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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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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叔宝沉吟片刻才道:“只是张将军率兵从齐郡进发的时候,中途出现了意外。圣上又有圣旨到来,说要巡游江南,只因想见张将军一面,让张将军先莫要急于剿匪,中途折道去梁郡候驾……”

“圣上巡游江南?”萧布衣皱眉道:“难道他已经不在东都?”

秦叔宝望着萧布衣的神色,“萧将军不知道吗?”

萧布衣摇头,“我这些日子只是讨贼,倒不知道此事。不过和张将军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他说是不知,却是心思飞转,暗道从齐郡到梁郡,若是顺运河而下,倒是经过瓦岗,想必张须陀觉得紧急,这才骑马抄捷径前往。只是杨广突然下江南为了什么,要见张须陀又是为了什么?他并不知道杨广为了给陈宣华还阳这才去的江南,只是心中不安,暗道江南离中原甚远,杨广当初建东都的目的,就说什么关河悬远,兵不赴急。东都统战中原的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如今天下乱相频出,杨广却前往江南,不想着专心剿匪平乱,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这么说大隋将颓,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秦叔宝听到讨贼的时候,露出钦佩之色,“听闻萧将军以数千兵士大破历山飞十万,如今又是一举攻克了瓦岗,擒得翟让,实在是不世的功劳。萧将军一举成名,天下震动,威名实在已经不让张将军。”

“秦兄过奖。”萧布衣想着心事,随口应道。

见到萧布衣的敷衍,秦叔宝却认为萧布衣觉得张须陀怠慢,是以神色不悦。

对于萧布衣取得如今的成就,秦叔宝也是错愕不已。他当初到东都请援的时候见过萧布衣,那时候的萧布衣不过是个太仆少卿而已。

可此人职位蹿升之快,实乃大隋罕见。秦叔宝自负武功不差,作战勇猛,可到了今日,不过在张须陀手下当个偏将,但萧布衣不声不响的做上大将军的位置,难免让他感慨。他听说萧布衣击溃历山飞之时,多少觉得夸大,可亲眼所见萧布衣再次擒得瓦岗群盗,举重若轻,这才知道萧布衣绝非等闲。

萧布衣年少成名,功劳赫赫,张须陀虽非过门不入,多半也会让萧布衣不满。想到这里,秦叔宝拱手道:“萧将军,张将军只怕萧将军久等,这才让我前来报信解释,既然消息带到,叔宝还有他事,这就要回转齐郡。”

“秦兄不再多留几日了吗?”萧布衣有些愕然。

秦叔宝摇头,再次施礼告辞,萧布衣不好强留,只得把他送出了营帐,秦叔宝上马将行,想说什么,终于只是道:“萧将军保重。”

萧布衣见到一骑绝尘而去,终于消失不见,若有所失,心中却想,秦叔宝好像有心事,他和自己许久不见,更是生分了许多。

※※※

回转营寨的萧布衣只是坐立片刻,就想到件事情,起身去了个营帐。

营帐颇为简陋,端坐着一人,手捧一卷书,却是望着发呆。

听到帘帐声响,那人惊醒,见到萧布衣进来,脸上露出不自然之色,放下书来,起身道:“原来是萧将军。”

那人神情少了飘逸不羁,眉头微锁,赫然就是徐世绩。

萧布衣招呼徐世绩坐下,“徐兄怎的如此客气?不知道徐兄最近忙些什么?”

徐世绩扬扬手上的书道:“不过是研究些兵法,颇为无聊。还没有恭喜萧将军击破瓦岗,生擒瓦岗多人。”

他虽是竭力平静,可口气多少有些激动,萧布衣却笑起来,“徐兄真的闻弦琴知雅意,难道已经猜到我此来的用意?”

徐世绩愕然,“萧兄是何用意?”

萧布衣目光灼灼,盯在徐世绩脸上,“既然徐兄有暇,我倒想让徐兄帮手,押解瓦岗群盗去东都,不知道徐兄意下如何?”

第二三三节 百口莫辩

徐世绩听到萧布衣让他押送瓦岗群盗的时候,脸上那一刻颇为古怪。

萧布衣留意徐世绩的神色,微笑问,“徐兄不肯吗?”

徐世绩缓缓的放下兵书,半晌才问,“你放心让我押运?”

萧布衣奇怪问,“徐兄武功高强,足可担当此任,不知我不放心什么?”

徐世绩望着萧布衣良久才道:“好,没有问题。”

萧布衣长身而起,舒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徐兄稍事准备,晌午即可出发。兵丁我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徐兄出马。”

徐世绩等到萧布衣走后,良久无言,翻翻兵书,心烦意乱,他的确没有想到萧布衣会让他押运瓦岗众人,萧布衣到底是何用意?

徐世绩不能不承认,萧布衣计谋或许算不上最好,可做事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翟弘卧底去取瓦岗,就和他以内应去取清江马场如出一辙,可结果却是迥然不同,他大败而回,而萧布衣却是一战成名,让中原群盗再不敢小窥。

计策很难分得上中下三等,因为就算再巧妙的谋略,不懂得随机应变也是无用,可计策所对的人却分三六九等,他徐世绩败了是因为碰到了萧布衣,可萧布衣胜了是否因为没有徐世绩在瓦岗倒很难说。

答应萧布衣那一刻,徐世绩多少有些冲动,他觉得明白萧布衣的意思,萧布衣不过想看他能否和瓦岗一刀两断,他冲动之下应下了这个任务,可冷静下来,却不知以何等面目去见寨主一干人等?

※※※

萧布衣出得帐篷,嘴角带丝难以琢磨的微笑,孙少方却是急冲冲的赶来,低声道:“萧老大,来圣旨了。”

萧布衣暗自皱眉,“不知圣上又有什么主意?”

孙少方摇头,“不知道,不过宣旨的舍人倒是一团和气,谅不是什么为难之事。”

萧布衣点头,跟随孙少方去接圣旨,见到通事舍人,倒是有些面熟,他记得姓章,至于章什么,倒是不得而知。

内书省的通事舍人并不算多,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面孔,萧布衣也算京都要员,这些人不传圣旨之时,对萧布衣这种人物只有巴结,不敢得罪。见到萧布衣前来,章舍人含笑道:“右骁卫大将军萧布衣接旨。”

萧布衣施礼道:“臣在。”

章舍人展旨宣道:“悉闻萧将军平定瓦岗,功劳赫赫,特封梁、谯、下邳、彭城四郡黜陟讨捕大使,所率部下各将,荣升一级。即日上任,即刻率兵前往梁郡护驾随行,钦此。”

收了圣旨章舍人将圣旨交到萧布衣手上,乐呵呵道:“恭喜萧将军再次荣升。”

萧布衣随手塞给他锭银子,微笑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听到圣旨后,萧布衣倒没有多少意外,梁、谯、下邳、彭城四郡都在通济渠左右,是下江南要经过的地方,如今中原盗匪横行,杨广既然想下江南,自然希望太太平平,沿途让他随行护驾驱逐盗匪倒也正常。只是现在他不但负责征讨四郡盗匪,还能负责四郡官员的升迁任免,那倒是意料不到的事情。

章舍人见到萧布衣的赏赐,也不推搪,接过银子放到怀中,笑意更浓。银子分量不轻,可也代表二人的关系更近一层,章舍人做通事舍人多年,当然知道萧布衣的意思,主动道:“萧大人最近功劳赫赫,频频升迁,小人也为大人高兴。大人能者多劳,不过辛苦一番在所难免,还请萧大人即日带军启程,也让我能有个交代。”

萧布衣当下传令孙少方,让众人拔寨,准备前往梁郡。

孙少方把封赏一事宣布,全军振奋,众将努力杀敌不过为了升迁,听闻均有升职难免大喜,众兵士却是才得到奖赏,也觉得知足,一致都想,都说这个萧大人事无不成,福星高照,跟随他也是沾了喜气。

孙少方传令各将拔寨准备出发,一时间叮叮当当,好不忙碌,萧布衣却是陪章舍人走到营帐安歇片刻,随口问道:“章舍人,圣上如今到了哪里?怎的我才平了盗匪,他就已经知道?”

“大人平匪后,就有人快马前往报讯到了荥阳,那时圣上已从东都到了汜水,也就知道了萧大人的功劳,圣上眼下乘龙舟顺运河南下,也不快捷,却让快马立即通知封赏萧大人,显然对大人极为器重。”

萧布衣微笑道:“圣上英明,为臣的竭尽全力也是应该。”

章舍人脸上露出点怪异,四下看了眼,压低了声音道:“萧将军护驾是护驾,可圣上最近心情不好,还请到了梁郡后谨言慎行。”

萧布衣知道银子起了作用,又随手塞了锭银子过去,含笑道:“不知道章舍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做兄弟的只能说些知道的事情。”章舍人收了银子,轻叹一声,“其实圣上这次下江南,很多大臣都是力劝,觉得此时嘛……”

咳嗽一声,章舍人收了点银子,总要说点内幕对得起这打赏,可也不想把自己绕进去,毕竟评论施政并非他应该做的事情。

“右候卫赵才大将军不知道萧将军可是熟识?”章舍人问道。

萧布衣摇头,知道这人也是十二卫府的一员,卫府中有大将军最大,将军其次,这个赵才和他一样是卫府大将军,职位等同,只是闻名,倒是从未有机会见过。

“赵才大将军说如今百姓疲惫劳苦,国库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希望圣上不下江南,回转西京安抚天下百姓。”

萧布衣点头,“赵将军忠心耿耿,所言倒是为大隋的江山考虑。”

章舍人叹息声,“可萧大人也应该知道,圣上决定的事情,少有人能够更改。圣上听到赵将军的进谏,竟然把赵将军交司吏处治,在牢狱中关了十多天才放出来。不止这些,建节尉任宗上书力谏圣上,不想让圣上出行,被圣上在朝堂上活活的用杖打死,惨不忍睹。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国门跪求圣上,阻圣上出京,被圣上命人摘掉他的下巴,然后再把他处死,也是悲惨!”

或许觉得有些激动,章舍人沉默下来,萧布衣大是皱眉,心道这个杨广中邪了一样,实在不可理喻,“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章舍人咳嗽声,“我知道萧大人忠君爱国,不过嘛,有时候做事想必也要酌情而为。”

※※※

徐世绩再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萧布衣差点没有认出他来。

平日潇洒不羁的徐世绩早就不见,为了避免被官兵认出,徐世绩在马邑的时候就做了改变,一路到了东都,前往瓦岗,他就没有刮过胡子,蓄起胡子的徐世绩成熟稳重的多,可萧布衣没有想到徐世绩的胡子也有直追虬髯客的一天。

“我只听说人着急的时候会白头发,却没有听说过还会长胡子。”萧布衣叹息道。

徐世绩虽是颌下腮边都是胡子,却也遮不住有些发红的脸。在营帐的个把时辰,他在脸上着实沾了不少胡子,对镜查看,觉得无法认出自己的时候才出了营帐。

见到众人拔寨,徐世绩岔开话题问道:“萧兄,这次要去何处?”

“去梁郡剿匪。”萧布衣答道:“你押翟让等人去东都的计划不变,等你回转后,如果有意,大可到梁、谯、下邳、彭城四郡找我,因为我现在身为这四郡的黜陟讨捕大使,想必要有些时日。”

徐世绩愕然半晌,“那恭喜萧兄了。”

“同喜同喜。”萧布衣招过孙少方,让他带着徐世绩去囚禁翟让等人的地方。杨广并没有说怎么处理翟让,他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做。

徐世绩清点了下人数,发现翟让,单雄信,王当仁,王儒信,翟摩圣均在,这些旧相识聚在营寨的角落,都被反缚着双手,双脚也用铁链束缚,逃跑不便,都是垂着脑袋,再无往日的风光。徐世绩暗自心酸,却哑着声音问,“少方,好像少了个陈智略。”

“李将军对瓦岗倒也熟悉。”孙少方大声道。

徐世绩脸上微红,以手遮住嘴,干咳道:“这里哪个对瓦岗不熟悉?”

孙少方点头,“李将军,陈智略伤的太重,起床都困难,萧将军怕他路上死掉,也就不麻烦李将军了。”

徐世绩在军营中还是自称李绩,所以孙少方也就称呼他李将军,当然这个将军向来是有名无实。

翟让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是颓然垂头,只是双眼如同待屠老牛般蕴满泪水。

徐世绩不再废话,哑着嗓子道:“既然如此,我即刻起程。”

孙少方不再多说,拨给徐世绩二十个兵士帮手,一路押送,除了徐世绩骑马外,其余均需步行。徐世绩胡子茬茬,把兵士分为两队,前后押着翟让五人,带着文书,径直向西行去。

等到行到山的转角,有两条岔道,徐世绩等取道向近运河边原武县行去。此行一路西行,就可过运河,到荥泽,过虎牢,回转东都,正是从出兵原路返回。前行不算太远,只听到身后远处尘土大作,一路黄尘滚滚,折向西南,良久才绝。知道萧布衣等人的大军已经取道去了梁郡,和自己算是分道扬镳,徐世绩心中一阵惘然,不知道前途何在。

失神不过片刻,见到众军士都是望着自己,等候命令,徐世绩无奈挥挥手道:“走吧,去原武县后再歇息。”

陡然发现有人望着自己,徐世绩心中一凛,见到翟让诧异的眼神,不由戒备。原来他在失落之下,忘记了压低声音,翟让和他相处甚久,多半已经听出来。

望着翟让多少有些疑惑的目光,徐世绩嘶哑着嗓子,厉声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

翟让缓缓的扭过头去,不再多说,众兵士推推攘攘,也是跟着喝骂,单雄信被萧布衣一箭射中胸口,虽不致命,伤的也不轻,步履蹒跚,踉跄的栽倒地上,徐世绩想着昔日兄弟情深,上前几步,终于还是忍住。

翟让却是飞快的望了徐世绩一眼,目光复杂。

徐世绩人在马上,也不催行,喝令众兵士莫要多事,众兵士见到他胡子茬茬,颇为威猛,虽是少见,却多少有些敬畏。

不一日就到了原武,投宿个客栈,众兵士要个通铺,把翟让等人关在里间,在外间把守。半夜时分单雄信却发起高烧,咳嗽不已,看守士兵有些不耐,提刀过去喝道:“莫要咳了,打扰老子休息,不然我一刀砍了你。”

王当仁等人都是噤声不敢多言,翟让却是哀求道:“军爷,麻烦你给找点水喝,我兄弟病的很重。”

兵士冷笑道:“翟当家杀人无数,什么时候也求起人来?你兄弟渴了要水喝,我兄弟死了谁给水喝?你莫要啰唣,不然不等送你们到东都,就先送你们去见阎王。”

“给他们水喝。”徐世绩不知何时出现,低声喝道。

“算你们好命,遇到了李将军。”兵士嘟嘟囔囔出去端水。

徐世绩立在原地,神色木然,翟让却是咳嗽几声,突然捶胸痛哭道:“雄信,我这是自作自受,当初赶走了徐兄弟,想找却找不回,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他如在此,就算不出手救我,我也是命中注定的报应。”

王儒信一旁道:“寨主,你说世绩还有何用,他这时候却不知道在哪里。如有他在瓦岗,我们何至今日之败?”

单雄信却是一阵急咳,打断了二人的话语。

士兵很快端了碗水过来,徐世绩伸手接过,将水递给翟让。翟让老牛的眼睛又是盯着徐世绩,满是期待。只是一碗水喝下去后,徐世绩接过瓷碗,转身离去,翟让不由大失所望,叹息一口气,望着身边的兄弟,都和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单雄信昏昏沉沉,梦中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寨主,先休息吧。”王当仁嗫嚅道。

翟让没有他法,躺倒在榻上,辗转反侧,只是在想,那一定是徐兄弟,声音眼神都像,可他怎么做了大隋的将军,他到底会不会念及结拜一场救助我等?抑或是拿我等的头颅,去换取他的功名富贵?

※※※

天明破晓,徐世绩已经招呼众人起身赶路,单雄信昏沉起来,步履蹒跚,精神却好了些。他毕竟是刀剑中走过,拼命劳苦,又受了伤,最是疲惫,但也能熬过。翟让很少如此赶路,脚上早起了大泡,不时的哼一声。其实这点苦楚他能挺过,不过是给徐世绩做个样子。

徐世绩不为所动,这一日过了运河,众人急急赶路去荥泽,却是错过了宿头,夜色将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兵士都是抱怨,私下说这个李将军不会领路带兵,跟着他也是倒霉,哪有跟着萧大将军风光。徐世绩沉默不言,又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个破庙,门板都坍塌半边,佛龛上不知供着哪路妖怪,竟没有脑袋。

徐世绩吩咐就在这里休息,将翟让等人都是带到内殿,众兵士都是聚集到大殿,升起一堆大火。

见到众兵士都是抱怨的表情,徐世绩做个团团揖,歉然道:“我是初次做这种事情,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兄弟们莫要见怪。”

从身边取出个皮囊,随手递给众人,“山风阴冷,大伙喝酒暖暖身子吧。”

众人本来不满,见到徐世绩请喝酒,又都热情了起来,七嘴八舌道:“这其实怪不得将军,要不是这些贼寇讨厌,我们也不用如此辛苦。”

“将军要不要把几个贼寇拎出来打一顿,也出口怨气?”

“这个翟让可是风光一时,张将军都捉不到,居然落在我们手上,要不折磨几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徐世绩见到众人把酒囊传来传去,每人都是喝上两口,大呼痛快,只是道:“等我们吃饱喝足后,再拿他们出气好了。”

众人都是喝好,才要取干粮肉脯来吃,突然都是有些摇晃,纷纷叫道:“不好,怎么头晕。”

徐世绩只是望着这些人,神色在火光映照下颇为阴冷,众人大呼小叫,脚下却是更加蹒跚,再过片刻,东倒西歪的躺下来,徐世绩轻叹一口气,才要起身,突然听到庙门外传来一声冷笑。

徐世绩大惊,手按刀柄纵了出去,四下张望,见到一道影子黑暗中闪过,当下急追。他知道萧布衣派他来押运翟让,就是想看看他是否真心跟随,他虽然不想再留在瓦岗,可怎么忍心让翟让去死。寻思了几日,这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翟让还是要救,这个恩情他不能不报。他在原武买了酒,下了迷药,众兵士喝下,如何不倒。可是他救翟让,当然考虑萧布衣可能会派人跟踪监视,不然何以来的如此之巧?

他追出去是下意识的举动,只想将来人斩杀,不过追了盏茶的功夫,见到人影只是逃命,很难追上,突然跺脚,不再追赶,翻身回转到破庙。

才入了破庙,就闻到夜风中带有极浓的血腥气味,徐世绩拔刀在手,虽是见惯了屠戮,可见到眼前的惨象也是惊呆当场。

二十名兵士本是昏迷,这刻却都是身首异处,鲜血汩汩而出,染的大殿凄惨的红。

徐世绩心中惊凛,知道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疾步向内殿走过去,徐世绩手心冒汗,心中不详之意涌起。他那一刻不为翟让等人担心,反倒有掉入陷阱的感觉。

来人刀法犀利,虽是斩了二十个昏迷兵士的脑袋,可那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此人功夫当是不差,还有帮手,当可和自己一斗,为什么却不光明正大的出手。

来到内殿的时候,徐世绩只觉得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内殿除了脚镣手铐外,翟让等人都是踪影不见。

徐世绩回过神来,过来查看脚镣手铐,发现是被极为锋锐的利器割断,心中涌出寒意,暗想难道就是萧布衣亲自出马?自己知道他有一把宝刀,削断这些镣铐不是问题,可萧布衣为什么要斩了这些兵士?

斩断了手铐脚镣,那就不是杀翟让,而是救他,既然是救,为什么如此偷偷摸摸,徐世绩左思右想,想不明白。

破庙墙上露出个大洞,来人显然是把翟让等人从那里弄走,徐世绩从破洞中钻出去,点燃火把,循踩倒的杂草追出去半里,只觉得四野茫茫,空余他一人,饶是胆大,也是生出一股寒意。

陡然间四下暗下来,徐世绩才发现火把熄灭,却见到远方有火光闪现,好像有人在那里。牙一咬,提刀冲了过去,不管如何,他总要查个明白。

※※※

大火燃的正熊,徐世绩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几人坐在火堆后面,看不清面容。一人却是长笑道:“徐世绩,你终于赶来了吗?”

徐世绩怔住,沉声喝道:“翟弘,是你?”

“不错,正是我,”翟弘从火堆后转了出来,冷冷道:“徐世绩,你赶到这里做什么,可觉得害瓦岗还是不够,特意赶到这里要将瓦岗众人赶尽杀绝?”

徐世绩盯着翟弘,有些不信道:“是你把寨主救出来的?”

翟弘冷笑道:“如果不是我的话,难道还能指望你这叛徒?”

火堆后的几人站起,翟让踉跄走出,双眸含泪道:“世绩,原来真的是你?”

徐世绩见到翟让还活着,舒了口气道:“寨主,你活着就好。”

火堆后除了翟让,单雄信等人,还多了三人,一人是房玄藻,徐世绩当然认识。还有两人倒是眼生,一人额锐角方,神情总是带着淡淡的讥诮,另外一人持刀立在那人身后,身上肌肉盘根错节,似有使不完的力道。

见到壮汉手中的单刀厚背薄刃,黑暗中闪着淡青的光芒,想起殿中死去的兵士,徐世绩愕然道:“那些兵士可是这位壮士杀的?”

翟让嘴唇嚅动两下,伤心道:“世绩,我自问待你不薄,难道现在你还要为那些兵士取我性命不成?翟弘当初说你有异心我还不信,可这次你明明知道我等被擒,却是无动于衷,还要乔装押我等去东都换取富贵,实在不该。若非蒲山公请壮士蔡建德出手相救,只怕我等真的要死在你手!”

徐世绩愣住,一颗心沉了下去,扭头望向额锐角方之人,长舒口气道:“你就是蒲山公李密?”

李密叹息道:“世绩,好在大错虽铸,回头不晚。翟当家是心胸宽广之人,就算我知道瓦岗被破,寨主被送往东都,也忍不住的去请义士救人。好在我等赶的及时,义士浴血杀了兵士,却独独放过你,实在是不忍心让你泥足深陷,放下屠刀,再回瓦岗,想必翟当家定会既往不咎。”

徐世绩紧握长刀,手上青筋暴起,突然仰天长笑道:“蒲山公,你果然是个天才,这等计谋也能想的出来,你陷我于不义,又是取得寨主的信任,这瓦岗寨落入你手,想必易如反掌。”

李密摇头道:“世绩,你这是说的何等话来,我仰慕寨主的大名,千里迢迢请人来救,功成定当身退,何来陷你不义之说?以你的本事,那二十个兵士如何是你的对手,你迟迟不肯动手,我想,唉!”

他不再说下去,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单雄信等人都是沉默无言,翟弘却是跳出来,戟指骂道:“徐世绩,你当初害我性命,如今又害瓦岗,你说,若非你当了萧布衣的卧底,详细的告诉他瓦岗的地形,萧布衣如何能这快攻破瓦岗?你坏了瓦岗,如今又想押寨主换取荣华富贵,事败之后,赶来追杀,你这种人,不仁不义,瓦岗怎能容你?”

徐世绩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手足冰冷,他发现众人目光都是露出怜悯之色,他饶是伶牙俐齿,这刻也是百口莫辩!

第二三四节 无双

山风猎猎,火光跳动,将众人的影子晃的飘忽不定,如同徐世绩的一颗心。

徐世绩久闻蒲山公的大名,只是憾未见面,可没有想到一见面就被他陷害的无法自拔。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很清楚,李密牺牲他个徐世绩,不过是换取翟让的信任,而眼下看起来,翟让不但是信任李密,而且感激的五体投地,就算被李密卖了也还为他数钱。

李密这番做戏,入山寨就是心存鬼胎,徐世绩想想他的手段都觉得心寒,但更心寒的却是,他虽然全盘清楚,也深知自己没有出卖过瓦岗,更对翟让存心相救,可除了他自己,在场已没有一人会信他。

“徐世绩,无话可说了吗?”翟弘冷笑道:“你这种人,卖友求荣,害瓦岗数千性命,若不杀你实在天理不容。”

一阵山风吹来,满是冷意,翟弘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冷,却是死死的盯着徐世绩。他一口咬定是徐世绩出卖的瓦岗,是何心意当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徐世绩良久才叹息道:“世绩若是有一分出卖瓦岗之心,天诛地灭,雄信,你也不信我吗?”

此刻的他身受不白之冤,反倒清醒过来,对自身的安危并不在乎,只想警告翟让,莫要被李密欺骗。可他现在在瓦岗众人心目中,早就是不仁不义,卖友求荣,只能希望单雄信清醒些,莫要被李密所骗。

单雄信只是咳,却不回答,翟弘冷笑道:“徐世绩,你现在还想找人垫背不成?可惜就算英勇重义的单大哥也对你心灰意懒,不想再和你说半句话。”

徐世绩长叹一声,“寨主,我只能说,你们亲眼所见,未见是实……”

“我们亲眼见的不实,难道听你说的就是事实吗?”翟弘不容徐世绩置辩。

徐世绩不理翟弘,径直说下去,“李密居心叵测,并非寨主良友,世绩言尽于此,听与不听,还请寨主自己定夺。”

他说完这些,转身要走,实因问心无愧。翟弘却是跳到了徐世绩面前,嘿然笑道:“徐世绩,你挑拨离间,祸害了瓦岗后,难道想这么一走了之?”

徐世绩脸色阴沉,手按刀柄,斜睨李密道:“凭你翟弘,只怕还拦不住我徐世绩。”

他审度下形势,知道在场众人,瓦岗众都是有伤在身,要能拦他的人只有李密和蔡建德。听闻李密文武双全,只是他既然请蔡建德来救瓦岗众人,想必武功当在蔡建德之下。他只是以常理揣摩,和当初缉捕李密的云郎将同等看法,哪里想到李密实乃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徐世绩虽是看轻李密,其余的地方却是考虑周到,回想当初诱使自己出庙之人的身形和李密蔡建德都不相同,想必暗中还有一人埋伏,心下戒备。他知道翟让只要开口,他实在九死一生,但他问心无愧,也绝不甘心引颈受戮。

翟弘见到徐世绩睥睨四方的样子,心中畏惧,倒退几步喝道:“我拦不住你,难道蔡壮士也不成吗?”

李密轻咳一声,“在下是客,虽功夫寻常,却也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这里都是由翟当家作主,李密,建德悉听吩咐。”

众人目光望向翟让,见他脸色被火光映的明暗不定,王当仁轻声道:“寨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还请寨主莫要妇人之仁。”

翟让长叹一声,挥手道:“世绩,你走吧,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再不相欠什么。”

众人愕然,徐世绩虽是骂翟让糊涂,却是心生感激,知道翟让对自己毕竟不忍下手,大踏步离去,李密眼中闪过古怪,轻叹声,“翟当家果然宅心仁厚。”

※※※

徐世绩大踏步离去,却是警惕暗中有人下手,只是奔走了数个时辰,也没有见到拦截,不由长舒了口气。

他在荒野中四处游走,转过山脚,发现前方开阔,四野明亮了很多,抬头望过去,见到远处河水淙淙,河面泛着银白的亮色,心中一凛,原来已经天亮了。他不知不觉中,居然又回转到通济渠边。

想起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徐世绩恍然若梦。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瓦岗完了。”

转念想来,徐世绩心中苦笑,暗道瓦岗未见得完了,只能说寨主不会再是翟让。以李密的手段和心机,翟让又如何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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