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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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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心不下这数以百万亩的玉米,而且他心中所想也很是简单,这些玉米,就算是全烧了,自己一点儿都捞不着,也不能留给武毅军!这个当年曾经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小势力,显然已经让哈不出感受到了深切的威胁。
哈不出想要在这里等待粮食成熟,但是他四处排出去的士卒却是把消息不断的传来,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三天之后,九月初八,哈不出大军全体出动,欲要烧光玉米地。
而这时候,一直沉静的武毅军却是大军出动,在熊廷弼的带领下,第一卫、第二卫、第三卫、第五卫、第八卫、第九卫、第十卫另有已经整顿完毕的第十一十二十三卫十万大军出于西门,列阵迎敌。
哈不出没想到武毅军竟然还在镇远府中留了这么多人,眼见十万大军声势浩荡,军威森严,自忖自己也不会占到什么便宜。若是女真大军在次的话,两者联合,自然可以一战,但是现在,他却是不肯浪费自己的兵力了。毕竟福余卫不过是朵颜三卫之一,兵力也不是极多,若是在此有大的折损的话,只怕接下来时日就要艰难得多。
象征性派出一万骑兵前来进攻,熊廷弼则是派出董老虎率领所部主战,接战一场,都没占到什么便宜,留下了数百具尸体之后,蒙古大军终于撤走。
至此,持续一个多月的镇远府之役,落下帷幕。
只是,战争还没完。
第四七四章 三百勇士,武毅军人
南望远山如黛,灰色的铅云堆在天空中,让人心中莫名的压抑。
已是午后了,北地凛冽的秋风袭来,吹在身上,打在脸上,让人心中一阵阵的发凉。
梁家烈靠着战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呼吸间,似乎鼻腔里,嘴里,都充满了铁锈的味道——那是鲜血干涸之后凝结在肉壁上所致的。凉风袭来,让这个钢铁一般的汉子竟是感觉有些冷,身子不自觉的便抖了一下,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马刀。
若不是马刀住在地上的话,这会儿,他也没有力气再站着了。
看得出来,他的伤势并不轻,身上的三层泡钉棉甲上面已经开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裂口,这些裂口中有的已经凝结了黑色的血痂,有的用白布匆匆的包裹了,还能看出来,从中殷出来红色的一片。
他的口鼻间,还有红色的血迹,呼吸间,似乎都要有鲜血喷薄而出。
身为千户,一军之统帅,身边随时都有人护佑着,伤势都如此严重,其他人可想而知。
梁家烈强撑起身子,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让他感觉到一阵吃力,胸口传来一阵闷闷的疼痛——那里被一个女真鞑子的狼牙棒扫到了一下,幸亏只是扫到,若是击中的话,只怕这会儿也没有活头了。尽管如此,也是给梁家烈造成了严重的内伤,不时呕血。
不过他也报仇了,那名鞑子被三名武毅军围拢过来,乱刀砍死。
亲卫看到他的动作,赶紧过来要扶着他,梁家烈摆摆手,硬撑着支起身子来。
这里是一处小丘,大约有数百骑兵,或站或坐或卧,大都在休息,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压抑的极低的痛苦呻吟声。
梁家烈一一扫过去,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悲凉。
只剩下这么点儿兄弟了啊!
五天前出发的时候一千五百骑兵,现在,只剩了不到三百了!
其他的兄弟,都已经长眠在这白山黑水之间了。
从九月初五开始,梁家烈便率领骑兵跟在阿敏大军之后,一路西行。阿敏自然是不允许这等情况出现的,不时派出骑兵来围剿,五天以来,双方接战十五次!
平均每天就要大战三场!
又数次,甚至是出动了拐子马!跟梁家烈所部比起来,阿敏所部的骑兵无论是在装备,战斗力,乃至于人数方面都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武毅军,时常要面对数倍之敌人。
十数战下来,损失惨重,若是放在一般的部队,这会儿早就已经散了。
但是让梁家烈自豪的是,自己的弟兄,是武毅军人,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会死在这战场之上!
而损失也是带来了回报,之前每隔半盏茶的时间,梁家烈便是派出一名骑兵回去报讯,到了后来,人手吃紧,不得不把时间延长到一盏茶。
就在两个时辰前,又是派回去一骑,把阿敏大军的准确方位带到了镇远府。然后便是远遁,远远的跟着阿敏大军,主力部队在这里休息,十余游骑却是还缀在阿敏大军的后面。
梁家烈抿着嘴,忽然一蹬马蹬,翻身上马,这个动作,让他的胸口又是泛出了一阵刺痛,不由得一声闷哼,冷汗从额头涔涔的冒了出来。
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刚毅,正襟危坐在马背上,身子挺得宛如一杆红缨枪。
看到他的动作,其他的士卒也是纷纷翻身上马,哪怕是伤势非常严重的,也是强忍着疼痛。
梁家烈眼神定定的看着这些士卒,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坚毅、刚强、无所畏惧的脸庞,或许他们的心里,也有怯懦,也有顾虑,也有痛苦,甚至想要转身逃走,但是他们终究是一个武毅军人,终究没有做出侮辱这三个字的事情。
能把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做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梁家烈忽然眼眶一热,他强忍着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大声吼道:“武毅军,万胜!”
“武毅军,万胜!”
三百士卒齐声大喊,声振寰宇。
梁家烈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发出希律律的一声嘶鸣,向着西方奔去。
在他伸手,亲兵噙着热泪,高高举着那一面已经破损,上面却因为侵染了无数的鲜血而更加红的耀眼的武毅军大旗,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那一抹血色,似乎要挣扎着飞出来。
在之后,三百骑兵,策马而前,眼中满满的,都是决绝!
五万大军浩浩西行,这会儿就能看出阿敏治军的本事来了,虽然是逃离,但是并不仓皇,骑兵在前开路,最精锐的拐子马除了一部分护卫中军以外,另一部分则是在大部队的尾部断后,两翼有轻骑兵放出数十里侦探敌情,而数量最庞大的步卒,则是被牢牢地护卫在里面。
如此一来,一是遇到突然袭击可以及时得到反映,有所防备,二个则是就算是敌人偷袭,面对的是庞大厚重的步卒方阵,而两翼的骑兵则是可以包抄之,围歼之。
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用这八个字来形容阿敏大军,大致是不错儿的。
不过士卒们心中都是很有些纳闷儿,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在镇远府外头好好地,也没打败仗,也没怎么地,突然就撤了?
但是长期以来对于上官的服从让他们很快就接收了这个现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乱子,不得不说,在这个过程中,拐子马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有人都知道拐子马除了刚毅大将军的命令是谁都不听的,既然他们都如此,那自然是刚毅大将军下令了。
所以阿敏也就把局势给慢慢稳住了。
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至,顺着步卒的阵列快马来到中军,那里有一辆巨大的马车,十余匹上等的战马拉着,上面面积甚大,跟一个小房间也似。这里便是刚毅养病的所在,也是阿敏的办公处所。
那骑兵高声道:“阿敏大人,前面三十里,就是黑龙江了。”
里面传出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令前军,在江边原地驻扎,向北向南各自探出五十里,查看周围有无土著,其余人等,砍伐大木,建造木筏,准备食物。”
“是,大人!”那骑兵应了一声,又是打马而去。
马车中,陈设简单,不过一张大案而已,阿敏办公吃饭都在上面,至于睡觉,靠在车壁上和衣而睡也是香甜。在墙上还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注满了许多东西。
“已经快要到黑龙江了,过了黑龙江,便就安全了呀!连子宁,就算是你有滔天的本事,又能奈我何?”阿敏靠在车壁上,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后世都知道,松花江汇入黑龙江,两者相会之后,后面的一段一直到入海,都是称为黑龙江,但是在大明,这一段,被称为松花江,因为人们都认为,是黑龙江汇入松花江。而只有喜申卫往西的这一段一直到源头,才称为黑龙江。
黑龙江在东北大地的走势,大致是先向东南,然后折而向东北,直到入海。
这个转折点,便是在可木卫附近,由此,松花江注入其中。
辽北将军辖地的东南边缘,和松花江将军辖地隔松花江相望,而辽北将军辖地的东北边缘,则就是黑龙江。
也就是说,只要是渡过了面前这道黑龙江,便是进入了辽北将军辖地。阿敏对于大明朝的官场规则甚是精通,他很清楚,就算是连子宁有天大的本事,这会儿也奈何自己不得了——他若要追击,就是私自进入同僚的防区,这是不折不扣的谋逆大罪!
除非是辽北将军上奏朝廷,请求援兵,然后朝廷下旨让连子宁支援。且不说辽北将军会不会拉下面子来求援朝廷——要知道,若是这般做了,就代表他的无能,这辈子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说不准还会被安上边关不靖的罪名下了大牢——就算是他做了,这一系列的流程下来,也得多半年。
阿敏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带领大军九月初五离开了镇远府,立刻便星夜赶程,一路向西南而去,期间横渡了一次松花江,来到江北。从喜申卫北渡,一直到属于辽北将军辖地的嘉河卫,这一片东西长数百里的区域,既不属于大明的范围,女真也无力伸手此处,便成了一面三不管的地带,人烟稀少,都是大片的草原密林。
当初蒙古和女真联军便是通过此地直至喜申卫城下。
这几日,阿敏便带领大军横穿这片地区,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大小部落,汉人的定居点,无分敌我,全都被碾平。所以迄今为止,除了梁家烈所部源源不断的把阿敏大军的情报带到了镇远府之外,周围的其他势力,竟是对这支规模达到五万的大军一无所知。
阿敏眯着眼睛,手指头在腿上轻轻地敲击着,心中暗暗思忖,思前想后,暗忖再无纰漏,才是放下心来。
他又是招来传令兵,把一系列的命令传了下去,直到天色擦黑时候,才算是忙完。
又去后面卧室里看了一会儿刚毅,阿敏抻了个懒腰便走出马车,骑在马背上舒缓了一会儿筋骨。
这时候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爆裂的马蹄声,阿敏回头望去,只见俺巴孩带着百余骑拐子马向着这边狂奔而来,周围的步卒纷纷看去,眼中露出崇敬的神色。
这些拐子马身上漆黑的铁甲上有着大片大片黑褐色的痕迹,那是已经干涸了的血液,他们裹胁着寒风呼啸而来,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俺巴孩见到阿敏便是一阵哈哈大笑,策马来到阿敏身侧,猛地勒缰,胯下披着铁甲的战马希律律一声嘶鸣,人立而起,极是神骏。
“阿敏!”俺巴孩从马鞍旁边挂着的狼牙棒旁边解下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给了阿敏,大笑道:“俺把这几日跟在咱们后面的那帮武毅军头目给斩杀了,你瞧瞧!”
“哦?杀了?太好了!”
阿敏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伸手接过,入手便是感觉一阵湿漉漉的,定眼看去,只见手里是一个人头,而自己手里握持的,正是那束头发。他定了定神,仔细看去,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还是能看出这人生前定是一员悍将,怒目圆嗔,虽然只有一颗头颅,但是脸上那股飞扬鸿烈,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几乎要喷薄而出!
“好一员悍将啊!”
许家烈所部已经袭扰了阿敏好几天了,让阿敏不胜其烦,连着几天每日都派骑兵去围歼,这会儿看到了首级,按理说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怎么地,他心里却是一阵堵得慌,暗自叹了口气,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俺巴孩挠挠头:“不知道啊!”
“不知道?俘虏呢?我自审一审。”阿敏不由失笑。
“没有俘虏啊!”俺巴孩脸上也露出一丝钦佩之色,道:“那些武毅军,都蛮横狠辣的很,被咱们大军包围之后都杀散了,还是无人投降,让咱们都给杀了。”
“没有俘虏?”阿敏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凉,他对武毅军本来就是极为的忌惮,却没想到,武毅军竟然是已经凶悍强横到了这种程度,过去只以为武毅军是仗着坚城利炮才能占据上风,却没想到,这些将士的战斗意志,丝毫不逊色于女真勇士。
阿敏暗自思忖,若是女真勇士的话,也未必能在面对十倍以上敌人的时候选择从容赴死吧!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问道:“那咱们伤亡多少?”
俺巴孩咳嗽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死了六百多,有十五骑拐子马。”
“对方只有三百人,被十倍以上兵力围歼,竟然还杀了六百自己人,竟然还有拐子马?”
拐子马可是阿敏心中的宝贝,死一个都让他心疼。
他恨不得大骂俺巴孩一声蠢货,他知道,会出现这么大的伤亡,肯定和俺巴孩有脱不开的干系,但是现在却还需要俺巴孩的支持,因此也就知道缄口。
阿敏整个人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他脸上忽然露出笑意,大声道:“传令全军,武毅军所部被咱们围歼,一个未曾逃脱,诚可喜可贺之大事,今夜不禁酒,全军狂欢!另外,把那些武毅军的尸首,钉在木桩子上,立于黑龙江畔!”
“阿敏,你!”俺巴孩还算是耿直,对那些力战而死的武毅军心中还是很钦佩的,对阿敏的态度心中很是有些不以为然,正想说话,却被阿敏瞪了一眼,只好闭了嘴,悻悻不语。
正德五十二年九月十一,武毅军第四卫第六千户所梁家烈部,在追摄阿敏大军过程中,被五千骑兵包围,梁家烈遂大呼酣战,率领所部浴血奋战半日有余,杀伤女真骑兵六百,倍数于己。
所部战至最后一人,无一人而降!
为庆贺全歼武毅军,阿敏所部彻夜狂欢。三百武毅军尸首被钉在木桩上,以此为警,另有不少武毅军尸首被痛恨他们的女真士卒给刮干净血肉,只剩下一具白骨,血肉被扔进锅里,众人分食。
九月十二,阿敏所部星夜渡过黑龙江,突入百里,于亥时偷袭辽北将军辖地东部边镇嘉河卫。
辽北将军辖地西部比邻福余卫,此乃是大明之心腹大患,辽北将军辖地所部精兵大部分都集中在和福余卫交界之处,嘉河卫守卫极为空虚,且守军毫无所觉。
是夜,阿敏以军中精锐悍勇之士趁夜色摸爬至城下,趁守军不备,攀爬上城墙,杀光城门守军,打开城门。然后阿敏以拐子马为前锋,大肆冲杀,直入城中,城中千余守军一触即溃。嘉河卫知县趁夜色携带家眷逃脱,嘉河卫镇守千户逃脱,剩余兵丁,能逃得了便逃,逃不了的全部投降。
至此,嘉河卫被攻陷,一夜之间而易主。
攻下嘉河卫之后,已经被接连的失败和不顺折磨的压抑无比的女真士卒彻底疯狂了,在全城肆意屠杀、奸淫掳掠,阿敏对此默许。天亮之后,大屠杀才告一段落,嘉河卫一万六千余百姓,活下来的,不足千人。
而这时候,东北人烟稀少,消息闭塞的缺点便显露无疑,直到九月十五,辽北将军才收到嘉河卫被攻陷的消息。
※※※
巴虎璐。
在女真语中,这里是两河交汇的丰饶之处的意思,而事实上,也正如其名。这里是你蛮河汇入黑龙江的所在,两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交汇,养育了两岸的丰饶,两岸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河湖遍布,物产丰富,偶尔能看到一些低矮的灌木和很稀疏的树林。
这里非常之富饶,各种野味产出尽多,足以养活成千上万食量极大的壮汉,而且地域足够的宽广,一望无垠,敌人就算是想要袭击也是困难。更重要的是,这里位置适中,正好是卡在一个要害上,如果刚毅大军想要回归的话,就算是不路过这里,也绝对绕不过周围百里这一片儿去!
而偏偏这里又是地广人稀,也不虞泄露踪迹。
所以连子宁把大营扎在了这里,此时大草原上已经是立起了无数顶帐篷,宛如雨后茁壮生长的雪白蘑菇。
第四七五章 我的诡诈你不懂
中央大帐,前面的一片空地上,竖立着一杆大旗,旗杆足有两抱粗细,十五丈高,上面的大旗有三丈长宽,黑底金边儿,上书一个大大的连字,在随风猎猎飞扬。
帐中,努尔哈赤、赵南金两人正襟危坐,上首的连子宁正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如同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大帐中的气氛因此也沉重到了极点,似乎空气都凝滞了一般,下面坐着的两人表情肃然,他们在外面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或是凶猛强悍,不可一世,或是沉着冷静,指挥若定,但是在连子宁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赵南金轻轻地动了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猛将这会儿却是觉得似乎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子宁终于是动了动,睁开了眼。
两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大气,连子宁待人并不如何的严苛,但是那种久居高位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威严,却是让人在那等威压下,有些透不过起来。他们正在外面整军备战,却没想到一大早就被叫到这儿来,来了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地,就是一阵窒息一般的沉默。
连子宁伸手把面前桌子上放着的那封信拿起来,又是细细的看了一遍。
他把那封信放下,忽然开口了,声音淡淡的,问道:“今儿个,九月多咱了?”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终于还是赵南金开口了:“回大人的话,今儿个,九月十五了。”
“九月十七了!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得有二十多天了。”连子宁长长吐了口气,忽然问道:“你们知道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么?”
两人齐声道:“标下不知。”
“咱们守株待兔,不过看来那兔子也不傻。”连子宁抖了抖手中的信,面无表情道:“这是镇远府转来的信,九月初五那天,女真一部大约五万人,脱离了大部队,一路西行,熊廷弼派梁家烈所部跟上去了,一直到跟到九月十二那天。九月十二那天传回来的消息是那支军队是阿敏带领的,已经到达黑龙江边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之后熊廷弼派人去寻,只看到了黑龙江边儿上,数了三百根木头桩子,上面钉着梁家烈那三百人。在那里,还发现了不少被刮得只剩下白骨的尸首,若不错的话,那些,都是咱们武毅军的人了。”
连子宁面无表情,就连声音都是淡淡的,但是正是如此,才更是说明,他的情绪,已经到了一个极度愤怒的程度,就宛如一座被压抑的很久的火山,表面越是平静无波,就越是说明了里面酝酿了一场怎样宏伟煊赫的爆发!
听连子宁说完这几句话,赵南金脸腾地就一片通红,眼珠子里溢满了血丝,呼吸瞬间就变得粗重起来,手指头死死的攥紧了椅子的扶手,一阵发白。
梁家烈是当初他还在旗手卫打混的时候,在京郊镇子里的老兄弟了,后来两人一起入龙枪骑兵,一起奋斗,外放做官。一直至今,梁家烈不但是他的同袍,同僚,同乡,更是他的兄弟!两人之间,情若手足。
努尔哈赤一阵短暂的惊愕之后,也是怒发冲冠,血贯瞳仁,武毅军和蒙古女真联军开战至今,一共才损失了多少人?这一战梁家烈所部一千五百人就已经没了,更何况,那三百人,竟是死的如此惨烈!
赵南那等刚猛爆裂的性子,如何忍得住,张口就要说话。
连子宁摆摆手,赵南金那话便咽了下去,只听连子宁道:“跟着这封信而来的,还有熊廷弼的请罪书。”
“廷弼这请罪书啊,其实没必要,他的苦衷,我明白!”连子宁叹了口气道:“毕竟为了保密,咱们的所在都是隐秘的,势必不能让梁家烈部知晓,以免为女真所得。这样一来,所有消息就都得转镇远府,如此一来,就要耽搁个三两日……有这会儿功夫,阿敏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所以就算是咱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至于梁家烈。”
连子宁顿了顿,面色森严无比:“战场上生死有命,各为其主,便是战死疆场,亦是我辈之宿命,梁家烈之死,为我武毅军而死,死得其所!只是阿敏如此之行事,已经是天怒人怨,赵南金,我知道你和他的交情,我答应你,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但是为你,为了杨沪生,更是为了梁家烈,为了那一千五百战死沙场的袍泽!敢动我连子宁的人,便是杀到天涯海角,我也誓要将之覆灭!”
言语铿锵,重若泰山!
赵南金鼻息咻咻的,情绪却是稳定了一些了。
“至于现在,咱们还不能动阿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子宁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破裂了。那是一种名为热血,名为冲动,名为曾经年轻过的一种东西。
官儿越来越大,行事越来越稳重,却是也失去了一些东西啊!
连子宁叹了口气:“阿敏是个明白人啊!你道他横穿数百里,去到了黑龙江边是干什么?”
连子宁站起身来,走到挂着的那副巨大的地图前面,伸手在嘉河卫的位置重重一戳:“过了这条黑龙江,就是辽北将军辖地,我敢断定,现在阿敏肯定已经逃窜入辽北将军辖地,说不定已经打下来一两个城池了。”
“辽北将军和我这松花江将军是平级,若是咱们武毅军贸然闯入辽北将军辖地,与造反何异?咱们岂能贸然进去?除非是辽北将军上奏朝廷,然后朝廷下旨让咱们去平乱!”连子宁冷笑一声:“可是,辽北将军葛忠河我是了解的,此人刚愎自用,自视甚高,实则昏庸暴戾,对待手下极为苛刻,且深谙官场欺下瞒上之事,出了这等事,他多半要推诿责任,至于如实上报,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况且,就算是他上奏了,等诏令到达,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儿了。”
“阿敏聪明啊,原来一直是我小觑他了,他定然已经是看出来我会在必经之路上候着他,所以干脆就不回来了,直接就带着大军去了辽北将军辖地,他就料定了我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葛忠河那个废物,他若是安然无事还好,若是去兴兵攻打阿敏,只怕要让阿敏嚼的骨头都剩不下一根!”
连子宁拧着眉头道:“只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那些女真权贵,要知道,女真权贵向来短视,不过从情报看来,阿敏只带走了五万人,另外有两万人汤古代所部却是分裂了,滞留了一日之后才走,现在不知去向。由此看来,女真终究还是发生了分裂了的。”
赵南金终于忍不住,闷声道:“那大人,咱们就什么都不干,这么干看着?要我说,咱们既然奈何不得那阿敏了,还不如大军北向,说不得现在女真汗廷已经得到消息了,咱们过去,正好狠狠的收拾他们一笔。”
“不错,女真汗廷确实有可能得到消息了,但是那边儿却不是咱们要去的,那边儿有夏子开和杨沪生就足够了,无须你们!”连子宁忽然提高了音量,厉声道:“赵南金,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你现在是一卫之指挥使,不是以前的大头兵了,你的行为,要为你麾下的将士负责!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贸然行事,明白没有?”
赵南金悚然一惊,豁然站起身来大声道:“标下醒的!”
“这还差不多!不过咱们不去北边儿,也不是闲着。现在海西女真势力已经被一扫而空,建州女真短时间内无暇过来,如此一来,咱们就可以看看别的地儿了。”连子宁忽然问道:“努尔哈赤,你说,我会打哪里?”
努尔哈赤眼中精光闪烁,他沉吟片刻,道:“难道是,福余卫?”
“不错!”连子宁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着,最终定格在脑温江两岸那一片宽广的地带上,沉声道:“就是此处。”
“情报中说,哈不出所部又在镇远府城下逗留了三日,九月初八,妄图烧毁玉米田未果之后方才退去。以他们的行进速度,再加上不怎么着急,短时间之内,定然是无法回到福余卫驻地的!再以他们的性子,在镇远府下无功而返,说不得还得顺手在辽北将军辖地捞一票儿才甘心。哈不出拉出来五万大军,福余卫倾尽全力也不过这点儿了,此时脑温江两岸,定然空虚,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妨给他一个狠得!”
连子宁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几次袭扰,屠杀商队,他让咱们吃了这么大亏,也是时候让他出血了!”
努尔哈赤和赵南金也是露出兴奋的神色,打算把一腔火气都撒在福余卫身上。
连子宁又吩咐了一番,两人便各自下去准备。
他们下去之后,连子宁又把书记官招来,道:“我说,你写,然后润色一番,作为给朝廷的请功折子。”
那文书也是老工笔了,旁边两个伺候的磨好了墨,铺好了纸,洒然一笑:“大人请讲。”
连子宁沉声道:“吾皇万岁,龙体安康,臣连子宁百拜敬上。
正德五十二年,建奴发兵十万南攻,敌酋乃建奴(大明对女真的官方称呼)海西女真征南大将军刚毅,朵颜三卫之福余卫出兵五万,敌酋乃福余卫伪汗哈不出,十五万大军联手,围攻喜申卫,臣率领所部将士,浴血奋战,恶战十余日,击退敌寇攻城数十次,敌伤亡惨重,在三两万之数。臣武毅军,亦是死伤惨重,战死者万三千,重伤者万余,轻伤者不计其数,臣武毅军,战力唯有三成之数。
所幸皇恩浩荡,敌酋因损失惨重之故,改变策略,围而不攻,每日只以游骑袭扰,欲使我大明不败而败,匪众不胜而胜!
此等情景,若持续月余,武毅军定粮尽人绝,陷入必死无疑之绝境!
当是时,臣推断,建奴出兵十万,其海西女真之腹地,定然已是空虚,臣遂起决死一搏之决心。臣率领我武毅军仅剩之骑兵八千,趁夜色于水路潜出喜申卫,横渡松花江,奇袭海西女真之腹地。
吾皇隆恩在上,臣之所料,并无大缪,女真防备,空虚若斯!
八月初十,臣率军克复女真重镇之萨尔浒城,斩女真首级三千!恢复其旧名,古鲁河卫!八月十五,臣率军克复温萨尔城,斩女真首级八千三百!恢复其旧名,古里河西卫!八月二十三,臣率军克复海西女真首府叶赫城,斩首六千七百!克复其旧名,脱木河卫!
三战三捷,另扫清女真大小城镇无数,共斩首三万!
至此,建奴海西女真已经荡然无存,唯有孤悬喜申卫城下之数万匪军而已。建奴匪军听闻消息,仓皇逃窜。臣率所部,奋起截击,九月十二,于黑龙江畔与建奴匪军大战竟日,建奴损失惨重,伤亡过万,仓皇退走,潜入辽北将军所辖,臣未奉诏书,未敢轻举妄动。
至于哈不出所部,屡屡犯我大明,其罪无可赦,臣便万死,亦绝不敢作势其脱逃,正奋起残军,一鼓而追。
经此数战,臣之所部能战之兵不过两万,损失甚重,其境凄惨,不忍目见,是故恳请圣皇慈悲,怜悯一二,粮草银饷,存我将士之抚恤、吃食,另松花江所部之臣民损失惨重,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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