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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宫白羽)-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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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哪位只管说!”说完了,叉腰一站,目光闪闪,吐露凶光。
赵忠敏也跟着并肩一站,顺着话碴叫道:“你们谁不愿意,只管上来,我哥俩今天卖了!”
这话一放,外间屋起一阵骚动,阮佩韦脸上一变化,脚步停住,顿时一拧身,首先冷笑道:“我姓阮的,就看不下去!我就不愿意!”童冠英恰在门旁,连忙说道:“算了,算了!”赶紧把阮佩韦推到外面,连时光庭、李尚桐,也推了出去。
老英雄苏建明急从里间走到于、赵身旁,轻轻一拍肩膀,说道:“二位老弟,回屋里歇息吧。你要明白,胳膊折在袖子里,打了牙肚里咽。咱们全是为好朋友来的,真要闹出吵子,岂不教外场笑话?况且咱们是冲着谁来的,咱们没给好朋友帮忙,另给添腻。来吧,天还没亮,二位先睡一觉再讲。别教俞镖头为难了。他够受的了!”
于锦抗颜不答,目注外间屋;见众人聚而不散,仍然呶呶纷议,俱各面现不平。
忽有人喊了一声道:“不行!这个信总得当众看看!这么完了,算怎么一回事呢?”
只听俞剑平连声劝阻,竟劝阻不住。于锦不由得怒气又起,面对苏建明,大声说道:“苏老前辈,这不能算完!我弟兄很明白,我弟兄平白教人折了这一下,就这么了结,我们也真成了无耻的匹夫了!我说俞镖头、胡镖头二位别走,我们还有话。”
胡孟刚回身站住,沉着脸说道:“二位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
于锦看着胡孟刚的脸神,连声狂笑道:“我弟兄有话,当然要说出来。”
于锦说着,把身上那一团残信,与俞剑平还他的另一团残信都掏出来,前进一步,来到八仙桌旁,油灯之下;向众人厉声发话道:“众位朋友!我弟兄和众位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有交情的,有没有交情的,可总是武林一脉。我弟兄这回前来帮忙寻镖,完全冲着俞老镖头和我们钱师兄的交情。我弟兄不错是来帮忙,可没有犯法。我们弟兄不拘写信给谁,那是我们的自便;谁也管不着,谁也查考不着。想不到我弟兄由打前两天起,不知哪一点做得不地道了,竟有那瞎眼的奴才,把我们当了奸细,冷言冷语,也不知听多少。教我弟兄答对也不好,装傻装聋也不行。我们弟兄没法子,方才写了这一信。这一封信是我弟兄要寄给一个人的;信里说的什么话,咱也犯不上告诉交情浅的人。哪知道由这封信起,又教鼠辈们动起疑来!我就不明白,我弟兄哪一点像下三滥!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这三个小子,公然窥窗偷听我弟兄的私话,公然动手搜抢起我弟兄的私信来了;我于锦和师弟赵忠敏虽然无能,可不能随便教人家作贱。有人硬要拿刀子,抢看我们私信,我就把性命给他,我也不嫌不值!现在这封信落在俞老镖头手里,多承他看得起我们,当场交还给我们了。这是他老人家讲交情、有眼力的地方,不怪人家名震江湖。按说我弟兄随便教人家这么诬蔑,这绝不能算完。可是我们看在俞老镖头面上,我弟兄就这么咽了……”
于锦一口气说到这里,外面嗤嗤有声;他也不暇答理,把两团信交在手里,说道:“……这封信不是有人不放心,要抢看么?好,我就拿出来,请大家看看。可就是一样,不许脏心烂肺的小子们看!”“啪”的一声,把手中的两团残信都丢在桌上,吆喝道:“你们来看吧!谁要看,谁就过来。”气哼哼地往桌旁椅子上一坐,一张白脸气成死灰色。
他那师弟赵忠敏专看于锦行事,也就气哼哼地跟着坐在一旁,口中也骂道:“你们来看吧!这信上有的是好话头哩!快看,看晚了,可是摸不着了。”
当下,铁牌手胡孟刚见信团摆在桌上,不觉得就要伸手,其他别人也要踅了过来。十二金钱俞剑平到底善观风色,急急赶上前来,横身一遮道:“于贤弟,你这可是多此一举!贤弟,你怎么还是信不及我俞剑平?你们双方都是朋友,都是为我卖命来的。我刚才什么都说了,你还教我说什么?贤弟快把信收起,只要二位能担待姓俞的,从此我们就别再提这回事了。一错百错,全是俞某的错,诸位不是都冲我来的么?”
于锦道:“老镖头,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的意思。我知道俞老镖头拿朋友当朋友,不论自己受着多大委屈,也不肯教朋友为难。不过我这次为势所迫,不得不请大家看看这封信;也可以当面分证分证,到底谁是朋友,谁不是朋友。俞老镖头,我于锦就是这种贱骨头的毛病,他越拿我不当人,我偏叫他称不了心;想动我的信,我就敢拿刀扎他。杀人的偿命,我宁可死在刀头上,也不受这种欺负;除非把我们哥两个乱刃分尸,命没有啦,信自然由着小子们看了。俞老镖头行为光明磊落,待人热肠;就是块铁,也把它握热了。老镖头既拿我们当人,也不管我们弟兄做了什么对不过人的事,你信也不看,事也不究,更教我们心上过不去。你老越这样,我弟兄更得请大家当面把信看了,我们也好明明心。”
赵忠敏道:“对!我们总得明明心!可有一样,这封信只许拿我们当朋友的人看。脏心烂肺的狗男女趁早别过来;只要过来,我拿刀子戳个兔羔子的。”
阮佩韦实在气不过,猛然回身,被众人拦住,急得他伸脖子瞪眼叫道:“姓于的少说闲话,少放刁!姓赵的,你别装不懂什么!俞镖头听你们这套,我阮佩韦就不信这个,我倒要看看你们两块料是什么变的。姓于的,你凭几句花言巧语,想把大家拒住,不肯看你的信么!大家不看,我看!俞镖头不看,我看!我挨这一刀,我得挨个值得。就这么模模糊糊完了,从我这里说,就不行。你想拿唾沫把这层皮沾下去,你算想歪心了。来来来,我说老时、老李,咱们三个人一定要看看……我只怕你小子亏心,不敢让太爷们看!”
时光庭一听这话,大声应了一声,就要往屋里挤。李尚桐却察言观色,颇有些疑虑;只挨过来,拿眼盯住了于、赵,要看他是否情愿。不料赵忠敏一见阮、时二人探身要看,突然瞪着眼把信拾起来。李尚桐迷惑了,在场众人也人人迷惑;到底不知道这封信是写给何人的,也不知道信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们双方又争吵起来。俞剑平横身挡门,把双方隔开,一叠声向众人说:“众位怎么一定要看朋友的私信?你们明是为我,可是比骂我还难过呀!”
赵忠敏一味倔强,不知起落,于锦却有发有收。心知此信不令众人一看,必不得下台;若教众人看,又未免丢人。心思一转,忙从赵忠敏手中,把信要过来,正在向众人叫板眼。
此时苏建明忽然迈步上前,替俞剑平向众人一揖道:“众位哥们,这可不是这么个闹法了。于、赵二位这一来,很够朋友了,你们不要再讧了,这封信咱们不看行不行?咱们交朋友,不就是凭着个心么?我说赵贤弟、于贤弟,你二位如要瞧得起我苏建明,我倒要向二位讨脸。我可不是要看信。我请二位把信念念,教大家听一听,就算解过这场误会去了。”
苏建明的话,就是给于、赵开路。赵忠敏还不明白!立刻冷笑连声道:“好好好!”面对众人道:“这封信我们就交给苏老前辈,我们只教他老人家看。”把信立刻递给苏建明。
苏建明把两团碎信举着,在灯前一晃,对众人说道:“这封信我敢保,决无对不住朋友的地方。若有对不住人的地方,于、赵二位不会烧了么?不过,我特为给于、赵二位转面子,明明心,我还得念给大家听听。”说罢,凝老目,开声朗读,却又说道:“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这两页信被撕成四半,团成乱球,没法子持读。夜游神苏建明把它展开,铺在桌子上,凑对着。众目睽睽,都挤过来。俞剑平、胡孟刚本是当事人,反倒被挤在一隅,马氏双雄立在众人背后,忙发话道:“众位闪一闪,在外间屋不也听得见么?”
众人都不肯往后退,只蠕动了动,一个个把脖项伸得长长的,眼珠子齐盯着苏建明的嘴。不想苏建明俯着头,对着灯,只顾寻绎信中的词句,口中啧啧有声,直看下去一整页,还没有念出声来。一个镖客催促道:“苏老师,大家都等着你老念呢!你老别自己个明白呀!”
苏建明哈哈大笑,道:“用不着念,这信不是给飞豹子的。哦,原来飞豹子姓袁,并不是绿林……于、赵二位实在是好朋友,咱们可真是错疑心人家了。”(叶批:泥中刺。)
众人一齐耸耳,待听下文;苏建明赞而不述,信的内容还是没说出来。胡孟刚实在急了,口中说道:“不成,我得看看,我别憋死!”把人群一分,钻过来道:“我来念吧。”低头一凑,嘿嘿,也一直地看下去,不言语了。
还是夜游神苏建明抬起头来,对众人道:“我这就念,众位留神听。于贤弟、赵贤弟,二位真够朋友,众位请放宽心吧。”这才朗读道:“正凯师兄大人万福金安:自别之后,想念实深,伏维道履清吉,式如私颂……”
这是极俗的几句客套,于锦的文理并不甚佳。但是,众人听了,立刻泛起一阵呶呶之声,都相顾道:“原来是给他师兄的,不是给飞豹子的……可是他藏着不教人看,为什么呢?”
苏建明又念道:“敬启者,小弟二人自奉师兄之命,前来助访镖银,深承俞剑平不加嫌弃,十分推信。弟等亦顾虑武林义气,事事靠前,不肯落后,以符彼此交情。此一月来,武林朋友到场相助者,络绎不绝;有镖行马氏双雄、金弓聂秉常等,还有拳师苏建明、欧联奎,亦有绿林没影儿魏廉,更有江湖侠客松江三杰、霹雳手童冠英、智囊姜羽冲诸公,人才济济,不限一途。奈劫镖者实是高手,分批奔访,迄未勘出下落。历时一月,始探得劫镖大盗绰号飞豹子,在苦水铺出没,乃辽东口音。弟等骤闻此讯,不觉心疑,犹恐传信不足为据,经弟加意探询,寻镖人等皆谓劫镖者为辽东武林,但不知其出身。又谓为首之人豹头环眼,年约六旬,能用铁烟袋杆打人穴道,善打铁菩提。由此观之,此人定是寒边围之快马袁承烈袁场主矣。所可怪者,袁场主本非绿林,家资豪富,何故入关劫镖,做此犯法之事?此实令人百思不解;而察其年貌、武功,处处相符,则又断无可疑。弟本奉命助俞访镖,今劫镖之人倘为袁承烈场主,则双方皆为朋友。在此助俞不可,帮袁更属不可……”
苏建明念到“袁承烈”三个字,不觉把声音提高。内间屋、外间屋顿时骚动,互相传告这“飞豹子原来叫袁承烈,是辽东人。怎么辽东绿林,没听有这么一个人呢?”
马氏双雄也凑过来,询问俞剑平:“俞大哥,你可知道,跟你结过梁子的,有这么一个叫袁承烈的人么?”
俞剑平面现沉默,搔头不答;其实这信中的词句,他一字也没忽略,都留神听见了。但他外面不露形迹,反而凑到于锦身畔,握着于锦的手说道:“于贤弟,你原来是两面受挤!贤弟,我很信得过你,你对得起我俞剑平!”
于锦傲然一笑,道:“俞老镖头,我可不敢自夸,你再听苏老前辈往下念。喂,苏老前辈,请你接着往下念……小子们瞎了眼,拿爷们当了什么人了。不用我自己辩白,有信作凭证!”
这一句话,阮佩韦三个人又炸了。阮佩韦正被童冠英扯手拍肩,拦在外间;此时一听信的上款,和李尚桐、时光庭二人,不由相顾愕然,起初断定此信必是给飞豹子暗通消息的,哪知人家乃是给师兄钱正凯的!跟着直听到劫镖人是“寒边围快马袁承烈”这一句话,三人更加愕然。
于锦一发话,阮佩韦有点张口结舌;李尚桐却是能言善辩,立刻反唇相讥道:“小子,少要扯臊!你小子本是帮着俞老镖头寻镖来的,若得着飞豹子的实底,就该当众一说,你瞒在肚子里,究竟揣着什么鬼胎?你小子脱不了奸细的皮子,我们没有诬赖你!”(叶批:知情不报,固难脱嫌疑也。)
赵忠敏骂道:“你们这些东西,拿好朋友当贼,你还没有诬赖我们么?”
马氏双雄忙又劝阻,俞剑平拉着于、赵的手道:“于贤弟、赵贤弟,你看着我,暂且让他们一句。”低声道:“他三位本已自愧莽撞了,贤弟让一句,就是让我了。”
夜游神大声道:“你们别拌嘴了。你们愿意听我念信,就少说一句吧!”
众人齐道:“咱们谁也不要说话了,苏老前辈快念吧。是是非非,真真假假,咱们全看这封信吧。”
苏建明又接着念道:“弟等今日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由前天起,众人对弟等又似引起疑猜,处处暗加监防。弟二人在此,如坐针毡,十分无味。弟等此时究应速速退出局外;或仍在此滥竽充数;或佯作不知,两不相助。望吾兄火速指示,以便照办。专此奉达,别无可叙,即候德安!”
信中后边又写道:“再者,现在寻镖人众将弟等看成奸细,冷讥热讽,令人难堪。弟二人不敌众口,无法变颜与之争论,更不便骤然告退。依弟之见,最好袖手不管,各不相帮。望吾兄火速来一信,假说有事,先将弟等唤回,以免在此受窘。万一此间走漏消息,众人必疑弟卖底矣。一切详情容弟回镖局面陈,再定行止,此为上策。……”
苏建明把信念完,于锦和赵忠敏面向众人,不住冷笑,时时窥看俞剑平的神色。
俞剑平扪须听着,起初神色淡然,好像不甚理会信内的话,只注意于、赵二人。但听到后页这飞豹子名叫袁承烈,又是什么辽东一豹三熊,不由脸上带出诧异来;尤其是“袁场主本非绿林”这一句,大值寻味。俞剑平不禁动容,眼望着马氏双雄,带出叨问的意思。众人立刻也七言八语地说:“飞豹子不是绿林么?”
俞镖头率众寻镖经月,因晓得飞豹子是辽东口音,大家都往辽东绿林道想去。想来想去,辽东绿林知名之辈连个姓袁的也没有,因此把事情越猜越左了。俞剑平半生在江南浪迹,北只到过直隶;虽曾辗转托人,往辽东搜寻飞豹子的根底,至今仍未得到确耗。现在于、赵二人这封信上,却称飞豹子为场主,已经确实证明他不是绿林。辽东地多参场、金场、牧场,这飞豹子莫非是干这营生的么?
老拳师苏建明把念完的信,随手放在桌子,将大指一挑,朗声说道:“诸位,我说怎么样?于、赵二位贤弟真是好朋友。这绝没错。人家是专来给俞贤弟帮忙的,他焉能给飞豹子做探子?……”还没有说完,早围上来几个镖客,伸手来抢看这封信。有的人挤不过来,就纷纷议论飞豹子袁承烈的来历,竟把于、赵无端被诬的事忘了。但是于、赵二人可没有忘了;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三人也没有忘下;俞老镖头更是没有忘下。
时光庭听完了信,悄对李尚桐说道:“敢情这个小子真不是奸细?李大哥,你说怎么办?回头这两个小子一定冲咱们念叨闲话!”
李尚桐低答道:“就不是奸细,他也免不了隐匿贼踪之过。他本是帮着俞老镖头查镖访盗的;他既然知道飞豹子的底细,不肯说出来,他就是对不住朋友。他还敢炸刺不成!”
时光庭强笑道:“你说的不对!你我还好办;阮贤弟可吃不住劲,咱们把他调出来,商量商量吧。回头于、赵两个东西要找后帐,咱们三个人合在一块答对他!”
(叶批:本章以“反跌法”收束。然余波荡漾,笔力犹未尽也。)
☆、第39章 惮强敌伉俪筹善策,揭真面仇雠针锋对
趁着乱劲,时、李二人忙把阮佩韦调出来。阮佩韦刚才的话很冲,此时果然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看走了眼,白挨一刀子,丢人了!”时、李二人同声劝他,把他拖出正房。
却当阮佩韦往外走时,于锦早已瞥见,嘻嘻地冷笑一声,张口欲诮骂;环顾众人,忽又忍下去,脸上不由带出骄傲之态来。赵忠敏见众人已然释疑,也要发话,被于锦拦住了。两个人握手示意,各装出没事人的样子来,置身局外;往屋隅一躲,一言不发,静看俞剑平作何举措。
在场群雄纷纷究诘飞豹子袁承烈的来头。奎金牛金文穆自言自语道:“飞豹子不是绿林,这家伙是干什么的呢!跟俞爷怎么个碴呢?……我说俞大哥,这飞豹子袁承烈既跟你结仇,你一定认识他了?”
马氏双雄也凑过来对俞剑平道:“关外有金场、牧场,还有人参场,这姓袁的又叫快马袁,什九是干牧场的。我说俞大哥,你不是没到过辽东么?你跟他一个干牧场的,怎么结的梁子呢?”又回顾胡孟刚道:“喂,胡二哥,你和当年干牧场的人有过节没有?”
众人都这么问,十二金钱俞剑平不遑置答,眼光看到外屋,听阮佩韦随着李尚桐、时光庭出去了。他便突然站起来走到于锦、赵忠敏面前,深深一揖,满脸恳切,手指着心口,慨然说道:“二位贤弟,你很看得起我俞剑平,我心上感激,我也不必说了。我和二位交情还浅,我和令师兄是换命的弟兄。二位信中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二位是帮我来访镖的,可是现在又突然发觉劫镖的袁承烈也是朋友,你二位就为难了……”
刚刚说到这里,松江三杰再忍耐不住,就突然大声发话道:“于、赵二位是好朋友,咱们谁都很佩服的。刚才这个碴,咱们说破就算完,咱们谁也别提了,我们说正格的。我说于三弟,你二位是帮忙来的,还不愿意把镖寻访着么?我请问请问二位,到底飞豹子袁承烈这小子是干什么的?是怎么个出身?请二位赶快说出来,咱们大家听一听,好找他去,冲他讨镖。”
此言一出,顿时有数人附和,同声说道:“着啊,于、赵二位既跟飞豹子姓袁的认识,就请你二位费心,把这家伙的来头、巢穴、党羽,一一说出来。你就是给咱们镖行帮大忙了,一下子把豹子弄住,那就是你二位头一件大功。”
铁牌手胡孟刚哈哈大笑,很得意的说道:“这可好了!我们大伙费了一个多月的工夫,也没把豹子的准根掏着。二位贤弟竟能知道他的实底,这太好了。冲着俞大哥和我的面子,你二位就费心说说吧。就算二位跟飞豹子认识,也不要紧。我们不过是打听打听他的身世、来历,我们还是按江湖道,依礼拜山,向他讨镖;决不会把二位抖露出,教二位落了不是。”
众人七言八语,于锦、赵忠敏一声不响,环视众人;猛然站起来,仰面大笑。笑罢,于锦将面皮一绷,用很冷峭的口吻,向众人说道:“对不住!众位的意思,是拿我们当卖底的人了?”众人忙道:“岂有此理,二位不用提了,二位绝不是卖底的。”
于锦大笑道:“诸位起初疑心我卖镖行的底,现在又拿话挤我卖飞豹子的底;我弟兄不知哪根骨头下贱,竟教人这么小看!”
欧联奎忙道:“二位错想了!我们看信,已知二位和飞豹子认识,决不能教你卖友,我们只求你把飞豹子的出身说一说。”
于锦怒极,将手一插腰,正色厉声道:“我明白!众位是教我弟兄说实话。对不住,我两人的意思全写在信上了;难为苏老师念了这半晌,诸位还没有听明白!我弟兄教人家瞧不起,拿我们当奸细,弄得写一封私信,也教人家抄抢了去。我弟兄如今的嫌疑还没有摘落清楚,我们呢,还在这里待罪;怎么诸位又说起别的话了?对不住,我弟兄的机密全都写在信上了。诸位要想询问这封信以外的话,哼哼,不管哪一位,不管怎么说,恕我弟兄没脸再讲。就拿刀子宰了我们,我们也不能多说半句!”说着,转对俞剑平道:“俞老镖头,我弟兄静听你老人家的发落!”(叶批:曲曲写出若干江湖人,轻公义而重私谊。前有铁莲子,后有于、赵二人。可谓无独有偶,侠哉?“狭”哉?宫注:此正是白羽社会反讽流派之特征。)
众人一听于、赵二人犹存芥蒂,忙纷纷劝解。于、赵忍不住瞪眼大嚷起来。
十二金钱急急地将胡孟刚推了一下,向于、赵二人重复一揖到地,慨然说道:“二位贤弟,再不要说了!这些位朋友都是给我帮忙的一番盛意,恨不得把飞豹子的实底早早根究出来,好搭救我们胡二弟的家眷;他们可就忘了二位为难了。二位的苦衷,我俞剑平最为明白。我刚才不是说么,二位本来是帮我的忙的,助访镖银来的;可是现在忽然发觉这劫镖的袁某人也是你二位的朋友,二位这才做了难。觉得帮谁也不对,不帮谁也不好;二位这才背着人商量,打算洁身引退,事先要写一封信问你那大师兄。二位这办法实在很对,就是我俞剑平设身处地,我也要这样办的……二位不用着急。我俞剑平断不肯强人所难,教好朋友两面受挤……”(叶批:不肯强人所难,便有弦外之音。暗施攻心计。)
俞剑平转顾众人道:“诸位快不要问了。凭众位怎么问,他二位实在不能回答。他二位跟俞某是朋友,跟飞豹子也是朋友,那封信上已然说得明明白白;都是朋友,帮谁也使不得。我说于贤弟,可是这个意思吧?总而言之,既然有这等情节,我们应该抛开于、赵二位这封信,我们大家另想办法,根究飞豹子的踪迹,我们不应该从于、赵二位口中,打听飞豹子半点的消息,至于这封信……”
俞剑平叫着于、赵二人的名字道:“二位贤弟,这信我依然奉还二位。二位只管发出去,且看令师兄如何答复便了。我们这里,照样还是先回宝应县,再转奔火云庄,到子母神梭武胜文武庄主那里登门投帖;请他给我们引见飞豹子,我们定期会面,索讨镖银……”
俞剑平又向众人笑道:“再说,贱内大远地从海州寻来。我讲句笑话吧,她也许访着一点线索,特意邀着朋友,给我送信来了。我们访求飞豹子并不为难,何必定要挤于、赵二位呢?我说对不对,胡二弟?”
说罢,俞剑平站起来,把残信索到手中,仍交于锦。他一面劝阻众人,不要呶呶,催大家各归各屋,赶早安歇,明早好一齐上路;一面命人上房,把智囊姜羽冲换回;略将夺信还信之事,告诉姜羽冲。又抽空邀着老拳师夜游神苏建明和铁牌手胡孟刚,偕同去找阮佩韦、李尚桐、时光庭三人,把三人安慰一番,亲手给阮佩韦裹好伤,说了许多密话,是教三人不要灰心的意思。然后,十二金钱俞剑平回来,由姜羽冲陪伴着,重新极力安慰于、赵二人;但只说了许多好话,并不打听飞豹子的来历。
赵忠敏性直,于锦心细。两人你望我,我望你,虽深感俞镖头的推诚相待,仍有点余怒未息,同时疑诬顿雪,又很得意。俞剑平接着劝道:“算了吧!你二位和阮佩韦不熟,他一向如此冒失的。我们大丈夫做事,丢得起,放得下;既然自己的苦心已得大家信谅,我盼望二位明天再不要提起了。二位想想看,阮佩韦这时候该多么后悔?二位为我担点嫌疑,任劳任怨,我俞剑平心里有数。”(叶批:对彼说密话,对此则明劝。好个深文周纳,面面俱到的俞三胜。宫注:白羽文艺论,是反对“超人”的。)
智囊姜羽冲此时坐在俞剑平身旁,就跟着帮腔,往外引逗于、赵的话。姜羽冲先因众人只顾内讧,忘了外患,他就急急登房,暂代敌。等到乱过去,他这才跳下房来,忙找到苏建明、阮佩韦,先把信中原委问明;想了想,这才来到上房,故作不知,当着于、赵的面,向俞剑平探问:“刚才是怎的乱了这一大阵?”俞剑平又把刚才之事说了一遍。
姜羽冲顺着口气,把阮佩韦抱怨一顿:“交朋友不该这么多疑!”跟着向俞剑平道:“这个飞豹子原来姓袁,叫袁承烈,不是绿林,是辽东开什么场子的,又叫快马袁,这定是开牧场子的了。俞大哥,你从前可跟这样一个人物打过交道?有过梁子么?”说时,眼角扫着于、赵。
俞剑平绰须微笑道:“这个,先不用管他,我现在记不得了。好在内人快来了,我想她必不是空来。我的意思还是回宝应县,听听内人怎么说,随后再往火云庄去。”(叶批:记不得了!)姜羽冲欣然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听说俞大嫂还邀来一位肖武官,是俞大哥的师弟,当然探出飞豹子的实底来了。大嫂一到,定有捷音;我想飞豹子这一回再没处藏躲了。”复用戏谑的口吻说道:“俞大嫂乃是女中丈夫,不愧为俞大哥的贤内助。当年你贤伉俪联剑创业,争雄武林;凡是俞大哥的事,俞大嫂一定纤悉皆知。并且女人家心细,俞大哥忘了,俞大嫂一定记得。这个飞豹子的来历,我敢说俞大嫂一定晓得。”
俞剑平笑道:“我最健忘,贱内比我年岁小,的确比我有记性。”
姜羽冲道:“那更好了。”
俞剑平道:“所以我说,不必再在此耽误,我们速回宝应县,实为上着……”姜羽冲做出踊跃的样子来喝彩道:“对!”好像一到宝应,一见俞夫人丁云秀,这飞豹子一准不能遁形潜踪了。俞剑平这样说话,姜羽冲已经明白。这意思就是说:“钩稽飞豹子的底细,我们另有办法。朋友不肯告诉我,我无须乎教朋友做难。”
赵忠敏听了,不甚理会;于锦却觉察出来了。人家越是不肯问,就是越形容自己跟飞豹子交情近;当下默然。赵忠敏只看于锦的形色;于锦既不言语,他也就装哑巴了。
跟着,姜羽冲和俞剑平又提到回宝应县,访火云庄的步骤。因又问到俞剑平当年创业,得罪过什么人;飞豹子三字反倒轶出口边,全不谈了。可是仍不冷落于、赵二人,俞、姜二老照样的一句半句向于、赵谈谈问问。
于锦寻思了一回,忍不住了,朗然说道:“刚才那封信,俞老镖头只听见念诵,还没有看。这封信已经扯碎,我也不打算发出去了。”俞剑平道:“可以另写好了,再发出去。”
于锦道:“那也不必,俞老镖头,由这封信总可以看出,我弟兄绝没有泄漏我们镖行的机密。我们镖行本有行规,我弟兄就不管行规,也得看在我大师兄跟俞老镖头的交情上。前两天我弟兄无端被人当奸细看,心中实在不好受。……”
姜羽冲忙道:“好在是非大明,已经揭过去了。”
于锦道:“误会是揭过去了,但是我们和这飞豹子究竟是怎样个来往,俞老镖头不肯问,我却不能不表一声。老实说,我们只是欠人家的情,没跟人家共过事。”
话到口边,姜羽冲趁这个机会,淡淡地问道:“这个人不是开牧场的么?你二位怎会欠他的情呢?”(叶批: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先前一切做作,即是以人情世故引出“自供”。白羽笔法之老辣,当真令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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