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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神曲(第一部)-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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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柔仍旧不放心的问道:“但他若是一走了之,再无踪影,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啊?”

丁原轻笑一声道:“他是舍不得就此离开的,虽然他暂时拿到了一枚石矶珠,但我敢打赌这老贼头心中并不满足,一定还琢磨着要偷我身上另外两枚,不然他也就不会把贼手偷偷探到我怀中了。何况,我手中还握着芊芊,有她在,也不怕毕虎能飞上天去。”

丁原说着取出玉筒,轻轻念动咒语,芊芊轻灵的身姿,立时翩然显现在众人眼前。

秦柔亦是头一回亲眼见着如芊芊这般的精灵,不觉睁大双眸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赞叹道:“好漂亮的一位姐姐!”

芊芊惶然扫视着四周,除了丁原是她是见过的以外,其它都是陌生的面庞,却不见主人影踪。她被封印在玉筒中与世隔绝,再次受到咒语召唤现身时,发现已是物是人非。

幸好,面前两男一女瞧上去都不像恶人,尤其那少女的目光中更带着欣赏与赞叹,这才芳心稍安。

丁原说道:“芊芊,你主人已将你暂时交给我,这些日子你便跟在我身边了。”

对这种被人任意处置的境遇,芊芊似乎默然无争,只深深垂下头低声道:“芊芊明白了。”

盛年目光扫过芊芊,已然看出芊芊果真是千年修行的木精所化,但被人破了真身,只剩下精魄不散,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顿时心中生起同情,沉声说道:“丁师弟,毕虎将芊芊交给你一时,你便要好好待她一时。我看芊芊姑娘必然有一段心痛的经历,才会变成今日这种情形,千万不要因她是木精所化就心中蔑视,辱慢于她。”

芊芊心中一颤,悄悄抬头瞥了盛年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外表粗豪的大汉,目光中也有一股温暖的热流。

丁原点头道:“师兄放心,这点我也知道。”其实在他心里,对于正邪妖魔之分本就不太在意,否则当年也就不会为了修炼玄金飞蜈,而顶撞了姬别天等人。

因此,他也没把芊芊看作什么木精所化而心有蔑视,反因毕虎先前对芊芊的喝斥责难激起了呵护心肠。

也就是这么一念之善,成就了芊芊的福气,而成就了芊芊的福气,却又何尝不是丁原之福?

三人又谈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屋中渐渐亮了起来,一道晨曦透过窗户射了进来,却是天明了。

盛年一夜未眠倒也不觉得累,只是酒虫爬上了心头。

他站起身道:“走,我们到外边找点吃的先填了肚子再说。”

于是三人出了客栈,沿着黄土小街找寻一家象样点的酒肆。

这镇子坐落在积石山下,不过百多户人家远称不上繁华,来往客商虽多,却少有人愿意在镇上歇脚。盖因此镇离天雷山庄不过数十里山路,谁也不想在这儿给雷威的爪牙撞上。

因此镇上的客栈酒肆并不多,生意也颇是萧条,三人从镇上唯一一条黄土街的东头走到西头,总算找着了一家干净亮堂些的酒肆。

但可能天色尚早,里面客人只有两三个,桌子大都是空着。

丁原前脚刚踏入酒肆,就看见一个矮冬瓜似的黄衣道士背对着门口蹲在椅子上,那腔调跟曾山甚是相似。不过这也难为他了,因为身材太矮的人若是坐在椅子上,恐怕脑袋刚能高过桌面,吃饭着实难受。

丁原这一眼望上去就觉得眼熟,那道士仿佛也察觉到背后有人在望着他,回头扫了丁原一眼,见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也就不再注意。

可是这一回头之间丁原却认出他来,这黄衣道士正是当年那个先挟持了自己和苏芷玉想和苏真做交换,后来却为了保住他俩而不惜祭出元神和郝无行大打出手,差点儿没命的桑土公,想不到居然在这儿碰上他。

其实这时即便丁原没有易容,五年多的时间也相貌大变,桑土公未必还能认出他来。

再朝桑土公身旁一瞥,果然见到横在椅背上的三棱梭。

丁原曾经听苏芷玉说起过,那日自己昏迷后的事情,也晓得桑土公是拜苏真之赐,才侥幸保得了性命,元气却是大伤。可是他现在不在百万大山的老巢里修炼养伤,却跑到这里来作啥?

酒保见有生意上门连忙殷勤招呼,盛年拣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先叫酒保打上两坛汉州特产的佳酿“清酒”。此酒乃当地一绝,口感醇美清冽,汉州地界的普通人家,也会自酿以招待宾客。因此这酒肆虽小,倒也备得此酒,令盛年得以一解酒渴。

秦柔和丁原各要了一碗羊肉泡膜和些许牛肉饼,盛年却是有酒便足够了。

那酒保送上酒菜正要退下,却被桑土公招手唤去问道:“小、小二,我、我问你,这里到--天、天雷山庄怎么--走、走?”

酒保费了半天劲,好歹听明白桑土公想问什么,于是脸挂笑容回答道:“回道爷,这里离天雷山庄已不远了,您出镇后一直朝西往山里走,翻过一道山岭,在半山坳里见着一片好大的庄园就是。”

桑土公“哦”了一声说道:“多、多谢!”

酒保笑着退开,走远了才自顾自摇了摇头,心想这位道爷看上去也不像是恶人,怎么和天雷山庄搅和在了一起?就这么一走神,差点迎面撞在刚进店门的一个紫衣女子身上。

那紫衣女子瞧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眉目妖娆,见酒保撞来,灵巧的朝旁边一闪,口中咯咯笑道:“你这小二,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想吃姑奶奶的豆腐,真是可笑。”

酒保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大庭广众下被一少妇如此调笑顿时脸上涨红,期期艾艾说道:“这位大姐,小的真不是故意要撞您的。”

那少妇像哄孩子一般说道:“好啦,好啦,我又没真的怪你,脸红什么?快去弄点素净的小菜来,我可有些饿了。”

事实上,以她的修为,即便数十日不进食也不会感觉饿,只是连日来日夜赶路有些疲倦罢了。

酒保应了,飞也似的跑进后堂,心里直嘀咕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专门撞上怪人?”

那少妇在一张空桌旁坐下环顾左右,目光扫到桑土公时,顿时眼前一亮,娇笑道:“我当这位道长是谁,原来是桑土公桑真人。”

桑土公虽然背对少妇,却早听出她的声音,只是他生性孤僻不喜与人多言,可是既然对方报了他的家门,自然不能再装作不知了,于是哼了声道:“你、你--怎么,也来了?”

丁原也是背对那两人,伸手指在桌上画了“桑土公、紫练妖姬”七字。

盛年点点头,一仰脖子,又将一碗白酒灌下肚去。

秦柔面对桑土公和紫练妖姬晏殊而坐,这两人的头衔她自然也听说过,原以为都如神鸦上人和赤髯天尊一般的面目凶恶。

可是见了面,才知不仅桑土公长得憨态可掬,晏殊更是妩媚妖娆,看不出有什么恶相。

晏殊妙目流转,嫣然微笑道:“雷大庄主以奔雷帖相请,小妹岂敢不来。莫非桑土公你也是为此而来?”

桑土公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自五年前在土地庙与郝无行一场恶战后元气大伤,侥幸保住老命返回百万大山中修炼。可是在两日前,桑土公却突然收到天雷山庄的雷鹰传讯,以奔雷帖邀请自己出山助阵,上面更签着雷威与神鸦上人的大名。

他与雷威并无什么交往,但早年曾和神鸦上人有过几面之缘,也算相识,念在同是九妖中人,这才应约而来。

他多年未到汉州,一路上走走停停未免慢了些,天快明时到了积石山下,便找了家酒肆坐下,想歇息片刻,顺路再打听一下山庄所在。

晏殊见桑土公对自己爱理不理也不恼怒,脸上尤自含笑道:“我见那帖子上也有神鸦上人的名号,他与天龙真君交情甚深,你便不怕在天雷山庄遇上吗?”

桑土公滚圆的小眼睛一瞪,梗着几乎看不见的粗脖子道:“我为什么、什么要怕?”

晏殊柳叶秀眉一挑,说道:“你可别忘了,当年可是老桑你从天龙真君和小妹的眼皮底下,混水摸鱼把那两个娃娃偷走!小妹我也就罢了,那天龙真君可是极容易记仇之人,一旦遇见,说不定他就要找你算这笔旧帐!”

桑土公岂会被这么几句话吓回去,昂然说道:“算就算,谁也不--怕谁!”他一激动,话又说得顺溜了许多。

就在这当口,门外有人哈哈一笑说道:“雷大庄主听人禀报说桑真人到了山下,他俗务繁多,特地要洒家前来迎接,不想晏仙子也已芳驾光临,洒家着实高兴之至!”

丁原、盛年与秦柔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是神鸦上人到了,对于天雷山庄耳目之灵通,反应之神速心中亦暗自吃惊。好在他们是易容而来,又刻意低调,这才没有惹上嫌疑。

桑土公和晏殊双双站起,晏殊笑道:“哟,我当是谁,却是上人大驾前来,这岂不是要折煞小妹?”

神鸦上人嘿嘿一笑,虚以应道:“晏仙子说的哪里话来?你与桑真人都是天陆久负盛名的人物,又乃洒家与雷大庄主故交,如今莅临积石山令山庄蓬壁生辉,洒家多走两步路前来迎接一下又算什么?”

在天陆九妖里若论交游广阔,处世圆滑,无人可及神鸦上人。而桑土公天生木讷,更是对他望尘莫及,当下左手作揖道:“上人--客、客气了!”

神鸦上人一扫桑土公桌上的饭菜,笑道:“如此粗茶淡饭,岂不是太委屈了两位?雷大庄主为了迎接诸位前来助阵的仙友,早在山庄中备下盛宴,不如两位这就随我入庄。”

桑土公“哦”道:“小、小二,结、结帐!”

神鸦上人闻言伸手拦住道:“桑真人即到山庄做客,焉有再让你破费的规矩?”

他朝酒保说道:“告诉你们掌柜,来日有空只管到天雷山庄找刘副总管讨钱,便说是洒家让你们来的。”说着,他左手拉着桑土公,右手引着晏殊,便头也不回的走出酒肆。

酒保与掌柜对望一眼,呆呆站立原地,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可是这小镇上,又有谁敢当真跑到天雷山庄去要债?

除非是活腻了,桑土公的酒钱,唯有打了水漂。

丁原等人在神鸦上人走后又坐了一会儿,临走时盛年又让酒保灌满了一袋清酒。秦柔见天雷山庄广邀高手,甚至将天陆九妖中的人物俱都邀齐,自己这边越发显得人单势薄,不禁心中更添忧愁。

三人回到客栈,刚到门口,就见一个五十多岁穿着青衣的相士站在帐台前,嚷嚷着要给老板算卦。

他一见丁原走进门来,便扔下被缠得恨不得撞墙的老板,笑嘻嘻迎上来道:“这位小哥一看面相,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可要老朽为你算上一卦?”

丁原心知是毕虎找上门来,可见他歪戴方帽,手持卦旗,上面像模象样写着“金口不二”四字,也不晓得是从哪里偷来,不觉又有些好笑。

他故意装做不耐烦的样子道:“小爷没空听你胡说,滚一边去!”

毕虎一怔,鼠目扫过盛年与秦柔,以为丁原是因有外人在旁不愿相认,点头哈腰道:“是,是!”

秦柔见他模样滑稽,禁不住掩口轻笑,又连忙辛苦忍住,心头的忧虑稍稍给冲淡了一些。

盛年微笑道:“师弟,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就让他到我们屋里替大家算上一卦,瞧瞧这趟生意能否大赚?”

丁原假装沉吟了一下道:“也好,就让他跟我们进来吧。”

四人走进盛年的客房,秦柔将门关上。

毕虎在桌边坐下,环顾盛年、秦柔问道:“丁小哥,这两位可是你的朋友?”

丁原点头道:“不错,他们一位是秦老爷子的女公子,一位是我的朋友盛大哥,都不是外人。”

毕虎眨巴着小眼睛上下打量着盛年,脸上微微现出诧异之色道:“这位盛老兄的修为好生了得,恐怕雷大庄主也不是他的对手。”

丁原洒然笑道:“阁下的眼光倒不错。”

毕虎得意道:“那是当然,干我们这行,招子一定得放亮些。不过就只凭你们三位,要想把人从黑冰雪狱里劫走,简直比登天还难。”

盛年虎目罩住了毕虎,微笑道:“所以我们才想请毕老先生帮忙,有阁下的神技相助,胜算无疑便多了几分。”

毕虎听盛年赞他,八字胡翘了翘,嘿嘿笑道:“好说,好说!谁叫我一向乐于助人呢?”

秦柔听他说得有趣,心中不禁又是莞尔。丁原暗哼道若不是眼红石矶珠,哪会如此合作?他打断毕虎的话道:“那黑冰雪狱的位置,阁下可曾探听清楚?”

毕虎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还有什么颜面来见丁小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帛纸打开,上面正是天雷山庄的地形图。

丁原、盛年和秦柔低头细看,只见图上精工细笔,将山庄地形走势画得甚为详细,何处是明哨暗卡,何处有地道机关,尽皆跃然纸上。

秦柔不由得钦佩道:“前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张地图,竟如此详实?”

毕虎笑道:“这是我老人家花了一个多月的工夫,才琢磨出来的宝贝,白白便宜了你们三个。”

丁原笑道:“老贼头,看不出你还有这手本事,将来索性改行当画师算了,总好过偷鸡摸狗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毕虎“呸”了一声,伸手在图上一指说道:“这就是黑冰雪狱,它的入口只有一个,开在山庄内四院中的‘听雷院’北角念祖塔下。”

“把守此处的是雷威的堂弟雷鹏,修为尚在雷远之上。闲杂人连念祖塔也靠近不得,更别说潜入黑冰雪狱救人。”

盛年目光落在念祖塔上,沉声道:“秦老爷子和阿牛都身负毒伤不宜再战,我们唯有设法潜入念祖塔将人偷偷救出,若是惊动了雷威,事情便难办了。”

毕虎赞同道:“谁说不是?别说你们要救的朋友不能动手,就是能打也没用。眼下雷威发出奔雷帖,以雷鹰传讯广邀天陆同道,山庄中高手云集,真的斗起来,你们三个实在凶多吉少。”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有一点我事先说明,帮你们设法潜入黑冰雪狱没问题,可是要动手救人我是爱莫能助。雷威、赤髯天尊他们随便是谁都够我喝一壶,我这条老命还想多活几年,若不明不白丢在了天雷山庄,那我辛苦大半辈子搜集的宝贝却又怎么办?”

盛年恍若未闻,问道:“毕老先生可知雷鹏晚上会在何处?”

毕虎一怔说道:“他一般会住在念祖塔旁的寥香阁里,你问这个干么?”

丁原嘿然笑道:“老贼头你还不明白吗?要进黑冰雪狱,多半就落在雷鹏身上。”

这个毕虎当然明白,可是看着丁原的神色,怎么他都觉得自己有些隐隐不妙。




第十一章雪狱


天交两更,天雷山庄寂静无声,七层高的念祖塔外月色朦胧,时有风灯闪耀。

漆黑远处传来了夜巡庄丁有气无力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其间和着一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酒令声。

这念祖塔建于两百三十多年前,里面供奉着天雷山庄历代庄主的神龛,每年的黄道吉日,雷威都要率领庄中大小头目入内祭拜,可是就在高塔之下,竟然另有玄机?

如今负责掌管念祖塔的乃雷威嫡亲堂弟雷鹏,他沾了与雷威系出同支的光,在天雷山庄里也坐上了内四院院主的交椅,但心里却对修为不及自己的二庄主雷远多有不服,可是谁叫人家是亲弟弟,而自己只是亲堂弟呢?

守护念祖塔其实不过是一份闲差,这两百多年来,也鲜少有外人敢闯塔闹事,而雷鹏整日最忙的事情便是饮酒作乐,除此以外,数十年来他埋头修炼进境可观,隐然成了天雷山庄中修为仅次于雷威的第二高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生出雷威对他的猜忌之心,索性就将雷鹏闲置在念祖塔。

这几日雷威发下奔雷帖,山庄顿时又热闹了起来,不少早一步收到帖子的宾客陆续而来,其中也有雷鹏的熟识。因此每天夜里,他的寥香阁都是高朋满座,不醉不归。

眼见已是二更天,多数人已然散去,厅里只剩下雷鹏的表亲凉州乌衣堂堂主乌犷作陪。几个时辰下来,两人早已喝得满眼天星不分南北,却犹自呼喝着要下人上酒。

正在不可开交时,毕虎手中拎着一坛酒笑嘻嘻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汉子,却是丁原与盛年乔装所扮。

两人的仙剑都各自以粗布包裹住,以防有人从剑上识出身分。

毕虎进门见桌上狼藉不堪,杯横壶倒,雷鹏和乌犷面红耳赤,已是喝得不少,顿时心中大定,他一提酒坛朝着两人笑道:“雷兄,乌兄,老哥我也来凑个热闹如何?”

雷鹏醉眼惺忪瞧着毕虎进来,呵呵笑道:“你--来得正好,来!陪我们一起再喝几杯--”

毕虎在乌犷身旁坐下,盛年、丁原则一左一右罩住雷鹏。

倘若在清醒时,雷鹏多少会生出疑心,可是现在哪会再管。他招手唤道:“来人--给毕老哥和他的朋友,再、再上碗筷!”

当下侍酒的丫鬟送上碗筷杯碟,毕虎拍开封泥给雷鹏、乌犷斟满酒道:“雷兄、乌兄,老哥我先敬你们一杯。”

乌犷一闻酒香,嘿嘿笑了起来,摇摇晃晃伸手指着毕虎道:“你这老偷,居然把雷大庄主珍藏的‘雪里火’偷了出来,若让他晓得,看不扒了你的贼皮。”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抬手,已将整杯酒灌下。

他若是晓得毕虎早一晚已盗走了天雷鼓,恐怕这雪里火一口也喝不下去。

毕虎干笑道:“反正雷大庄主藏酒无数,也不在乎少这一坛。倒是你们两位这么晚了,为何还在这儿喝闷酒?”

雷鹏喝下一杯雪里火,脑袋几乎垂到了桌上,闻言一摆手道:“闷酒?什么--闷酒!我高兴的很呢!”

乌犷似乎比雷鹏清醒一些,连忙道:“老雷喝多了,咱们别理他胡说。”

雷鹏打了个酒嗝道:“我没醉,我能喝--”

毕虎一扫左右侍奉的丫鬟,笑道:“雷兄、乌兄,难得我们今晚有机会坐下喝酒,也正可趁此机会好好交一交心。不如让下人们都到外面伺候着,我们也好说个痛快!”

雷鹏是真醉了,他不假思索地冲着几个丫鬟一挥手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老子不叫--你们,就别进来!”

那几个丫鬟小心翼翼伺候着雷鹏,到了晚上大半早疲惫不堪,闻言如得解脱悄然退下,将厅门带上。

毕虎又将两人酒杯倒满,问道:“我看雷兄闷闷不乐,莫非有什么心事?”

雷鹏一口把酒喝干道:“我们--不说这个!你肯来陪我雷鹏喝酒,就是看得起我这个朋友,来--我们再干!”

盛年和丁原可没有如此闲心雅致陪他喝下去,彼此眼色一换,双双出手如电。

雷鹏怎料到变故突起,何况他早已烂醉如泥,空放着一身惊人修为,被盛年与丁原突袭成功。

雷鹏身子一软,硕大的脑袋重重砸在桌面上,昏死了过去,表面看起来,就如同酒醉酣睡一般。

那边毕虎也搞定乌犷,嘿嘿一笑道:“对不起两位,做个好梦吧。”

他利落的扒下雷鹏的外衣套上,又从对方腰下摘下一串钥匙,接着口里念念有词,身躯渐渐膨胀出两圈多,脸上黑雾萦绕,肌肉不可思议的扭曲变换,瞬间已然化作雷鹏的模样,最绝的是他脸上一片暗红,就跟雷鹏喝多了酒一般摸样。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盛年仰头已将大半坛雪里火喝干,低声说道:“我们走!”

毕虎绿豆小眼一转道:“你们两位最好扶着我,这样装得更像些。”

丁原一把抄在他腋下,哼道:“你最好别打我怀里东西的主意。”

毕虎被识破心意也不脸红,嘻嘻低笑道:“怎么会?我这个人最懂得知足,有一枚就够了。”

丁原心想,要是你也懂得知足,这个世上就没贪心的人了。

他假装扶着毕虎走出厅门,几个丫鬟和护卫尚守侯在外,见毕虎、丁原和盛年走出来不禁一怔,纷纷躬身道:“院主!”

毕虎乱摇着手醉态十足的吩咐道:“我带两位朋友出去走走,你们就在这儿守着。”他的声音模仿的唯妙唯肖,别说丁原、盛年几乎分辨不出,那些护卫丫鬟亦未察觉不对。

盛年反手将门关了说道:“里面几个都喝醉了,且让他们歇会儿,没有雷院主的吩咐,谁也不准进去打扰。”

那些护卫虽然心中疑惑,可是谁也没识破眼前的雷鹏,竟是毕虎以天魔化身大法幻变而成,于是点头应了。

三人径自出了寥香阁朝念祖塔行去,守在塔外的四名山庄护卫远远看见了毕虎,其中一名看似头目的中年汉子迎上道:“雷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着?”

毕虎醉醺醺地瞅了对方一眼,伸手推开他道:“老子我心里不痛快,想出来走走,这--也要你邓韬管?”

盛年与丁原互视,心中也不得不佩服这老贼头的心思缜密,居然连今晚在念祖塔值夜的山庄护卫名字都打探明白。他露了这么一手,还有谁会怀疑三人有假?

果然邓韬被推开也不敢生气,反而笑呵呵巴结道:“雷爷别光火,是小的嘴笨。这黑灯瞎火的,要不要让小的为雷爷挑着灯笼照路?”

毕虎心底暗骂邓韬多事,表面上却扮相十足的一拍对方肩膀,嘿嘿醉笑道:“你小子,真、真会拍马屁!我带两个--朋友到塔顶走走,瞧瞧夜景。你--守在外面就是!”

邓韬露出一个暧昧笑容道:“小的明白了,雷爷请。”

毕虎也不明白邓韬在笑什么,哼了一声,在丁原搀扶底下一步三摇上了石阶。

那念祖塔底层的黑漆大门紧闭,外面上着一把虎头铜锁。这个当然也难不倒毕虎,即使是丁原和盛年,也可以轻而易举的以翠微真气震断它。

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雷鹏却要这么开门,就未免太过奇怪了,因此毕虎颤着手将钥匙掏出随便取了一把插入锁孔一转,那虎头锁却分毫不动。

毕虎有意“呸”了声道:“妈的,黄汤喝多了连钥匙也找不着了!”但刚才一试毕虎已经有底,以他的眼光经验,无论什么锁只要一试就已足够,他呵呵笑着找出大门钥匙,果然一插即开。

念祖塔的底层宛如一个祠堂,中央供着三尊彩金神像。

当中一位是天雷山庄的第一代庄主雷峰,左右是他的两个兄弟雷堂与雷光,像前的供桌上摆着新鲜的蔬果牛羊,还有三杯清酒。

只见塔中打扫的一尘不染,十六支婴儿骼膊粗细的红烛熊熊燃烧,将里面照得如白昼一般。

三人走进塔内,盛年关上塔门,毕虎顿时醉态全消,瞪着小眼睛打量四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雷峰手持的金鞭上,以传音入密说道:“你们两位是否也看出那金鞭有点不对?”

盛年看了眼点头道:“不错,它看上去好像经常有人使用,鞭上刻着的飞虎图像有点磨损。”

毕虎嘿嘿道:“两百多年来一直有人使用它,焉有不磨损的道理?”说罢,走了上去伸手握住金鞭,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左右转动了一下,一对小耳朵随之轻轻颤动,尔后脸上露出得意笑容,运力一按,再朝左一扳便闪身退开。

供桌底下传来轻微的机关响动,毕虎八字胡翘起,道:“成了!”

丁原身手掀开覆盖在供桌上的红布,露出桌子底下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一股冷风飕飕冒出,带着丝丝白气。

盛年一拍毕虎肩头道:“阁下果然了得,天雷山庄的机关密道,在你手中简直如同儿戏。”

毕虎给盛年这么一拍一赞,顿时骨头轻飘飘起来,老脸上满是得意笑容,受之无愧道:“那是当然,别说小小的天雷山庄,就是楚望天的忘情宫,我也一样如履平地。”

丁原“嘿”了声道:“别臭美了,快抓紧工夫下去救人。”

毕虎一摇脑袋道:“下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就在这儿给两位把风,要是有事也好彼此呼应。”

密道只有一个入口,万一被人发觉堵在里面断无生路,毕虎可不想再下去冒险。

至少待在塔里,一旦有事,破窗而逃总要容易一些,再不济也能凭着念祖塔周旋一番。

丁原岂能让他如愿?他一探手,抓住毕虎右腕冷冷道:“对不起,我可信不过阁下。万一你把密道封上了一个人溜走,我们便全成了瓮中之鳖。再说下面说不定还有什么机关,要靠阁下开道。”

毕虎苦着脸道:“不是我不肯下去,要是外面真的有人进来,我们这些人可就全死定啦。”

盛年颔首道:“丁师弟,他说的也非完全没有道理。我和毕先生下去救人,你就守在这里,一旦有危险就以啸声相应。”

丁原道:“师兄,还是我下去吧。你的修为比我高,真若有人闯进来,你也可以多挡一会儿。”

盛年摇头道:“你不必跟我争了,既然我是师兄,这里就由我做主。”说着,朝毕虎一点头道:“毕先生,麻烦阁下先行探道。”

毕虎暗叫倒霉,可是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他也无话可说,埋头钻进了密道。

盛年跟着走了下去,忽然回头再以传音入密对丁原说道:“要是来人众多你无法久支,我们又不见回应的话,你千万不要逞强,务必先设法突围,然后带着秦姑娘返回翠霞山寻找师父,请他老人家出手相助。”

丁原立刻明白了盛年的心意,晓得他是要在最后关头保全他,却宁可把自己陷入绝境。丁原也非婆婆妈妈之人,他心中已有决定,一颔首道:“小弟明白,师兄保重!”

盛年向他一点头,走下密道里的台阶,毕虎已在下面等候。这密道不过两尺余宽,伸手不见五指,更有刺骨的寒风呜咽吹拂着。

两人一前一后谨慎前行,大约走了二十多丈,前面的洞口传来了一线乌光。毕虎精神一振道:“盛兄,看样子黑冰雪狱已经不远了。”

盛年问道:“毕兄,你是否听到有女子的呻吟声?”

毕虎不以为然的答道:“这种地方,有人忍耐不住酷刑,哀号几声也是正常的事情,却正说明我没有找错地方。”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之际,已然走出狭长的密道,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方圆百多丈的冰潭横亘在密道尽头。

那冰潭上方约十丈高处的洞顶上,倒悬着或长或短、千姿百态的黑色冰棱,四周洞壁亦皆被冰雪封冻光可照人,泛着乌幽幽的光芒。

潭中黑水横流,微微泛着涟漪,却也能一眼看到深浅。

在两人对面,尚有一个狭小的入口,潭水便从那里徐徐注入进来。

潭面上波光熠熠,无数细小的冰渣载浮载沉,升腾着乳白色的寒气,更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黑色冰层,徐徐漂浮着。

让人觉得诡异的是,在冰潭中央的一块浮冰上竟仰躺着一名赤身裸体的女子,长发飘散在脸上遮住了面容。

在这女子赤裸的双肩、小腹、手背、胸膛、大腿和莲足上,都赫然插着一根乌黑的金针,再加上额头上的那根共是十三支,一看即知必是绝毒之物。

那金针裸露在肌肤之外的不过才一寸多,针头上却燃烧着如豆蓝火,冒起缕缕青烟。

在每根金针的周围尚涂着一层银白色,酒杯口大小的圆点,直渗入那女子干涩的肌肤中。

盛年与毕虎方才听到的呻吟之声,便是从这女子口中发出,景象之凄惨,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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