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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大道-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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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老祖问过这件事——”李云憬道:“古城非常危险,修为越高进去越危险——我绝不许你去。”
他听不进这话。另立宗门为的是什么?还不是遮掩李云憬的欲魔。但也绝非长久之计。如果能在古城中找到克制魔障的方法,才能一劳永逸。
“我自有打算。”
他大步走了出去。
(二)
林安打听了好一番,才找到龟山宗的驻地——在一个城郊的秃角建筑的底层,最阴暗的角落里,吴凡和十几个小孩挤在一个房间里打地铺——这些小孩儿是龟山宗往后的希望。不过,堂堂修士混到这种地步,连凡人都不如啊。
吴凡看见他,带着所有人围了上来行礼,恭恭敬敬的。
“你们的事情,我办妥了。”林安说道:“宗盟已经同意保留龟山宗的宗号,但三阶灵脉要收回,重新给龟山宗分配一座二阶灵脉。”
“啊!”吴凡差点冲上来抱住他。小孩儿们高兴的大吼大叫,蹦蹦跳跳,小小的屋子里很快充满欢喜之极的情绪。林安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了。
“傻乐什么?”吴凡又道:“还不跟我一起,感谢恩公?”
“多谢恩公!”
“多谢恩公!”
吴凡带头,领着一众小孩儿向他磕头,千恩万谢。
林安把他们一个个扶起来。
“恩公再造之恩,我等没齿难忘。”吴凡道:“日后若有机会,定当舍命相报。”
“这种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讲啦。”
虽说林安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小小的龟山宗,但有这句话倒是觉得挺暖心。自打他重生以来,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次动用了楚执的人脉,算是欠了他一笔。他心里原本膈应着,但思量一番又心安理得了,一来对于楚执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二来上一世楚执把他害得如此凄惨,还有大笔的欠账要还给他呢。
(三)
喀则城一角,秃角建筑散发着沉沉死气。云隐宗一众人就关在这里。
大牢里越来越闷热了。顾乃春的法力被禁锢,没法施展降温避邪的法术,浑身直冒热汗,起了大片的痱子。他自打出身就没受过这样的罪,这两日病怏怏的,说话都没力气。
他挠了挠肚皮上的痱子,一瞬间点起了越挠越痒的劲儿头。但没几下就把痱子挠破了渗出血来——临死的人都不给好活,大威营也没有什么底线了。
元贞的劲头倒还在。他背着手,在大牢当地来来回回走动,眉头锁成一朵菊花,长吁短叹个不停。
“我说你消停会儿罢,”顾乃春道:“我脑袋快被你转晕了。”
“你两个怎么还能坐得住?”
元贞止住脚步,手背拍手心“啪啪”的响,“前日会上的口风没听见么?楚愤要搞咱们。大威营也不吭声,全是一堆怂包——哼,云隐宗解散是肯定的,狗长老没准儿有活头,”他指了指顾乃春,又指了指自己,手指头在两个之间来回比划,像青楼女子招引客人的手势,“咱们两个铁定得去镇魂塔!”
“能想的办法全都想了,”这件事顾乃春早就听说。他躺在臭烘烘的草堆上,浑身将死之气,“巴郎说已经尽力,大威营的建议就是他争取来的。降世营那边……就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使然……”
这几日,他和元贞一直试着联系魏不二,但巴郎传回消息——魏不二已经失踪了几日,谁都联系不上。
两个人不肯放弃希望,到处找门路。到后来巴郎也不露面了,降世营更是连个说话的没有。前日两营联席会议开罢,初步的责罚意见传回来,两个人脸色死灰,就差直接上刑场。
“我是看开了,”顾乃春说道,“魏不二躲着不出来,摆明是记着咱们往前的恩怨。他当年苦求拜师不成,我们哪一个给他好脸了?因果好轮回,一报还一报。种什么花,结什么果。不结善缘,就是恶果,我也认了。宗盟要把咱们押入镇魂塔,押就押罢。若能寻着机会,我就追随掌门师兄自裁了事,省的受炼魂之苦……”
元贞跟他说不下去,转去找狗戴胜,“狗兄,狗长老,戴胜兄,戴胜长老,我知道的,你肯定能联系到魏不二……你就……开一开金口罢。什么条件咱都答应,哪怕叫我元某人给他磕头认错……”
说着,忽然指着顾乃春,“这个老不死的从前跟魏不二有大过节,我来作保,让他与魏不二磕头道歉。”
顾乃春道:“我宁可死。”
“你个……”元贞手指着他,浑身哆嗦,“你几百年的修行都修在狗身上了!”
“给一个晚辈磕头认错,你还要不要脸?”
“我要命,”元贞又靠向狗戴胜的牢笼,趴在木栏上,“你忍心看着咱们这些老弟兄一个个炼魂炼魄,沦落到这般惨境?你去跟魏不二讲一讲罢……”
狗戴胜靠在墙根脚,手抬得老高,手腕一抖一抖,嘴冲着半空张得老大,仿佛手里拿着个无形的茶壶正往下倒着。
“你也不怕烫着!”元贞道:“狗兄,狗兄,咱别喝啦……要是咱们能平安出去,我给你买一整套四阶茶具,再加最顶阶的滇红怎么样?”
狗戴胜晃了晃茶壶,另一只手空捏起来,仿佛手中有个杯子。茶壶往杯子里倒茶,倒了好一会儿,早该溢出了。
这只老狗……
元贞脑袋从木栏间探出来,直往狗戴胜那边伸,恨不得整个人能钻进来,“戴胜长老,不说我们几人的生死性命。你也要想一想云隐宗啊。我们几个都是同批入宗的,师傅们临走前的嘱咐你还记得罢?云隐宗树倒猢狲散,从此在宏然界只留个过往的名,几百年后就无人记得了,咱们怎么对的起师傅——”
“该说的,我早就跟魏不二说了,”狗戴胜把茶壶嘴稍稍抬起,“他愿意帮是情分,不愿意帮自有他的道理。咱们是老弟兄,我也不忍心看你们受罪,更不想看没有云隐宗的宏然界——”
他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倘若云隐宗没了,你们几个去了镇魂塔——不管宗盟最后怎样处置我,我也打定主意跟你们一起去。”
他不怕死。他何尝不想去找魏不二。云隐宗不必飞黄腾达,只要能留个名号就好了。
元贞白费一通口舌,重重叹了一口气,又转去找宝慧。
“宝师妹啊,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四)
到了下午,降世营和大威营的处置意见差不多就该出来了。
元贞来来回回打转,快要把自家牢笼踩破了。绝望的情绪像潮水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一度打算逃狱,但似乎根本没有可行之处。法力被禁锢,监狱安置了高阶阵法,守卫是地桥境的执法修士。该死的楚愤,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镇魂塔在宏然宗盟东南域内,里面关押的要么是上古的魔头,暴戾的凶兽,阴险的东海魔道修士,要么是罪无可恕的叛徒、罪犯。元贞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这么些货色沦为一气。
镇魂塔打建起来就没逃出过几个人吧。听说里面每一个刑具上都附着千万条魂魄,有些甚至练成血器了。狗日的宗盟,狗日的楚愤,他不想变成刑具上附着的冤魂啊。
也不知道两个营商量的怎么样了。听说李云憬始终未曾表态,这是云隐宗唯一的希望。
死得痛快,他倒是也不怕,就怕这样一边吊着你的希望,一边割你的肉,放你的血,一点点扼杀活生生的命。
掌门师兄啊,你走得是痛快,可把老弟兄们害惨了。
一旁的监牢里,狗戴胜靠着墙,手上比划着拿茶壶,倒茶,端杯,喝茶。疯了,疯了——说是坦然受死,还不是吓疯了?顾乃春跟死人一样躺在草堆上,照这样下去,不用等宗盟的决定下来,他就能去黄泉路报道了。人的心死了,比身体死了更可怕。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宝慧盘腿坐在牢房正中,好几天了。她的岁数也不小了,身子骨还真硬朗。但愿宗盟决定宣布的时候,她能继续坚挺。
走廊里传来了牢门打开的声音。隐隐有人在说话。
接着是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宣布决定的修士么?看时间应该差不多。
元贞停止踱步,等待最后的审判。宝慧也转过身来,狗戴胜暂时停止倒茶,手悬在半空。顾乃春也似乎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审判者的脚步太慢了,走了几百年还没有到……
第442章 新的掌门与天空之城
(一)
狗戴胜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天——云隐宗死而复生的这一天。
如果好消息来得晚一点,让元贞多吃一些苦头就更完美了。
……
“功过相抵,无罪释放。”
传讯修士脸上带着喜色,说道:“恭喜各位了。”
满牢房的寂静,没人敢相信这个结果。
狗戴胜的手一松,把幻想中的茶壶摔到了地上。当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来传讯的修士他认识,打过不少交道。他知道,这人从不说谎的。
“当真?”元贞跌跌撞撞到了牢笼旁,光着脚,鞋子早就被踢跑了。他可真没骨气。
“降世营已为诸位安排好下榻之所。”
降世营?
狗戴胜正想发问。
在场其他人却都有些心绪亢动,冲着传讯修士拱手致谢。
“在下何德何能?”传讯修士道:“各位脱罪,靠的全是李大帅。”
便将联席会议上李云憬是如何说如何做,如何将楚愤、将一众打算严惩云隐宗的修士骂得狗血淋头,如何力排众议力保云隐宗的,诸般细节仔细说了一通。
冒了这么大风险,付出这么大代价,李云憬是怎么想的?
狗戴胜下意识猜测魏不二是不是也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李大帅这般恩情我们如何能报得?”元贞高喊道:“我们去找大帅,当面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我们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
“不如先去沐浴更衣……”
“洗什么?好菜也怕凉,”元贞说:“如此方能显示我等真心实意。”
这个溜须拍马的家伙。狗戴胜懒得说他,“走便走!大家一起。”
几个地桥境院主、长老已经从牢里走了出来。小一辈的弟子们也走了出来,兴奋着,高喊着,彼此拥抱着。
大家相拥出了大牢,当真也不去沐浴更衣,一身白囚衣,禁魔锁链也不去,但凡还能走动的都一路高喊着,往李云憬的府邸激昂而去。
感谢李云憬当然不错,可这样明目张胆的马屁实在有些过头,李云憬也未必喜欢。
狗戴胜不想凑这个热闹,但到底还是有些好奇自己被赦免的真相是什么,便混在人群中跟着去了。
(二)
元贞大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谁能想到砍头的大刀挥下来,他的脑袋却没有掉。几日牢狱之灾,死亡一步一步靠近的折磨,让他觉得自己重生了一回。往前在乎的事情,什么云隐宗下一任掌门会不会是他,什么宗内庶务权力、诸事话语权的大小,什么本家族人属地划分,等等,皆如过眼云烟,拿的到,带不走,有什么用?
活着才最重要。
李云憬的大恩,他一辈子都不能忘,拼了命也要报答。但李云憬为什么要救云隐宗?老狗一定会说是魏不二帮了大忙。他也不想想,魏不二已经消失了好几天,明摆着要和云隐宗划清干系。再说,一个通灵境弟子说话能有什么份量。
元贞暗中也曾听闻,李云憬往前曾有过开宗立派的心思,不知是真是假。云隐宗虽然遭了大难,但到底还有几个地桥境修士,再加上通灵境、开门境弟子,也算一股子不小的势力。李云憬施以重恩,把云隐宗这帮人纳入门下,大家伙还不愿意为她卖命么?
更何况,云隐宗为宗盟拼死拼活若还要受这等惩罚,这叫人何等寒心。李云憬聪明啊,她这么一救,在军营之内的声威定要鼎盛无二。
他念头转动间,人已经到了李云憬府邸。
门口值守的修士将他拦住。
“我是云隐宗执法长老元贞,”他说:“我们要见大帅,现在就要见。”
“容我通禀一声。”
值守修士去了。却没想到,不一会儿李云憬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心里一激动,带头跪在地上,“我等云隐宗罪人,特来感谢大帅救命之恩!”
李云憬道:“你们战场受伤,还要去牢狱受难,是我们作将领的对不住。心意我领了,现在还是先回住所休养为好。”
元贞道:“若不是大帅仗义执言、力排众议,我们已是冷尸一具。这等救命之恩,我们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大帅若是有什么差遣,我们一定拼死效劳。”
李云憬似乎听懂了他话外的意思。她将元贞、狗戴胜、宝慧、顾乃春几个地桥境修士单独唤了进来,说道:“这件事是我扛得不错,你们也的确受了委屈。但有一件事该叫你们知道——为了让各位脱困,我徒儿魏不二三番五次来找我说情,甚至把他的军功也拿出来抵顶贵掌门之罪,他的心意你们也须领了。”
这般一说便叫众人回去,只字不提云隐宗下一步的安排。
(三)
在李云憬那里没讨到结果,顾乃春跟着云隐宗灰不溜秋的一众人往降世营分配的驻地返去。
魏不二已经是地桥境修士了!
这消息是李云憬说的,绝对不会有假。
谁能想到当初扫院的杂役有朝一日竟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旧日的合规院里,阳光大把洒进来,那个身着灰袍、面色憔悴的青年,当时连名字都想不起的身影,此刻却在他的脑海里愈加清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把魏不二敷衍走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到如今,却又忽然记起来了。
“顾仙师,我想修习道法!”
“我今年已经十九岁,再过一年,内海之门若是还无法打开,此生便算与大道无缘了。”
“我也明白,自己资质太差,入不了您的法眼。”
“我绝不奢求您将我收作正式的徒弟。只求在我还未彻底断绝希望的一年里,您能教我修习道法。哪怕是只作旁听也好。”
“倘若这一年毫无所获,我绝不再来打扰您的清静。倘若我能侥幸打开内海之门,还请您收我为徒。”
魏不二说的话,那时是何等的可笑。
“人心不足蛇吞象呐。想你一介凡人,有缘在仙家圣地做了杂役,日后好生努力,也有享不尽的富贵。但你偏偏心有不甘,毫无自知之明,反倒惹人生厌。”
假使魏不二当初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做杂役,放弃修行的努力,也便没有今日地桥境的魏不二,更没有今时出手救众人于生死危难的魏不二。
倒过头来,看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弟子,却早已化为天地间一缕尘埃。
对于天地大道而言也好,只谈人世间的诸事也罢,向来需要诸多先决条件,天时地利人和,天赋运气背景人脉,等等。勤奋努力、执着不懈,或许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条件。把勤奋、把执着做到极致,未必一定会有成就。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勤奋就可以拥有其他的条件。对于世间大部分人、大部分修士而言,唯有勤奋,没有别的选择。大道之路本就不公平,但不公平绝不是不去努力的理由。
便如自家,天生一个同妖的镇海兽,有一个【师契】的神通,要靠收徒弟才能在大道上行得久远。这却不是他把大道希望全部寄托在徒弟身上的借口。便如在大牢里等死的日子,看似毫无指望,却也不应放弃努力,谁晓得老天会不会心血来潮,帮你一把?
经过这次大劫,他算是想明白了,也隐隐摸到了困扰自家许久的瓶颈,地桥境巅峰期的入口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再往后的大道也可以展望了——
到头来,他往前的路,竟是要做另一个魏不二,做一个诚诚恳恳的杂役,做一个永不放弃的学徒。
天道好轮回啊。
(四)
“现今该怎么办?”顾乃春问道。
他问的是云隐宗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云隐宗是李云憬保下来的,继续待在大威营徒增尴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可要说回降世营,李云憬却未与表态。大威营不能待,降世营也回不去,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再找大帅说一说?”元贞道。
“大帅把功劳都给了魏不二,”狗戴胜道:“她的意思你们难道还不明白?”
现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顾乃春说道:“掌门新死,本宗现今正缺一个领路人。”
“叫一个后辈弟子来当掌门!我——”
“你什么你?后辈弟子又怎么了,”宝慧指着元贞的鼻子,就差戳上去了,“魏不二是修为不如你,立的功比你少,还是胸襟气魄比不过你了?被逐出师门还能鼎力相救,试问换做我们哪一个做得到?魏不二若是不当掌门,你们谁当我都不服。”
元贞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有什么好反对的。当掌门便是一件好差事么,看李青云活的多累。功名利禄皆是浮云,执念也是累赘,比起大道长生连粪土都不如。至于魏不二,年纪虽小,但活的比他明白,他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但要他承认错误,总归是放不下面子的——
“我们听说你们碾冰院弟子都想做魏不二的老婆,你也同意了?”
“想都别想。”宝慧哼了一声。
“魏不二做掌门,李云憬会答应么?”顾乃春问道。
“从前她要我们逐走魏不二,是不想魏不二两头受差。这回整个云隐宗都归不二管,想必大帅也乐得自家势力壮大罢?于我们而言又能靠上一棵大树,回降世营不算,往后的日子可要好过了。”
“大威营那头怎么说?总不好搞得太僵……”
“我们现今这般情形,大威营也不好为难罢?他们这次没怎么出力,多少得有些愧疚。我们再再找巴郎说一说,编回降世营应该不难的。”
“要魏不二当掌门,我没意见——但总得看看他本人愿不愿意。”狗戴胜道。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元贞道。
“当初是我们不要他的——谁心里没个结?”宝慧说。
“那还不是掌门师兄给李云憬逼的。”
“他要是不同意,我们这些作长辈的还不能把好话说尽么?我顾乃春第一个给他承认错误。”
仔细想来,云隐宗最好的前程就在魏不二身上,月息山在他名下,回到降世营也要靠他,往后度过人角大战的难关还是离不开他,把身为长辈的姿态摆的低一点又能怎样。
“这……”元贞挠了挠头。
“怕丢面子么?”顾乃春道:“他当初想拜师的时候,受了多少委屈?我们现今不过是还回去。”
一众人打定了主意,当即调头,斩钉截铁往碾冰院的秃角建筑遁去。
此刻已近黄昏,天色渐渐暗下来。
夕阳的光给喀则城披了一层暗金,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偶有驭剑修士破空声划过。
在大战中被惊走的鸟儿又从远方回还,成群结队在夕阳照下金黄的云层里鸣叫着欢快。
清爽的凉风是雨季的恩赐,将人们的毛孔伺候的很舒服。
天色越走越暗,他们的心头却越来越亮堂……
远处天空凝起一层淡淡的虚影,渐渐清晰,仿佛是一座天空之城。
第443章 一日难忘,终生不悔
(一)
夕阳的光印上一张感慨的脸。
林安藏在孤零零的街角,目送云隐宗一众人离开。
变的这样活力而又团结,云隐宗何愁不能兴旺呢。正如遭遇大劫的龟山宗,几乎全军覆没,但活着的每一个人都一心向好,都金诚团结,都满怀希望,让他感受到无限的生机。
云隐宗众人的影子行在街边尽头,越来越模糊。
在他上一世的记忆中,李青云这个时候还没有暴露,云隐宗也没有落到如此惨境,没有这么多的修士被罚到西北服役。但于云隐宗而言,也只是不好不坏地过着,死气沉沉看不到半点希望。说不准自己重生一世,还给云隐宗带来了好运气呢。
上一世,他之所以会上了楚执的贼船,到底还是因为宗门弱小,无法给自己供应轮回蛊的镇海兽联通卷轴。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大道启程的地方,希望在诸事已经改变的这一世,云隐宗可以顺顺利利走下去,真能如李青云所愿,弘扬光大,前程似锦。
(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中聚起了浓密的云层,越聚越密,越聚越厚。
夕阳却刚好落在厚重云层的下方,将金黄色的光镀在云层外缘。漫天的金子好像要把人世间变成物欲的天堂。
隐隐有一道巨大的模糊的虚影在云层中呈现,一点一点,慢慢地变得清晰。
他的袖口传来一阵温热,低头一看竟是血祭族人的皮肤碎片传来的温度。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淡淡腥咸的味道,让他的皮肤有些发干发涩。
这是古城将开的征兆。
很快,楚执就要进入古城。上一世的生死恩怨即将在这里画上句号。
虽然他很想见证楚执踏上黄泉路的时刻,但又觉得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少惹一些麻烦比较好。
他决定躲得远远的。
去哪里比较好呢?
城郊罢。云隐宗的故人入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忙着找寻皮肤碎片,还没有来得及去祭奠。便一个人往城门口行去,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密集。巨大的虚影也愈加清晰,隐隐可辨识似乎是一座城市上半座的轮廓。张开嘴吸气,一股腥咸的味道让他的喉咙作呕。
天色越来越暗,日头在西,城郊墓地在东,越往东走天色越暗,越走越黑,云层越厚越狰狞。
就像从白天往漆黑的夜里走。又或者,从人间走向地狱。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止住脚步。
城郊是去不得了,再往哪儿走。回自家屋里么,万一碰见楚执怎么办。一时间,他竟无处可去,只好一个人在城中晃荡。
腥咸的味道越来越浓了,涌到舌尖上,像喝了一小口海水。
似乎是被天上的异象所吸引,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人语声、走动声、飞剑破空声渐渐嘈杂起来。
他愈加烦躁。仿佛到处都有眼睛盯着自己,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又仿佛楚执已然发现了他的阴谋,街上所有的人都是楚执派来对付他的眼线。又或许,楚执早就为他准备好了一场隆重的死局,以古城开启为盛宴,以喀则城上万修士为欢呼者,无可逃避的盛大死局。
他已无法忍受,强忍着心头不适,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每此与人擦肩而过,都仿佛有人用刀子在他肩膀剜下一块肉。
“道友。”
有人在他身后说道,“请留步。”
那人说话的声音跟楚执几乎一模一样,他停下脚步,心跳也几乎停止。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不敢回头。
“道友,”那人说道:“你的东西落下了。”
他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眼前竟然是一个陌生的短发女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错了声音的。女修的打扮也很怪异,手里拿着一块儿微微发红的皮肤碎片,满脸戏谑笑容看着他。
“送给你了。”他说。
这倒霉的玩意儿,他这辈子都不想碰了。
“我也有哦,”女修说道:“不过你做得很对。”
她把皮肤碎片扔到了地上,冲着林安眨了眨眼睛,“这玩意儿丢了最好。”
“跟他说什么废话,”旁边一个背弓男子说道,“我们得抓紧走了。”
这两个人也是要进古城的么。祝他们好运。
他暂时松了一口气,继续往人群外面走。走了很一会儿,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人群的说话声一开始稀稀拉拉的,像山里野狼零散的嚎叫。渐渐变得很吵,像几百头凶猛的野兽在耳边嘶吼。走着走着,一下子又安静了,像孤魂野鬼游荡的乱尸岗。
他的心跳又开始加快,越来越快。脸开始僵硬,仿佛一层冰冷的泥巴糊在脸上。
他在喀则的街巷里如鬼魅穿行——没有一处安静的角落,似乎也在昭示他无路可躲。
空气越来越腥咸,好像海水涌进了喀则城,要把他吞没掉。齁咸的海水涌进他的嗓子,让他几乎窒息。
在腥咸的空气中,他忽然分辨出了楚执的气息,清晰又独特。
这气息他怎么能忘记,两世为人,多少年了,他已将这气息镌入脑海中,刻入骨髓里。
“你要去哪儿?”楚执阴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师尊好。”
他强忍住近乎疯狂的逃跑欲望,转过身子,“我瞎转悠呢。”
“古城要开了罢。”楚执说。
“弟子看不透。”
“要开了,”楚执道:“你跟我一起去。应该还有碎片罢?”
他浑身冰凉,从怀中又掏出一块儿碎片。
碎片的温热似乎要把冰冷的手心融化掉了。
(三)
大地好像微微晃了一下,桌子上的茶壶倾倒在地。
“哗啦”一声脆响。
不二从梦中惊醒——他竟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从李云憬那里出来之后,他忽然感觉到了蚩心分身的气息——就在喀则城中,但具体在哪儿就不清楚了。
分身来到喀则城,却完全没有与自己沟通,这显然不大正常。
他推测,很有可能是因为在东海受伤之后,一直蛰伏在分身体内的蚩心残魂重新占据了这具身体。蚩心来到喀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么?有这个可能。但直觉告诉不二,蚩心更有可能另有目的。如果蚩心真的要来报仇,一个崭新的地桥境修士会给他一个惊喜。
回到家不久之后,他就开始觉得头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窗外天色明显暗了许多。
他一共做了两个梦。
第一个梦,关于祭坛。就是上一次他梦到过的祭坛,一个高台垒起,四方四正,散发着阴暗晦霉的气息。到处是神秘的文字、古怪的阵法,鲜血汇成溪流在祭坛上蠕动。祭坛中央有一个散发幽古之意的祭架——四个石柱在两边,中间是一个刻满异族文字的圆盘。圆盘中央有一个凹槽。
祭坛前面站着一个头顶长角的人——竟然是他似曾相识的身形,面目却是模糊不清的。上一次梦里,他也梦到了此人,但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男子站在祭坛前面,脚踩着蠕动的鲜血,手中握着一块儿透明的石头——前次的梦中,这石头还是黝黑色的,跟自己储物袋里那一块儿十分相似。
他拿着石头,望着圆盘中央的凹槽,在祭坛前犹豫许久。
在他的头顶上,有一片巨大的阴影,阴影之后藏着一个似有似无的面孔……
(四)
第二个梦。
傀蜮谷的山洞中,自己的娘亲正在照料一个只剩上半截身体、浑身溃烂的男子。娘亲的头顶长着一个紫色的长角,在昏暗的山洞里格外醒目。
男子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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