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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十年-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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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上面还不断的滴着水柱。他光着脚,露着生了毛的小腿儿,刚一上殿也就是放个屁的功夫,脚底下已经是积了一滩水了。他抬起头来,不少人都是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眼前这个人胡子拉碴,脸颊削瘦,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看上去狼狈不堪,憔悴不堪,哪还有那日那个一介贵公子走马章台风流倜傥的模样儿?

他上了殿,也不说话,只是普通往地上一跪,在光滑的大金砖上出溜出去足有五尺,撅着屁股便是连连磕头,用劲儿极大,砰砰作响,没一会儿便是额头发青,也渗出一些血来。

周围很快便是湿了一大片,雨水淋淋漓漓的从他身上落下来,良好的诠释了落汤鸡这个词儿的含义。

大伙儿都是侧目而视,有些人心中便是冷笑,现在倒是这幅作态,当初把几十万大军扔下逃跑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惶惶切切?

但是正德偏偏就吃这一套,他上下打量了徐鹏举一眼,想起太康说的话,心里叹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看到他这幅样子,心下也是有些不忍,便道:“给他裹一层毯子,换身干衣服!”

话音刚落,徐鹏举便是嗷的一声哭出声来,泣声叫道:“罪臣徐鹏举,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啊!”

说着说着,便是哭声大作,最后竟然是在朝堂之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惨悲切无比,让人听了便觉得慎得慌,一层鸡皮疙瘩从后背上泛了起来。

奉天大殿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徐鹏举一个人杀猪一般的哭声,很是诡异。

他这哭声倒不是装的,自从松花江北那一场大战逃逸以来,他心里一直是担惊受怕,不知道回到京中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直到秘密见了母亲,面授机宜,心里才是稍微妥帖了一些。而此刻跪在大殿之上,等待着上首那位至尊的裁决,还不知道前路何处,心中凄惨,莫以言表,也只能从哭声中发泄出来了。

马永成吩咐了几句,便有小太监捧着毛毯和干衣过来了,徐鹏举也是冻得狠了,没换衣服便直接裹上摊子,面色稍微和缓一些了,便又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好了!”经过了这几日许多人在耳边吹风,正德心思也和缓了许多,他温声道:“别哭了,镇准你殿上自辩,你便好好说说吧!那一场大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冷,脸色也变得冷峭起来,他就是这般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心里一股子恨意上来,就又改了主意。

徐鹏举一惊,赶紧应了一声,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道:“罪臣启奏陛下,此次大战,确有隐情。”

正德寒声道:“讲!”

“罪臣闻广宁卫知府言道臣率先逃跑,罪臣闻之愕然骇然!此间实有隐情,罪臣率领大军北征期间,路过广宁卫,广宁卫知府竟然视圣山谕旨为无物,大军过境,竟然无丝毫准备,导致我二十万大军无一房屋可住,无一粒米可食,罪臣一怒之下,便斥责与他,次獠定然是怀恨在心,因此捕风捉影,污蔑与罪臣!”

徐鹏举慷慨激昂的说着,满脸的愤怒和委屈,倒也真是迷惑了一些人,心里便想到,难不成他说的当真是有隐情?

正德面色冷然,不置可否,道:“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回禀圣上,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徐鹏举大声道:“当日女真夜袭,猝不及防之下,我军大乱,罪臣带领家将竭力组织维持,杀伤女真骑兵甚重,甚而已经是组织了防线,抵挡住了女真精锐披甲骑兵的冲击,眼见着已经是有了成效,即将八大局稳定下来。谁承想到,就在这时,神武右卫陈大康率先带人逃跑,然后府军前卫指挥使万世成和金吾前卫指挥使贾鹤年紧随其后,数万人向南逃逸,我军大阵立刻崩溃,至此再也无力抵挡,罪臣回天乏力,只得率领精锐家将突围,以期收拢残兵败将,再作打算,却没想到,臣在关外几日,惊闻有人制造谣言,中伤于罪臣,罪臣心急如焚之下,只得赶往京师。事实如此,还请圣上明鉴!”

这一番话在群臣之中激起了一番窃窃私语,很有一些不知兵事的人,此刻心里开始产生疑惑,遮莫是真如徐鹏举所言,其中有隐情?

那些对军中大将熟悉一些的勋戚和兵部的官儿,却都是抿着嘴儿不说话,心里面都是冷笑——陈大康、万世成、贾鹤年三人都是有名的老将宿将,打老了仗的,更知道分寸,若是说他们率先逃跑,谁信啊?相比起来,还是你魏国公爷率先逃跑更有可信度一些。

戴章浦垂着头,斜斜的看着徐鹏举,脸上表情很是有些高深莫名。

正德脸上表情丝毫未变,只是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不还是败了么?”

他声音一扬:“老马,拟旨,陈大康、万世成、贾鹤年三人,诛三族!待他们回京之后,立刻下诏狱,凌迟!以儆效尤!”

这几句话仿佛是夹着寒风一般从目无表情的正德皇帝的牙缝儿中漏出来,让殿中群臣都是悚然一惊。上来就是诛三族,主犯凌迟,皇上这一次下手可够重的,看来是真想杀鸡给猴而看了!

对于徐鹏举的这些说辞,正德却是浑然不在意,无论原因如何,反正是败了,既然败了,那就要人出来顶罪。

“徐鹏举,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败了?为何会败?我大明朝数十万大军,为何会被女真那般杀进来,岂非还是你这主帅的责任?”正德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眯了起来,盯着徐鹏举问道。

意思就是,你说的那几位都已经治罪了,你也去陪他们吧!

徐鹏举又何尝不知道,前面那都是次要的,毕竟是打败了,自己这个主帅无论如何辩解,都是难辞其咎。而想要减轻罪责,唯有把最大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而前面那几个,还不够格。他现在已经不奢望能保留官职了,只求能留下一条性命就行。

徐鹏举疾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之所以天崩地乱如此,亦是有内情!”

“讲!”正德淡淡的吐出一个字。

“启奏陛下,之所以会沦落到底境地,固然有臣指挥不力之职责,但是最大责任却在一个人身上,那便是……”他挫了挫牙,咬牙切齿道:“武毅军总统,连子宁!”

连子宁?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群臣为之大哗,他们对这个名字都陌生。

就在数月之前,也是在这奉天大殿之上,那个允文允武的年轻人敬献上了始皇帝的传国玉玺,而且以一首惊才绝艳的沁园春折服了群臣,折服了皇帝,换了一个武毅伯爷的超品伯爵!

一首词换一个爵位,如此佳话美谈,正是大明朝的文人雅士最爱的素材,早就已经传遍了天下。

群臣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倒是都还不坏,毕竟那一首沁园春已经传遍天下,而词中将殿上文武百官比作今朝风流人物,更是让他们心头有些窃喜。

却没想到,徐鹏举却是陡然间把矛头对准了连子宁。

戴章浦表情丝毫不变,还是那份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表情越发的令人玩味。

正德皇帝蹙了蹙眉头:“武毅军也在北征军中,待朕查明原委,自然会一一治罪,不过大军溃败,跟连子宁又有何关系?”

“启奏圣上!因武毅军善战之名在外,故以其为大军后卫,押运粮草辎重后勤等。熟料……”说到这里,徐鹏举满脸的愤然:“熟料,连员玩忽职守,懈怠不前,我大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他却在后面吃喝玩乐,悠哉快活。待罪臣率领大军抵达喜神城下时,连员武毅军尚在柱邦大城,与我大军足有十数日路程,我军后勤等所有物资都在连元手中,致使我大军攻取喜申卫之时无床子弩,无投石机,无任何器械可用。只得以性命硬填,将士损失惨重。”

他吸了口气,大声道:“若非连员,我大军何至于在喜申卫城下碰的头破血流,若是后勤充足,器械齐全,当日便能攻破喜申卫。若是当日便攻破喜申卫,有何至于让女真余孽逃走?若是女真余孽不逃走,罪臣又怎会率军北渡松花江北追击?若是罪臣不追击,又怎会中了女真鞑子的圈套,以至于万劫不复?”

一连几个问句,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气冲斗牛,脸上表情,更是透着十分委屈,十分愤怒。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他说的这番话,确实是感觉很有道理。

却是殊不知,连子宁之所以拉大跟主力大军的位置,便是因为被徐鹏举排挤。而徐鹏举当日完全可以等连子宁来到再行攻城,但是他太心急,便是提前攻城,却也赖不得别人。

只可惜,这大殿中熟悉内情的人,除了徐鹏举一个也无。

徐鹏举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干公然构陷,推卸责任。

正德一听,眉头便是皱了起来,一股煞气在眉宇间汇聚,眼中寒芒闪烁,显然已经是动了杀机:“此话当真?”

第三五九章 一封奏折换来的官职

徐鹏举心里一喜,高声道:“罪臣断然不敢欺君,实乃是千真万确!”

这时候,戴章浦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眼中精光闪烁,他大步走出,拱手道:“启禀圣上,臣有本奏!”

正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讲!”

戴章浦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道:“这一本,却不是臣下的话,而是武毅伯连子宁的奏章。”

听到这句话,徐鹏举面色难看之极,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戴章浦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他生怕这奏章落入奸人之手,所以特意托臣下奏呈给陛下!”

“连子宁有本?”正德急切道:“快快呈上来!”

戴章浦把那火漆封口的信封递给了马永成,马永成撕开,正待检查一番,已经是被正德劈手抢了过去:“还检查什么!”

在正德心里,确实是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才俊期望极高,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在几日前正德得知连子宁有可能也会败逃的时候,脸色才会那般难看。而刚才起了杀心,说白了也是因为对连子宁的失望,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被背叛的感觉——朕如此对你,你竟然如此负朕?

但是他内心里,还是希望连子宁能够不负自己,做到自己的期望的,所以这会儿一听到事情可能有转机,才会如此急切。

大伙儿都知道皇上的性子,倒是也不稀奇,只是都抻长了脖子往御座上看,很好奇连子宁奏章了说了什么。

只看到正德脸上的神色变幻,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也从下拉变成了上翘,眼角的深深皱纹似乎都松弛了下来,脸上越来越透着一股喜色。

正德把那一封短短的奏章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脸上效益越来越浓厚,终于是把奏章一放,一拍大腿,竟然是起身哈哈大笑。

马永成凑趣道:“万岁爷,何事这么高兴啊?”

正德把那奏章往马永成手里一递,道:“来,给大伙儿读读!”

“是,万岁!”马永成接过奏章抖开,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吾皇万岁,龙体安康,臣连子宁百拜敬上。

正德五十年七月二十,我大明朝二十万北征军惨败于松花江北岸,臣得知,败因实乃北征军统帅,魏国公徐鹏举轻敌冒进,以致士卒疲倦欲死,扎营之地无险可守,亦无警备之事。海西女真起十数万大军夜袭,魏国公徐鹏举带头逃逸,致使群龙无首,士卒相互践踏,死伤无数。

臣领武毅军押运后勤于大军之后,七月十九魏国公率大军北渡松花江,当日酉时臣进驻喜申卫,以为大军后勤。至七月二十一,始闻噩耗。

魏国公领三千家将渡过松花江后直接南逃,不知去处,毫无停留,败军之将,如过江之鲫,团团北来,尽是入城而不过,只往南而去。

至此天崩地裂之格局,再无幸免。

臣心中惶切,难以明言。

臣本布衣,蒙圣上宠命优渥,累至高位,圣上恩德,非臣陨首所能上报,唯有率我武毅军八千将士,死守喜申卫,以报皇恩。

大丈夫马革裹尸,亦是生平幸事。

臣于此,携府军前卫千户张鹗,金吾前卫千户张子韬,羽林左卫千户孙绩,祝我大明,长祚万年。祝我圣上,福寿安康。

臣连子宁,正德五十一年七月二十二,亥时,喜申卫绝笔。”

马永成尖锐的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文武百官尽是失声,大殿中静悄悄的,除了中间跪着的徐鹏举粗重的呼吸声,竟无一丝一毫的声响。

这一封奏章,称得上是慷慨激昂,壮怀激烈这八个字,而且在雄壮之中,更是透着掩不住的决绝和惨烈。

这些大臣们已经可以想见,二十万大军溃乱,将领士卒尽数南逃,而只有八千人的武毅军,却是决定固守,和喜申卫共存亡。

而在他们面前的,是十几万精锐的女真大军!

大敌当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说得容易,但是做出来的能有几个?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无法污蔑的力量和勇气,这一刻,更是不知道多少才华满腹的朝官儿脑中闪过四个字——古之名将!

更有些心思活泛的已经在想,这位武毅伯不愧是文人出身,以文官而行武事,确实是极有风骨的。

杨慎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诚乃义士也!”

他看向戴章浦:“戴大人,可有凭证?”

戴章浦微微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道:“里面是柱邦大城、可木卫、乞勒尼卫诸城守土文臣的奏章。”

杨慎点点头,却不接过,马永成接过来,递给正德皇帝。

正德草草的看了几眼,上面说的都是这几个城的文官儿听说北征军大败,都是惶恐,不知去向何处。派出人马去喜申卫附近查看,却见喜申卫城下已经是打的热闹,想尽方法和城中取得了联系,才知道城中是武毅伯爷在率军坚守。

至此,连子宁奏章的真实性,已经是再无疑问。

徐鹏举已经是瘫倒在地,只是伏地大喊:“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且不说连子宁对他的指责,就说刚才连子宁奏章中提到的时间,已经是让他的诬陷破绽百出。

众人看向徐鹏举的眼神儿,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无耻之人?竟然这般赤裸裸的构陷,明目张胆的欺君,当真是闻所未闻!

正德瞅了他一眼,眼中透过厌恶和杀机,想想也是憋闷,中山王的子孙,竟然沦落至此!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个杀字,只是一摆手:“下诏狱!”

几个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把徐鹏举拖了下去,惨叫声依旧一阵阵传来。

看不见徐鹏举,正德此时心情大好,连子宁此举,大大的给他挣了面子,不但让群臣知道他选择的人没错儿,而且似乎也代表着一点——武毅军还在坚守喜申卫,那就说明,这一场北征还没有完,大明也没有败!

殿下几个大臣显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杨慎首先开口道:“陛下,武毅伯有大功,臣以为,理当嘉奖!”

正德颔首道:“所言甚是,朕也是做此想。”

他沉吟片刻,道:“拟旨,武毅伯连子宁,公忠体国,宁折不弯,实乃我大明诸军之楷模,赏白金五十斤,黄金五百两,赐七梁冠,加笼巾貂蝉,立笔四折,前后用金为蝉一个。赐玉带一条,玉佩一块。赐蟒袍一袭!”

他顿了顿,又道:“连员于喜申卫血战女真,为名正言顺故,封连员为松花江将军!节制松花江以南,阿速江以西,辽北将军辖地以北十九卫,二十七所诸军事!”

“另,”正德想了想,又补充道:“松花江将军辖地内所有府县文武官员,一概听令,不得违背!”

“是,万岁爷!”马永成应了一声,杨慎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道任命便是如此通过了。

那些听的真切的大臣,面色都是有些古怪,心里有些艳羡,也有些不以为然。

论起官位来,松花江将军已经是很不小了,奴儿干总督区下属四大将军,正二品的边关武将,在大明朝的武将系统已经是最顶尖的人物,也就是那些正一品从一品的都督都督同知才能压过他们一头。但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同知这些衔儿,都是虚的,没有实权的,平日里只负责训练、管辖等事宜,并无丝毫的调兵权,也就是仗着平日里下面的武官来办事儿才能捞个好处,要么就是贪墨一些虚耗。

但是松花江将军可不一样,那是真有实权的。因着在边疆的缘故,时常要跟四边的恶邻们打交道,所以在调兵权上有很大的自由,可以随便出兵征伐。朝廷在洪武朝的时候颁布的将领随意调动五十人以上者立斩的法令,到了关东根本就是形同虚设,谁也不当回事儿了。而且松花江将军并不是单纯的管兵官儿,他是有辖地的,松花江以南,阿速江以西足有大半个山东布政使司大小的数千里肥沃土地,便是松花江将军的管辖范围。

虽然没有名义上的财政权和任免当地官员的权力,但是却有在当地征调民夫兵丁粮草辎重的权限,当地的府县官员,都要遵从松花江将军的命令。

奴儿干总督区的这四大将军,甚至可以说是大明朝最为煊赫,最滋润的边关大将,别的地方都是文官节制武官,他们却是可以节制文官,除了顶头上司奴儿干总督的话之外,只有中央朝廷的诏令才听。

而四大将军的顶头上司,加左都御史衔儿,总督奴儿干诸镇军马兼理粮饷也就是奴儿干总督,也不过是正二品而已,对他们的态度,更多的是代替朝廷进行节制,而非绝对的上下关系。

如此看来的,这松花江将军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差事。

但是问题是,现在三姓女真不安分啊,动不动就南下寇边,松花江将军首当其冲,每次要倒霉,肯定就是他的辖地损失最大。只要是边关有事,此地的大将难免就要受到申斥、贬斥,严重一点儿的甚至直接罢官免职。最近十年间,已经走马灯一般的换了十五个松花江将军了,每个都是踌躇满志的去,灰溜溜的滚回来。

上任松花江将军现下还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头等死呢!

可以说,这是一个相当高危的职位,大明朝的官员素来是极爱惜羽毛的,生死是小,死后还要背上一个无能、罪臣、辱国的名声,那可当真是呜呼哀哉。

更何况,现下情况比以往更加糟糕。

之前女真寇边,南侵数百里,活动范围几乎都是在松花江将军辖地,把这千里肥田沃野打了个稀巴烂,之后大明北征军反攻,又是打了个稀巴烂,这一次十几万女真再次南渡,估计又要打一个稀巴烂。而这一次北征军全军覆没,松花江将军辖地最后的几万精兵也是全军覆没,整个松花江将军辖地,已经是无兵可用,无粮可征,甚至也已经无民可管,女真大军在北,其中更有不知道多少盗匪马匪山贼啸聚,当真是一个烂的不能再烂的烂摊子。

不过,正德帝对连子宁倒是也不算亏待。

这一个任命的精华便是在后面那一句——松花江将军辖地内所有府县文武官员,一概听令,不得违背!

这是什么个意思?这就是相当于,把松花江将军辖地内所有的军政财大权,全部都交给了连子宁,不像是其它的将军一样只有军权,就连地方政权,财政大权,也是集于一身。

在明季,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在宋朝之前,拥有这样庞大权力的武将,由于一个称呼,叫做——节度使!

这会儿,不少大臣心中都闪过两个字眼儿——藩镇。但是接着他们就是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给晃了出去。怎么可能?这又不是唐末?国朝蒸蒸日上,不过是区区松花江边陲之地而已,就算是把军政财权都放给他,又能如何?

皇上这是对连子宁真心看重啊,才会想到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打磨打磨,不过,这松花江将军,岂是一般人能坐的上的?

皇上先让他磨练磨练,可别把他给磨死了。

大伙儿基本上都知道武毅伯爷要做兵部戴侍郎乘龙快婿的事儿,便有不少人打眼瞧他,却见戴侍郎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就跟的没听见一样。

正德皇帝一番催促,便有学士拟好了旨意,司礼监和内阁都用了印,再加盖上那一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大玺,这封圣旨,在大明朝就有了绝对的权威意义。

※※※

当皇帝的旨意被快马加急送出北京城的时候,喜申卫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这已经是女真大军攻城的第四日了。

时近黄昏,昏黄的日光照在喜申卫的城墙上,透着一股难言的悲凉。

的在城头武毅军的奋力抵抗下,又一波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的女真大军潮水一般退去。

震天一般的喊杀声消退下来,城墙上只剩下了士卒们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受伤士兵的低声的呻吟。城头上一片静谧,然后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城下跑上来一群胳膊上缠着白色布条,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十字的医务兵,把重伤的士卒给抬下去,而那些伤势比较轻的,则是就地处理。

连日大战,伤亡极重,现在下面的棚子里面已经是人满为患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城墙上都闻得真真切切。

此时,城上城下的景象,只能用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来形容。

城头城下,死尸无数,城头的死尸若是女真人的直接就扔下,若是明军的,则是运到城中安置。城头下面已经是堆积了厚厚的尸体,足有两三米高,几乎可以用尸山来形容了,无数的尸体层层叠叠的铺排开来,从高到低,一直蔓延到极远处。

似乎视线所见之处,不是尸体,就是鲜血。

宛如炼狱一般的场景。

幸好东北的将近八月,已经是秋风渐起,大地逐渐变得萧索,温度也降低下来,要不然的话,肯定会大规模的引起瘟疫。

喜申卫的城头,宛如用鲜血洗过一遍一样,本来大青石的颜色已经是完全看不见了,整个一面城墙都变成了那种鲜血干涸之后的黑褐色,这是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才渲染而上的,已经深深的渗进了石头的表层纹理之中哪怕是用水,也冲刷不下来。

而显然,城上的明军,也没用冲刷的心思和力气了。

连日大战,城墙甚至都已经残破,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刀砍斧削的痕迹。

大战过后,士卒们都瘫倒在地休息,也不管自己做着的地方,就有一滩鲜血,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着抓紧时间赶紧休息,因为他们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女真大营,又一次组织了士卒,准备发动再一次的攻城战。

连子宁依旧是站在城楼前面,被众人簇拥其中,他穿了一身烂银板甲,烂银板甲上面已经不复光亮,表面沾满了鲜血和污渍,而连子宁的脸上手上,也是沾染了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簇拥在他身边的众多侍卫,从江梨野奈到柳生宗严,再到柳生宗严门下的这些弟子,个个都是衣衫破碎,浑身浴血。

这三日大战,一次比一次惨烈,一次比一次让人难以支撑。

在挺过了第二天之后,守城的明军已经明显感觉到不支,连续的高强度的战斗,几乎已经是把喜申卫守军最后一丝战斗力都消耗殆尽,局势已经无比的危急。从第三天开始,似乎女真大军发动的每一次进攻,都能把喜申卫给拿下来,但是奇迹一般的,每一次他们如同狂风骇浪一般的进攻,都被打了下去。明军就像是一块孤傲沉默的礁石,顽强的屹立在这里,任凭海浪如何狂暴,都是无可奈何,扑在他的身上,将他淹没,但是终究还是会显露出来。

第三六零章 山穷水尽,英雄末路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奇迹,和连子宁是分不开的。

这三日间,他吃住都在城墙之上,饿了便和士卒们一起吃大锅饭,渴了就一起喝冰凉的生水,困了倚在城墙垛口上照样能够呼呼大睡。

在战斗的间隙,他更是会走到士卒中去,拍拍这个肩膀,和那个谈笑两句,任何有政治智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收买人心。但是偏偏这个时代的人,这些淳朴的士卒,最是吃这一套,不知道多少人被他感动的热泪盈眶。

而柳生宗严门下的这数十武功精强的弟子,更是被他当成了预备队一样的存在,每当城墙上某个地方出现缺口,士卒不支的时候,这一支预备队就会出现在那里。凭借着柳生宗严门下这数十个弟子的超强战斗力,很快便可以在局部挽回局势,这些时日,死在他们手下的女真士卒,只怕已经不下千人了。

而付出的代价就是五人战死,余者几乎也是个个带伤。

别说是他们,就算连子宁,都是亲自披挂上阵,一杆大枪挑死了十几个女真鞑子,而他自己,也是被一个女真百夫长的狼牙棒在胳膊上擦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

但是连子宁亲临前线,死战不退,却是极大的激励了所有的士卒,不单单是武毅军士卒,就连京卫和神武右卫的士卒,都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死奋战。每当他们精疲力竭的时候,抬眼看看那一面在狂风中猎猎飞扬的绣着‘武毅伯连’的大旗,看看那个大旗下面宛如标枪一般杵立的那个人,立刻就会重新充满了战斗的勇气和信心。

于是喜申卫,便是这么奇迹一般的,守了下来。

不过,也快要守不下去了。

连续四天的大战,城内守军已经是伤亡过半,京卫的两万多伤兵,现在还剩下六千多,到了今日早些的时候,别说是轻伤员,就连伤势比较严重的,只要是还能拿的起刀,还能杀的了人,也一样被拉上了战场。神武右卫五千六百士卒,还剩下不到两千,曾经被倚为长城的巨盾斧兵,现在还剩下不到一百五十。就连战斗力最强悍的武毅军,也已经战死超过两千,死伤过半,现下还有战力的,不足半数。

因为没有了护城河的原因,在女真攻城接近城墙之前的这一段过程中,对于女真人的杀伤变得很有限,也只有在二百米开外的时候开始的燧发枪三段击才能给他们放放血,制造一些杀伤。双方的战损比不断的接近,在第一日的时候,每死一个明军就能杀死十个女真士卒,而现在,这个比率已经是接近一比三,在不断的接近中。

也就是说,对面的女真大营,此时至少还有五万以上的可战之兵!

这样巨大悬殊的实力对比,甚至都让连子宁产生了一丝绝望。

潜力再怎么激发,士卒再怎么善战,实力就摆在这里,是改不了的。

“浩浩乎!平沙无垠,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吾闻夫齐魏徭戌,荆韩召募,万里奔走,连年暴露。沙草晨牧,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诉?秦汉而还,多事四夷;中州耗斁,无世无之。古称戎夏,不抗王师。文教失宣,武臣用奇;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

连子宁手扶着城墙垛口,看着远处波涛汹涌的松花江,曼声吟道。有大风袭来,卷起了他的大氅,猎猎飞扬。

“大人在唱什么?”穿着一身雕纹着紫藤花的轻便半身甲,手里持着一把足有两米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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