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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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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这番话日后若是传到朝廷,那就是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而他也听说连子宁颇为爱才,竟然心中还存了说不定骂连子宁这一顿,却被连子宁赏识的念头。
他打得好算盘,却没想到连子宁京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竟要当场杀他?
说连子宁无容人之量也好,其他也罢,他是绝对不会忍得下这口气的。
见曾于拱瞬间变得如此,刚才的英雄气概一丝也不见,连子宁冷笑一声:“也是个装出来的沽名钓誉之辈。左右,把他沉江吧,省的脏了本官的鞭子。”
“是!”几个如狼似虎的卫士应了一声,上来便是把已经瘫倒在地的曾于拱架起来,往外面拖去。
快要出厅的时候,曾于拱才是反应过来,鬼嚎一声:“伯爷,饶命啊……”
连子宁自是不会管他,摆摆手,一会儿声音便是再也听不到了。
连子宁走向大权独揽的道路上的第一滴血,终于出现。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们现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着武毅伯就开始杀人了?
杀人了?
想到这三个字,都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怖来,武毅伯京师如此的肆无忌惮?
“这位是府中推官是吧?”连子宁笑呵呵的问道。
张希举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
“贵府的曾推官不畏权贵,倒是个好官儿,可惜,夏日去城外田庄巡查的时候,那马受了惊,曾推官不慎落马,头部着地,竟是摔死。是不是?”连子宁盯着众人轻声问道。
“是是是!”众人一愣之后,赶紧附和。
连子宁笑道:“既然缺一位推官,本官便给你们派一位,如何?”
对于这个略显突兀的要求,众人自然都不敢有任何的异议。
连子宁冲着外面摆摆手道:“把章大人请进来。”
外面一把苍老的声音高声唱道:“下官章美中,叩见伯爷!”
连子宁呵呵一笑:“老章来了?进来,进来。”
“是,大人!”
门外走进一人,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了,至少也是花甲之年,但是精神却很矍铄。
正是当日在考郎兀卫劝降了曹忭的章美中。曹忭被杀之后,他也被当做曹忭的亲信给软禁起来,在喜申卫的大牢里关了一段时间很是受了一番洋罪,后来还是洪朝刈听说他给曹忭做过多年的幕僚,又曾经在许多任知府帐下做过师爷,处理政事的经验很是丰富,所以便把他给捞了出来。
第四二九章 想当官儿?我给你机会
这段时日,便在总办衙门做事,他经验丰富,做事老到,为人也是滑溜,所以不短的时日,竟是混得如鱼得水,跟谁都搭得上几句话。便是连子宁,也是听过他的名气。想要控制柱邦大城,就必须在这个官僚体系中安插上自己的人,连子宁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今日这位‘强项令’之事不过是恰巧而已,就算是没有他,连子宁也会寻个由头儿拿下一位,给章美中腾地方。
章美中走进来,便是恭恭敬敬的站在连子宁下手边儿。
连子宁笑道:“这位章美中章大人,乃是本官手下一员干将,从现在开始,便是柱邦大城的推官了。”
章美中一双眸子闪烁着精光,众人一瞧便是条老而不死的奸猾老贼,心知他要是进来,大伙儿都得不自在,但是人在矮檐下,又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儿来?
等议事完毕,众人散去之后,连子宁立刻招来李铁,叮嘱道:“从现在起,立刻封锁柱邦大城通向关内的所有道路,并且加派人手,监督城内官员的动向!”
李铁自是心领神会。
三日之后,军官们的条陈都呈了上来,连子宁一一亲自过目筛选。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这些方案,要么是沉稳太过,趋于保守,要么就是过于激进,且不说这样能不能打下来,就算是按照这方案占据了虎林地面,武毅军也会死伤惨重,而且根基根本不稳,统治也不会长久。就算是那些中规中矩,也是让他并不满意——说白了,就是四个字,老调重弹,没有一丝新意,并且也不符合连子宁在短时间内解决虎林地面的宗旨。
若是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只怕等平定了虎林地面,就可以直接回喜申卫过年了。
野奈在一边伺候着,给他磨墨翻书,见连子宁长吁短叹的样子,不由得心中莞尔,她走到连子宁身后,玉手轻轻摁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的揉捏着。连子宁只觉得一阵舒适的感觉袭来,心中的烦闷也消下去不少。
野奈轻声道:“老爷,何必烦闷,别人都不成,您自个儿拿主意不就得了?”
“呵呵,你呀,不懂!”连子宁捏了捏她的柔荑,呵呵一笑。
当看到努尔哈赤的条陈的时候,连子宁却是眼睛一亮,越看心里越是赞赏,大点其头,看完之后,沉思片刻,不由的拍案叫绝。
野奈笑道:“老爷可是看到精彩的了?”
连子宁沉思片刻,回身看着野奈道:“野奈,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些人生来就是会打仗的?明明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读过几本兵书的蛮子,却是天生就会各种机变?”
听他说这些,野奈已经知道看的是谁的条陈了。“老爷,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天生会打仗,但是生而知之者肯定就是有的。”她狡黠的一笑,看着连子宁反问道:“老爷您不就是么?”
连子宁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很是舒坦。
他掐了掐野奈的鼻子,笑道:“你这个小鬼头!”
最后被选出来的条陈一共是三份儿,分别是熊廷弼、努尔哈赤和杨沪生三人的,其中竟然又以努尔哈赤的为最佳。
这让连子宁颇为吃惊。
他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等到了晚间,一份糅合了武毅军所有高级军官群体智慧的作战计划,终于出炉。
※※※
喜申卫大牢。
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一片暗无天日,阴森森,冰凉凉的,尽管此时外面已经是杂花生树,阳光煦暖的时节。
自从喜申卫建立之后,就已经有了这座大牢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小院落,几间不怎么牢固的房子,用来关押犯了错误的士卒。而到了后来,喜申卫位于最北疆,不断和女真人开战,俘虏了不少女真鞑子,便也都关在这里,这里的规模就越来越大。
大牢是用厚重的大青石建造而成的,一半位于地上,一半儿位于地下,因着如此,所以里面就格外的潮湿阴冷。
这居住环境,自然也是十分的恶劣了。
从牢门口一直到底部,是一条长约三百米的走廊,两边都是大石建成的单人牢房,朝着走廊的这一面是大腿粗细的木头制成的栅栏。
跟别的地方的大牢人满为患形成鲜明的对比,喜申卫大牢里面空空荡荡的,寂静得很。
牢头儿邱九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椅子里面,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还有一壶小酒儿。邱九用自己仅剩的一只手夹一口菜,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来跐溜一口小酒儿,然后便是惬意的哈出一口气。
他一边吃喝,还一边唱起了小曲儿。
他是保定府人,十余年前的那一场大饥荒,也波及到他的家乡,邱九的父母也加入了浩浩荡荡的逃荒大军,一直随着来到京城。天子脚下,官员们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开设粥棚,赈济灾民,所以邱九一家勉强活了下来。后来朝廷从灾民中招募成军,他那时候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棒壮小伙子,便也入了军,进了旗手卫,之后又辗转成为了京城西门外一个镇子上百户所的所兵。
后来武毅军成立,他也加入进来。在武毅军这个钢铁熔炉中,逐渐改变,从一个老兵油子,兵痞子,变成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底层军官。
武毅军和白袍军的最后一战,井陉关外那一场惨烈的大战中,邱九被砍断了一条臂膀,从此之后,再也没办法和袍泽们一起征战沙场。
在战后,他被授予了徽章,并且得到了一大笔银子的抚恤金。
当他亲自从连子宁手中接过那一枚徽章的时候,这个征战沙场,流血受伤,从来没有皱眉的汉子,却是哭的像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那一期和他一起身负重伤的士卒,大部分都选择了退伍,带着大笔的抚恤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或者根本就是去了京南大营旁边的荣军农场。在那里,他们有房子,有田产,有家人,就算是没成家的,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是凭着手里的大笔银子,媒人也是踏破了门槛儿。
邱九却没离开。
少年从军,在军中呆了一辈子,他已经离不开了。老父老母都已经被接到了荣军农场,一座五间北房的大院子,五十亩肥田,还有两头牛,这些东西,足已让二老笑的见牙不见眼了。
心中已经去了牵挂,他便留在了军中,只是母亲不时催他成亲的捞到让他暗自打定主意,再呆上几年,等到自己四十的时候,就回家成亲,奉养二老。
他已经打不了仗了,连子宁便把他们都安置在后勤处,邱九一路随着大军奔波,在山东呆了一段时间,又跟着出关,来到了喜申卫。后来武毅军在这里扎下根来,新兵处成立,他便又转进了新兵处。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原先一个相交极好的袍泽见他很是有些辛苦,便托关系让他在这儿当了牢头儿。
这里的日子很是清闲,经过了几次大战,就连大牢里面的犯人都被拉出去守城,没活下来几个,所以大牢里面空空荡荡的,犯人很少——准确点儿说,是只有三个犯人。
桌子旁边点了炭炉,炉火红红的,让这一块儿很干燥温暖,与牢中的阴湿完全不同。
邱九刚刚滋溜了一口小酒,吃了一大口涮的牛肚,舒服的叹了口气,心中暗道:“那婆娘还挺贴心的,知道俺喜欢这一口儿,每次都给俺弄点儿。嘿嘿,说起来,这婆娘也很不错了,要身段儿有身段儿,要相貌有相貌,年纪比咱还小着两岁,那屁股圆的,一掐能出水儿!”
想着想着,他又垮了脸:“只可惜是个死了男人的,还带着个小拖油瓶儿,咱倒是心里没什么,若是让俺娘知道,可了不得……”
春耕开始之前,总办衙门便按照人口耕牛的数量来划分土地,邱九军中的老伙计照顾他,跟总办衙门打了招呼,反正这边儿的地也不怎么值钱,那负责划地的小吏手一哆嗦,便给他三百亩上好的水浇地。
有了这些地,邱九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了。
他自个儿也没办法种,便把这些地都租了出去,让人帮着种,到时候从收成里给他划拉五成。
半个多月前,他去自家地所在的那个村子里面转了转,瞅瞅自个儿的庄稼长什么模样儿了。
却没想到正好碰见村儿里的几个破皮混混儿在踹一家寡妇门!
老邱当了这么多年兵,那股子刚烈耿直的性子,哪见得了这个?当下便是上前一番拳打脚踢。
他一个残疾人,说是军汉出身,但是怎么着也毕竟不是那几个混混儿的对手,但是那几个货却是不敢还手,被打的抱头鼠窜——在武毅军中当差,认识的人都是军中的百户总旗大人们,骑着高头大马来去如风,邱九这个伤残老兵在村中人眼里是一个极有地位的大人物。
那几个混混儿怎么干得罪他?
老邱这厢大发神威,那边厢却是萌动了一颗春心。
当晚,那寡妇便在家中备了酒菜,要谢谢邱九,邱九退却不过,便去吃了。
没成想,这一吃就吃出事儿来了。
农家自己做的土烧后劲儿极大,喝了没多少,老邱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酒意上涌,下面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那寡妇家的床上,旁边躺着那风情万种的小寡妇,两人身上都是一丝不挂。
……
老邱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心说坏了,这次有麻烦事儿上身。
大明民间对这种事儿甚是鄙薄,没名没分的,把一个小寡妇给睡了,传出去很是难听,没人说好话。
却没想到那小寡妇并没有缠着他,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果说常来这边看看也算是要求的话。
老邱本来打定主意再也不去了的,但是有一回终究没忍住。
之后就三天两头儿的往那边儿赶了。
他很快就沦陷在一个成熟女人编制的温柔陷阱中。
今儿个刚从那边儿回来。
正寻思着事儿,便听到牢里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叫道:“老邱,兄弟我都半年没喝过酒了,你就忍心自个儿在那享受?看在咱们也曾是袍泽一场的份儿上,赏咱两口?”
“就是,邱大爷!”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接着传来:“您看,您当这个劳什子的牢头儿,整日价窝在这儿,要不是咱们弟兄三个能陪您说话解闷儿,您不得膈应死?”
老邱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牢里关押的,正是奴儿干最大的马帮绺子黑虎山的少当家董三林等三人。
董三林几个的事儿,军中除了连子宁等高层之外,没几个知道的。
连子宁也不知道该咱们处置他们,只得先关起来再说,但是关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以至于董三林几个孩子已经在大牢里呆了快一年了。
一开始的时候,老邱只以为他们是犯了错儿的士卒,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这得犯了什么错儿,要关押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没人问管?
所以他便有点儿不想和他们几个缠上瓜葛,免得惹祸上身。
待了一会儿,见老邱不说话,那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又出来:“邱大爷,咋地,在向你家那婆娘?跟你说,咱当初在山寨也是御女无数的人物,对女人的心思最通宵不过,只要您让咱喝口酒,吃点儿菜,咱就教你两招儿!”
另外一个声音闷哼一声:“就他娘的会吹!”
“哎呦,六哥儿,您怎么还记挂着当初那事儿?”那嬉皮笑脸的声音苦笑道:“咱现在都这光景了,还想那些糟烂干啥?只怕这辈子也出不去了,您看,少当家的都不在乎了。您还在乎过什么劲?”
说话的正是二锤子,他当初被审问不过,首先供出了董三林的身份,对这一点,六子一直到现在还是愤愤不平,也没给他个好脸。
兴许是武毅军的牢饭还不难吃,再加上没有锻炼,二锤子竟然还胖了不少。他躺在稻草堆上,身上裹了一床脏兮兮的棉被子,冲着六子笑嘻嘻道。
六子冷哼一声,侧头不去理他。
连子宁当初吩咐不得虐待他们,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定期给换干草,被褥虽然脏,但是却不潮不湿,甚至隔三岔五的还能见点儿肉。
董三林拍拍六子的肩膀,呵呵一笑:“过去了就都过去了,也甭放在心上,咱们还都是好弟兄。”
二锤子赶紧接口道:“着啊,少当家的这话说得在理。”
虽然嘴里说着,但是脸上表情对董三林殊无尊敬之色,三人被关押在此处已经快一年了,这些时日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四处打点,但是都是杳无踪迹。而关在喜申卫的大牢里面,周围不知道多少军兵,就算是黑虎山董老大得了消息也不可能来劫狱。
终究是无法可想。
既然已经出不去了,那董三林这个少当家的在二锤子心里也就没多少分量了,又何必保持着一个尊敬的姿态?
他又招呼了邱九几声,老邱心动,站起身来,端起酒壶正想过去,忽然,大牢外面传来了密集紧促的脚步声,接着,哐啷一声,纯铁大门便是被从外面打开了,外面强烈的光线透进来,照的邱九眼睛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楚东西。他赶紧放下酒壶,用手遮了遮脸,这才是看的分明,从门口下来几个士卒,都是穿着烂银板甲,大红色的披风,满脸的精悍,正顺着环形的楼梯往下走。
邱九当下便是心里一拎,这等装扮,只有伯爷的亲兵才有!
他赶紧迎上前去。
“邱九邱老哥?”为首的那名军官满脸倦容,向邱九拱拱手,笑问道。
邱九大感有面子,他可不敢跟伯爷的亲兵摆架子,赶紧哈了哈腰,笑道:“什么老哥,大人抬举了。您这是要……”
“奉伯爷命,提审董三林三人。”那军官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手令,郑重的递给邱九,邱九展开,上面鲜红色的松花江将军大印赫然在目。
董三林扒着粗大的木栅栏使劲儿的往外瞧着,看着那几个越走越近的伯爷亲军,眼中心里越来越热切。
那军官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他心中充满了疑窦,不知道武毅伯忽然要提审自己几个所为何事,但是他却是知道,这是自己唯一一个离开大牢,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的机会。
稍有不慎,就要抱憾终身。
必须要把握住。
那军官走到牢门口,上下打量了董三林一眼,问道:“你就是董三林?”
“草民正是。”董三林恭谨道。
这军官摇摇头:“行啊,为了你,可是让咱们连夜奔波了数百里。你小子分量不轻!”
他们是昨天下午接到连子宁命令的,一路快马加鞭,丝毫未曾停歇,奔波了一天一夜,才是从柱邦大城赶到喜申卫。他也有些不可思议,眼前的这小子看不出怎么来呀,为何伯爷就这般看重?
听了这话,董三林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当董三林三人出了监狱,阳光铺天盖地的洒下来,照在他的身上脸上,刺激的他不由得流出了泪水,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正德五十二年六月初五,连子宁在柱邦大城的知府衙门后院儿花厅里见到了董三林。
“标下见过大人!”董三林恭声道。
连子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对于这个放弃了少当家的光荣前途,混到武毅军中偷师学艺的马贼,连子宁印象很深刻,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了。
“比以前瘦了一点儿,但还是那样的精悍!身子挺得像是标枪一样。”连子宁离开座位,走到董三林面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董三林受宠若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道:“大人……”
连子宁笑笑:“无需紧张,本官这一次招你来。可是有个好差事要交给你。”
董三林心中一动,赶紧道:“大人您说……”
连子宁盯着他问道:“令尊董老虎麾下,到底有多少人?”
董三林思索片刻,道:“标下离开山寨的时候,寨子里面有五千余人,三千余匹马,过去一年打来打去,兵荒马乱的,少不得又有不少溃兵流民加入进去,依标下看来,只怕现在七千人都是有的。”
“嗯!”连子宁点点头,又问道:“令尊威望很高?”
“不错!”董三林老老实实道:“爹为人豪爽义气,从来不吝啬向弟兄们施以援手,所以在奴儿干都司大小绺子里头都名声不错,一声令下,召集起几万人是没问题的。”
他举一反三,知道连子宁召见肯定是用到自己了,赶紧抓住机会,说辞难免便夸大了一些。
“我记得你说过。”连子宁道:“你想当官儿?”
董三林很坦诚道:“做梦都想!”
“好!”连子宁哈哈一笑:“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
第四三零章 山寨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董三林才从府中出来,一脸的振奋。
二锤子和六子早就被放了出来,都在府外等着,此刻见了,都赶紧迎上去。
“少当家的?咋样了?见到伯爷了?他想咋处置咱们啊?”二锤子脸上已经恢复了过去对董三林的那种恭谨和小心,笑嘻嘻的问道。
董三林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个夯货,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咋回答?”
二锤子嘿嘿一笑,脸上悄然卸去一抹如释重负。
他本来还担心因为自己之前的态度问题,会惹得少当家的不高兴,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少当家的显然没把之前的冒犯放在心上。
他心里暗自想道,像是少当家这种做大事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等细枝末节。
董三林翻身上马,道:“走,咱们先会山寨,在路上我给你们说!”
二锤子和六子都是心领神会,知道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儿,赶紧都跟在董三林身后上了马。
董三林怀里揣着盖了松花江将军大印的文书印信,自然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出了城,事实上,他只是把连子宁给的武毅军的千户令牌晃了一晃,那些守城的杂兵便忙不迭的给他们放行。
出了城,又向东纵马奔行了大约三十里,拐进了一条小路,这小路周围不远处就是一处密林。
董三林下了马,招手道:“来,咱们进林子里谈。”
二锤子恭维道:“少当家果然行事谨慎。”
“你呀!”董三林点了点他,淡淡一笑。
密林中,董三林招招手道:“来,你俩都凑过来。”
二锤子和六子依言探过头去,二锤子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口,赫然已经插入了一把一尺三寸长的剔骨尖刀。插入的部位很阴狠,正好是在肋骨的缝隙,准确的插入了心脏之中。二锤子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把尖刀插入别人的胸口。
就像是这样。
视线似乎变得缓慢起来,他顺着握刀的手看过去,竟然是少当家的?
他脸上温和淡然的笑已经变得狠辣冷酷,他一手握住尖刀,而另外一只手,正死死的扼住自己的喉咙,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根本连一个小指头都动弹不了。
二锤子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温暖和生命力正在流失,他艰难的抬起头,满脸愕然的看着董三林,嘴唇艰涩的翕动着,化成三个细微的字:“为什么?”
“为什么?”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实在是太过于迅速了,以至于六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已经瞪大了眼睛,脸色灰败的二锤子,又惊又怒的看着董三林,大声的质问道:“少当家的,你怎么能杀二锤子?”
“当然要杀!”感觉到手中的身体已经变凉,那本就无力的挣扎已经完全消失,董三林伸手一抽,刀子拔出,鲜血只溅射出来一点儿而已。二锤子的尸体缓缓倒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在疑惑为何董三林会忽然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脑后生的有反骨。”董三林转头对着六子:“他既然能卖我一次,就能再卖我一次,伯爷交给咱们的事儿极为重要,兹事体大,我必须要把他清理了,免得生了祸端。”
六子怔了怔,他愣愣的看着董三林,眼神中充满了陌生,忽然道:“少当家的,你变了。”
董三林确实变了。
如果是以前那个耿直爽朗的他的话,心中对二锤子不满,自然会表现出来,然后一番惩罚是免不了的,但是却绝对不会这般,让二锤子麻痹大意,然后趁其不备,突然痛下杀手。
说的难听一点,这种手段,简直是下作!
“任是谁坐了一年的大牢,生死不知,担惊受怕,也是会变得。”董三林愣了愣,然后淡淡道。他面色一整,盯着六子道:“六子,这事儿,我只给你解释一遍。我现在来给你说伯爷吩咐的那件事儿,无论你心中怎么想的,还是那句话,大局为重。”
癞痢头是一名山贼,活着说的威武霸气一些,他是一名马贼。
他今年已经三十三了,从十五岁开始,就开始从事马贼这份大有前途的光辉职业,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俨然已经是入伙将近二十年的老人了。
他是辽东的军户出身,他爹是奴儿干都司阿古河卫的一名普通官兵,跟其他的卫所想必,算是很幸运的,因为阿古河卫位于内陆,并不和女真人相接壤,所以几乎没有仗打。虽说和那些常年出生如此的边军相比,饷银要少了很多——人家是发七成的饷,他们才三成,而且都是颜色发乌的那种杂色银子——但是也不必卖命,守着卫里分下来的那三分薄田,多少能赚一个温饱。整日价所想的,无非就是怎么巴结巴结百户大人,能减免一点儿赋税租子,又或者是趁着大雪初晴的时候,进山打点儿稀罕物,好去集上换点儿钱,给婆娘孩子扯两尺粗布,做一件儿新衣裳。
这种生活本来已经足够的卑微和艰难,但是正德三十年的军制大改,却是把他们这最后的一点儿希望都给剥夺了。
平均分配卫所土地,把军户改为民户,用改出来的民户交上来的钱粮招募士卒。本来中枢的用意绝对是好的,但是中央的决策在地方上就变了味儿的事儿也是屡见不鲜了,趁着军制大改的时候,各级军官上下其手,疯狂贪污,放在以前,他们也有不少土地,但是那些土地至少名义还是国家和卫所的。而趁着这个机会,大量卫所的土地被大笔一划,就扒拉成了自己的私田。而许多下层的官兵,别说是额定的数十亩土地了,他们根本连一寸土地都拿不到,变得一贫如洗。
摆在他们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要么是给军官们当佃户,要么就是去要饭。
再善良的人给逼到了份儿上也是会杀人的,更何况是这些本就不怎么老实的军汉。
当初二锤子他爹带着几个心腹,摸到了那有过节的军官家中,杀尽了他一家上下——这几个心腹里面,便是有癞痢头他老爹。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谁敢干这亡命的勾当?
癞痢头他爹跟着二锤子他爹上了黑虎山,投奔了董老虎大当家的。
黑虎山,是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最大的一股马贼,便是在奴儿干都司七十二家大大小小的绺子里面,也能排上前十!
因着是当官儿的出身,颇有见识,再加上是有投名状的人,所以二锤子他爹刘德贵颇为得大当家的董老虎信任,现下手中领了二三百兄弟,在黑虎山几位首领里面能排上第五!
癞痢头他爹死得早,所以刘德贵对他很是照顾,现在也是个小头目了,负责黑虎山山下第一道关卡的戒备。
一座山寨,并不是只有山上那一个孤零零的山寨这样独立存在的,而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系统。
就以黑虎山来说,山寨位于高达三百多丈的半山腰略高处的一个大空地上,绵延数里,里面生活着数千人,规模非常之庞大。山寨背后,就是陡峻的山壁,而面前,则是百丈高崖,猿猴难攀。
整个山寨,只有一条陡峻崎岖的小路能够上下。
而在山寨的外围,四面的山坡上,则是建了七八个哨卡和塔楼,上面都有值更,确保不会被人偷袭。
而在山下,哨卡更是多达数十处之多,扼守住各条交通要道,既是传讯,也是防备抵御。
癞痢头这儿,就是最大最重要的一处,因为在哨卡前面五里处,就是一个村子——不要以为山寨所在地,马贼纵横处肯定就是人迹罕至的,实际上,人总是一种群居生物,马贼也不例外。
在山寨的周围,村子很有一些,马贼们也要吃饭,也要穿衣,也要训练,他们的粮食、肉类,武器,箭簇,皮袍,衣物等等,都是来自于周围的这些村庄。就像是后世大学所在地总能带动周围村子的经济发展一样,数千马贼也是一个很大的消费团体,有他们的一切所需,都取自于周围的村落。
而马贼们通常是不吃窝边草的,所以说这些村庄都很安全,还不用担心受到别的马贼的侵害。
当然,若是官兵来剿匪他们就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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