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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录(管平)-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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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色颓惫,兼之夜深,这时的少年并没发现那个刚刚一同浸在法术清光中的月婵行动竟有些反常;少女什么家常话都没说,当其他人想起她时,早已人影不见,已悄悄回到房中,很快睡下,悄无声息。
  之后的几天里波澜不惊,一切还在按预定的计划进行。接在张牧云祖屋东边的一间厢房已经落成,屋里的一切已收拾干净。当无处投奔的小幽萝欢欣鼓舞地入住,日常里这感恩戴德的小妹妹对张牧云的种种言行中,都洋溢着浓浓的感激之意。
  正因为有这蛮闹腾的幽萝,便冲淡了另一个忽然沉默的女孩儿给这小院带来的静寂。不用说大大咧咧的少年,这几天连灵机敏睿的冰飖也没能察觉这小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十一月初的一个早上。这天当张牧云从床上醒来,只觉得今天十分冷;觑眼朝窗外一瞧,见天色还是蒙蒙亮,便一阵倦意袭来,又缩进被窝重新睡下。
  正睡间,朦朦胧胧中忽然只觉得有人哭泣。初时还觉得只是嘤嘤地小声哭,但随着自己渐渐清醒,那哭声也变大了起来。
  “幽萝你怎么哭了?”
  当张牧云完全醒来,便听出那是幽萝嫩声嫩气的哭泣。大清早的不知出了什么事,他赶紧穿衣下床,穿堂入室,来到哭声发源的东厢房里。
  当他走近东厢房时,幽萝的哭声已经转小。当张牧云跨进房门,只见那小丫头正拿手指抹着脸上的泪儿,小脑袋一抽一抽地抽泣。那冰飖正站在旁边,手抚着幽萝的发丝在那儿“别哭、别哭”地劝解。
  “这是怎么了?”
  张牧云一边发问一边往里走。才走得几步,只听得“当啷”一声,脚下便似踢到什么杯碗之类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才见这地上碎了几爿微褐色的粗陶碗片,中间地上还有些水渍。看来,是刚才谁打破了碗!
  “哎呀幽萝你真懂事!”
  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张牧云正是又惊又喜,赞叹道:
  “这么懂事了呀!不错不错,节俭持家,即使打碎了粗陶碗也该心疼哭半天的。对了冰飖——”
  张牧云问:
  “她哭多久了?”
  “……别闹了!”
  见张牧云如此反应,冰飖正是哭笑不得。
  “牧云,是这样的,”她认真道,“今早月婵也不知怎么了,幽萝妹妹早上起来把喝糖水的陶碗不小心打破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丫头却声色俱厉地将幽萝好一通责怪。”
  “是嘛……那月婵呢?”
  到这时张牧云才意识到,月婵并不在这几间屋子里。
  “还说呢,”冰飖有点没好气,“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气,这丫头数落了幽萝一大通,把她逗哭起来,然后自己便跑出门也不知道哪儿去。嗯,”冰飖十分从容,“牧云你不必担心,我知道那丫头绝不简单。我看虽然下大雪,她还是没事的。”
  “啊,下雪了?”
  直听到这里,张牧云才意识到天气有些不对。扭头朝门外一看,这才发现屋外白雪纷飞,一片片的鹅毛雪无声地落,篱上地上一片雪白。
  “月婵到底去哪儿了?”
  这下他真急了:
  “这么大下雪天的,她身上那身冬衣走出去还是太薄。不行,我得去找她!”
  越说越急,张牧云翻身便去月婵屋里的床边衣柜中翻出自己一件厚棉袍来。也不顾自己还穿着单衣,他便快步往屋外走。见他这般心急,冰飖赶紧追过去将他拦住。她问:
  “牧云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你知道么?”
  张牧云看着冰飖。只见她点点头,道:
  “看脚印,她应该去屋后山上了。”
  “那你为什么不寻她回来?”
  张牧云少见地语锋凌厉。
  “唉。”
  对这样的语气冰飖并不在意,她叹了口气道:
  “牧云你不知道,这丫头先前就像疯了一样,就像变了个人,把幽萝一通骂完后狠狠说了句‘我谁都不要见’,还不等我阻拦便冲进风雪中朝后山跑去。以我对月婵的了解,这丫头向来极有主见。我觉得其中一定有隐情,会不会……”
  “不行!”
  正当冰飖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张牧云却等不及,忽然从中将她的话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些以后再说,我现在得赶紧把她叫回来!”
  “嗯,”见张牧云神色决绝,这时冰飖也不敢说其他的。想了想便柔和道,“去吧,我想虽然那丫头此时应该谁都不想见,但你去,一定行。”
  “嗯,当然。那丫头说的也就是气话。”
  张牧云口里应着,脚下已奔出屋子。漫天风雪里,他抱着那件棉袍直往屋后北山跑去。
  十一月里已是大冬天了;当张牧云往后山跑时正是寒风呼啸、飞雪如刀。奔跑时感受着寒风和冬雪吹打在身上的森冷,想起那少女单薄的身形,张牧云便愈加地担心。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已经积了几寸厚的深雪里飞跑,不一会儿便从屋后北溪上踏冰而过,顺着那条竹林中蜿蜒而上的石板小径,跌跌撞撞地往后山岭攀登。一路登爬时张牧云手挽着厚棉袍,尽管竹木遮掩,还是四处不停地张望,生怕错过少女的踪迹。虽然此时他脚下全力快跑,但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找寻月婵,一路的奔走跳跃全凭自己的本能,甚至有几次跌倒也很快爬起来,根本感觉不到疼。或许,从刚才听冰飖叙述那一番话开始,不知不觉张牧云心里有些从来没敢深思的念头,此刻便如囚禁不住的精灵,终于开始在心底深处蠢蠢欲动。这样时候就算摔个遍体鳞伤又算得了什么?
  风雪中,张牧云一路磕磕碰碰终于攀到北丘的山顶。环顾四顾,稍一寻找,这漫天的风雪中很快就让张牧云看到一副揪心的图景。大约离自己二十多步远的山脊上,在那个从天到地一片晦暗灰白的广大雪幕里,一个单薄玲珑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悄然伫立。从这边看去,在那么浩大无际的灰白背景里,这少女此时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独和沉寂。

第四卷『几承魔气一飘然』第十七章 抚今追昔,语雪别有风流

   娇柔的身姿在平时称得上“窈窕”,但在这样浩大的风雪中只感觉单薄。远远望见月婵被吹得飞起的裙裾时,张牧云一时担心横吹而过的风雪会把她刮跑。
  “月婵!月婵!”
  一边举步向那边跋涉,一边便朝她喊叫。他还是低估了风雪的威力,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过,将他的声音吹跑。张牧云不得不加大了嗓音,在肆虐纵横的风雪里朝月婵大叫。
  他的喊叫起了作用。听到他的呼声,在风雪中一直静立的少女似乎忽然吃了一惊。透过不停飞舞的洁白雪花,张牧云在一片迷蒙中看见月婵迅速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又很快转过头去,继续朝着北方的洞庭大湖发呆。
  “月婵怎么了?”
  月婵的举动极为反常,张牧云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月婵艰难靠近时,张牧云琢心里磨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唉……还是怪我没用吧。”
  在他能够想像的范围里,他难过地认为自己找到了月婵反常举动的缘由。
  “不管怎么说,当初她那亵衣实在太过华贵。那些织物是她的也好,不是她的也好,肯定她以前呆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富贵。‘宰相的家奴三品官’,虽然是伺侯人的,月婵也一直是锦衣玉食了。这大半年来她跟着我过日子,常常粗茶淡饭;这也罢了,谁知这些天又砌屋盖房的,她忙上忙下实在累狠了,便一下子发作了。”
  张牧云对这样的推测笃信不疑,因而当走到月婵身后时,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底气不足地说道:
  “月婵,让你跟我在这小村子里吃苦,是委屈你了。不管如何你披上这件棉袍,先跟我回家去。躲了风雪,你怎么怪我都好。”
  说罢,张牧云等她反应,却见她似乎充耳不闻,依旧瑟缩着双肩,毫无动静。唉,看来应是十分气苦了。张牧云愈加不安。想了想,他在风雪中大声说道:
  “月婵,不管我怎么不对,但现在这天气却是不要赌气。快裹上棉袍跟我回去,不要冻坏了你。”
  本来不为所动的少女,这时身形却忽然微微一颤。
  捕捉到这情形,张牧云只觉得她一定被冻坏了。霎时间一股热血冲上额头,他再也不顾不上什么彬彬有礼,从后一个虎扑,向前一蹿,口中说道“一定先披上棉袍”,转瞬间一探手便将月婵勾拦在怀里;然后也不管她如何反应挣扎,大力将手中的棉布袍将她紧紧包裹。
  张牧云忽然这般粗鲁,月婵倒是猛然一惊。定国天香公主,自幼便被灌输种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各路高深法技,自然绝不似常人。尽管张牧云行动也是极为神速,但真像那“金风未动蝉先觉”所说,他才刚一展动身形,月婵已是娇躯微微一震,不过刹那之间,便有无数种或防护或反击之术。
  不过,当那有些破旧的棉袍裹紧在她身上时,她最终还是没有挣扎。
  “我们先回屋吧。”
  张牧云说。
  “嗯。”
  这回月婵再没不作声。不过当张牧云拽了拽她时,她却如桩子一般立在原地。
  “张牧云,”
  只听她道:
  “你能听我说一会儿话么?我心中有些疑惑,想问问你。”
  月婵的话语依旧轻柔,但听在这么熟识她的张牧云耳里,不仅发现那称呼变了,还觉得口气和之前也判若两人。平和说出的话语却似乎蕴涵奇特的魔力,让张牧云无法抗拒。
  “月婵你说吧!”
  “嗯。”
  月婵悠然说道:
  “刚才立在这山丘上,望向洞庭之北,忽然便看到另一种生活。牧云你且休懊恼,那样的生活是你无法想像。嗯,如果说眼前的日子是在洞庭湖最深的湖底,我恍惚间看到的那种生活就像在这飞雪源头的高高云天顶。”
  “嗯,我知道。”
  听了月婵这席话,张牧云当然并不懊恼。不仅如此,他对月婵忽然说起的那个了不起的生活,一点都没惊奇。
  此时那风雪渐渐小了。斜斜吹来的北风将曼丽少女的额边两绺垂髫漫漫地吹起,随风摇曳在娇娜如画的容靥前。只见她继续说道:
  “假如,有个人这两种生活都经历了,牧云你觉得她会认为哪种好?”
  “当日是那高在云天的日子好!”
  张牧云毫不犹豫地回答,甚至觉得这疑问真是多此一举。
  “唉……”
  听牧云这么回答,月婵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按常理来说,该是你说的这结果。可是……”
  她的神色变得有些迷惑:
  “怎么那个经历过富贵堂皇的人,还是有一点点觉得,这种卑下平凡的日子却每天过得很快乐……”
  “这……”
  自幼生长乡村的少年果然比较庸俗。见月婵这般如怨如艾地感慨,他只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他心中不厚道地想道:
  “吓!放着那样好日子不安心,却觉得贫苦生活可乐。我看妹子认识的那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有病哦!”
  不过这样的想法自然不敢跟月婵说。他现在也搞不清楚,月婵说的那人究竟是不是她自己。
  “牧云,”
  正在腹诽,却听月婵又说道:
  “不仅仅如此,那个人以前还只想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恐怕你不能想像,她可以为了一副只是耳闻中利害的弓箭,就驱动好多大人物为她奔波卖命。那时她只觉得这样理所当然,直到她后来经历过一段犹如在洞庭湖底的低下日子,她才发现原来哪怕做一件小事也并非易事。”
  这时月婵似乎不再需要牧云回答什么问题。她只在那儿娓娓自语,说道:
  “比如原先在她眼中微不足道的一顿饭菜,若真个做时,却要购齐油盐酱醋,备好米面菜蔬,还要劈柴打草。到了做饭时,要洗菜淘米,要刷锅升灶,然后细细烹煮,如此才可能五味调和。纵然如此,却往往尚难让食者个个满足。若从这点想去,那个人一时异想天开安排下去的未知之事,之后过程中也不知会有多少比这做饭更难上百倍的事。尤其,一想到这些奔波往来之人,别说其他事情,至少一日三餐的饭菜就要费得许多厨娘主妇为之操劳。这么一想,那个轻易使唤别人之人,实在轻率可恶。”
  “呃……是哦。”
  听了月婵这一番言论,张牧云倒觉得发常人所未想,言之有物,便真个有些动容了。细细琢磨她话中真义时,却听她继续说道:
  “我看,也只有等她在厨中亲手做过这些想都没想过的琐事,再出去见过那些脸难看话难听之人的脸色,这才会明白,以前无论老少妇孺她都当刍狗般对待,错得有多厉害!咳……咳咳!”
  在寒风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越说越激动,最后月婵禁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别说了!”
  见此情形,张牧云忙让月婵别说下去。又想了想刚才她的话,张牧云便大大咧咧地道:
  “那人你认识么?照这么说果然不是好人。这种人你以后可别交。”
  这般说时,他浑不觉身前正咳嗽的少女蓦然怒气勃发,想要对他呼喝,却因迎着风反而一阵更剧烈地咳嗽,生生把这怒气给憋了回去。天香公主生着闷气之时,却听那少年又关心地说道:
  “月婵我们回屋去说!”
  张牧云又恢复了往日的豪气。他一边揽着月婵往回拖,一边严肃说道:
  “你看,冻出咳嗽来了吧。无论如何,咱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们可没这么多汤药钱供赞挥霍。”
  一提到钱,张牧云更觉得此事极为严重,便恐吓少女:
  “若以后你再这般任性,小心我打你屁股!”
  “……你敢!”
  听张牧云这么一说,已经恢复脾性的定国天香公主顿时勃然大怒。她霍然转身,凤眼圆睁,怒叱一声,气冲冲瞪着张牧云,胸脯一起一伏,显得十分恼火!
  “哈哈,我说错了么?”
  看着月婵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张牧云却毫不在意。天之娇女岂可触怒,当即月婵就想发作。不过,转念又一想,她只道:
  “当然,你说什么打……我可是大姑娘,你怎敢说话如此粗俗!”
  “哈哈!”
  见月婵恢复了生机,张牧云十分高兴。他以前也是惫懒惯了,才不管这样小儿女的抗议。他满不在乎地道:
  “好好好,你是大姑娘,你比幽萝还大呢。月婵,说真的咱也别在雪地里闲谈了,再不回去,那俩女娃儿还以为我俩被雪埋了呢。赶紧回家吧。”
  他关切地道:
  “来,路滑,我扶你。”
  “……不要你扶!”
  见张牧云探手搀来,月婵却是飞快一闪身,转眼就在坑坑洼洼的山顶积雪地里飞跑到前面去。跑出一段距离,她便轻盈地转身,在青白斑驳的雪中竹林边立定,笑靥如花,似雪里香梅般展颜说道:
  “张牧云你且自己走好,小心摔跟头。”
  “你呀,别看冰飖那丫头神神叨叨,好像有多少本领。其实我也有本事,这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踏雪无痕的功夫!”
  话音未落,月婵便已飘然而去。看她那姿态,足步雪地时犹如在湖中凌波微步,溅不起一丝的风尘粉雪,便此悠然下山去。
  “唉呀!”
  此时张牧云还不知月婵身份手段,只管望着她背影担心地叫喊:
  “小心着滑雪啊!”
  然后他一路追了下去;眼见着那少女行云流水地下山而去,不想自己却应了她之言,一路上好几次滑倒,跌得很疼。

第四卷『几承魔气一飘然』第十八章 凤过乡年,一夜酣歌醉舞

   那一晚冰飖施展清心诀,意在让幽萝回忆前事。结果不知道那小女娃的遭遇是否和冰飖差不多离奇,这无上醇和的五行水系法术同样没让她回忆起分毫,却将月婵的所有记忆勾起。流落江湖的少女终于知道,自己真名实为“月瑶”,封号“定国天香公主”。跟少年临时取的名字虽只有一字之差,身份却谬之千里。
  天骄皇女的记忆大部分已经恢复,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却依旧蛰伏于张牧云身边,并不急于离去。她这么做,有她自己的道理。
  最根本的,张牧云乃她的救命恩人;人世沧桑,江湖险恶,那一日若没有他将她从江边救起,现在她天香公主是死是活,还在两可之间。而月瑶虽然贵为公主,但现在恰好十三岁左右的年纪,正是那时女孩儿情窦初开的年纪。让她在这时与张牧云相遇,朝夕相处,甘苦与共,时间长了毕竟有了感情
  除此以外,她还有些赌气。别看她以前老不想服父皇管教,一贯喜欢在外边我行我素,但毕竟内心还是个小儿女。一想到自己已经流落民间大半年,朝廷官府却丝毫没有动静,她便有些气恼她父皇。“既然你们不管女儿死活,那女儿也就不回去,省得扰了你们清净!”这么一想,她觉得还是那个乡村少年可亲。
  除了这些个人的理由,月婵、或者说是月瑶,继续蛰伏在张牧云身边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虽然乡村生活平静,但月瑶细数这大半年来的大事小情,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那少年自然颇有奇遇,古寺得宝,君山显威,认真说来绝不似一个平凡乡村少年所历。而那个突如其来的冰飖少女,则更加可疑。首先便是容貌。人间丽色,大都在朝堂贵族闺阁;但月瑶很肯定地认为,满朝文武,无论是王爷还是尚书,任何一家的闺秀儿女相比冰飖,皆“无此丽也”。如果说那些已经秀丽非凡的女孩儿为人间瑶草,那这冰飖的神姿模样便是真正的天上奇葩了。月瑶见识岂比凡俗?她深知“相由心生”,虽然一般而言人不可貌相,但像冰飖这样相貌超凡脱俗达到一定境界的,绝非凡人。
  而除了容貌之外,冰飖其他诸般种种也总透着一股子捉摸不透的味道。先不说她那不断增增补补的可疑身世,就拿她这些时假病求医事情,便透着天大的可疑。为什么要张牧云去山里寻什么医书?十几年前的所谓预言真个就能分毫不差地应验在茫茫千里的慕阜山中?特别是那个『天人五召』,让这从小便被灌输各样高深咒术神法的公主尤感怀疑。
  月瑶小时候的那些法技老师,都是皇家用倾国之力延请来的高人,所授自然非同凡响;但通过种种情由分析判断,月瑶清楚地知道这冰飖指引得来的『天人五召』绝对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仙书神册。她不信以冰飖见识,还极言这是治病医书。而从这点想开去,这样的人物矫言来到张牧云身边,到底有何企图?月瑶十分好奇。除了冰飖之外,那个露了一手死鸡召唤、能力透着诡谲之气的小幽萝,也让她分外惊异。所以,既然没人牵挂她的死活,那她就继续呆在这张家村,一定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情。
  秉持这样的念头,此后对原先的月婵现在的月瑶来说,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不再能适应张家村的生活。在以前,无论多么老谋深算的老臣,在自己面前也是动辄得咎;颐指气使惯了,还能和张牧云他们正常相处吗?接下来的日子里,对这疑问月瑶不仅找到了答案,还有了个心得:
  原来种种的脾性姿态,还得有对应环境;比如她在这个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少年面前,种种脾气竟是发作不得;到了那个时不时跟张牧云套近乎的冰飖身边,有时竟然还忍不住要很无聊地争风拈醋。除了这二人,那个似乎什么都懵懂的小幽萝,实在没法让她始终秉持疑忌之心;在她纯真无瑕的娇憨笑容前,自己这一贯万千宠爱集于己身的天香公主,竟不自觉生出好些疼爱之意,对幽萝百般爱怜。
  张家村的岁月让天香公主发生了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改变。
  就在这样每天总结着自己的过往、眼前和将来的对比之中,日子很快便往腊月滑去。对张牧云而言,今年的张家与往年大不一样。有月瑶几个帮衬的少年,刚进了腊月就破天荒头一回地制起了包括腊肉在内的各种农家年货。等到了除夕这一天,和往年白白蹭吃村里的流水大席不同,在张牧云主事以来他家也头一回出了人手和食物。
  洞庭湖畔、汨罗江边的罗州地面,乡间民风淳朴,过年最是热闹。按本地的规矩,无论平时有什么龃龉或者口角,到了除夕这一天的下午,所有村民都将聚在村里的长街上一起吃流水大席。除夕的中午,吃过了午饭各家各户便要按照自家人数的多少,抬出一张或几张桌子,一起在村里主街道上拼成长龙。这时候,各家的男人们在家负责洒扫除尘,张贴春联,女人们则端出各样盘碗点心,抬着新酿的米酒坛子,在绵延半里的拼桌上条凳边摆放整齐。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所有的村户按照自家的能力在岁末尽量提供最好的食物;像村里少数几个地主老财,则每家至少贡献出一头猪。于是,到了今年的除夕这一天,过了中午,大约下午未时的时候,在张家村街道中的饭桌长龙旁边,隔五六桌旁边便烤着一只羊或一头猪。今天日头很好,整个街道中明晃晃的,只有街角的阴影处还有些前天下的积雪未消。村里厨艺好的男人女人们负责着烤炙晚上的主食猪羊,那些出了大份子的财主富人们则心安理得地在一旁指手画脚,大声地指挥吆喝。
  在松木炭火烤出的滋滋油响中,张家村的长街中很快便充满冲鼻的肉香。小孩子们本来在饭桌长龙下捉着迷藏,闻到了那香喷喷的肉味便忍不住流起口水。其中不那么害羞的伢子们便去叔伯阿姨们那儿去讨吃。烤肉的长者们今天也不为难他们,听了请求往往都会撕下一小块烤得焦黄的还滴着油的皮肉,笑眯眯地让他们到一旁吃去。每当这样的时候,那个正在帮两位姐姐准备自家奉献的饭菜的小幽萝,因为坚信自己勉强和月瑶冰飖姐姐一样已是懂事的大姑娘,此刻只好猛咽口水,暗自伤神。
  当月瑶她们做这些庖厨之事,张牧云并不在村里。此时他另有重任。按罗州的风俗,这些汨罗江边的乡民“岁暮除夕取江水一斗,岁旦初一取江水一斗”,然后比较两者的轻重;如果大年初一的一斗水较轻,则便知道新的一年中江河湖泽水势较小;如果初一取的一斗水较重,则来年水势较大,水田固然可喜,旱地便要小心。江河的水势如何,直接关系着这些乡民的生计;于是这天下午包括张牧云在内的五六个后生,便由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带领着,各自带着斗瓢溯着村中的北溪,直到那最近的汨罗江湾中取水。
  略去闲言。不久那红日西斜,鸦雀归林,黄昏的暮色笼罩了远村近舍,当取水归来的老村长一声令下,这张家村岁暮除夕的流水大餐便正式开席!
  这样的流水大席,饶是那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公主这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暮色中家家户户的门前燃起了辟邪趋吉的篝火,不下百人的大人小孩们在半里长的一溜长桌边或喧嚣或谦让地入座。面对杯盘罗列的桌席,转眼觥筹交错,刀筷并举,到处都传扬着欢声笑语。往日此刻已经安详入夜的村落,现在却灯火通明,由如人声鼎沸的通宵集市!
  劳碌了一年的乡民们此刻长席吃肉、大碗喝酒的场面,无论月瑶、冰飖还是幽萝都是头一次经历,正感觉新鲜无比。而乡风朴实豪爽,入座后刚开始那个定国公主还有些女孩子家惯有的拘束,谁知还没过多久她便被这无拘无束的热闹气氛感染。一边吃着烤肉,偶尔抿一口不甚浓烈的米酒,席间她也学着大家的样,不管认不认识,不断跟身周桌畔来来往往的村邻们高声地问候。旧岁将除之际,不管男女老少,不管熟不熟识,这些大块吃肉、大口饮酒的村民们都互相说着人畜兴旺、五谷丰登的吉祥话儿。笑语豪言连篇之际,尽管那新酿的米酒才刚刚开始啜饮,看热闹的场面似乎大家都已沉醉。
  酒至半酣,肉过半饱,高兴头上的村民们三三五五地离席。不管是小媳妇还是粗老汉,皆带上绘着胡蛮神鬼的吓人脸谱,敲击着细腰锣鼓,在村里的街道上载歌载舞。汨罗的乡民们相信,这样的面具歌舞能吓跑瘟神疫鬼。当然,这样的歌舞虽有虔诚的用意,但在辛苦了一年后的岁末除夕跳起,自然带了庆贺放松之意。于是,当月瑶还留在桌席上微笑着看那些百姓们歌舞,冷不丁便被一个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年轻人从桌旁拉起,在一阵令人眩晕的旋转之后,等反应过来已在那刚才自己旁观的歌舞队伍里!
  “你是谁!”
  天之贵胄忽然手儿被陌生人攀牵,月瑶毕竟不耐;正要发作,却忽然听到那憨态可掬的大头面具后面,有人哈哈笑着说道:
  “月婵,我都认不出来!来,我们和大家一起跳舞!”
  于是,还在琢磨张牧云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溜走加入歌舞队伍时,公主按照他引领的节拍,不知不觉中已是手舞足蹈,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声中穿行于村中街道,中间有几次还转到村子旁边的荒地田埂中一起踩踏舞蹈。锣鼓哐哐震天,篝火烈烈通明,远近不时传来烟花爆竹爆裂的声音,身处这般火热的阵势中,已饮了些米酒的公主忽然有些醉了。到这时,她已真正沉浸到这乡村过年的节日氛围里。而在这锣鼓声中明暗灯火里缠绵歌舞,酒意偶尔蒸腾,不知不觉便杏眼微饧、粉腮烫红,火热的醉意袭来,喜极之时不禁踮起脚儿,就在那少年冰冷的面具上偷偷地一吻;人群挨挤之中张牧云并不发觉,她便吸溜着嘴儿,半含害羞,半含得意地继续围绕在他身边欢歌曼舞。
  在他们融入人群中纵情歌舞之时,那少女冰飖相对比较冷静。嘴上跟村人们欢快地打着招呼,内力却仍然秉持着矜持。她一直安坐在席间,带着从容的笑意看着这些热烈过节的村人。同样没加入歌舞的小幽萝则只顾品尝美肴。她吃光了这桌喜欢的菜肴点心,便着忙转去下一张桌子。就这样沿着流水大席的长桌一路吃下去,最后她终于和从村外歌舞归来的牧云哥哥月婵姐姐汇合。
  此后夜色渐深,人声渐稀。村民们渐渐都回到各自家中去,此后一家人团聚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取暖一边守岁。篱墙小院里,江村茅屋中,那张牧云也端来火盆炭炉,在其中点起炭火,招呼着几个女孩儿一起围在火炉边。这样的彻夜守岁并不枯燥,那张牧云一边跟几个女孩儿讲着当地流传的过年传说,一边会不时地往热烈通红的木炭火中投几只红薯,或教大家拿锅铲端了花生或是肉块,在那炭火上烧灼。这样过不多会儿,一边闲谈之余,一边又能吃上香热的番薯、喷香的花生,还有那嫩汁直流的香脆猪肉。正是:
  除夜忧愁少,寒庭燎火多。
  舞衣连臂拂,醉坐合声歌。
  至乐都忘我,芳心自美和。
  今年只如此,来岁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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