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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宫白羽)-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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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快点吧,他们外头早打起来了。”姜、武忙奔出来,向自己人大声疾呼:“诸位,诸位!咱们按部就班的来。你们快分几个人,把他们动手的人拦住吧。”喊了几声,立刻由胖瘦二老率领豹党,贴右边往斗场走去。这一边由黑鹰程岳、没影儿魏廉,当先引路,由松江三杰、马氏双雄,率同一班镖客,贴左边也往斗场走去。
  那跛子胡振业已先一步跳在殿前甬路上,面冲大殿,比手划脚,叫骂飞豹子,等他出来斗斗。俞剑平向青年镖客孟广洪挥手授意;孟广洪奔出来,劝阻胡跛子道:“胡五爷,您别着急,事到如今,打是打定了;可是咱们得跟他有里有面。”用好言相劝,胡跛子怒气勃勃,道:“我不骂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只是不肯挪地方。马氏双雄走来,一拍肩膀道:“五哥,咱们上斗场,跟他打个痛快。走走,咱们别在这里。”
  那肖国英守备拔出佩刀来,也被俞门弟子左梦云拦住,低叫道:“九师叔,您快把刀收起来吧。我师娘教我托付您,她说胡五叔腿脚不得力,有残疾的人肝火旺,动手太不钉对。他在气头上,别人拦不住,非得九叔才能哄住他。九叔,您快把五叔劝住了吧。”肖国英一时负怒,转瞬便回过味来,笑了笑,点头会意;插刀归鞘,走到甬路边,把胡跛子拖住,硬往斗场扯。说道:“五哥,走!等一会咱哥俩挨个跟袁老二斗斗。”当下胡、肖二友齐往庙前戏台走去。
  大殿上只剩下俞氏夫妻和智囊姜羽冲、铁牌手胡孟刚几人。对面也只剩下飞豹子和子母神梭武胜文跟那姓霍的、姓尹的。俞氏夫妻面面相觑,以目示意。丁云秀见飞豹子,轩眉张目,气焰咄咄逼人,分明有恃无恐,论年纪他已约六旬,看气魄实在不可轻视,深恐自己的丈夫未必是他的敌手。
  丁云秀心中疑虑,乘着众人纷纷外走,忙贴近俞剑平,低声叩问:“闹得这么僵,怎么办?真个下场子,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俞剑平微吁一口气道:“跟他对付着看,弄到哪里,算哪里。你只管放心,就胜不了,也未必败。”俞夫人又看了飞豹子一眼,又看了俞剑平一眼;一个剑拔弩张,跃然欲动;一个凝神摄气,坦然而待,正是难分轩轾。
  丁云秀双眉微颦,乘着敌友多撤,舐了舐嘴唇,又叫了一声:“袁二哥,我说……这当儿没外人了,我再问问您。你真格的非跟剑平动手不可么?到底剑平从哪一点上得罪了您?您可以说出来么?他得罪了您,您就不能冲着小妹宽恕他一过么?”说着冲飞豹子走来,面对面的凝视着飞豹子。(叶批:虽是废话,亦在情理之中。)
  飞豹子袁振武不由往后倒退,他实在怕这个师妹当面情求。他在丁门时,不但以掌门弟子代师授业,更替老师料理家务。前院有什么事,用什么东西,往往由袁振武到内宅接洽。他可以直入内室,面见师父、师母。有时不惊动师父、师母,就单找丁云秀这个师妹。他可以说,眼看这个师妹从十一二岁长大,以至及笄之年。他和丁云秀俨如胞兄弱妹一样;师母待他更好,宛如母子似的。
  有一年太极丁患病,飞豹子亲侍汤药,忙里忙外;师母曾经感激落泪,对飞豹子说:“你师父老运不好,把个大儿子死了。往后你老师和我全指望你了。”说得飞豹子感激动情,也掉下泪来。后来俞剑平挟技投师,初来时还不怎样。直等到太极丁续收徒弟越多,飞豹子代师传艺,一时手重,把四弟子石振英打伤;太极丁当时看见,意很不悦。若没有俞剑平比着,还不甚显;偏偏俞剑平这人当时口讷脸热,和蔼可亲,小师弟们全都喜欢找他,他居然很有人缘。他又很知自爱,极肯用功。这样,渐渐获得老师器重。
  不幸后来师母死了,丁云秀也大了,飞豹子在师门代传技艺,代主家务,偶有几件事,露出独断独行、刚愎脾气来,招得太极丁表面容让,暗地心中不怡。日积月累,终有废立之举。废立一举所以激成,可以说多半起因于四弟子石振英。石振英跟飞豹子不和,两人吵起架来;回头石振英就辞师而去。别个同学也很有惧怕飞豹子甚于师父的。太极丁看到自己年已衰老,为了将来门户计,到底一狠心,越次传宗,立了俞剑平。
  当时丁云秀很替飞豹子抱委屈,劝过父亲多次,又私自安慰过飞豹子。飞豹子对丁老师可说有怨,对俞剑平也可说有隙;独对这师妹,却不能道个不字。因为这师妹一向对待他比对兄妹还亲。而现在,丁云秀又来说话了,二哥二哥的叫着,面对面问他:“你不看同门,不看着剑平他,你难道不给小妹留点情面么?”
  飞豹子可以明讥俞剑平,可以软逗胡、肖,独对这个师妹,未免束手无计,张口无话。丁云秀的妙龄倩影,在他脑中浮沉三十年,如今一旦抵面,纵然声容已变,却是旧情宛在。飞豹子不知怎么好了。
  飞豹子到底是有经验的人,纵不能抵面招架,他就拿出了躲闪的招术;急急地一转身,对子母神梭说:“怎么样,外面不是安排好了么?咱们快看看去。”侧着脸,眼望旁处,答对丁云秀道:“师妹,我万分对不住。我刚才说过了,这不是我捣乱,实在是我要跟俞师兄比一比功夫,好教咱们老师在天之灵看一看。师妹,等着比完了,哪怕我摆酒宴,给师妹赔罪都行。我还保一句话,我们只比不斗,只许他伤我,我决不伤他。师妹,请放心吧。”说完立刻挣扎着往外走。
  丁云秀很怒,满面通红,要责备飞豹子。俞剑平向她施一眼色,教她不用说了。丁云秀仍不甘心,飞豹子在前面走,已然急急的走出大殿。丁云秀立刻追来,俞剑平也赶紧跟出来,极力劝阻自己的妻子:“你不要再说了,平白招他奚落,当不了事。”镖行群雄和草野群豪此刻都出来了,分批趋奔庙前看台。在看台四周,双方都派人把守着,凡是附近采薪牧牲的村童,都被驱逐开。这半颓的戏台,果然已有数人在上面比划起来。飞豹子望台上一看,立刻吼了一声,飞奔过去。戏台上的雄娘子凌云燕和霹雳手童冠英真个交起手来。那路明和梁孚生二镖师,竟与豹党中的二客,相偕而出,不知何往;忙乱中无人查问,众人只顾看台上打架的。

  ☆、第47章 霹雳童辣手搏燕攫靴,雄娘子衔恨戕师遭疑

  雄娘子凌云燕就是那个貌如美女、身材苗条的青年。他此时甩去长衫,露出一身月白色短衫紧裤,腰系着丝巾,脚穿着浅靴,和童冠英一拳一脚,往来比斗。台上除了他两人,旁边一边一个,还站着一个镖行、一个豹党,好像是监场人。飞豹子、俞氏夫妻等赶到,两人已然过了六七招。
  这个美青年身手很灵活,年纪尽轻,武功竟不可侮。只是他生得貌美唇红,很带女相,体态轻盈,又像女子;就是他说话时那种轻柔脆嫩的嗓音,也不大像男子。看台下镖行群雄起初不甚理会;这时登台动手,众目睽睽,都聚在他一人身上,可就人人起了疑心,喁喁地私议。多半猜疑他是女子改妆,或者不是飞豹子之女,就是侄男甥女;再不然,老夫少妻,是豹子的姬妾。殊不知雄娘子凌云燕是新创出名头的江南绿林,镖行什九没见过他,也不知他的底细。他又行踪飘忽,出没难测;庐山真面目隐藏很严。能晓得他的绰号姓名的,也只有两三个人,别的更说不上了。
  镖客们说道:“这家伙真敢和霹雳手动手,胆量可不算小!咱们看着他的吧,他要真是女人,可就要当场出丑了。童老英雄对付仇敌,一向是要毁就毁到底,决不留情面!”
  这话是真的,霹雳手童冠英是老英雄了,武功已到炉火纯青之候;他的五毒铁砂掌又黑又狠,真是举手不留情的。其实他练的就是这门功夫,想留情也不行。他用一种恶作剧、假客气的口吻;三言两语,把敌人激出来,相邀着上了这庙前的大戏台。很有礼似地双拳一抱道:“朋友,请,别客气,发招吧!咱们都是为朋友的,自然过拳不过刀的喽!”凌云燕抗声道:“要过兵刃,也随阁下的便。”旁立的那一个镖行道:“还是先过拳吧。”
  两人甩衣交手。刚刚迈行门,走过步,霹雳手童冠英忽然也动了疑。就上上下下,把敌人盯了几眼;然后眼光一抹,居然丢开敌人的眼光和手脚,漫不监防,反而窥定敌人的胸坎,偷偷凝视他的乳际,看到底胸前隆起了没有。雄娘子的腰肢这样细,身材这样小,容貌又这样美好,脚下偏又穿着这样一双浅靴,女子相已然十足。独独他的胸际,竟这么一往平坦;毫不带鸡头圆起之状。童冠英暗暗纳闷:“这家伙到底是男是女;莫非带着抹胸了?那总得稍微凸出一点来呀!”此时正是夏天,穿着单衣,可是仍看不出来。童冠英暗笑道:“不管他,且给他一下子!”(叶批:紧中忽出闲笔,真绝!)
  霹雳手童冠英将他这练过的手爪,倏然一伸一屈。腰本俯着绕场而行,此刻突然一直,喝声:“朋友,看招!”粗如巨箩的手指张开来,身往前一窜,照雄娘子胸口抓下去,一按一撮。雄娘子早防备到,身躯很轻巧地一扭,便闪过了;头一摆,眉一挑,应招还式,握起粉团似的双拳,倏地照童冠英后背捣去,却是斜捣。童冠英也微微一闪,转身来,把练过铁砂掌的双手一错,又照敌人胸膛抓去;只抓不打,撮着人身,便要受暗伤。
  雄娘子凌云燕不愧燕子之名,轻灵的手又轻轻一躲。跟着趁敌人还未收招,右臂虚晃,突飞起一脚,照霹雳手肋下踢去。霹雳手往后一退,突伸左手,来抓雄娘子的飞脚。雄娘子急忙收回腿来;就势改招进攻,也伸二指,上取敌人双瞳。童冠英“狮子摆头”,这手掌来捋敌腕;那手掌抡起往下猛切,切是假,撮点是真。雄娘子连忙收招。
  童冠英猛然想起:“我何不看看他的耳垂?”倏地往前一扑,由“黄莺托嗉”改“双风贯耳”,照雄娘子疾攻来。攻势很猛,欺敌过甚,竟像是拼命硬冲。雄娘子慌忙往下一伏腰,从霹雳手肋下疾冲过去。却运肘往后一捣,运腿往旁一绊,虽然避攻,仍就势攻敌。霹雳手童冠英也急急地一转,避开敌人的拳脚;趁势一瞥,早看清敌人的双耳。圆如贝壳,润如玉勺。咦,右边耳轮居然像穿着耳眼,用粉脂什么的涂塞住了。又急急看他左耳,左耳也像有粉痕穿孔;粉颗堵得尽严,耳眼穿得纵小,到底瞒不过武师锐利的眼睛,只一瞬便全看清。(叶批:好眼力!)
  “这无疑了!”童冠英忍不住一哼。娇宠的男孩子,父母怕他不长命,倒也有扎耳眼的;却只能扎一个,断无双穿耳轮的。这雄娘子居然穿了双耳,莫非他竟是女子么?“雄娘子”的绰号又怎么讲?莫非只当男妆的女子讲么?
  霹雳手起了疑心,觉得犯不上了。眼带诧异,面现轻薄,口角上含着侮视的笑容;不肯更下辣手,突然把身手松懈下来;眼睛依然不闲着,上上下下琢磨对手,故意引逗雄娘子迸跳,故意地上取两腮,中捣乳房,下踩脚尖。
  雄娘子骤然觉察,从耳根泛起红云,往后一退,喝道:“童老英雄,莫非看我不才,不屑承教么?”
  童冠英往前赶了一步,往后退了两步,答道:“哪里,哪里。承您赏脸,童某敢不竭力给您接招?怎么您还嫌我没上劲么?”雄娘子怒斥道:“我云某不喜跟人游斗,更不喜鼓弄唇舌。童老英雄这么敷衍我,就是瞧不起我;我可要对不住了!”霹雳手童冠英哈哈一笑道:“别价别价,您年纪轻轻的,别赶碌我。您嫌我不解气吧?我偌大年纪,决不能怎么着,也就是对付。您没听说,男不跟女斗,老不跟少斗么。我老了,没劲了;您别嫌恶我,咱俩对付着瞧。您把我揍下去,回头我再给你换年轻的。”
  雄娘子凌云燕满面含嗔,星眼一瞪,锐声喝道:“我看你是成名的前辈,以礼相待;你瞎了眼,拿我当什么人了?云大爷今天不客气,……”话未说完,跳上去唰地一拳,直取童冠英的上盘。人似美女,身手迅捷。霹雳手童冠英应招还式,把雄娘子的右掌一格。雄娘子早已掣回右掌,左臂一削,来切霹雳手的手腕。两人登时又打起来。(叶批:当你是“相公”!)
  童冠英连架数招,看出敌手把很好的一手六合掌,如狂风暴雨似地施展出来,一味有攻无守,专找要害。童冠英兀自对付着,眼往台下寻找,叫道:“俞大嫂请来吧!这一位我斗不了;俞大哥还是快请俞大嫂替我来吧。咱们以武会友,得按着各人的身份来。”
  凌云燕越忿,拳击越狠。旁边监场的那个豹党,恨霹雳手骄狂,也吆喝道:“刚才不是童老英雄单挑的我们这位么?你卖味别这么卖法。你年纪老,没人硬把你抛上台来。”镖行监场的人立刻代答道:“朋友,咱们是比拳,不是比话。等着童老英雄跟云爷比完了,您有话再讲,也不为迟。”
  两人口角起来,此时比斗的两人渐紧急起来。童冠英连连两次险招,这才激起斗志。这似男似女的凌云燕原来真有两手。童冠英喝一声:“好斗!”往后一退身,双臂往下一垂,往外一分,又突然一拳;陡听骨节格格地一阵响。再伸直看时,他那一对粗壮的手掌突然变色,十个手指头全像小萝卜似的粗红,大指小指竟似无别了,骨节依然格格地发响。身势也为之一变,腿蹒跚若熊,腰伛偻似猿,进趋骤显迟钝,进攻骤显直挺。两眼那么样瞪视着,虎似的欺敌,鹰似的伸右爪,照敌人手臂就抓。(叶批:卯上了!初见奇功。)
  霹雳手露出怪相,台下蓦地惊呼:“这是红砂掌!”
  雄娘子凌云燕前所未见,愕然却步,注视敌情。
  霹雳手似周身气力都贯注在两臂,下盘移动无形中透慢,只见他往前一跨步,顿地有声;往前再跨步,顿地有声,立刻逼到雄娘子面前,探臂扬掌又这么一抓。
  雄娘子凝全神备战,急拧身往旁一退;突觉一股劲风,随敌掌一掠而过。雄娘子打了一个寒噤,面上随现严重之容;冷笑一声,捏起粉团似的拳头,唰地立掌欺身,趁敌手还未收式,唰地削下去。
  这一掌是验看敌招。霹雳手果然不掣腕,不躲闪,反迎招往上一翻腕;掌心朝天,五爪箕张,就势来抄雄娘子的脉门。台下登时有人喊道:“留神,别碰上!”
  雄娘子早已觉出敌人的辣手,正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倏展开迅疾的身法,以十分快,敌十分强;右手急急掣回,一旋身,左臂也进捣童老的前胸乳下“幽门穴”。不等童老招架,迅如飘风,将轻盈的身腰伏转,突掩到背后,唰地一拳,拳出腰直,直照童老的后脑“玉枕穴”挝去。
  童冠英走了空招,似很费力地一提气,一转身,恰迎着雄娘子;他左臂护脑外磕,右爪攻敌外扬,照雄娘子的手臂抓去,骨节格格地作响。雄娘子又迅似飘风,退窜开一两丈外;止步凝身,回眸瞥敌。童冠英已拔步跟过来,两臂错张,像只巨蝎。
  雄娘子把嘴唇一咬,伏身作势,迎敌猛进,心说:“我还怕你不成?”如飞隼般从童老左侧冲过去;扬腕一扇,猛击童老的面门。童老攘臂前迎,“白蛇吐信”,来抓雄娘子的臂膀。雄娘子腕取上盘,只是虚晃一招;一进一退,脚早凌空而起,照童老上盘猛蹬。这是借伏窜之势,用全身之力,猛起疾蹴。
  童老不慌不忙,身形移动似慢,两只巨灵之掌运用极活;竟一伛腰,容这雄娘子凭空踢到,他就哼了一声:“抓!”将身掣转,把手探出。
  台下重起惊呼。镖行、豹党纷然骚动。飞豹子大吼一声,拨开众人。
  雄娘子凌云燕奋力踢空,一发难收;霹雳手迎头攫物,手到擒来。刮地一声响,雄娘子一双浅靴被敌捋住,靴腰碎在霹雳手的掌心。凌云燕一步失着,缩足一褪,右脚急抽出来;果然如凌云飞燕一般,在一眨眼间,左脚借势一蹬敌臂,唰地掠空再起,直射出一丈多高、一两丈外,轻飘飘斜落;距地三尺,似旋风贴地一卷,拔身站住。借退为攻,转败为胜,到底把童老踏了一下。童老捉着那只碎靴,巍然不动,看了看臂上那块尘痕,欢然一笑道:“年轻人真不容易。”
  可是凌云燕很羞愧,恨恨说道:“我又不是李太白,你阁下何必给我捧靴?”
  霹雳手大笑道:“我虽然不是高力士,可得了杨娘娘的一钩罗袜。”说着,一举破靴,靴中塞着不少棉絮;又一指雄娘子的脚。这右脚浅靴已失,竟露出瘦窄的复履来。软底软帮,鞋样尖瘦,很像女子的鞋。雄娘子“嗳呀”一声,双颊绯红,张惶地觅路欲走。
  台下尽是双方的宾友,他就情不自禁掩面奔到后台门去了。台下哗然道:“女英雄,女英雄!”
  这边镖行群雄什九诧异,豹党这边除了子母神梭及江北群豪外,凡是跟从飞豹一同进关的人也很觉奇怪。起初飞豹率友南下,苦无居停;承子母神梭武胜文引见,得与江北新出手的奇侠白娘子凌霄燕、红娘子凌云燕姊弟二人相会。即借红娘子的巢穴做豹子潜踪之所。这红娘子就是雄娘子的音讹。
  红娘子凌云燕实是男子,幼时出身于跑马卖解的绳妓。白娘子确是女子,是他的师姊;红娘子是师弟。他二人身世颠沛离奇,幼遭掠卖。他们的师父郎双石、师母大金凤是江湖浪人,收下男徒女徒数人,跑马卖艺,不走正路。未几,郎双石的大徒弟玉面丁郎改邪归正,弃师逃走;临行还拐走了一个女徒,就是那个真的红娘子凌风燕。(叶批:横云断岭,折入雄娘子小传。闲文可删!)
  马戏班中女的只剩白娘子一人,无法扮戏。郎双石和大金凤就硬把雄娘子凌云燕穿耳、缠足、蓄发、改妆,强逼他冒替了红娘子的身份,与二师姊白娘子走绳卖艺;两个女子做上下手,才能耸动观众。他们的师父和师母,并不是寻常卖艺人,实是大盗。往往到富家卖艺,得机会就偷窃;而且拐卖人口,配卖蒙药,无所不为。可也因这个,凌云燕不仅学会了钻刀踏绳的技艺,也真学会了技击飞走的武功。
  后来他师父作恶多端,对外得罪了仇人,在内又对俊徒潜起不良之心;逼得白娘子凌霄燕、雄娘子凌云燕,为全贞拒虐,把师父郎双石刺杀了,逃出虎口。(就是他那师母大金凤,当年也是他们的大师姊,以后被威逼利诱,嫁了郎双石,甘心为虎作伥。)
  红、白二燕起初慑于淫威,不敢支吾;嗣见大师兄和红娘子双双潜逃,他二人心中不能无动。等到武功练成,人大胆大,终于拔身而出。却有一样,他们还有师叔,那个师母也不答应,要替夫报仇。
  他二人幸逃恶魔之窟,却没地存身,也没法改做良民。人人看见这逃亡的女妆二人,就起疑怪,都认为是大家的逃妾逃婢。有的宵小,就巧言诱引二人,或者恃强威吓二人,要霸占他俩。这一来,横生枝节,二燕一方防备师母的追寻,一方应付旅途客栈的光棍,真个是寸步难行,苦无立足之地了。
  两人大哭,就自居下流,割据荒山,做了强盗。雄娘子凌云燕本是男子,又生得俊秀。当他逃命时,遇见许多色鬼,百般调戏他,他怒极,愧极!与师姊白娘子得到安身之处,便及谋改妆。无奈他幼被女化,举止行动时露妇容,走路尤其难看。而且足骨已损,解放为难,索性不去改装了。故意扮成女妆,勾引贪色之徒;一犯到他手,均被诛辱。他拿一般俗物泄忿,拿一般人当了他的师父。每见他眉毛一挑,樱唇一笑,他就要下辣手,诛淫徒。
  白娘子凌霄燕是女子,究是和善些,苦口劝他恢复男妆,不要无故杀人。雄娘子凌云燕听了师姊的话,脾气渐改柔和。只是恢复男妆大非容易。他从八九岁便被拐卖,十一二岁便被残酷的师父郎双石怂恿师母大金凤给他缠足穿耳。现在要想解放缠足,反觉举步艰难。
  雄娘子以此俯仰自恨。他自己所以不能改做良民,也就因为自己这奇形怪态,不但被市井宵小侮视,也被官府捕役打量。当那时,又刚闹过菊部人妖王紫稼那一案,雄娘子偏偏与王紫稼相同。王紫稼已被捕拿,和一个妖僧同毙在杖下。雄娘子凌云燕为了全身远害,已然不再杀人,却仍得隐迹在盗薮。
  凌云燕的为人很豪侠,并且嫉恶如仇,以此颇为江湖人所谅。他窃据山寨以后,颇得众心。他又善自修饰,忽弁忽钗,除了几个亲信人物以外,旁的人竟不知他的庐山真面目。有时人们认不清,就把他当做了白娘子凌霄燕;在他男妆时,人们又把他当作三寨主玉飞铃王苓。他的行踪十分诡异,他的武功苦苦修练,也很有进境。不久他的党羽越聚越多,只是没有一准的巢穴,忽分忽合,聚散不定。
  江湖上盛传着玉飞铃三盗,说是全伙共有二女一男;是红白二女盗,和一个十八九岁的粉孩儿,可是他们内部的真象,谁也捉摸不透。这就因为他聚着成百的党羽,从不拦路打劫,仍采他师父郎双石旧日的行径;偷而不抢,也不在准地方做案,故此引不起官府过分地注意。凌云燕的为人又很机警,自知己短,束身很严;决没有淫掠的恶行,又做些杀富济贫的事情。以此江湖上就有大侠知道他的根底的人,也都惋惜他,矜恤他,不肯算计他。
  他和子母神梭武胜文起初相识,也是由于无意中的盗案牵涉。雄娘子凌云燕的部下,误剪了子母神梭两个旧同伴的买卖,掀起了风波。那时子母神梭刚刚洗手,由北方归家;他的旧伙伴么鹅钱青和虎头老舅,突然登门来找。说是到口的肥肉,教人夺去;请武胜文无论如何,也得出头,替老朋友争回面子来。子母神梭皱着眉,打听两人到底怎样被剪的,出在什么地方?么鹅钱青把细情说了。
  原因子母神梭洗手之后,他们那一伙已经散了帮。么鹅钱青跟虎头老舅,结伴要奔九江,改投白沙帮入伙。二人在半道上,无心中拾了一票过路油水;虽然不够过下半辈,却是傥来的飞财,至少也够嚼用三两年。两人很喜欢,立刻趁夜改道改装,扮做迷路的行贩,到芒砀山附近民家借宿。
  不意“得的容易,丢的模糊!”竟在快天亮时,中了薰香,也许是蒙药,原包油水被别的行家转挖了去。这不过是两个小包,已经两人拆包改装过,全是细软,毫不露形,临睡时,两人又都把它枕在头下。并且两人又都是道里人,竟想不出何时被人看破,怎样被人抵盗。原包如故,变成残砖乱草。抵盗的人一点也不客气,居然在包中留下了“双燕凌空共衔玉铃”的记号,似有意嘲笑虎头、么鹅的无能。
  狼叼来,狗抢去,未免欺人太甚!二人焉肯甘休,在当地翻来覆去踏访;吃亏人地生疏,绿林同道又多不熟识,连访数日,终不知凌云双燕是何如人也,别的更不用讲了。虎头老舅这才说:“咱们再麻烦武大哥去吧。”于是乎扑到火云庄,给子母神梭添腻来了。
  子母神梭不能推辞,只得出头代访,一晃十来天,也苦无踪迹可寻。那时雄娘子凌云燕也是刚刚窜到江北,开山立柜不久,知他根底的几乎无人。但经武胜文辗转托人扫听,燕踪未得,倒教凌云燕先一步得悉风声了。
  凌云燕一听说“凌风双燕”的记号,立刻盘诘部下,方知是第三支桩一个小头目,名叫包和光的惹出来的麻烦。这事辱人太甚;现在子母神梭还不晓得真相,可是棉花里包不住火,迟早终不免揭穿。似这等劫赃留名,实在有失绿林义气。别的还是小事,单这“凌空双燕”的标记,十足透出挑衅的意味,坐实了自己人的没理。尤其不该的是,包和光转挖的这票油水,不过七八千金;他居然瞒心昧己,匿未交柜。所谓盗亦有道,这举动更违背了山规。
  雄娘子大怒,和师姊白娘子凌霄燕商议,立刻飞传金铃,邀集各支的领袖,计共九个人,齐到第三支桩上开议。白娘子居正座,雄娘子居左,飞铃王苓居右,与包和光等九个头目,坐在一处。饮酒数巡,由白娘子首先发问。起初好好地盘诘他,为什么转劫同道,还留名号?为什么撞采获财,匿不交柜?包和光面含愧色,支吾不对。
  白娘子转问掌金头目:“你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么?”又问第三桩的副头目:“你们都商量好的么?”副头目不敢说不晓得,也不敢说晓得,不由嗫嚅起来。
  那掌金头目说道:“当家的宽容包六哥这一节吧,其实是怪他疏忽了。可是他也有不得已,他实在要用这笔钱,办一桩好事。东山下打猎的蔡家遭难,包六爷打算抓一笔钱救救他,也是当家的素日容许的。不过六爷一时怕您怪罪,迟迟疑疑把事办了,总没得对您提。他托我了,我给忘了。这都怨我。”
  掌金头目引咎分谤,替包六卸责,可是雄娘子不信。挥手命掌金头目归座,正色道:“按照咱们公议的山规,弟兄们奉命出去打草谷,得到了采,照例拿七成交柜,外留三成给出力的人提兴。要是弟兄们撞采得红,那算外快,一向可照四六批帐,或五五对分。包六哥你是老手了,难道还不明白?你怎么竟瞒起来?就这几个钱,就买得你坏了义气?再说我们做案留名,不是为出风头,是为教官厅知道咱们,省得牵害良民。你怎么就打劫同道,一点义气也不顾?怎么还留下双燕的记号,是怕人家不骂咱们么?还是教人家跟我姊弟结仇呢?你想想你犯了几过,你自己说该怎么办?”
  雄娘子厉声诘责,自然是一不该劫同道,二不该留名,三不该匿藏。
  包和光起初默然听着,到了末几句,有点承受不住了,忿然说:“我错了,我认!当家的这么说,好像我居心不良故意陷害瓢把子了。我这里擎着,您还问我一个心服口服么?”满面通红,站起来了。
  凌云燕喝道:“你往哪里去?你还不服么?抓回来!”意思要请山规,责打包六。包六也发怒道:“装得够像了,大家你捧我、我捧你罢了。真个的当强盗本就犯法,咱们把官牌子趁早免了吧。何必拍桌子瞪眼,吓唬猫!”
  包六羞恼硬抗,雄娘子怒火愈炽,必欲加刑。白娘子为维持山规,也申斥包六道:“包六哥,你不等说完,就跳起来吵,你太不象话了!你有错没有!快给我呆着!”
  雄娘子凌云燕一叠声喝命拿出山规来,包六犯了牛性,竟出口恶声,丑言相诋。千不该,万不该,说了一句错话,指着雄娘子道:“男不男,女不女;官不官,贼不贼!美不啧啧的,歇个鸟的吧。你当是唱戏打黄盖哩!”说罢掉头往外走。
  雄娘子满面通红,锐声喝道:“好你个畜牲!”突然窜起,往包六这边截来。包六回骂道:“好说你个畜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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