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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再起-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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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女?”青年皱了皱眉,把那人的发髻放开,站起身取出一块白色的丝帕擦擦手,丢在他的脸上,“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人给找出来,死活无论。不然的话……”

    “属下遵命,那妖女衣着相貌极为好认,若是找不出来,属下甘愿提头来见。”

    “明白就行。”青年解下腰间的玉佩丢给他,“拿着这玉佩,去梁王府借两个人跟你们一块去,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妖女么?我怕你们口气太大闪了舌头,到时候砍你的脑袋也会觉得你蠢得没意思。”

    “是!大公子放心,属下一定把她抓回来。”

    那家院托着玉佩弯着腰退下去,青年这才把目光转向床上的弟弟,嘲笑了一声:“方宗月,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哥,你是不知道她的长相有多美,你见了一准儿也会动心。”先前被岑青用幻化**之术吓晕过去,如今只能躺倒在床上的青年一脸向往地道,“说真的,当时我还准备问问她家在哪里,然后把她纳为侍妾呢。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法术,真是被她吓死了。”

    “嗤……”

    “哥你别笑我啊,我知道我没什么出息,我这个人就是喜欢诗词歌赋醇酒美人,不过咱们家不是还有你的么?”那叫做方宗月的青年谄笑着道,“我承认我的手段是不怎么样,不过万一就这样杀了她,还是觉得可惜。”

    他咂咂嘴,有些遗憾的样子。

    不过过了片刻,他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方府的面子嘛,我明白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青年诧异地望了他弟弟一眼:“你明白就好。”

    “被你骂的次数多了呗。”

    “你……好好养病。”青年弯下腰凑到近前,帮弟弟掖好被子,“娘死的早,我希望你能早点儿学会顾家,外边……大哥来打拼。”

    “别这样,哥,你离这么近我觉得难受。”方宗月朝床里面缩了缩,苦着脸道,“我看你还是赶紧帮我找个嫂嫂来照顾家里吧,而且张家那丫头片子我看不行,你该退婚就早点退了。”

    见到弟弟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青年的眼睛里闪过一缕失望,片刻后站直身子朝外走去。

    他的名字叫做方宗耀,当朝吏部侍郎方希长子,荫补正九品鸿胪寺主簿,行过冠礼已有数年,却一直孤身未娶。不过幸好他有婚约在身,未婚妻尚年幼,朝中风评倒不似另一位大龄剩男张铮那样狼藉。况且他行事做官谨小慎微,平日里名声不显,一时倒也无人专门去盯着他。

    方宗耀离开方宗月的卧室,抬头望望升腾五色焰火的夜空,挥了挥手,片刻后有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拱手道:“方公子,先前制住宋虎抢走银箱的那女子身份未明,不过购下仇王府旧宅的人已经查出来了,名字叫做岑青,张铮帮忙找的中人,自称是南归宋人,从中原而来,也是个年轻女子。”

    “张铮、岑青……”方宗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抢走银箱,购下宅邸,引蛇出洞,这事做的倒是行云流水,只怕那银箱如今已经摆到官家面前了。”

    “那……”

    “通知王爷吧,动用新隧道,番邦的那几件宝物是贵人点名要的,怎么着也得在元夕之前运进来。”

    “是,还有,那位王道长说是在临安遇到了仇人,要去苏州躲一阵子,有事的话去苏州寻他。”

    “知道了。”

    “在下告退。”

    传讯的那人后退隐没在夜色中,方宗耀沉下脸来。

    张铮,岑青,这两个名字他上一次听到,是得知张钰离家去义阳之后,只是没有想到回到临安依然不得消停,竟然以这种方式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今的张家大厦将倾,张铮,即便官家看中你,但剥去了鳞甲,你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修士卷入宦海,真是自寻绝路。”他冷笑道,“不去远离红尘修行,偏偏要做一块挡了所有人财路的臭石头。”

    至于岑青和张钰,早已被他毫不在意地无视了。

    像岑青这样的江湖客,就算身具几分修为,说到底也不过是贵人们的马前卒,迟早沦为牺牲或者玩物。

    而张钰,则是他用来遮挡众口的挡箭牌,即便对她毫无兴趣,但几个月后,他还是会按照三书六礼把她娶进门,然后——置之不理。

    走到自己的院落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打算梳理了一遍,觉得再无纰漏。

    于是,他抬起头,露出礼貌而和煦的微笑,冲着院内那人打招呼道:“梁公子节下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先前宗月被人打伤,我过去照看,让公子久等了,我这就让人上茶。”

    “不必了,我来的时间不长。”

    被他称作梁公子的少年人一袭宝蓝色金丝绣花袍,及冠年纪,面白如玉,眉清目秀,只是神色间偶尔有些阴鸷。见方宗耀把身段放得极低,挥了挥手并不在意道:“我只是听说,有人花钱把仇王府那块地买下来了,想问问你到底是谁那么不长眼睛。”

    “是……张铮。”

    “他张家那么有钱?”

    “钱是一位叫做岑青的女子出的,但后台必是张铮。”方宗耀把梁公子请到厅中,着人上了龙井茶和糕点,把传讯人的话说了一遍,“如今张铮暗地受命于官家,怕是不好拂了官家的面子。”

    “只要他一日未作天师,在我眼中就是个屁。”梁公子怫然不悦,“仇王府那块地,是我准备拿下来盖偏院的,什么岑青,你把她给我查出来,然后,弄死她。”


第五十二章 道高一尺



    岑福,如今应该称呼为白福的老鬼清晨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巷子附近转悠。

    “看什么看?”老鬼如今已经被白素贞任命为管家,自然要拿出管家的架势来,冲那几个人驱赶道,“对门马上就要改建衙门,你们几个赶紧走。”

    “敢问老哥,这片地方原来不是片荒地么?什么时候盖起来的宅院?”

    “盖了小半年了,怎么了?”白福瞪着眼睛道,与跟在岑青跟前老成持重的样子不同,如今面对这群不怀好意的家伙,他自是凶恶的很,“这儿是白府,有官府签发的地契,敢在这儿闹事信不信我抓你们去见官?”

    “不敢,不敢。”说话那人连连拱手赔笑道,“大约是我记错了。”

    “没事儿别在这儿转悠,巷子里就这两扇门,一个是我们府上,一个是京都郊社署的衙门。”白福指点着如今已被腾空地方的财神庙道,“不是在衙门里办事的,我就把你们当成惹事儿的。”

    “老哥教训的是,我们这就走。”那人眼中微现怒意,但还是招呼其他人退出了双茶巷,围拢到一块道,“怪哉,你们可记得上次过来是什么时间?”

    “下雪之前。”有一人确定地答道。

    “这片宅子莫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那人走到墙边,伸手抠了抠墙皮,然后弹掉手指上的泥灰,“是真的,新盖的,但是有谁听说过几天内能盖起这么大一片宅子的?”

    “莫非里面住的是神仙?”又一人插嘴道。

    “放你娘的屁。”先前那人骂道,“神仙住的都是仙境,要不然就在庙观里,谁会专门盖个宅子。”

    一群人面面相觑。

    “除非是妖精。”这人又道,一副笃定的样子,“大公子不是让我们找那妖女么,咱们找了一整天也没谁听说过她,说不定她就住在这宅子里。方虎方彪,你们俩去请两位法师,今天晚上我们进去探一探。”

    两个人奉命离去,剩下的几个人又沿着宅子绕到后院水道附近,定下了晚上进入的地方,这才悄悄地离去。

    “白娘娘,有一群人在找青姑娘,怀疑她就在白府,而且准备夜里来对付咱们呢。”

    过了新年,白禄也擦掉了脸蛋子上的大红胭脂,一身褐黄色的家仆打扮。五鬼之中他耳朵最灵,听到墙外的嘀咕,连忙走到廊下恭恭敬敬地向白素贞禀报。

    “我知道了,你去叫他们几个过来,我告诉你们晚上该怎么做。”白素贞停下运功,发动神识感受到内屋依然沉浸在神魂中练功的岑青,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人在家中坐,也能祸从天上来,你真是个惹祸精。”

    室内,岑青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似乎听到了白素贞的叹息,但最终还是安静下来,继续专研着天鹏九变的第二变。

    妖修终究与人修不同。

    人是万物灵长,三魂承载了记忆与智慧,七魄主宰着生命与繁衍,因此能够传承延续,不断地超越先人,把自己的族类与茹毛饮血的野兽分别开来。即便是抛去肉身,神魂依然亲近天道炼化成婴儿,保留了自己的记忆与智慧。

    而妖修得到的毕竟是散碎的魂魄,虽有智慧,却无法像人类那样灵明,再加上妖修没有秩序和规则,更多的时候还是会被野兽的本能所支配,但是同样的,漫长的时光给了它们强壮到人类无法比拟的躯体,野蛮而强壮,这便是妖。

    天鹏九变的第二变却独辟蹊径,把妖修的神魂单独修炼,甚至像修士一般拥有各种各样的法门,而不再是脆弱到只能依附于躯体而存在的东西,练到深处甚至能够遮天蔽日、演化天地,在佛为法相,在道则称太虚。

    “嘶……”

    岑青愈破解愈发战栗,他忽然发现天鹏九变没有传下来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来说究竟是多么的幸运,若是被其它的妖怪们得到这套法诀,那么人间将会变成另一个妖魔遍地走的狮驼国。

    “岳元帅,你真是……”

    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是感谢他的信任,还是佩服他的胆魄,或者惊讶于他的疏忽。

    他在复杂的感情中沉浸了许久,神魂渐渐安静下来,按照被破解开的法诀一点点地修炼,不再如以前那样张狂和恶劣,心思沉静,渐入忘我。

    ……

    乌飞兔走,转眼已是深夜。

    几条街道外的宋人们依旧在过着自己的狂欢节,灯火辉煌,双茶巷内却一片黑暗,静静悄悄。一行人沿着街道悄悄地摸过来,踏入了这片冷清荒僻的所在。

    为首的是一名光秃秃脑袋的和尚,头上没有戒疤,身上是灰扑扑的僧袍,手中托着一口木鱼。他旁边侧后是个道士,背上背着一口桃木剑,身上的道袍同样是灰扑扑不起眼的模样。若走在路上,两人看起来就像是骗钱的假僧人和假道人。

    “到了,就是这里。”

    有人指点着说,然而借着空中的闪烁的光芒,他们愕然地看到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样,红墙白瓦朱门大院消失无踪,视野中空余一片荒草萋萋的废宅,颓屋破墙、满目荒凉。

    “白天的时候,还有……”

    方府的家院们震惊了片刻,随后白天为首的那人惊慌地扑上前去,伸手去摸那些荒草和瓦砾是真是假,半晌之后,他站在空荡荡的园子里无所适从地去问那些同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的同伴:“你们,白天也看到了是吧?”

    “没错,佛爷道爷,白天的时候宅子确实还在。我们还伸手摸了呢。”

    和尚与道士走过来,却没有进入园子,也没有去听那些家院们的解释,只是相视一笑。

    “和尚看出来了,道长呢?”

    “道士也看出来了。”

    “果然有高人在此。”

    “修为比你我都要高。”

    “那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云里雾里说了几句话,忽然间转身就走,剩下的家院们面面相觑,其中为首那人忍不住地追上来问道:“佛爷道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阵法。”

    “你们白天见到的宅邸在这里,同时又不在这里,这府邸的主人在建房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物料摆成了一座大阵。”道士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一些,因此向那人耐心地解释道,“只要注入灵力,宅院便遁入了虚空。”

    “阿弥陀佛,这种神乎其技的阵法,和尚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那……我们该怎么办?”那名家院发呆地跟着走了半晌,忽然间想起大公子让他们三日内找出那妖女的命令来,如今连两位高人都束手无策,他的脑袋岂不是保不住了。

    “阿弥陀佛,向北五百里的镇江府金山寺,有位法海禅师,若能请得动他,这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第五十三章 魔高一丈



    浑厚的佛号如晨钟暮鼓,把岑青从入定中惊醒,随即烦躁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让他又惊又怒。

    “法海!”

    “轮回火宅,红尘苦海,岑施主已临深渊,还不尽快回头。”即便相隔百里,法海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递到岑青的神魂之中,几乎把他刚修习的法诀震乱,“你违逆前言,私贿钵盂虚灵,又妄开杀戒,是想被永世镇压么?”

    法海前去小西天赴宴,因为天庭大乱,小西天之会也草草结束。他回到金山寺,却发现岑青脱身逃走,顿时大为震怒,直接动用了狮子吼,竟是要借着钵盂留在岑青身上的印记直接慑服他。

    这声音,不入凡人之耳,咫尺鸟雀不惊,专为降服邪魔外道。落于岑青神魂中,无异于惊雷耳畔乍起,万兽啸叫奔腾。

    法海一怒,携千余年修为,佛门正法,钵盂亿万信仰之力三重大山而来,威压之下,让岑青觉得自己的神魂渺小如同漩涡中的小舟,似乎下一刻便要面临倾覆的灭顶之灾。

    他的坐势未变,眼睛依然紧闭,先前修习法诀时把神魂与躯体分离开来,此刻无法合二为一,只能单独地经受着地仙修为的法音震怒。

    “小青?”

    白素贞正在厅中修行,忽然从同心咒里感觉到岑青的惊怖与愤怒之意,直接掠进房中,见她相貌如常却魂不守舍,蹙眉掐指一算,脸上顿时笼起一层愠怒之色。

    她身形一转消失于室内,下一刻踏云步来到金山寺塔顶,扬声喝道:“法海,住手!”

    禅房之中,法海正惊疑于岑青三五息后居然还在勉力支持,耳畔忽听得有人厉声喝止,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竟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怔了一怔之际,法音居然从中断掉了。

    “阿弥陀佛。”慑服岑青的举动半途而废,他心中微怒,放下钵盂走出禅房,抬眼便看到双塔顶端,一位神仙般的白衣女子衣袂飘飘而来,那面容亦有几分眼熟,“女施主是何来路?”

    “法海,莫要装模作样,我便是夺你六颗舍利子的白素贞,有仇尽管冲着我来,莫要对付我妹妹小青。”

    白!素!贞!

    三个字在法海耳畔响如雷震,七百年前菩提洞内被那白衣少女夺走灵丹的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当时他失去舍利子,怒意摧毁佛性,杀机掩埋道心,千年修行尽化流水,幸而有大尊者怜悯,道出因果缘由,又赐下金钵镇压他的胸中戾气,这才留得他一丝清明没有入魔。七百年重修,他渐渐遗忘前事一心成道,却不料这仇怨牵连的角色竟然再一次胆大包天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白蛇!”

    牙缝之中迸出两个恨意滔天的字,胸中似有烈火飞腾焚烧,更有大恐怖伸出尖牙利爪欲剥开他的胸膛钻出体表,神魂巨震之下,法海陡然警醒,收敛起怒火,双掌合十长念佛号:“阿!弥!陀!佛!”

    佛陀菩萨**,镇心中种种兽,消诸恶万般业,一道狮子吼,镇伏下胸中的心魔,法海再抬头望向白素贞时已是心平气和:“白素贞,岑施主与我佛有缘,只要他潜心修佛,西天灵山,自有他的果位。你不知他的机缘,莫要横生阻拦。”

    “她与佛有缘?我还说她与道有缘呢。空口白牙谁不会?”白素贞挥袖拂去狮子吼的余波,冷笑斥道,“不管她愿修道,修佛,还是做无忧无虑的散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

    “我奉西天尊者之命,手持佛宝降妖伏魔。那岑青嗜杀成性暴虐无常,为恶作孽伤生害命,我怜他尚有一丝灵性,这才慈悲为怀,欲渡他成正果。”法海面容肃然,言语深沉,端得是堂堂正正,一副高僧心肠,“白素贞,念你修成道果不易,且未伤生作孽,前事既往不咎,你还不速离红尘回归仙界?”

    “想不到你千余年来修得伶牙俐齿,口口声声不离慈悲,但你前一千年中又伤生害命了多少?若提到降妖伏魔,只怕那金钵第一个要收的便是你自己。”白素贞言语如剑,挑开他的真面目,又道,“我得菩萨指点,下凡报恩渡劫,青儿她可能就是我前世的恩人,岂能被你这假仁假义的假和尚收服带走?”

    此刻她居高临下,心怀嗔怒,俏脸笼罩寒霜,白衣无风自动,不似前番温柔模样,竟有几分凛凛威严。

    “菩萨……报恩……”

    听得白素贞的话,法海的眼角猛然抽搐起来,须眉颤动,胸中嫉妒之心再起。与背景深厚,师承尊贵的白素贞不同,他一生被神人视如刍狗奴仆,终生无望成仙,刚在岑青身上看到一丝自己摆脱这狭小脏污的尘世的可能,这白素贞居然又跳出来横生阻拦,莫非她是自己命中的劫难不成?

    “白素贞!老衲对你一再忍让,你莫不是以为老衲好欺不成?”法海一挥手,金钵禅杖从禅房内飞出,两物在手,他顿时金光笼罩,生出无尽威严,“妖秽之身,踏足浮屠之上,毫无礼敬之心,还敢妄称受菩萨点化,今日若不降服你,只怕你它日又生祸根。”

    法海嗔怒之下,金钵护身,禅杖翻起,便要向白素贞动手。

    “叮!”

    长枪如龙,横飞而至,重重地撞击在钵盂之上,片刻后掉落地面,深深地插进泥土。

    “啧,好一个莫须有。”

    一道青影飞至,岑青拔起长枪,嘲讽道:“不过是站在塔尖上就被你说这么严重,若是我推倒你那佛龛金身,不知又该是什么罪名?”

    法海的法音被打断,岑青的神魂重新附体,恼怒之余又暗自警惕,散仙地仙的法门太多,妖修修行神魂一不小心就会着了道。他掀帘而出,见到白素贞不在厅中,便猜到她一定是圣母心发作找法海帮自己出头去了,不由得头疼的很。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他一边朝金山寺疾飞,一边嘀咕个不停。说到底有李藏锋在背后撑场子,法海虽然想度化岑青,但也只能达成关他八个月的协议。再有两个月,法海便拿岑青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而白素贞这一去,只怕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万一再生出其它风波,岂不是又给法海增添借口。

    毕竟这和尚,是一个心思阴沉,连神人都敢骗的和尚呢。

    岑青刚刚抵达金山寺,便听到法海与白素贞的争执,这和尚说不过就要动手,真是无耻无赖之极。岑青这才掷出长枪打断二人的纠纷,来到近前拉仇恨。

    “岑施主,今日口舌之孽,它日百倍相赎。”与对待白素贞的态度不同,法海对岑青说话的语气更像是在提醒,金钵倒扣,幻化出原来的僧舍,“施主既然来了,还请步入金钵继续向佛。”

    “青儿,不可。”

    岑青仰起头,看到一脸着急的白素贞,忽然间笑起来,面向法海道:“虽然之前说过,你我已成一生之敌,但我还想跟你做个交易。”

    “岑施主请说。”

    “你们之前的因果仇怨我很清楚,不过我讨厌这种无休止的循环。她夺你舍利子的因,今日便转交到我的身上来。”岑青眯起眼睛道,“我还你六颗舍利子!”

    “若岑施主证得果位,对贫僧来说,便是天降三千舍利子。”

    “没有三千,只有六个。和尚,我知道你的心魔,也明白你的打算。”岑青冲白素贞摆摆手,转身走入金光中的屋舍,“但从今往后,不许你与她为难。”

    “贫僧答应了。”法海堆起笑容,冲岑青合掌施礼,望着他走进钵盂之中,从空中取回钵盂托在手中,对白素贞道,“他的话你也听到了,从此你我再无纠葛,请回吧。”

    白素贞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当岑青撂下一番话走入金钵之中的刹那,她的背影似乎跨越千年,与那牧童渐渐重合起来,让她心神俱震。

    ——小青,你真的是他吗?


第五十四章 年后



    喧嚣的年节终究随着炮竹的碎屑被扫进了故纸堆中,在这个年号悄然改为隆兴的年初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见多识广的临安人也有目不暇接之感。但是有更深门路的人却愕然地发现,这大宋的天下赫然又重归了太祖一脉。

    自那晦涩难明的“烛影斧声”、兄终弟及之后,太祖一脉再次溯正归源,已是将近二百年了。

    而且这位官家在新年的第一日,一未祭拜苍天,二未告慰社稷,就先下诏为那位冤死风波亭的岳元帅翻案,追封鄂王,更把岳元帅埋在九曲丛祠的尸骨迁至栖霞岭下立庙祭祀——在官家眼中,这位岳王,竟比皇天后土还重要么?

    还有就是,太上皇还在,当初风波亭一案虽说主谋是秦桧,但无人不知是太上皇的默许。官家这样做,可曾虑及太上皇的心思?

    然而没等人们把自己的惊讶之音发出来,一道接一道的诏书与密令又从皇宫里飞出,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升任去年召回老将张浚为枢密使,委任前年采石矶大胜金军的虞允文为川陕宣谕使……十五元夕,诛杀殿前司后军阴谋反叛之人,二月二十九,驱逐秦桧党羽,勒令永不得入行在。其间擢升罢黜官员无数,官场宛如掀起了一场风暴。

    临安人惊呆了,整个大宋也惊呆了。

    这位雷厉风行的皇帝,真的是当初那个在太上皇面前唯唯诺诺,痛哭流涕不敢即位的皇子么?

    更有关注边军动向的有心人发现,这大宋,在平静了二十年之后,终于再一次要向北地用兵了。有人痛骂皇帝穷兵黩武,有人悲歌慷慨投笔从戎,有人渴盼收复中原,有人却在算计自己的腰包……然而就在这种种气氛里,有一位身着黑袍,面寒如水的中年人第一次踏入了临安府的府衙。

    他来自岳州府,姓王名芹,在民间素有再世青天之誉,但因手段严苛,铁面无私,因而又被称为“活阎王”。如今他升任临安知府,奉诏彻查多地州府官银失窃一案。有人幸灾乐祸,毕竟在他之前,半年之内已是撤换了五任知府;但也有人暗自心惊,这王芹,并非与他的前任一般是无根之萍,相反的,他的根基比朝中的大多数人都更加深厚。

    也正是如此,更引得众人浮想联翩,而今张家欲倒,皇帝终于要起用边缘了许久的王家了么?

    那么那些先前依附于张家的藤萝们,是不是应该选择这一棵大树来栖身?

    ……

    张铮最近比较烦。

    他如今所领的官职,叫做京都郊社斋郎,正九品,掌管郊祀、明堂、祠祀、祈祷及茅土、衣冠等事,隶属太常寺。大抵比芝麻绿豆要大那么一点儿。

    然而令他异常愤怒的是,整个临安京郊社署,如今满打满算只有他一个人。本来按照太常寺定员,他这衙门应该还有从九品主薄一个,吏胥三名,然而当知道要在他手下为官为吏时,遇到的所有人都以各种理由推辞搪塞,甚至一位无耻之徒居然说自己患了花柳病要修养半年。

    他一个人,掌管如此多而麻烦的事务,尤其是在年初的情况下,他简直要忙疯了,即便如此也是无法完成,时不时的就要被叫进太常寺挨一通大骂。

    在这种情况之下,皇帝密令他暗查官银一案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这一定是他们的阴谋!”

    张铮烦闷地摔下案头的文牍,觉得自己需要呼吸些清新的空气,于是抬脚出了衙门,走到巷子里。

    “张斋郎,过来喝杯茶。”

    坐在对门门槛上,面前摆着个小火炉,一本正经地煮茶并冲他打招呼的是五鬼里的岑禄,呃,白禄。这厮如今忝为白府的门房,天天把自己当作人一般地喝茶唱曲儿,优哉游哉的很。

    “一品龙井?”

    张铮凑过去喝了一杯,怔了怔,随即抑郁起来。他如今白水度日,但一只根本品不出茶味的臭鬼头,喝的居然是豪门贵人府上才能喝到的上品。他满腹疑惑地问道:“你哪来的钱买的?”

    “呵呵,张公子你心知肚明就行了,别抓我去见官啊。”白禄笑嘻嘻地回答道。

    “你的存货我要八成。”张铮顿时明白这厮的好茶肯定是偷来的,一边叹气一边跟岑禄打着商量。

    “五成。”白禄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还有,你别告诉白娘娘。”

    “那你们每天出来一个人到署里给我打下手。”张铮早就熟悉了他们这一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套路,“成交不成交?”

    “呃……”

    “白娘子,你们府上的福禄寿喜财偷……”张铮作势欲喊。

    “成交成交。”白禄挤出了一头大汗,忙不迭地答应道,“我怕你了。”

    张铮继续喝茶,又把白禄递来的茶盒满意地塞进怀里,这才好奇地问道:“你们偷东西,难道一次也不会被发现吗,人家总有盘点的时候吧?”

    “盗亦有道啊张公子。”白禄凑到近前,神神秘秘地道,“我们兄弟偷的吧,都是那些匆匆离京的贵人家,反正他们当官时候搜刮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盘点不清,丫鬟仆人们也会顺手偷点儿,再说我们偷的也不多,没人会察觉的。”

    “佩服。”张铮忽然发现自己除了这一句外无话可说。

    “呃……”白禄忽然怔了怔,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身从门房里扒拉出一包裹东西来,“张公子,你既然这样说了,其实你们家走的时候我们兄弟也去光顾了下……这镯子首饰和细软是从你们家顺来的,现在还给你吧。”

    “……”

    张铮望着那堆东西,觉得自己的脑门开始猛跳,胸中升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想要把眼前这厮痛打一顿的冲动来。

    可这时白禄恰好叹了口气:“不知青姑娘还会不会回来了,白娘娘天天修行,这院子里总显得空落落的。”

    听得青姑娘三个字,张铮便开始发怔。

    自那一日白素贞挑明他的前世,岑青愤然离去,他已有月余再没有见过她了,听说是在镇江府金山寺里修行,但是用岑青的话来说则是坐监牢。

    “从现在起,割席!友尽!”

    她的一颦一笑恍如还在眼前,平日里繁忙的公务让他无暇去想太多的事情,到夜深人静辗转不眠,耳畔却总是屡屡响起这一句话来。

    而后,心如刀割。


第五十五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张公子也是个痴情的。”

    张铮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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