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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第2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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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萧布衣微笑道:“长乐王百战百胜,原本不需本王出马。可本王听说最近几月,长乐王和罗艺、杨善会交手的时候,多不顺利,这才想派兵相助,齐先生不急于否定本王的好意,若有可能,大可和长乐王商议后再做决定。”

齐善行道:“西梁王好意,我定当转达。不过一切还要长乐王做主,在下不敢擅专。既然误会已除,长乐王牵挂,我等还想早日回转禀告。”

萧布衣微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亦不好挽留,还请齐先生勿忘本王今日之言。”

齐善行应允,和窦红线带手下出了王府。萧布衣见到他们消失不见,沉声道:“张大人,杨善会那面如何了?”

张镇周皱眉道:“此人坚守城池不出,老臣拿他无可奈何。一时间找不出他的破绽,听西梁王的吩咐,这才回转。”

这时齐善行、窦红线已在长街之上。窦红线见四下无人注意,这才恨恨道:“齐先生,这个萧布衣……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着就是一肚子气。”

齐善行低声道:“红线,我等实力不济,徒之奈何?忍一忍吧。”

窦红线道:“西梁军不见得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齐善行苦笑道:“红线若是这么想,那可是大错特错。不信西梁军实力的人,到现在均是铩羽而归。只凭黎阳城的气象,就可知道西梁军的不俗之处。长乐王派我来此,让西梁王撤兵是个目的,谈判重新敲定盟约更是其次,而观察西梁王的实力倒是此行的首要目的。”

窦红线不解道:“黎阳城有什么气象?你看出西梁王有什么实力了?我看黎阳城的守兵,也是稀松平常了。这些兵士虽是阵容齐整,我们也不见得比他们差。”

齐善行人在马上,四下望过去,缓缓摇头道;“我久闻西梁王的大名,听说年纪轻轻,却有过人之处,本以为或少有夸大其词之处,没想到传言还是不能形容其人阴险的十之一二。方才一番言辞,红线你数次被他言语激怒……”

窦红线脸红,“谁让他出言暧昧轻薄,若非家父说过,忍让在先,我方才已经和他翻脸了。”

齐善行皱眉道:“你真的以为他想轻薄你?”

“这个……齐先生,不用讨论了。”窦红线蹙眉道。

齐善行感喟道:“能成大事之人,绝不会耽于美色!红线你虽不差,可对志在天下的西梁王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长乐王、西梁王、唐王现在为天下霸主,可哪个都是极为隐忍自律之人!东都时的李渊虽传是个酒色之徒,可据西京消息传来,这人每日不过睡一两个时辰而已。大部分时间却不是寻欢作乐,而是巩固民生,批阅奏章。你父更是如此,只有你娘亲一人……丫环奴仆不过十数人,简朴一如当年,只是不敢一日懈怠。西梁王到如今,声势浩大,就算后宫三千也是不为过,可到现在,他不过娶了三人而已。试问如此自律之人,怎么会没事轻薄于你?”

“那他故出暧昧之言又是为何?”窦红线不解问。

“当然是想激怒你,进而要从你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齐善行道:“好在你亦是小心翼翼,但也是被他抓住了几次错处。此人心思极快,口齿伶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方才一番话下来,看似随意,却是紧紧扣住大义之名,更是想借我们之口,得到名正言顺出兵河北的机会。他攻打宇文化及就是施展的这个伎俩,意图试探河北的反应。长乐王看穿他的诡计,所以才兴兵以雷霆手段铲除宇文化及,灭了萧布衣的念头。萧布衣刚才要和我们联手共击杨善会和罗艺,看似好意,却是想借联手之际,拉拢民心,试探河北军的实力,这等心机,我们不能不防呀。”

窦红线吸了口凉气,良久无语。回想当年初见萧布衣之时,一时间感慨千万。

她虽然和萧布衣没见过几次面,可也知道这人几次浮沉,到如今才成为东都之主。本来方才见到之时,感觉和当年运河畔相见没什么两样,不明白他为何能到今日的地位。哪里想到经过齐善行一分析,才明白此人的不同之处。

望向远方,齐善行又道:“红线,看一个城池的气象,兵士其次,你首先要看的是百姓的气象。”

“百姓的气象?”窦红线望过去,半晌看不出什么。

齐善行问道:“你觉得这里的百姓如何?”

“好像很安详。”窦红线迟疑道。

齐善行点头,“何止安详,还有快乐安定之感。或者说,他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的都是强烈的自信,试问黎阳地处山东、河南、河北三地战乱的中心,在这里的百姓,本来应该人心惶惶,他们为何不怕?因为他们相信西梁王!相信西梁军有保护他们的能力!只是这一个相信,凝聚的力量就只能用可怕来形容。河北的百姓亦信令尊,所以坚不可摧,但是就算我等兵力相若,河北连番动乱,十室九空,百姓数目如何能和河南相比?从这点来看,我们已处于下风。”

窦红线越听越是心惊,这才明白父亲为何一定要齐善行前来。

虽然都是长了一双眼睛,但是看到的层次明显有高下之分。

“按照齐先生所言,我们就没有还手之力吗?”

齐善行摇头道:“红线,不用焦急,眼下我们均是试探。长乐王想要攻下河南异常艰难,但是西梁王想占河北,亦是要付出血的代价。若只有我们这两方势力,当然早就开战,但是谁都不想消耗实力,便宜了李渊。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

齐善行话到半途,突然住口不谈,只因为前面来了一骑。马上那人也正望着他们,目露沉吟之意,那人是个女子。

窦红线也望过去,眼中露出诧异之色。这里毕竟是黎阳城,二人还是小心翼翼的低声交谈,只怕祸从口出。窦红线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在这乱世之中,毕竟还是男人唱主角,她以女儿之身奔波,却让各方势力不敢小窥,这在乱世之中已是少见。但是她第一眼望见对方那个女子的时候,却感觉此女极为的与众不同。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女子人在马上,第一眼让人感觉就是孤寂,那是一种就算身在千万人中亦有的孤寂,也是骨子里面的寂寞。可这种孤寂的背后,却是那种看穿世情的悲哀。能够看穿世情,因为她的睿智,她的睿智,让她感觉有着说不出的自信。

可她偏偏又让人难以产生敌意,甚至让窦红线有了一种同情。

因为女子很瘦弱,轻轻的咳,看起来随时都会毙命。她这样的女子,本应该在闺房中静养,而不应该在大街徘徊。窦红线知道,这女子绝非小家碧玉,因为她一举一动都是有着天生的雍容华贵!

直到女子和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窦红线才发现,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女子的容貌。回想起来,那女子长的并不出众,她的眼很大,脸颊消瘦。

“不知道是谁呢?”窦红线喃喃自语道。

她本来就没有期望齐善行能够回答出来,齐善行除了识大体外,其实有个很出色的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可这个过目不忘最少要见过才能不忘,大街上随便个女子,她不指望齐善行能够认出来。

齐善行果然摇头道:“我没有见过。”

马蹄沓沓,几人背道而驰,离开已有了距离,窦红线忍不住又回头望了眼,恰逢那女子也转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然后再不回头,消失在路的尽头。

窦红线望见她的背影,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因为她从这女子的身上,望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是她一生的爱,亦是一生的痛!那个人如今远在千里,正和孟海公在作战,可她千里奔波,对他从来没有忘记。

“是她,真的是她?”齐善行突然道。

窦红线精神一振,“她是谁?”

“她……好像是裴茗翠,可她怎么憔悴了这多?”齐善行疑惑道。

“裴矩的女儿?杨广极信任的那个裴茗翠?”窦红线吃惊问。

齐善行点头,“应该是她,她来这里做什么?”

“裴侍郎已经投靠了我爹,为何他女儿却游荡在黎阳的大街上?”窦红线早就听过裴茗翠的大名,却没有想到她是这个样子。转念又想,她这种女子,本来就应是这种模样,“裴矩、宇文化及和江都军北返,别人都是妻妾成群,裴矩却孑然一身,这点很奇怪。齐大人,你确认这人是裴茗翠吗?”

齐善行摇头道:“我当年在东都,见过此女一面。应该是她,她容貌或许憔悴太多,但是那种不经意流露的不羁,让我印象颇深。不过她没有和裴侍郎一起不足为奇。裴矩和裴茗翠虽为父女,可这父女向来是聚少离多。听闻裴矩两朝元老,风流倜傥,但原配死后,就一直再没有娶妻,所以他投奔长乐王才是孤单一人。”

窦红线皱眉道:“这父女也真的奇怪。”

齐善行苦笑道:“的确有点,不过杨广死后,裴茗翠成无根之木,应该成不了气候,我们莫要多事了。红线……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齐先生请说。”窦红线恭敬道。

“我知道……你对罗士信很好。”齐善行犹豫道:“这些事情,本来不是我应该过问。”

窦红线脸上一红,“齐先生客气了,其实我知道……你们对家父和我,都是拳拳关爱之心。”

“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很多。”齐善行轻声道:“罗士信是员虎将没错,若论武功统军,在长乐王属下,绝对算得上翘楚之辈。但是此人据我来看……生性凉薄,对人苛刻,绝非佳偶。红线,我私下和长乐王谈论,都说你不应该选他。”

窦红线涨红了脸,“齐先生,我爹和你说的这些?”

齐善行摇头道:“长乐王他……当然不会勉强你,但是我为人臣,却知道他的心思。”

“这个不劳齐先生费心了。”窦红线道:“现在士信和孟海公激战,为我爹竭尽心力,没想到爹竟然会猜忌他,我会回去和爹说说。”

她催马前行,转瞬把齐善行抛在身后,齐善行无奈摇摇头,纵马跟了过去。

※※※

那落寞女子此刻却已到了王府前,早有守卫兵士上前道:“来者何人?”

兵士持枪上前,谨慎非常。

如今的西梁王府,早就戒备森然,等闲人不能进入。落寞女子在马上道:“请你们通禀西梁王,就说裴茗翠请见。”

兵士面面相觑,有一人道:“西梁王岂是你想请见就见的?”

女子蹙眉,才待再说什么,身侧走来一人,突然道:“裴小姐,你怎么来到了黎阳?”那人大眼浓眉,满是诧异。裴茗翠含笑道:“徐将军,原来你还认识我。”徐将军就是徐世绩,见到裴茗翠的时候,满是错愕,转瞬道:“你要见西梁王?我带你进去!”

他不说二话,当先行去,兵士纷纷退到一旁。

西梁王吩咐过,有几人若来,完全不需要禀告就可来见,徐世绩正是其中的一个。

裴茗翠下马,缓步走进王府,见王府颇大,守卫不差,可简朴非常,轻轻的点头。

二人过前厅,走长廊,见到萧布衣的时候,见他和张镇周正指着地图指指点点。听到脚步声,萧布衣抬头望过去,见到裴茗翠之时,有些惊讶。转瞬放下地图,快步走过来,惊喜道:“裴小姐,是你?”

他的高兴绝非做作,而是发自内心,裴茗翠见到,笑容暖暖,“萧兄,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萧布衣不知道裴茗翠为何会来,但是她无论什么时候来,他均是欢迎。

对于裴茗翠,他从来没有什么男女之情,这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对于这个红颜知己,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过的好一些。

“不知道裴小姐此行有何贵干?”萧布衣开门见山,亲手送上茶水。如今能得他送茶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裴茗翠接过茶水,轻声道:“我有令尊的消息了。”

第四三八节 大鹏展翅

听到萧大鹏有了消息,萧布衣唯有错愕,他没想到裴茗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萧大鹏。

对于萧大鹏,萧布衣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不是他亲人,胜似亲人的爹现在不知在哪里?

萧布衣其实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无论对方做什么事情,他最少采用尊重的态度,就算对萧大鹏也是如此。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更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能相见的滋味。萧大鹏对萧皇后的态度、萧皇后对杨广的态度,别人或许不能理解,但是萧布衣却深深的理解。杨广死了,最悲哀的不是臣子儿子,而是那个和他相濡以沫数十年的萧皇后!萧布衣因为理解,所以让萧大鹏自己处理,可他从未想到过萧大鹏突然蒸发的无影无踪,就算他倾尽全力都是无法寻觅。

听到裴茗翠说及萧大鹏的时候,萧布衣忍不住问道:“我爹……在哪里?”

张镇周一旁道:“西梁王,老臣还有他事,先行告退。”张镇周是老臣子,当然知道很多事情他不需要参与,身为人臣,最重要的就是安守本分。

张镇周退下,徐世绩却还是坐在原处,想走一时间又有些犹豫。萧布衣笑道:“世绩留下吧。”

裴茗翠喝着茶水,目光却落在桌面的地图上,微笑道:“萧兄,要攻打徐圆朗了?”

萧布衣不能不佩服裴茗翠的聪明,地图上的焦点是在琅邪、东平两地,裴茗翠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颇有见识。

实际上,萧布衣明白,裴茗翠这人才识丝毫不让旁人,只是她心思不在此处而已。

“有这个打算,却还没有行动。”萧布衣道。

裴茗翠不再讨论徐圆朗的事情,径直道:“蓓儿当初到了江都,曾经找过我。”

“她说你已经竭尽心力,可家父失踪的过于突然。”萧布衣感激道:“没想到裴小姐这些日子,还是一直没有忘记。”

“你先不要急着感谢我。”裴茗翠道:“我只是发现了令尊的行踪,可他现在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徐世绩忍不住问,“在哪里发现的行踪?”

裴茗翠落寞的笑笑,“萧兄,你这个爹爹不简单呀。”

萧布衣半晌才道:“如何个不简单法?”

“能让家父、我、来护儿还有西梁王你都找不到行踪的人,怎么能用个简单来形容呢?”裴茗翠淡淡道,萧布衣沉默下来。

裴茗翠一语道破玄机,萧布衣竟然有了同样的感觉,他也觉得这个爹并不简单,最少他这个爹当个山贼有模有样,就算他这个儿子都是发现不了破绽。萧布衣才到这个时代后,一直以为这个爹不过是山贼的爹,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他是个逃兵。这个逃兵最高的职位不过是个偏将,这个逃兵说,不堪忍受杨广三征辽东,这才落草为寇。可很快,萧布衣又发现,原来这个爹是西梁后人,竟然能和萧皇后扯上关系,而且对萧皇后颇为内疚。在萧布衣的眼中,这个爹是个痴情的西梁老男人,并非所有的男人都要做大事,萧大鹏只想陪伴萧皇后渡过余生,这点让人同情,也让萧布衣理解。本来以为萧大鹏的身份到此明朗,没想到草原一行后才发现,这个爹原来还和北周的公主有过瓜葛,这就让萧布衣大为错愕,而且他记得,萧大鹏当初在龙舟上,竟然向他询问过李渊!萧大鹏怎么会认识李渊?但是他竟然还能忍住不问,因为他尊重这个爹,知道这个爹无论如何,都还明白事理,不会对他这个儿子怎么样。但是等他终于想问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爹不知道去向。

能让裴茗翠都感叹的人,怎么能用个逃兵来形容?

他一直不明白,因为他不是萧大鹏的儿子,但就算是萧大鹏的儿子,是否明白父亲的一切呢?

“当初圣上自尽……”裴茗翠说的很慢,似乎有些深意,“我虽是伤心,可想到萧皇后和令尊都处身险地,所以不等蓓儿来找,我就派人去见萧皇后,毕竟萧皇后待我不薄。哪里想到过,我去的虽快,但是还找不到二人。我于是想到了有三方势力可能会插手此事,一方势力当然就是萧兄,我知道萧兄现在的地盘或许没有一统,但是势力却已经分布在黄河两岸,大江南北。可蓓儿来找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萧兄并没有插手,萧兄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耍心思,所以我想萧皇后失踪,可能是两股势力斗争的结果。这两股势力当然是来护儿和家父。”

萧布衣道:“我当时也这么认为。”

“可后来我发现自己又错了,为了萧皇后,我亲自去找了家父,和他一番交谈后。我认为……家父没有劫持萧皇后和令尊。”

“裴小姐说没有,那基本就是没有。”萧布衣毫不犹豫道:“裴小姐也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二人相视一笑,暖意融融。徐世绩一旁看到,心中暖暖。眼前这两人可以说是大隋的异数,难得是默契在心,并无敌意。

“当时我就想,如果家父没有动手,那动手的难道是来护儿?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萧皇后是太子杨暕生母,来护儿拥护杨暕,正要倚仗萧皇后,怎么会把她藏起来?虽然这么想,可我还是暗中查看,发现来护儿也是焦急的四处寻找,基本可以肯定,他也不知道萧皇后的下落,因为他同样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做作。可这就陷入了死结,我实在搞不懂还有谁会关心萧皇后呢?”见到萧布衣欲言又止,裴茗翠笑道:“萧兄当然猜出来了,关心萧皇后的当然还有一人,只是这人一直被我们忽略不计。”

萧布衣无奈的笑,“不错,关心萧皇后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我爹!”

“是呀,”裴茗翠叹息道:“这的确是个误区,因为令尊实在卑微,卑微的让人都以为他是个受害者。却没有人留意,原来他留在萧皇后身边,真的一直想要保护萧皇后!而且,他也有能力保护萧皇后!”

萧布衣双眉一竖,“他有什么能力呢?”

裴茗翠狡黠的笑,“难道你这个做儿子的还不知道?”

萧布衣摇头,“裴小姐,实不相瞒,我真的不知道。”

裴茗翠双眸一霎不霎,盯着萧布衣的双眸,幽幽一叹,“我一直都以为,如果你知道前因后果的话,那萧兄实在是天底下最负心机之人,可现在看来,萧兄真的是不知情。这么说,令尊有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对你说及,他瞒着你,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萧兄能发展到今日,想必亦是令尊不能想象,不然……当初萧兄也不会狼狈的被人追杀。”

她说的很有深意,萧布衣目露沉思,徐世绩听的云山雾罩,只能默默的喝茶。他想插话,可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两人说什么!

“家父有什么苦衷?”萧布衣问道。

裴茗翠笑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外人如何知晓?其实我怀疑到令尊身上的时候,当下再次去了宫中,既然有了这个疑团,想找疑点就容易了很多。从蛛丝马迹上,我得出了个结论,那就是萧皇后走的并不匆忙,令尊离开的也不匆忙,二人离开,显然早就准备。”

“可萧皇后她……”萧布衣欲言又止。

“萧皇后对圣上一往情深,按理说圣上才崩,不会走的如此决然,可我想……萧皇后亦是怕你父亲危险,所以这才离开皇宫吧。令尊不顾危险留在萧皇后身边,萧皇后又怎么能让令尊以身犯险?毕竟真正想念一个人,在心中即可,不用总守在墓前。”裴茗翠说到这里的时候,扭头向厅外望去。徐世绩在她扭头的那一刻,却发现了她眼角的晶莹。

萧布衣却是起身为裴茗翠又去倒了杯茶,他当然明白裴茗翠有感而发。思念看起来非但没有随着时光而黯淡,却如水滴石穿般滴滴嗒嗒,时间越久,刻痕越是明显。

等觉得裴茗翠情绪平复后,萧布衣这才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当然就去找。”裴茗翠回头的时候,已经露出笑容,“我一再惨败,难免不服……”

“其实裴小姐是为了蓓儿的请求吧。”萧布衣感激道。原来裴蓓、薛布仁到了江都,当下就去找了裴茗翠。裴蓓心急,当然会求裴茗翠。突然想到了薛布仁,听说他还在江都,萧布衣皱起了眉头,萧大鹏的事情,自己不知,难道薛布仁这个从小的兄弟也不知道吗?

“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伟大,我做事情,只凭喜恶,没有什么情义可言。”裴茗翠道:“我当下着重两路去找,一路向北,一路向西。我当时想的是,令尊带着萧皇后,最应该的就是去找你,现在西梁王中原无人不知,他找到了你,才能安定下来。”

萧布衣摇头,“他没有找我,到现在,我从未见过他。”

“是呀,”裴茗翠又叹,“我很快就发现,原来我又错了。令尊显然也考虑到这点,这才反其道而行之,让来护儿、我还有裴蓓带的人都扑了个空。他找萧兄是正道,可谁都想不到,他竟然取道向东。”

萧布衣霍然站起,“东面入海,他去哪里做什么?”

徐世绩却问,“没有回转襄阳和东都,并不意味着去了东方,还有南方。再说裴小姐找不到,也不意味着萧伯父一定是去了别的方向。”

“萧兄请坐下说话,徐将军,我当然还有根据。”裴茗翠道。

萧布衣无奈坐下,这个爹,行事实在太让人出乎意料,也只有裴茗翠这种人,才能孜孜不倦的寻找。

“我一直没有找到令尊的行踪,已经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这才加派了向东、向南的人手。但是所获甚少,其实我已经绝望,我发现令尊做事小心的让人难以想象,他不想让人找到他,那这世上,能找到他的真的不多。”

萧布衣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喃喃道:“我说当初他为何要执意留在姑母身边,原来……他早有打算。”

“不错,是早有打算。”裴茗翠微笑道:“本来我都已经绝望,知道恐怕完成不了蓓儿的心愿,但是山穷水尽之处,却是突现端倪。萧兄,你可认得真由纪子这个人?”

萧布衣有些耳熟,稍作沉思就答道:“这好像是个大和女子,裴小姐为何提及这个人?”

徐世绩不能不叹息,萧布衣真的好像没有不知道的事情,这点他是远远不如。他并不知道,萧布衣是在江都认识的真由纪子。那时候为取宝藏,萧布衣开始搅乱扬州城,金佛被虬髯客所盗,真由纪子等人心急如焚,萧布衣做个顺水人情,又帮助他们找到了金佛,是以让他们感恩戴德,没想到多年后,裴茗翠竟然提起这人。

“令尊行踪诡秘,要不是真由纪子这个人,我还真的无法发现令尊的行踪。”裴茗翠道:“和真由纪子一起的还有她哥哥真由信雄、慧隐和广齐。”

萧布衣点点头,这几个人他都认识,可见裴茗翠所言不虚,“他们四个人都是信仰大隋文化,难道又来中原取经来了?可真由纪子和我爹,又有什么关系?”

裴茗翠道:“大和和中原相隔海域,交通隔断,信息更是不畅。他们并不知道圣上已逝,所以仍乘船前来朝拜,哪里想到过此时非彼时,不但陆路满是海盗,就算水上也是一样。他们还不等到了中原,途经一海岛,就遇到了一伙海盗。海盗凶恶,将他们劫持,一船之人几乎被尽数斩杀。”

萧布衣暗自心惊,“那后来呢,他们如何逃脱海盗的追杀?”他已隐约猜到了什么,却还是难以置信。裴茗翠笑笑,“这时候海上来了一舟,舟上有两人,有一人出手,凭一己之力,将近百海盗杀的一干二净,这才救下了真由纪子等人。之后那两人飘然而去,再没有了下落。”

萧布衣心头狂跳,还能镇定问道:“那人是谁?”

裴茗翠喝了口茶水,这才慢条斯理道:“真由纪子并不认识出手救他们那人是谁。”

萧布衣诧异道:“裴小姐说了一通,那和我爹又有什么关系?”

“真由纪子虽不认识令尊,可她和大哥却去过东都,请过金佛,是以见过圣上。而圣上接见外使,很多时候都会带萧皇后出面,真由纪子是以才见过萧皇后的绝代风华。而舟上那人虽未下船,可真由纪子等人已经认出,那人极其相似萧皇后!”

萧布衣惊的目瞪口呆,“难道杀死海盗那人,就是我爹吗?”

“总不会是我爹了。”裴茗翠笑了起来,“我听真由纪子描述,救他们那人脸上伤痕累累,倒和令尊颇为相近。”

萧布衣端起茶杯,却忘记早就没有茶水,可见心乱如麻。他的确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那个萧大鹏窝窝囊囊,心无大志,只想为他多讨几个老婆的寨主爹居然是个高手?而且听裴茗翠描述,还可能是个绝世高手。

怪不得裴茗翠方才说自己当初被追杀的时候,满是诧异。

高手的儿子,才到马邑的时候,如此狼狈,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裴小姐……你是想说……”萧布衣咽了口唾沫,整理了思路,艰难道:“我爹本来是个高手,一直留在萧皇后身边,等到圣上死后,这才带着皇后悄然离开。他是个高手,这点就不难做到,然后他们一路东行,漂洋过海,不知所踪了?”

徐世绩皱眉道:“这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裴茗翠淡然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若非如此,怎么会骗过我们这么多人?”

萧布衣轻叹道:“我也觉得难以想象。”

“真由纪子等人上了岸,议论获救一事,被我的手下碰到,我这才知道前因后果。”裴茗翠笑道:“你若不信,可问问他们。他们听说圣上已崩,东都另立新主,当初犹豫是否再来东都,我告诉他们现在东都是西梁王萧布衣做主,仁义诚信,才知道他们竟然也认识你,可算是巧。可他们犹豫不决,我也没有强迫他们前来,或许有一天,在东都能够重新遇到他们吧。”

萧布衣这才明白前因后果,暗想世事难料,巧合甚多。当初自己不经意的认识真由纪子等人,哪里想到会在他们身上发现萧大鹏的行踪。可若没有真由纪子,只怕就算裴茗翠都是无法追寻到萧大鹏的行踪。

这个萧大鹏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轻轻舒了口气,裴茗翠道:“萧兄,我总觉得欠裴蓓点什么,裴蓓求我来查,我当然也竭尽所能,这次也算还了个人情?”

萧布衣明白她是说四方馆裴蓓刺杀李浑一事,当初自己愤然质问,没想到裴茗翠至今还是没有忘记。

当时从裴茗翠的角度而言,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或者说,所有的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命运的安排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做的天经地义。萧布衣现在已经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裴茗翠当时的心境,她身处那个位置,选择的显然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像牺牲一些人,也在所不惜!就像他明知宇文化及不过是傀儡,受到冤枉,但是他毫不犹豫的将宇文化及置于万劫不复,比起江山,比起他的西梁军,比起一统天下,牺牲个宇文化及又算得了什么?

因为理解,所以他对裴茗翠有种亲切,因为理解,所以他真不想裴茗翠继续这样下去。

但正是因为理解,他又偏偏无话可说!

“这一路来,见到江南已逐渐稳定,东都附近尤其不错,这黎阳虽是征战中心,百姓安乐更胜从前。”裴茗翠笑容灿烂,“能带萧兄去东都,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做过正确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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