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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宫白羽)-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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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紫旋风拦住。
三个镖师不出门了,就在小店养精蓄锐地一蹲。哪知他们不出门,敌人反倒找上门来!不到一顿饭时,竟接连来了两拨人。口称找人,神头鬼脑的进来,把三镖师看了又看;故意露出一点形迹来,冷笑着走了。满脸上带着瞧不起人的神气,明明是窥伺他们来的。三镖师越发恼怒,互相警戒着,一声也不响。容得这末一拨人出离店房,三个人按捺不住,竟抓起长衫,暗带兵刃缀下去。
这末一拨探子共才两人,昂头前行,出离小巷,直奔苦水铺镇外。三镖师一发狠,紧缀到镇外。这两人回头看了一眼,傲然大撒步走。绕着青纱帐,东一头,西一头,绕了好几圈;迤逦而行,竟背着古堡走去。
没影儿猛然醒悟,这两个东西简直恶作剧,要遛自己玩。他立即止步,低告铁矛周和紫旋风道:“这两个兔羔子太混帐。这里僻静,怎么样,咱们就动这两个狗东西?”四顾无人,三镖师把长衫一卸,厉声喝道:“合字,站住!”口喊出这一声,那两个人回头一望,似窥出三人来意不善,猛喊道:“我的爷,有劫道的了!”真如遇见贼似的,拔腿就跑。
三镖师奋力急追。这两个人跑出不多远,竟钻入青纱帐内。三镖师一赌气,就追入青纱帐内。三转两绕,追了一阵,两个人不知藏到哪里去了。三镖师骂道:“咱们又上了狗贼的当了,回去吧。”哪晓得三镖师才回到苦水铺镇口,那两人又从青纱帐内探出头来,大喊道:“合字,站住!”把三镖师的话原封不动,又端回来。
紫旋风耳根冒火,回身纵步,急追过去。没影儿、铁矛周立刻也跟踪追赶。眼见这两人把头一晃,又钻入青纱帐去了。紫旋风不管不顾,不怕暗算。如飞追入青纱帐,青纱帐翻江倒海,被他推倒一大片,那两人的身法,比兔子还灵便,俯腰钻禾,三转两绕,又看不见了。
三镖师疯似的狂搜,不过冲过青纱帐,面前展开一片田园。有一个老头子,带着一个小孩子,大骂着出来:“哪里来的野杂种,把爷爷的田都踏坏了?”园那边还有两个壮汉,举着锄头,瞪眼奔来,照紫旋风就打。
紫旋风一闪身,喝道:“住手!”这两个农夫忽一眼看见紫旋风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大吃一惊,竟跑回来,大嚷道:“有贼了,有贼了!”三镖师又好气,又好笑。敌人没了影,不愿和乡下人惹气,他们只得溜出来,垂头丧气往回走。
回转店房,又出了枝节。这店家好像听了谁的闲言,坚请三位镖师挪店。说是:“上面查得很紧,三位爷台都是外面人,还愿意找麻烦么?……我们不敢拿财神爷往外推,只是没法子。你老瞧,啧啧!三位还是迁动迁动吧。”好说歹说,只是不肯收留三人。任凭三人怎么讲也枉然,三人就自说是官面也不行。这店东一味央求。铁矛周对紫旋风、没影儿说道:“他是怕事,咱们也不是非住在这里不可,咱们就换个店。”
没影儿骂道:“此处不留爷,还有留爷处。”把紫旋风拉了一把道:“大哥,别生气。咱们先把地方找来,回头再找他们算帐。鬼东西也不睁眼看看,爷们是什么人!你这个小子还拿爷们当冒充官面呢。昏了心的狗奴才!走吧,回头有你的!”推着紫旋风,一同出了这家小店。
三镖师忿气不出,徒呼负负。劫镖的贼真够厉害,居然作弄得三个镖师连存身之处也没有了。铁矛周道:“天色还早,咱们挪挪地方也很好。咱们的落脚处已经教贼知道了,实在也很不便。你说对不对,闵贤弟?”
紫旋风没精打采应了一声。可是再找店房,谈何容易,苦水铺仅仅四五家客店,已有三家不能住了。找来找去,才找着一家小饭铺,带留客宿的张家火店。又费了些唇舌,花了笔冤钱,才赁得一间小单房,木床草铺,潮气逼人。
三镖师倒不介意,却是越琢磨越恼怒。保镖的教贼挤得没住处安身了,真是生平没经过的奇闻。没影儿想着倒笑起来,把大指一挑道:“这个豹子真够交情,咱们不能不佩服人家。”说得铁矛周也笑了。
耗到下晚,略进一餐,然后泡了一壶浓茶,慢慢地喝着。转瞬入夜。一盏油灯昏昏暗暗,三杯热茶又涩又苦;三镖师且饮且谈,说得几句话,便出去巡视一遍。刚到二更,铁矛周和紫旋风留在屋里,没影儿到处巡看。铁矛周道:“闵贤弟,提起精神来,你何必这么懊丧呢?真格的咱们还禁不得一点闪失么?”
紫旋风浩然长叹道:“不怕三哥见笑,小弟习艺二十年,自出师门,凭这一手八卦掌、一把八卦刀,不敢说百战百胜,却还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那个骑马的豹子头,一定是劫镖的大盗。人家空着两只手,我耍着一把刀,不信竟不能取胜,还教人家险些打中我的‘云台穴’。若不是闪得快,我准得躺下。我若是空着手,败在人家掌下,还有的说。人家空着手,倒把我打败,我这一脸灰,怎么揭得下来?我的连环镖自信有几分把握,哪知人家不但全给接了去,随手还打出来,反差点打着我的腿。可惜我闵成梁二十年的功夫,可惜我贾老师那么教我,我却给他老人家没争脸,倒现了眼。我此时恨不得俞老镖头立刻追来,我就告退回去了,把这个羞脸趁早藏起来,再练能耐,再找豹子头算后帐去……”
周季龙看紫旋风支颐倚案,两眼通红;想不到他这么精干的人物,竟搪不住小小一点挫败。一时无言可答,正要设词再加劝慰;猛听窗外没影儿一声低声道:“呔,好贼!屋里留神,快蹲下。”周季龙一看纸窗,紫旋风挫身把周季龙一拖,两人倏地往下塌身。“嗤”的一声,破窗打进来一物。那盏油灯应声打翻,顿时满屋漆黑,是何物未看清;却料知这暗器必非石子,定是袖箭钢镖。外面又喊道:“并肩子别出来!贼在窗根呢。好贼子看镖!”“啪”的一声,先有一物穿窗打出,又有一物穿窗打入屋来。
紫旋风、铁矛周蹲着身子,急急闭目拢光,然后一伸手,各抄自己的兵刃;未肯躲过,紫旋风头一个夺门外闯。迎面又打入一物,两人提防着,全避开了。他们一左一右立在门后,把门扇猛地一开,夜战八方式,先后窜到店院。振目一看,恍见对面房上,有一条黑影刚刚没入房脊后。
店院中还有三条黑影,正如走马灯一般,奔窜交手;内中一个是没影儿魏廉。紫旋风叫道:“三哥,快过来帮着,我上房追那一个!”双目四顾,“飕”地蹿上房。房上人影忽又换地方出现,叫道:“并肩子撤亮子,扯活!”当先翻身,往店外一跳,陡然振开喉咙,怪叫:“店里有贼了,南屋有贼了!”声随形隐,一展眼没了。
紫旋风大恨道:“狗强盗,你给太爷丢苍蝇,哪里走!”飞身急追下去。铁矛周挥鞭奔到院心助战,和没影儿魏廉双斗那两个夜行人。两敌一声不响和魏、周走了几个照面;内中一人猛然旁退,将一把松香火突一抬手,照店院纸窗打去,“轰”的一声火起。两个夜行人桀桀地同声狂笑,厉声大喊道:“乡亲们,快出来,有贼放火了!”喊罢,飞身越墙,奔出店外。
栽赃嫁祸,贼人打搅的诡计已经显然。没影儿飞身要追,铁矛周急喊道:“且慢!”催没影儿快回房间,假装没事人。铁矛周百忙中跳上墙头,用唇典招呼紫旋风弃敌速回;然后一个箭步窜回房内。周、魏各把手中的翘尖刀和豹尾鞭藏起来,两人都有匕首随身,只在屋中一转。没影儿立刻往地上一倒,怪号道:“哎呀,有贼,打死人了!”铁矛周便急急地蹲在没影儿身边,也跟着大喊,做张做致,假装出扶救没影儿的样子。
那店院中,紫旋风如飞地奔逐贼人,本想砍倒一贼,稍泄己忿。猛见街上房头,有两个人影一闪,贼人竟来了不少。又一回头,同伴并未跟来,倒听见铁矛周大声喊叫:“削点码,并肩子撤阵啊!老合扎手,火窑的空子灵了;马前点;窑口西,脱条。”这是催他速退,店中人都已惊动,快回店装睡。
紫旋风立刻明白过来;庞大的身躯一转,丢下奔逃的贼人,重返店房,但已一步归迟了。他翻墙头从后窗钻进房去,竟被店中人看见。
贼人放的火,被店中人七手八脚扑灭。尽管没影儿呻吟哀叫,店中人仍然把猜疑的眼光,注视这小单间的三个客人。开店的居然是一个师傅传授下来的,店主店伙不约而同把三镖师认做恶客。这店主是江北人,非常强横。他先到房内外查看了一遍,再到小单间,向三镖师反复询问;话不甚难听,神气却很难看。屋门外聚了好几个人,不住向内探头。店东站起来,要邀三人到柜房去谈。紫旋风不耐烦道:“你有话只管说吧,不必到柜房。”这店东便毫不迟疑,请他们三位贵客搬走,而且立刻搬走。
铁矛周等教贼人追落得本甚恼怒,恨不得找谁出气才好。他们虽说阅历深,沉得住气,究竟武夫气猛。偏偏这店东的气粗不下他们,说来说去闹翻了。双方瞪眼对吵,没影儿瘦小的身躯一窜,伸手一个嘴巴,把个店东盆大的脸打得牙破血出。
店东大怒,虎似的伸出两手来,要抓打没影儿。被铁矛周一拨,劈胸抓住往后一推,整个身子按倒在床上,道:“掌柜的,有话好好说。这么深更半夜,你要赶我们走到哪里住去呢?你还怪我们着急?”
店东瞪眼道:“我管不着,你们凭什么打人!小子,敢再打我一下么?”没影儿跳起来,“啪”地又一掌,跟手又一拳,骂道:“打死你这瞎眼的兔羔子!”
店东吃了亏,疯似地奔没影儿拼命。司帐先生大声喊叫:“把这三个东西打折腿,跟他打官司。”又喊伙计,“快叫地方去。”伙计们各寻棍棒,来打三镖师。三镖师信手把店东丢在椅子上,拔步往外走。全店哗然,乱成一片。
在这哗噪声中,紧贴窗根忽有一人冷冷道:“打人家没本领的废物作什么?有能耐,斗斗行家去!”笑声中充满了瞧不起和故意挑衅的意味。没影儿、铁矛周闪眼急看,纸窗破洞露出一对眼睛。眼神一对,立即隐去,嘻嘻地冷笑犹曳余音。猜想这保管又是豹子的余党,卧底来的。紫旋风急喝道:“朋友,你看着不忿?你一定是行家了,别走!”不等说完,将店家一分,“飕”地夺路窜出去。
院中灯光明亮,站着几个人,齐用奇怪的眼神,望着紫旋风和对面的甬道;看神气都不像刚才发话的人。紫旋风目闪威棱,斥道:“刚才谁隔窗根,说闲话了?”几个人互相观望不答,只微微一指甬道,紫旋风虎似地扑过去。却才移步,店伙等都涌过来,高举棍棒,骂道:“就是他,跟那小矮个打人了。……揍他!”横截着一棒打上,被紫旋风侧身夺住,顺手一推,持棒的人失声一号,倒在地上。店伙们怪叫起来。
紫旋风从人丛中扑到路甬口,张眼一看,茅厕前墙角上,挂着一盏瓦灯,灯光下站定一人。此人身量比自己略矮略瘦,青绢包头,穿一身二蓝川绸短裤褂,白色高腰袜子,紧扎护膝,山东造搬尖踢死牛大掖根洒鞋,背后斜插一把宝剑,双垂杏黄灯笼穗。紫旋风追过来,此人一斜身,巍然不动,反将整个面容显露在灯光之下。
但见他面皮微黑,修眉朗目,一派英挺狂傲之气,呈露鼻洼口角之间。跟紫旋风一对盘,这人眼珠一翻,冷笑一声,照当地唾道:“好朋友会打人!”用手一指墙外说:“外头买卖去!”没容答话,一弓腰,“飕”地如鸟掠空,上了茅厕短墙,低头下看道:“好臊气,外头来!”身形一晃,跳过短墙,又一闪,已失行踪。紫旋风恨骂道:“豹子的狗党,你想诱太爷!”将八卦刀一按,气冲冲跟踪上墙,飘身下落,不顾一切追赶下去。
那店东抚着脸,逃出单间来;瞪着眼怪叫,招呼阖店伙计打架。没影儿和铁矛周情知此店已难存身,连忙抄起兵刃行囊,从小单间抢出来。这小店连店伙和更夫、厨子,不过七个人,纷纷抄家伙寻殴。各屋住宿客人,足有二三十个,也乱成一团。几个少壮的店伙拿着扁担、铁通条、木门闩、杠子、丫丫叉叉,挡住没影儿。
没影儿调转刀背,连连拍倒两个人,便冲出来,铁矛周扬鞭后随;吓得店伙乱喊乱跑。两镖师奔到二门口,急急地寻叫紫旋风;紫旋风已被那来历不明、举动莫测的夜行人诱出街外了。
两镖师无可奈何,决计一走。店门已经紧闭,西边有一道短墙。铁矛周用手一指,首先拔身跃上去。没影儿彷徨四顾,又喊了一声:“并肩子,扯活!”然后一提气一顿足,“飕”地一声也蹿上了墙头。
☆、第21章 得警报俞剑平登场,闹店房乔九烟示威
三个镖师探贼失算,大遭贼人扰害;九股烟乔茂竟顺顺利利地到了宝应县,把十二金钱俞剑平邀来。俞剑平和铁牌手胡孟刚、智囊姜羽冲凑齐人数,立即策马如飞,刻不容缓,扑奔苦水铺而来。
这一回俞剑平接到乔茂的驰报,一切筹划布置,都由姜羽冲主谋。临走时,先托付了义成镖店总镖头窦焕如,就烦他在宝应县城留守。各路卡子如有消息,务必请他派急足,速来报知。又烦郝颖先等,先奔火云庄。然后检点现时在场的镖师,人数实在太少;只可火速由四面卡子,临时抽调来几位。俞、胡、姜以下共凑足二十八人,外带趟子手和镖局伙计六名。那海州州官派来的两个捕快,始终紧跟着铁牌手胡孟刚;名为缉盗,实是暗中监视着失镖的镖客。俞、胡二人只得好好款待他们;本想留他们在宝应县等候,他们却不肯,只得一同登程。算来上上下下,这一伙寻镖的足有四十多人了,当然仍然由九股烟乔茂做了向导。
临行前,胡孟刚问姜羽冲:“我们是改装散走呢,还是大家伙就这样原打扮,一同骑马前往呢?”这实是一个问题,姜羽冲早已想过了,听乔茂所说,贼人声势很大,分开了去,恐有不便;同去又觉着人多,形迹太露。商量着,还是改装前往,也不必全都骑马,可以雇几辆车。倒是动身的时候,不打算在一清早上路,却定于夜晚三更登程,可以赶晌午,到达苦水铺。但是县城照例不到五更,不能开城门的;众镖师用过晚饭,忙着一齐出城,先一步住在关厢店内。所有马匹车辆路费等,也都预备妥当了。
在店内,众镖师都不睡。天气很热,端着茶盏,摇着扇子,坐在店院内,纷纷地讲论这个劫镖的豹子。七言八语,向九股烟打听。尤其是几个年轻人,一个个跃跃欲试,预料到了地方,可跟劫镖的线上朋友斗斗了。
姜羽冲独和俞、胡二人,邀着武进老拳师夜游神苏建明、奎金牛金文穆和马氏双雄、松江三杰,在店房内密议。听众人的话声太高,忙出去嘱咐了一番,事要哑密一些,不可大意。二更交过,便催一班坐车的先行起程。
转瞬到了三更,十二金钱俞剑平、铁牌手胡孟刚、智囊姜羽冲、奎金牛金文穆、马氏双雄马赞源、马赞潮、信阳蛇焰箭岳俊超,和前天才到的九江拳师阮佩韦、胶州李尚桐,昨天才转回来的武师欧联奎,以及俞门弟子左梦云等,一齐上马,出店登程。
九股烟乔茂此时也更换了衣服,小矮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当先引路,雄赳赳地十分威武,再不似店中被人围辱时的情形了。此外尚有三个人,两个是海州的捕快,一个是趟子手侯顺。另有五个得力的镖局伙计,专为跑腿用的,已跟同太平车,先走下去了。
坐车的和骑马的,登程时候略有先后;依着姜羽冲的打算,是车慢马快,隔开一两个时辰,预计可以同时到达。姜羽冲料知贼人枭强,处处不敢小看了他们,所有人力总以集中为妙。镖客们踏着月影,登上征途,极力往小心上去做。可是这一伙差不多二十来匹骏马、二十来位壮士,就是藏着兵刃,空着手,风驰电掣地奔腾起来,蹄声“得得”,尘飞土扬,这声势也很惊人了。
到五更天亮,朝日初升,便望见李家集镇口。九股烟和趟子手侯顺把马圈回来,到俞、胡二镖头的马旁,用马鞭指点说道:“老镖头,这前面就是李家集了,咱们打尖不打尖呢?”
胡孟刚心中最急,就说道:“走!别打尖了。”智囊姜羽冲催马过来,问道:“这里就是李家集么?”乔茂道:“就是这里。咱们要是不愿意白天进镇,可以一口气赶到苦水铺。不过路太长了,人不嫌饿,马也得上料啊!”
蹄声凌乱,问答声沉。俞、胡、姜忙把马引到路旁,一齐离鞍,九股烟也下了马。张眼四顾,旷野无人,姜羽冲道:“还是进镇吧,恐怕坐车的那二十几位也许进镇打尖,等着咱们呢。”俞剑平道:“可是的,咱们忘记跟他们定规打尖了。”
于是众镖师又纷纷上马,投入李家集,进店打尖。不意那先行的五辆太平车走得很快,问及店家时,这几辆车早走过去了。大家连忙进膳,喝了茶,重又登程。出了镇甸,猛抬头只见前边有一匹快马,如飞地驰去。九股烟在前边引路,急急地勒马,高声向俞、胡叫道:“老镖头,这匹马多半又是点子放哨的!”
俞剑平远远地望去,果然这匹马趋走如飞,跑得极快。马上的人骑术很精,眨眼间,便走出半里多地。众镖客叫道:“追上去看看!”俞剑平道:“姜五哥,你看是追好么?”姜羽冲道:“这个,也可以鳔鳔看……”
一言未了,九江拳师阮佩韦和信阳岳俊超,年轻气猛,早将坐骑一催,豁剌剌地赶下去。跟着奎金牛金文穆也道:“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什么长相。”也把马鞭一扬,跟追下去。于是俞剑平、胡孟刚、姜羽冲一齐策马,跟踪追赶。
这十几匹马一跑,顿时浮尘大起,蹄声历落,冒起丈许高的一缕烟尘;引得路旁才上地的农夫个个拄锄而观。其中顶算俞、胡二人的马好,因为是他们本人的坐骑,所以跑得很快。岳俊超也骑的是自己的马,立时如箭驰一般,越过群马,当先奔过。阮佩韦、奎金牛放马最先,可是马力不济,走出不多远,便已落后。智囊姜羽冲,借的是窦焕如镖头的马,脚程稍逊,落在俞剑平的马后了。
但见前面那个骑马的人,回头瞥了一眼,把马鞭“拍拍”地一阵乱打;那马竟好神骏,大概又是生力马,豁剌剌地跑下去。俞、胡的马一时竟赶不上。这样追赶,格不住时候长,一口气直赶上二三里地,胡孟刚的马竟跟那人的马相隔渐近,展眼只隔一二箭地了。骑马的人回头狂笑了一声,猛然加鞭,不循正路,落荒而走;绕过一带竹林,反而折向斜路。这样再追下去,便距苦水铺越走越远了。
铁牌手胡孟刚跑得马喷白沫人挥汗,回头一看,俞剑平的马在他身后三五丈以外,姜羽冲的马又在俞剑平的身后三五丈以外。胡孟刚大叫道:“前边朋友留步!”那骑马的回头喝采道:“好马,好骑术!赛赛啊!”越发地落荒跑下去,胡孟刚越发地拍马追下去。姜羽冲在后连连挥手道:“俞大哥,俞大哥,快叫胡二哥回来吧,别追了!”
铁牌手勒马回顾,姜羽冲狠狠加鞭,与俞剑平双双赶来。铁牌手把马缓缓圈回,拭汗回顾,余怒未息。等到姜羽冲到来,便迎头叫道:“姜五哥,咱们怎么不把这小子留下?挤他狗养的一下,教他也尝尝咱们弟兄的手段!”
姜羽冲笑道:“胡二哥,你这大年纪,还这么冲的火气。这只不过是一个放哨的小贼罢了,值不得跟他伸量,倒耽误了咱们的路程。我们现在还是赶到苦水铺,跟劫镖的贼头正正经经地一较高低。”俞剑平道:“这个东西多半是故意诱咱们走瞎道,追他无用。”
几个人调转马头,仍回原路,加紧趱行;又走了一程,苦水铺远远在望,只是那前行的五辆车,由这一耽误,不但没有追及,一路上连影子也没有看见。九股烟勒马回头,对俞、胡说道:“二位镖头,前面就到了。我们是把闵、魏、周三位招呼出来,还是一直进店?”
姜羽冲略一寻思道:“我们的动静太大,我猜想贼人已经得信。我们还是一直进店,就给他们明来明往,用不着过分地掩饰了。”十二金钱俞剑平点头道:“贼人一定晓得我们来了。”扭头问道:“乔师傅,这苦水铺有大店没有?我们人多,还是分开了住。只是我们那五辆车哪里去了?莫非……”说到这里咽住。九股烟答道:“有大店,我们先住的集贤店就不小。”奎金牛金文穆接答道:“五辆车许是走在我们头里,先进镇甸了。”姜羽冲低头验看辙迹。信阳武师蛇焰箭岳俊超插言道:“进苦水铺就知道了。别看咱们骑马,在路上耽误的工夫太大了。”
这一群镖客由九股烟引领,进了苦水铺,一径投到集贤客栈大门之前。九股烟翻身下马,趟子手给他牵住牲口。九股烟雄赳赳、气昂昂地提马鞭,走到门店内,尖着嗓子叫道:“伙计,伙计,有干净房间没有?把上房腾出来!”立刻从柜房中,应声出来两个店伙,一个像管帐先生模样的人,把九股烟打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高高矮矮二十几个人。三个店家竟不接牲口,也不让客人,反而横着身子,把门道挡住道:“客官,这里没有空房间了,你们几位老爷往隔壁迁动迁动吧。”
九股烟把一双醉眼瞪道:“放屁!什么没有房间?”说话时,众镖客已纷纷下马,那海州捕快也跟了上来。智囊姜羽冲和十二金钱俞剑平紧行一步,道:“店家,我们用不了许多房间,有个十间八间的自然很好;如果没有,三间也行,我们可以迁就着住。”店家翻眼睛,露出很古怪的神色道:“你们诸位是从哪里来的?可是海州来的么?”九股烟挺着腰板道:“哼,你这家伙倒有眼力!”
姜羽冲吃了一惊,“店家,你说什么?”店家赔笑道:“爷台,我没说什么。我说我们这里实在没有空房子了,我们可不敢把财神爷往外推;无奈,这里连半间房子也没有了,都被人家包去了。”
店家尽管这么说。姜羽冲和俞剑平互使眼色,心知有事,正要开言;几个青年镖客都耐不住了。这时正在午后,骄阳酷热,人们个个渴得咽喉冒烟,恨不得进店歇息;早有七八个人乱哄哄的,牵马硬往里钻去。店家急拦不迭,仍在支吾道:“爷台,没房子,真是没房子。”
不想几个青年镖客直入店院,立刻寻着正房五间,西房三间,都空闲着没人住;隔窗孔往内看,也没见放着铺盖行李。几个青年顿时大哗。九股烟尤其英勇,扬着长鞭,呼喝道:“开店的,快给爷们腾房!你说没房,这是他妈的龟窝不成!瞎了眼的王八蛋,你拿爷爷当冤种么?”店家忙道:“乜乜乜,你老别骂人,那是人家早花钱包下的。都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可哪敢往外腾啊!”
乔茂道:“奶奶个皮,你说什么!有房凭什么不让爷们住?爷们欠下了你妈的宿钱了么?”把店家骂得翻白眼,齐声说道:“我说,你老有话好说,别骂人。都是出门在外,谁家都有爷爷奶奶……”
一言未了,“啪”的一声,九股烟的一马鞭,抽在一个店伙的脸上。店家鬼号一声,抱着脸大叫道:“你怎么打人?我们没有房,我还能给你们硬往外赶别人不成?你干什么骂人,打人?”这店家也是个强汉,只是被十几个镖客围住,也不敢还骂了。那另一个店家却还认得乔茂,不由说道:“你老是熟客!”九股烟骂道:“熟客,还是你妈的熟客呢!爷们又不短你的饭钱,也不欠你宿钱,少套交情,趁早给爷们腾房。奴才,瞎了眼的奴才,你诚心欺负客人?你他妈的知道爷们是干什么的,你还跟爷们找别扭,足见你是有仗腰眼子的了……”(叶批:骂得阴损。)
那海州捕快吴连元也是个又浑又横的家伙,抢上来一拉乔茂道:“哪有那么多废话对他讲,打他个小舅子的!”抡起马鞭,照店伙就打;店伙再不吃这眼前亏了,扭头就跑,大喊道:“掌柜的,我们搪不住这些爷们!”
店中大乱,店东忙跑出来应付。十二金钱俞剑平、智囊姜羽冲见九股烟闹得太不像样,忙叫了一声:“乔师傅!”又推胡孟刚过去拦劝,把捕快也劝过来。俞、姜二人和金文穆、马氏双雄,径到柜房与店东讲客气话,让他给迁出几间房。
俞剑平做事小心,又向店家打听这包房子的是什么人。店家说:“是开镖局子的。”
俞、姜愕然道:“要是同行,咱们占了人家预定的房间,那可太难堪了。”金文穆和马氏双雄道:“要是同行,更好匀了。店家,这定房是哪家镖店?”
店家道:“人家是江宁府安平镖店,镖头姓俞。”众镖客一齐惊奇道:“什么?”店家重复道:“安平镖局姓俞的达官包下的。”(叶批:妙妙!此一伏着,当真出人意表。)
姜羽冲望着十二金钱俞剑平,不由哈哈大笑道:“俞大哥,真有趣!这就叫做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店家,你来!我跟你打听打听……”把包房的是几个人,和年貌、口音、来踪去迹,多早晚才包下的,留下什么话没有,细细地向店家盘问了一番。店家说:“昨天晚半天才包下的。只来了两个人,都是年轻的壮汉,全是辽东口音。气派很冲的,交下二十两银子作定钱。在五天以内,不管他们用不用,决不准转赁给别人。他们说:‘就是官面上要,也只管拒绝他……’”
十二金钱俞剑平捋着胡须听了,冷笑几声。忽然换了一种面色,对店家说:“既然也是镖行,那更好了。我告诉你,你不用为难,我们是一家人。就是包房子的人来了,我们自己就跟他通融了。”对姜羽冲道:“我们也不必只匀西房了。索性连上房也暂借一两天吧。”又盘问了一些话,起身出离柜房。不想他们几个老成的镖头还在这里对付,几个年轻的镖客,九江阮佩韦、胶州李尚桐、泗水叶良栋、滁州时光庭等,已一拥而进,硬将上房门弄开,骂骂咧咧,招呼伙计牵牲口、打脸水、泡茶。人多势众,店家捏着鼻子照应,惴惴地好像大祸将临似的。
这几位老成的镖客进入上房,马氏双雄道:“俞大哥,怎么咱们一动一静,都教贼人探听出来了呢?莫非咱们身边,竟有卧底的贼人不成?”金文穆道:“那可难说。”
姜羽冲道:“金三爷可别这么想。这决不是从咱们自己人里面走漏的消息,乃是贼人从外面揣测出来的。咱们明目张胆地来找他们,他们就知道咱们的动静,又算什么?咱们还是先办要紧的。”眼看着九股烟乔茂洗完了脸,喝完了茶,姜羽冲这才催促道:“我们头一拨人和五辆车,怎么现在还没有露面?还有闵、魏、周三位,乔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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