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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第3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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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萧大鹏无马,思楠问道:“伯父,这里离平壤尚远,你没有马匹,怎么来的?”

萧大鹏道:“道路崎岖,群山环绕,我嫌麻烦,就弃马徒步翻山而来。”

思楠敬佩交集,也不多言,萧大鹏看了思楠一眼,终于还是去市集买了匹马,和思楠并辔出了乌骨城。

二人趁夜色赶路,萧大鹏甚少说话。辽东初冬的天气,已颇有冷意,思楠和萧大鹏连夜疾驰,跑出不远,陡然间额头微凉,思楠抬头望去,才发现天已落雪。

雪花琐屑,伊始不过如米粒碎屑,可风一起,天气变,北方呼啸,大雪竟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再奔了数十里,二人身在山区,风吹雪飘,路不可辨,萧大鹏苦笑道:“找个避雪的地方吧。”

思楠也觉得马儿有些难以承受,于心不忍,跟随萧大鹏找个避风的山脚,积雪不及,颇为干净。萧大鹏收集些枯柴,取火点燃,一切做起来自然而然,思楠亦是自立惯了,默默为他收拾枯枝。

火一起,寒风中有了暖意,萧大鹏这才坐在火堆旁,抬头望天,眼中有了怅然。思楠和萧大鹏见面后,虽谈话不多,可感觉到他性格数次改变,这种姿势,倒和萧布衣有了几分类似,试探问道:“你其实本不用如此奔波。”

“是呀。”萧大鹏也不转头,缓缓道:“我的儿子是西梁王,我这时候本应该享着清福才对。你一定觉得,我对布衣漠不关心,不像个父亲。”

思楠轻咬嘴唇,低声道:“我以前的确是这个想法,可今天听你说的几句话,突然想到,我娘一直也在牵挂着我,不然也不会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要找楠楠的肚兜。”

萧大鹏叹口气,“你知道就好,天下相争,不知道牵连多少无辜之人。悲欢离合,绝非一人之事。我的故事,也是从这样的一个冬天开始……”

他言语幽幽,又像是换了个人,思楠好奇心大起,不知道这看似粗犷的山寨主,到底藏着了多少往事!

第五六二节 王图霸业

萧大鹏在思楠眼中,无疑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时而戏谑,时而凝重。戏谑的时候,看起来更像是个下里巴人,但凝重的时候,思楠却见他如山如岳,深不可测。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经历,能历练出这样的一个人,可思楠知道,萧大鹏想说的事情,别人拦不住,他要是不想说,自己也决计逼不出来。

添了些枯枝,思楠虽想去见生母,可大雪茫茫,也知道欲速则不达,既然如此,不如先听听萧大鹏的事情,萧大鹏若不回转,自己就可和萧布衣提及。

想到萧布衣,思楠眼中有了明艳之色,扭头望向火光,听萧大鹏叙述往事。

“那年的冬天,我还在江南。江南当然远不及辽东的苦寒。但那年冬天的冷,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萧大鹏低声道:“我叫大鹏,其实本是家父希望我大鹏展翅,得复旧国。我是梁朝后裔,这你当然知晓。我自幼习武,也算是文武双全。”

思楠道:“伯父现在武功盖世,身为百济国师,原来是自幼的底子。”

萧大鹏神思悠悠,“幼年的底子是有,可后来若非碰到昆仑,我亦是不能有今日的成就。我听说你是昆仑的弟子,我其实也是师承昆仑,不过是比你早数十年而已。”

思楠一震,难以置信。

萧大鹏提及昆仑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尊敬之色,“其实天底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可武技到了一定的程度,反倒会看淡天下之争。想朝代兴衰,百姓均苦,身在高位,亦是难免自高自大,误入歧途。昆仑本来就是天纵奇才,亦是少有的理智之人,不过他虽教我武功,却不以师徒相称,只希望我能造福天下……”

沉默了片刻,萧大鹏才道:“话扯远了,可没有昆仑,也就没有今日的萧大鹏。但若没有昆仑,说不定萧大鹏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脸上露出困惑之意,萧大鹏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真的很难说清。那年冬天,我年纪不大,身边有个好友叫薛布仁,还有个视若妹子的萧皇后。除了雄图霸业外,我就疼爱的……就是这个远房的堂妹。那一年我们出去狩猎,萧皇后看到了只美丽的狐狸,可惜错过。第二天天寒地冻,又下了雪,我和布仁为了让她高兴,就早早的出门去捕狐狸……”

说到这里,萧大鹏嘴角一阵抽搐,脸色变的可怕。思楠望见,也是一阵心悸,知道必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萧大鹏缓和了情绪,淡淡道:“那狐狸不好捉,我和布仁费劲了气力,午后才抓住,本来兴高采烈的回转,没想到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已是大火熊熊。我当时大惊,不顾一切的冲进火海,才发现父母、仆人、婢女竟然没有一人逃出来。他们多少会点功夫,断然不会被活活的烧死,原来他们是先被击毙,又被放火焚屋。我当初发狂一样的不肯离去,却发现了堂妹,原来家父知道危机,将她塞到一个箱子,得以逃离大难。我抱着她冲出了火海,可自己终于不支,昏了过去。”

思楠皱眉道:“谁对你家有如此深仇大恨,要斩尽杀绝?”

萧大鹏望着火堆,避而不答道:“等我醒来的时候,被大火烧的严重,周身疼痛,布仁在我身边照顾我,说我这种伤势还能活下来,不是命大,而是得遇了神医。”

“孙思邈救了你?”思楠恍然道。

萧大鹏点头道:“若不是他,萧大鹏数十年前已经死了。我醒来不见堂妹,不由焦急,孙神医……那时候我只以为他是神医,后来才知道他的故事。”

思楠暗想,萧大鹏一身武功就已惊世骇俗,际遇更是匪夷所思,却不知道昆仑的一生又是如何?

萧大鹏继续道:“孙神医见我焦急,安慰我道,说堂妹已妥善安置,让我不用焦急,静心养伤就好。我那时伤势极重,虽有药王出手,可说是养了半年后才好,那时候堂妹却已被召入了宫中,自此后,她再也没有和我见面。”

思楠心细如发,马上道:“是她再也没有见过你,而非你没有见到她?”

“不错,我后来也偷偷去见她了几次。”萧大鹏坦然承认道:“不过她终于脱离了贫困,一步登天,我一个落魄之人,怎么好去见她呢?”

思楠摇头道:“想你堂堂一个高手,怎么还有如此迂腐的想法。两情相悦,又岂在身份地位高低?”

萧大鹏看了思楠良久,扭过头去,“你说的道理是没错,可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止说说而已,不然只凭一张嘴就做尽天下事,何必奔波劳碌?”

思楠咀嚼着这句话,不知其中含着多少心酸无奈,想萧大鹏本来就是梁朝后裔,多半也是心高气傲,他虽对萧皇后的感情复杂,见萧皇后风风光光,他又家破国亡,说不定被朝廷忌惮,如何会拉着萧皇后?

这种男儿,到底是对是错?

见萧大鹏沉默下来,思楠为他难过,安慰道:“好在你现在终于和她在了一起。”

萧大鹏岔开话题,“事事天定,难以强求。昆仑在我病的时候,一直照顾着我,让我好生感激……”

思楠不知为何,想起了什么,心中一颤。

萧大鹏见她脸色异样,关切问,“你怎么了?”

“其实你不必感谢他。”思楠冷冷道。

萧大鹏反倒一怔,“你为何这样说?”

思楠一字字道:“害死你全家的肯定是太平道徒,说不定就是那个李八百……或者裴矩,不然何以昆仑恰巧赶来,而且救了你的性命后,竟然照顾你半年?他忙碌非常,竟然在你身上用心良苦,多半是问心有愧!”

萧大鹏望着火光闪烁,平静道:“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毁我家的人是谁,昆仑也没有说。不过在我看来,可能仇人远比你想的要多。或许是太平道徒,也或许文帝对以往的王朝的皇族后裔斩尽杀绝,以求江山稳固。但悠悠数十载,文帝早死,李八百已亡,什么恩怨都已随时光而逝。其实在我看来,历代皇朝和太平道徒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得志,一个不得志而已。”

思楠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如此评价太平道,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萧大鹏续道:“昆仑救了我后,只对我说仇人武功太高,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就开始传授我武艺。”萧大鹏叹道:“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怕我承受不了打击,万念俱灰寻死,这才希望我振作下去。不过他多半还有更深的用意……唉……他用心良苦,可却少有人知。”

思楠道:“那薛布仁呢,也和你一样是高手吗?”

“布仁却没有这个机会,一来他天分不够,二来也是因为他对武艺并不用心,是以武学平庸。我苦练武技,终有大成,只因堂妹另投他人怀抱,一时间万念俱灰,但布仁却说天下江山初定,不安因素很多,见我武技大成,劝我复国,以图霸业。”

“那你为何放弃了复国一事?”

“我区区一个没落的皇室后裔,要复国谈何容易?”萧大鹏感慨道:“更何况我和布衣不同,他有时有运,这才能坐镇东都。我这个老子却是无时无运也无这个命,当初杨坚在位,此人雄才伟略,其实丝毫不让布衣,雷霆手段比起布衣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打江山犀利,坐江山更是让人无隙可乘,我当年乔装改扮,四处奔波,联络旧臣以及被杨坚所灭的各国臣子,可说是比起布衣当年要有势力。其实本来要从边陲起事,但这时候……我碰到了布衣他娘。”

“可是北周的三公主?”思楠问道。

萧大鹏抬头望天,“你们都已知道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思楠道:“你、昆仑、虬髯都是百般隐瞒,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大鹏怅然道:“非我想隐瞒,其实我已对布衣说过。”

思楠心头一颤,“你对他说过,怎么我从来未听布衣对我说及?”她此刻心中不知何等滋味,暗想萧布衣说什么事无不可对她言,没想到竟然还有隐瞒。一想到这里,竟然有些心灰意懒。

萧大鹏道:“你怪他没有告诉你?”

思楠轻咬贝齿,良久道:“或许男人都是如此?”

萧大鹏淡淡道:“那你就错怪他了,现在的他并不知道。”

思楠怔住,不解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大鹏道:“我当然知道,我从前的那个儿子,虽然武功不算好,可也绝对不会那么差!”

思楠恍然道:“原来所有的一切,你都话于以前的儿子知道,可现在的萧布衣却不明白。你已知道现在的萧布衣是……转世的人?你不怪他……瞒着你?”

萧大鹏眼中感情复杂,沉默良久,“其实我也算半个太平道的人吧,因为毕竟我和太平道也有着联系,对于这些事情,或多或少的知道,可我从未想到过,我儿子有朝一日,也会变成他们口中的鬼王!”

“那你……”思楠不知道该辩解,还是该安慰。

萧大鹏突然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说一双鞋,换了鞋底,还是原先的那双鞋吗?”

“当然算。”思楠毫不犹豫道。

“那换底的鞋子再换个鞋帮呢?是否还算原来的那双鞋?”萧大鹏又问。

思楠答不出来了。

这的确是个很玄的问题,在你感觉上,穿的当然是原先的旧鞋。但是在理智上,换完底再换鞋帮的一双鞋,和原先的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萧大鹏淡淡道:“所以我一直想找个人问问,换了头脑的人,是否还是原先的那个人呢?我的儿子到底是活着,还是已死了。”

思楠蹙眉不语,觉得很难作答。以前她一直觉得萧布衣的老子有点不近人情,可听萧大鹏一说,才感觉萧大鹏也有些可怜。萧大鹏哂然一笑,“所以我费劲心力的想为他驱魔,还我原先的那个儿子,但所有的一切,徒劳无功。布衣才遇到我的时候,状似疯狂,总不承认我这个爹。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他终于沉默下来,开始接受这个事实,所有的人也以为他恢复了正常,只有我才知道他还是原先的那个人,和我儿子无关……过了伤心、难过后,我默默的观察他,我才有些可怜他。”

“可怜他?”思楠喃喃自语,目露沉思。

“他的孤独,无人知晓。”萧大鹏道:“你以为你处境凄惨,可你毕竟还有个回忆,还有个亲人。但是他……在这个世上,是真正的孤独。”

思楠垂下头来,“你说的很对,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发现这点。”

萧大鹏道:“其实我本来心灰意懒,可后来终于看开了,试着接受这个儿子,也希望帮他摆脱这种孤独,所以我让他融入这个世界。他换个人后,武功尽丧,不过因为我以前的儿子也不显露武功,所以旁人倒不怀疑。他天生就像个马术高手,而且对弓箭的领悟力也比以往要强,再加上他好交朋友,这些都让他能很好的活下去。布仁知道布衣的秘密,以为鬼王定当能翻云覆雨,所以雄心再起,但我真的不想他重蹈覆辙,所以他要贩马,我就支持他贩马。我承受了一辈子复国的压力,难道还不够?怎么能忍心将自己的重担放在他的身上,其实……和他久了,感受到他的真诚,我真的又把他当做自己儿子一样看待。”

“他敬你也和敬亲生父亲一样。”思楠理解道。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知道你一定会告诉他。”萧大鹏喟然道:“事到如今,也该说个明白了。”

“你为何不回去和他亲自说这些?”思楠不解道。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萧大鹏苦笑道。

思楠再次沉默,设身处地的来想,她若是萧大鹏,也的确不知如何对萧布衣说及此事。

萧大鹏望着火堆,“或许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有缘,所以这才相遇。我以前不想影响他,现在也不想影响他。不过我让他贩马,去草原,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他竟然从此得裴阀器重,平步青云,到如今称霸天下。我有心种树不成,他无心插柳成荫,如今想起来,真的是造化弄人。”

思楠也觉得的确不可思议,“裴茗翠对太平道一直都是深恶痛绝,以平定为目的,可多半也没有想到过,李玄霸和萧布衣都和太平道关系密切。”

‘啪’的一声响,火花四溅,也耀亮了萧大鹏的一双眼眸。

思楠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当然也认识虬髯客?”

“虬髯凌峰,昆仑绝顶!我得昆仑传授,当然知道这八个字,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两个人?”

“但根据萧布衣所言,当初他描述虬髯客的时候,你却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思楠似笑非笑,“所以你当初就瞒着他了?”

“不错,我是瞒着他,根本不想让他知道太平道的任何事情,我想让他走自己想走的道路。”萧大鹏正色道:“可我没想到虬髯去草原找马,知晓我在为寇,念及以往的交情,过来寻我。他从布仁口中知道一切,竟然又去找了布衣,而且将易筋经传授。因为道教自古流传个说法,说这种功法得鬼王修习,才是事半功倍,若是旁人习练,不过是事倍功半。虬髯是武学奇才,又有坚毅之气,坚持习练易筋经数十年,这才凭借易筋经成为道中第一高手。所以他一方面念及和我的交情,二来也想看看布衣到底能到何种境界,这才以功法传授。”

思楠听到这里曲曲折折,变化多端,也不由瞋目结舌。

萧大鹏道:“当然虬髯也并非因为他是死人才传授,也暗中观察他的行径,知道这种人习武,只有造福天下,是以这才结交。他和布衣结交,伊始是和我有关,可后来结义,那真的是器重布衣这个人。虬髯一直希望布衣不要像我一样,窝窝囊囊。可萧布衣不但自此武功突飞猛进,而且得窥庙堂,自然就是虬髯都想不到的事情。要知道但凡高手,均为朝廷忌惮,是以历代武将,虽战功赫赫,但鲜有好下场之人。布衣处事圆滑,虽武功精进,可素来暗藏锋芒,处事却又比我这个老子高明了很多。”

思楠这才明白所有的一切,试探问,“昆仑让我保护萧布衣,又是什么意思呢?”

萧大鹏沉吟半晌才道:“他或许也觉得布衣是个济世之才,不忍他中途夭折吧。”

思楠总觉得萧大鹏方才所言都是真言,可就是这句答的有些言不由衷。一时间想不到什么问题,只能沉默。

萧大鹏一口气说了这些,也终于沉默下来,望着火光,似已出神。

思楠却又想到了个问题,“你和三公主……复国怎么会失败?三公主,到底去了哪里?”

萧大鹏扭头望向落雪,目露黯然,“当初我小有名气,已被文帝盯上。但那时候杨坚正在全力剿灭宇文阀,暂无暇顾及我,是以让我渐渐坐大。北周宇文家被杨坚以雷霆手段铲除,龙子龙孙死伤无数,当年赫赫有名的八大柱国被杨坚震慑,都是收敛了嚣张,大隋这才江山稳固,杨广其实就算坐享其成,奢侈荒淫,也不至于到今日的地步。要知道历代皇帝荒淫奢靡的不在少数,但因此导致灭国的只占少数。可杨广志大才疏,穷兵黩武,又小瞧了门阀和道派的力量,终于一发不可收拾。那是后话了,和我关系不大。杨坚收拾了宇文家,我知道他很快就要对付我,可我那时心高气傲,并不畏惧。布衣他娘落难遇上我,怀着宇文家的血海深仇,主动接近了我。”

思楠睁大了秀眸,从未想到是这种因果,“你说她为了复仇才嫁给了你?”

萧大鹏垂下头来,喃喃道:“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爱我呢,还是爱我的复国势力。”

“以你们的能力,绝不至于默默无闻,但是我和萧布衣都不知道当年有你们这支起义之兵呀。”思楠质疑道。

“你不知道,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起义就已烟消云散。”萧大鹏道。

“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世事无常。”萧大鹏道:“因为我在起事之前碰到了天涯!”

思楠错愕非常,“又是他?他可真的是阴魂不散,无处不在!你不是他的对手?他为何要阻你起事?他是裴矩你可知晓?”

思楠一连几个问题,萧大鹏摇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裴矩,这人隐身庙堂多年,心机极为深沉。当年我不是他的对手,可心高气傲,却不知道这点。他以天涯身份,说昆仑不许太平道中人再参与天下争斗,让我解散手下,我当然不肯!可我当时又找不到昆仑,又觉得自己不完全算太平道中人,用不着遵守这个规定,天涯就说以武定输赢,他若输了,不再管我,他若赢了,我再也不能染指江山一事。”

“可你何必应战?”思楠不解道。

萧大鹏苦笑道:“很多时候,并非你想退就能退的。有时候,你甚至明知道去死,也要去做!这江山一事,不容退让!”

思楠想起河北军一事,不由心悸。

萧大鹏道:“最终的结果你当然知道了,我不敌天涯,径直退出了这场争霸。”

“三公主呢?”思楠问。

“她……”萧大鹏淡淡道:“我既然不能复国,她就离我而去,留下了才初生的布衣。”

思楠打个冷颤,萧大鹏简简单单交代的这几句中,不知包含多少抉择恩怨,她总觉得萧大鹏还有什么没有说,喏喏问,“她真的如此心狠吗?”

“或许在很多人心目中,很多事情远比亲情要重要。”萧大鹏长叹一口气,“我被天涯击败,布衣他娘又离我而去,我自此心灰意懒,解散了手下,毁了容貌,再不见三公主,带着儿子浪迹天涯,给儿子起名叫做布衣,就是想让他忘却以往的一切,做个布衣就好。后来的事情,你当然都知道了。”

萧大鹏说到这里,悠悠叹息一声,回荡在火光映照飘雪之中。思楠这才感觉到了冷,抬头远望,只见天地间,已苍茫一片。

雪色如月,尽是落寞!

第五六三节 大事不妙

萧大鹏说的简简单单,只是思楠却明白,萧大鹏和天涯惊天一战,和三公主分手,不知道包含着多少惊天动地的曲折。

听萧大鹏的一番解释,有的和她猜测的类似,有的出乎意料,不过也有很多不明不白。

思楠并不是能瞒住心事的人,径直问,“天涯为何要与你为难。”

萧大鹏笑笑,“我不清楚。”

“这些年来你还不清楚?”思楠咄咄问道。

萧大鹏眼眸如海,望着思楠,轻声道:“思楠,你还年轻。”

“这和年轻有什么关系?”思楠不解的问道。

“年轻,所以可以承受的住挫折,年轻,所以很多事情可以从头再来。但是你若不从这些挫折中吸取教训,你就会发现到了我这种年纪,会和我一样一事无成。人的痛苦在于清醒明白,你可知道?”

“所以你从来不想天涯为何为难你?”思楠问道。

萧大鹏道:“想明白又如何,不想明白又如何?在我之后,其实门阀士族、各朝子弟想谋反的不在少数,可均被文帝不动声色的翦除。这人的手段高明,千古难见,不然也不会平定数百年的大乱,一统江山。”

“他这么聪明,却预见不了杨广这个败家的儿子。”思楠讽刺道。

萧大鹏却也不恼,“你以为杨广真的是蠢材?那可就大错特错!杨广在杨坚五子当中,绝对是绝顶聪明的一个,不然何以能轻而易举的翦除其余四兄弟的祸乱?其实杨坚死后,杨广端是做了几件大事,只可惜他压抑太久,又被大业冲昏了头脑,杨坚终立杨广,并非无因。可谁能管得了身后事呢?”

思楠不知道萧大鹏是懦夫呢,还是所谓的智者,可她对萧大鹏所言,只能说是保留性的赞同,双眸一亮,思楠遽然道:“我明白天涯为何要和你作对了。”

萧大鹏脸色不变,淡然问,“为什么?”

“当年的往事,其实我和你儿子……已知晓猜测的七七八八。”思楠说及你儿子的时候,见萧大鹏嘴角浮出微笑,知道他对这个所谓的儿子还甚关心,心中感慨,“太平道为祸天下数百年,有虬髯凌峰、昆仑绝顶,天涯、大鹏、四道八门,可说是在大隋之前人才济济,又到个顶峰。你说的不错,任何想取得帝王之业的人,不但要有门阀士族的支持,要想江山稳固,还需百姓、道派、佛门的支持,或者说是吹捧。”

萧大鹏道:“思楠,你果真聪明。杨坚道佛并重,就是这个道理。布衣现在不动声色的翦除太平余孽的力量,可若是要说坐稳江山,还是要以拉拢为主,最近他找王远知,施展怀柔手段,就是这个道理,我得知这点后,甚至欣慰。王远知若是知机,眼下虽是避而不见布衣,可天下大定的时候,定然会前往东都歌功颂德,以求保全余众。”

思楠点头,承认萧大鹏分析的不差,“太平四道中,楼观最是偏激,龙虎无为而治,李家心机阴险,而茅山道却更像见风使舵。四道主张不同,八门却听四道的号令。太平道虽是人才不少,但数百年来的发展,主张或大同小异,或背道而驰,就是因为这些见解不同,才导致太平道四分五裂,其实世事无不如此,只是太平道极端了很多。太平众人或入庙堂寻求皇帝支持,或入门阀谋取策反的资本,只求阀门得势,弘扬大道。但太平大道的主张太过骇人听闻,就算得太平道支持的人,也绝不敢逆天行事,是以就算得势,也会泯灭太平道的作为。太平大道或许终究有一日能实现,但那多半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绝非现在!”

萧大鹏道:“你说的不错,昆仑若是听到,定然欣慰。”

“昆仑就是看到这点,为求生存,这才和僧粲联手,降伏天涯,立下天涯明月之誓言,不再染指江山一事。但天涯无疑是太平道中,最激进的一个。他蓄谋对付你,却用昆仑天涯明月的誓言,无非是想激发你对昆仑的不满,作乱为患,你若反了昆仑,他才有借口推翻昆仑的主张,只可惜,你一败竟然消沉下去,这多半是天涯都想不到的事情。”

萧大鹏点点头,“思楠,你果真聪明。”

“那三公主后来去了哪里?”思楠这句话一是好奇,也是为萧布衣所问。

萧大鹏脸色木然,“我不知晓。”

思楠紧盯着萧大鹏的脸色,看不出端倪,皱眉想着什么。突然问,“她会不会跟随了天涯呢?”

萧大鹏扭过头去,摇头道:“我再没有见过她。”

“你想她吗?”思楠问。此情此景,也只有她才能放肆的问出这个问题,萧大鹏望着火光,淡漠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思楠从萧大鹏冷漠的外表,感觉到了骨子里面的哀伤,知道再追问太过残忍。又想起关键的一件事,“昆仑现在做什么呢?”

“或许什么都没做。”萧大鹏道。

“这怎么可能?”思楠诧异道:“我真的不解你和昆仑到底如何想法,李玄霸祸乱江山,和萧布衣为敌,你和昆仑怎能坐视不理?布衣可是一直敬你,但你这个爹爹虽说当他是儿子,可为他做了什么?”

萧大鹏神色不变,“你等觉得昆仑无为而治,但他做的事情远比你们想的要多。太平四道八门,八门虽是凋零,但门中亦是人才不少,只是你可见到有多少出来兴风作浪?”

思楠恍然道:“昆仑约束八门,原来是釜底抽薪之计。四道没有八门的支持,作为有限!可他为何不杀了李玄霸,就算不杀,最少也应该囚禁了他,不让他四处作乱。”

萧大鹏皱眉道:“历来争夺天下,手段无不用极,李玄霸辅助李唐称雄,已算不得为祸江山。李渊虽是老谋深算,但最少称帝后,关中安乐……”

“你是说,昆仑也不能确定谁取江山,只能袖手?”思楠截道,见萧大鹏点头,思楠问,“那你呢?萧布衣总算是你的儿子,你帮助他,有李玄霸在前,岂不也名正言顺,为何要偷偷的跑到百济当什么国师?你不要拿当年的誓约做推搪,你要知道,你也是帮萧布衣在打江山。你一味退让,懦弱无用,怪不得三公主要离开你!”

她最后的一句话,可说是言辞极重,有如火灼一般。

思楠本不想这样咄咄逼人,可为求真相,也为激萧大鹏回转东都相助萧布衣,是以采用激将之法。

萧大鹏嘴角抽搐下,竟然还没有变色。只是手上的枯枝‘嚓’的声,已变成了齑粉。

思楠心细如发,聪颖非常,知道三公主多半还有故事,只是萧大鹏不想多说。

“萧大鹏,你若真的言行一致,还关心着萧布衣,就应该回转东都!”思楠又道。

萧大鹏突然一笑,“我回不回去,都已无关大局。晚了,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他竖起衣领,盘膝而坐,再无言语。

思楠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的脾气,如此相激也不动怒。眼珠一转,换了策略,“其实你不回去,也是为了萧布衣好,可我方才误解了你。”见萧大鹏动也不动,思楠沉吟道:“你伊始是受诺言束缚,可后来多半知道,自己若是不管萧布衣,虬髯客引萧布衣入途,再和你有着交情,怎么会任凭旁人加害萧布衣?有虬髯客为他出手,当然比你出手还胜出一筹,伯父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她捧了萧大鹏一句,又贬了他一句,萧大鹏无动于衷。思楠心中嘀咕,萧布衣古怪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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