下脑壳子呢?不是你也还忘不了您的忠王爷么?徐大人要去江宁,您为什么不要在江宁见他,却非要在上海,难道是当年您追随忠王爷从天京突围的那场噩梦,还没有醒过来?”

韩老爷子脸色黯了下来,定定的看着章渝,伸出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一时说不出来,最后他才低叹一声:“……章大护法,别怪我今日咄咄逼人,我逼问你,也是在逼问自己呢,为什么就不能退一步?可是我们这一步,都退不得……你没忘了当初那一夜六个人伏击你一个,还有夺妻的恨。我老头子可也永远记着三十一年前那天天京陷落!

……龙脖子那里被炸开了一个大豁口,湘军吉字营象一群疯子一样涌进来,我们怎么填也填不住啊……他们疯了,我们却完了。那么多兄弟姐妹,被屠杀了个干干净净。我追随幼天王和忠王爷突围,街上血已经没到了脚脖子,经过我小女儿在的那个女馆,一馆姐妹,竟然不剩下一个囫囵人!糟蹋了也就罢了,杀了也就杀了,为什么还要折腾尸身成那个样子?我那小女儿,她只有九岁!忠王爷咬着牙齿不敢看,我却在发誓,总有一天,只要挣扎出性命,就要报这个仇!如果说我老头子一直在梦中的话,那么这个梦不是噩梦,而是要将北京城同样淹没在血水里面的一场梦!”

韩老爷子语调凄厉,整个书房似乎都阴惨惨了起来。这个时候,韩中平老爷子哪里还有和徐一凡往来时候那富贵尊容的样子!

以章渝的本事和气度,居然都悄悄的向后退了一步!

门外突然响起了徐一凡的声音:“一个是破家背族,一个却是当年家国破碎……老爷子,章大管事,你们忍到现在,莫不就是等着我徐一凡能乘势而起乎?老爷子,内蒙草原上咱们那次相逢,对我来说,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基础,对您来说,是不是看着我徐某人逆流而上,您也无数次的感激老天爷,当初让你们在草原上拣到了我?”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六章 … 如梦(三)

“爹,您喝茶………”

一向放荡不羁,哪怕在徐一凡面前也整天斜着肩膀溜达的楚万里楚军门,这个时候儿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给端坐在堂上的老爷子敬茶。

爷俩长得也就算象,不过徐一凡要是见着了,估计就该不坏好意的想,老爷子一脸刚愎俨然的神色,花白的胡子也用胡梳梳得一丝不苟,怎么就生出了楚万里这个再没有半点正经的活猴儿出来?

堂上就他们爷俩,倒是两侧厢房,站着一帮家伙,神情热切的盯着看,这帮家伙看起来有老有少,顶大的不过四十,小的不过也才十五六的光景。穿着打扮看起来也是有穷有富,每个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里面的景象。

老爷子哼了一声,接过茶杯来,意思意思抿了一口,接着重重放下:“就算你是提督军门了,回了家,还得给老子跪着!你自己想想,这个家里缺你半点儿了?整份儿家业,以后不都还是你的!给你请当年当过翰林的老先生教你时文讲章考功名,你放火烧书房。好,送你去南洋公学读洋鬼子的书,将来就算和洋鬼子做生意能用到,可是你闹什么事儿,被学监开革!要不就回家学生意吧,你倒是好,一声不吭去北洋当了学兵!我这么老了,你说你算孝顺还是算忤逆?”老头子气得白须飘扬,一声比一声重的拍着桌子:“北洋投了营头倒也罢了,安心巴结差使。安个家,也未必不是一个前程。可是又去南洋朝鲜刀头舔血去!咱们楚家用不着你这样拿命去巴结功名,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我老头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绝后?就算东洋小鼻子犯我大清该死。有徐大帅这么一个大清武穆,不缺你跟着上杀场!就算马上要亡国了,独子还不当兵吃饷呢!我去了几封信劝阻,你说说,你回过一封没有?告到上海道去,别管你是不是提督军门,大清以孝治天下。我动家法打死你,也算是天理人情!我这个家,就不值得你回来守着?辛辛苦苦一辈子,还不是为的你!”

楚万里跪在底下低头挤眉弄眼,半晌才叹口气儿:“爹。谁让您娶个二十不到的小妈?留在家里就得管她叫娘,儿子实在开不了口,干脆到外面野去。这次回来,您没再给儿子添几个小姨娘吧?”

这句话一出,挤在周围的人中不老成的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老头子脸上气得红一阵白一阵,拍桌大喊:“孽障,住口。”

楚万里板着脸跪得老老实实,再规矩也没有了。这么一搅,老爷子就算骂不下去了,端起茶杯盖盖老脸,最后才放下叹口气:“……总算你是活着回来了!楚家列祖列宗保佑,还巴结了一份不小的功名!以前你自己由着性子野。将来该怎么。只要我不死,就是你爹说了算!”

楚万里悄悄抬头:“爹。您又有什么打算?”

老爷子板着脸喝了一声:“起来吧!就算跪着,也没有半点纯孝的心思。我四明楚家忠孝传家,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楚万里也是一叫就起,装模作样的拍着膝盖上面的灰土:“……唉,在朝鲜受了寒,家里的的又凉,这膝盖就是又酸又胀,爹,罚儿子跪不要紧,好歹给个垫子什么的吧……您是龙马精神,走路拐杖都不用,以后背后跟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儿子,四明楚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老爷子实在拿这个孽子没法子,摇了一阵头,再投过来的目光就有点慈祥了:“……也亏你从朝鲜挣扎出来了……战事最紧的时候儿,上海沪军营头也在海口放水雷,水花溅得比山还高,声响震得人站不住脚!记得你小时候儿也怕打雷,一到雷雨天气就到你娘那儿……”

老爷子的失态转眼就收了起来,楚万里也不动声色的悄悄转过了头,爷俩再没心情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尴尬的气氛不过短短一瞬,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儿,老爷子又是一脸气度俨然,朝周围的招手道:“都过来吧!也不是外人!”嗡的一声,在两侧厢房阁子里面早等得焦急的人们一下就涌了过来,朝楚万里作揖的作揖,打躬的打躬,岁数小一点的干脆趴了下来行全礼,各种各样的称呼一叠连声儿的扑向有点给吓愣着了的楚万里。

“表弟,我是你四表哥啊!当初小的时候儿,我还陪你一块儿抓过棺材头蛐蛐儿!我现在在楚家粮栈里面当大伙计!祖一辈儿到我这一辈儿,得您这房照应已经几十个年头了!”

“楚大人,我是故太太的表嫂的嫡亲侄子!大人十岁那年,小的跟着家里人来给故太太拜过年的,见过大人一面,大人可还记得?”

“世兄!我是高明辉啊!高明辉!您忘了小时候您尽打我来着?咱们是总角之交的交情!我爹现在还在给老太爷当掌柜呢,您再想想?再想想?”

饶是楚万里在日军连天炮火当中还能睡懒觉,这么多人满脸堆笑的冲他拉关系行礼,还是有点招架不住,更加上有的人只怕有嗜好,嘴里那最便宜的辽土福寿膏的味道,能冲人一个跟头!

“爹,您这是又闹哪一出?”

楚万里在那里手忙脚乱的招架,老爷子却在低头喝茶。楚万里苦笑着问他,老爷子一瞪眼:“闹哪一出?发达了就不照应亲戚,我们楚家从来没有这么凉薄!你爷爷当初在上海,不过守着一个小米铺,还是拉扯着十几个亲戚一块儿吃饭,不管干稀。大家全都一样。现在你是提督军门了,眼睛就长到额角上面了?”

吼了楚万里一句,老爷子又放缓了声音:“……爹是再不会害你的。你也算少年早达。朝廷封典下来之后,我去查过,除了开国的时候,国朝二十五岁位至提督军门的,也就是你和那位李大人了……不是祖宗几代积德,能有你今日?功名上去了,场面也就大了。两江那么多营头,也就是你小子和李大人分领,身边没有几个体己人,就不怕底下人联手欺哄你?钱和权,还是拿在自己人手里安心!他们都是亲戚。也都是你提拔起来的,再不会和你生分,有人帮衬,你这官才能当得安生!这几十个子侄,都算是有出息的,你就放心用吧!”

看着周围一张张热衷到了极处,满脸媚笑的脸。估计现在让他们喊自己爹,底下都是一叠连声儿的了。楚万里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儿。

自己在这个家出生长大。为什么从来都是格格不入?就算这个世道,自己也觉得郁闷得难以呼吸,李云纵用冷厉来隔绝他看不惯的一切,自己就佯狂遁世。直到遇见了徐一凡……

老爷子还在坐在哪里絮叨,只是声音在自己耳边却越来越远:“……二十五了。也还不成家。这次既然回来,就把大事办了。配得上我们楚家的,倒也不好找就是了……

倾出了上万男儿颈中热血。以徐大帅天纵之才,也不过才将朝鲜改变了一小部分。回到自己家国,却还是这几百年不变的一切!许多人会觉得闷,但是又能有几个和他们一样,能不在这一片沉闷混沌当中和光同尘下去,能在一场家国战事当中痛痛快快儿的呼吸拼杀?尝到了这种滋味,就算能回去也回不去了……将这潭死水搅出万丈波澜出来,打破这铁屋子,是一种近乎逆天的事业,可是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呢?难道沉入水底,直至再也不能呼吸?

“爹……儿子要带着他们去两江,只怕第一个被赶回来的,就是儿子啦……您也不想儿子这个江南提督,当不了两天就灰溜溜的回家吧?”

楚万里淡淡的对着老头子说道,听到这句话,老爷子却双眉一挺:“糊涂混蛋话!当官的谁不是这样?徐大帅就没有自己的私人要照应?就容不得自己手下照应几个人?那他当官是为的什么?荒谬绝伦!我告诉你一句话,楚家还是我在当家!”

楚万里苦笑:“徐大人做的什么梦,要的是什么,儿子也在一边仔细的看着呢……至少现在,还对儿子的胃口。爹,放儿子去吧,我不想给闷死……就当看在故去的娘的份上……”

他静静的跪下来,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周围的人都给楚万里脸上的神色和旁若无人得举止有点镇住了,鸦雀无声。这个时候楚万里的脸上,虽然还带着万年不变的讥诮笑容,可在后面,有一种至为深沉的东西,他们不懂,可是感觉得出来。

磕完了头,楚万里一笑起身。不顾目瞪口呆坐在那里的老爷子,慢慢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回头过来笑道:“爹,儿子从来没想过要当多大的官儿,等事情办完了,或者到了最后,发现儿子追随的这场梦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就回来给您养老送终,您叫我干嘛我就干嘛,到时候儿,儿子还帮您物色小姨娘呢,怎么样?”

老爷子这时似乎才从震惊当中惊醒过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颤巍巍的站起来似乎伸手想拉住自己唯一的儿子。到了最后,却只是在牙缝里面挤出了骂声:“给我滚蛋!你老子死的时候,最好你也不要回来给我抱盆打幡!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孽障啊孽障!”

骂完就一甩袖子,转头就进内房,父子两人背道而去。只丢下一屋子还保持行礼姿势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是怎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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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固然是一个破家背族,一个是家国破碎……两个满清叛逆在这里细数身世,而徐大人却在门外静听。焉知徐大人是不是对这煌煌大清天下也别有怀抱?”

徐一凡的声音突然响起,屋子里面两人却是半点不动声色,以章渝之能。岂能发现不了徐一凡在外面悄悄的听壁角。两人一来一往细数从前,也就是将自己意图合盘托出。徐一凡是聪明人,也是他们认定对这天下别有用心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明证。对待聪明人,特别是他们又是有所求的一方,就绝不能搞什么弯弯绕,只有直来直去。拿出诚意,给出条件,看徐一凡到底如何,才能接纳他们的力量。

徐一凡在外面哈哈一笑,大步的走了进来。他一身便装,真有个飘飘洒洒的样子。再没有半点被李璇欺负的衰样。一进书房,就先扫了章渝一眼,还用劲哼了一声:“章大管事,瞒得我好苦,再没有想到,你是北地香教的护法尊者!亏我还把你用在自己的家宅之地!”

章渝表情不变,只是恭谨的行礼:“大人的本事。怎么能不知道小的并不只是一个小管家忠仆?只不过大人有容人之量罢了。我们香教再怎么样,在大人眼中,也不过是一群乌合罢了,大人又怎么会忌惮区区一个畸零人章渝呢?”

徐一凡绷着脸还在瞪他,最后一笑。摆摆手:“吓不倒你。算了。你小子,当管家。的确委屈了点儿。”

接着他又看向韩老掌柜,笑道:“老爷子。我只是猜你在江湖上有点势力,为的也不过是生意往来平安,也许还有点野心,想把大盛魁的生意从口外一直扩到口内。所以才要扶植一个在官场上有点的位的人来着……当时我就纳闷儿,以大盛魁的财力,结交军机大臣也不难啊,怎么对我徐一凡下了那么大本钱?我一路闯过来,不过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有今天没明天的,你老爷子一下本当初就是借出二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您的银子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就觉得您老掌柜不简单来着,今儿才算破了这个闷葫芦,原来您老掌柜是洪杨之乱,那个地上天国的大将,忠王李秀成的手下!三十年仇恨下来,只怕已经郁结得无法化解了吧?”

韩老爷子淡淡一笑:“仇恨到底是深还是浅,大人没经历过,只怕体会不到。”

徐一凡撇撇嘴:“这也是求人的态度?”

他一掀前襟,大马金刀的和韩中平对坐,章渝仍然恭谨的侍立在两人身边。徐一凡看看两人,笑道:“老爷子,只能说你当初这一注下得不坏!可是再怎么说,现在我也是大清的两江总督,一等威远伯……才出炉的,新鲜热辣!你们一个乡间结社的护法,一个不过在口外有点势力的商人,纵然要还二位当初扶植之情,还有几次章大护法的护卫之恩,也犯不着我上两位的船吧?你们又能给我什么?生意往来,大家至少要地位平等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老爷子定定的看着徐一凡,半晌之后才是一笑:“徐大人风采不减哪,当初孤身一人,就敢和马上麒麟讲价钱,老头子从一开始就没看错人。这个时候,的确是只有我们来求大人,老头子也只敢问徐大人一句话,到了徐大人今日地位,已经是人臣顶峰,而您的一切,也不是朝廷赏下来的。到了现在……徐大人,鼎之轻重,似可问焉?”

这八个字韩老头子平平淡淡的说出,而徐一凡就不动声色的听着。只有身边章渝悠长平稳的呼吸,不知不觉的变得浊重。

半晌之后,徐一凡一笑:“鼎重得很呢!要称这些铁砣子,非得要个大秤盘不可,还得加上许多秤砣,你们的秤砣,又有什么分量?”

这个时候儿变色而起,做忠臣义士状,无谓得很。自己一路行来,眼前这两个家伙一个在身边,一个是扶植他起家的老狐狸,毛都白了,清楚得很。再装样子,浪费时间。

韩老头子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气力。他示意一下章渝,章渝低声道:“回大帅的话,香教在直隶,山东,河南经营已经垂数十年。嘉庆年间,香教前辈在川楚起事被打散后。当时教尊苟文润归天前,就定下余部到鞑子腹心之的发展的大计,几十年下来,香教在北地已经是根深蒂固!腹心子弟,一呼有万人应者……现下北地可以说村村练拳,庄庄有坛!大帅在两江之的养精蓄锐,对北地稍有鞭长莫及之感。将来一旦有事。香教几十万子弟将在北地呼应大帅兵锋!北京城门,香教保为大帅天兵打开!”

这番话文绉绉的,章渝也不知道私底下练过多少次了,一字字沉声说完。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徐一凡。

徐一凡挠挠脑袋,说实在的。他对清末秘密会社了解得马马虎虎。但是香教在北地有这个实力他相信。后世教科书说义和团起事是广大群众自发的爱国主义运动,他总觉得有点二乎。庚子年间一旦起坛,整个直隶山东河南几乎全部变色,这种经营没有几十年的浸润,绝对不可能到这种的步。只不过后来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当初布局的人却完全没有料到罢了。

“听着倒是提气儿得很……老爷子,您又准备拿什么家当出来?”

韩老掌柜苦涩的一笑:“老头子现在还能有什么?也只剩下钱了……大盛魁几十年经营,富可敌国有点夸张。老头子破家拿出两三千万倒也不奇怪。大人用钱向来豪阔得很,就当留给大帅赏人了……老头子无亲无故的,钱也带不进棺材。不给大帅,还能给谁?”

等两人说完,徐一凡轻轻的摸着下巴:“……嗯。几十万的北地内应,两三千万的家当,真是不轻的分量……拿出这些东西来。你们要换什么?”

话说到如此,章渝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香教上下。就求大帅赏一个开国从龙的身份!”

徐一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转头笑问韩中平:“老爷子,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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