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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途中与你相见-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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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樱转头发现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打招呼。
欧阳菲道:“你最近怎么神经兮兮的,跟失恋似的,你到底怎么了?”
裴樱不语。
欧阳菲原是玩笑话,见裴樱脸上藏不住事,顿时迷惑起来:“难道让我猜中了?顾怀恩?!”
裴樱脸色灰白,未置一词。
欧阳菲于是想了想,不可思议道:“苏正则?”见她神情可疑,正待诱供,手机偏响起来,屏幕上是从未闪现过的三个字,她心跳有些不正常,慌忙接了,却故作不相识:“喂!哪位?”
“哟,原来是您找我呀,哪里敢不存您的号码,我这不是换了手机嘛。”
不知电话那头是谁,欧阳菲一边接,一边慢慢走开去,却又不好意思走太远,隐隐听见风里传来她的声音。
“您贵人事忙,难为还记得我的号码!”
“我哪敢损您啊,捧都怕排不上号。”
“是啊是啊,想死你了,你负责吗?”说着欧阳菲捂着嘴居居地笑了起来。
裴樱被晾在一旁。
欧阳菲握着电话,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桥栏,声音低下来,脸上竟然有几分小女儿的情态:“古人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您这么大老板突然电话相诏,有何指示啊?”
这时,一旁戴着红袖章的老大妈朝欧阳菲走来,点了点她的肩膀,凑她耳边道:“你是那姑娘的朋友吗?”
欧阳菲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点头。
“别光顾打电话了,我瞅你那朋友像是要闹自杀,在这大桥上来来回回好几趟了,我注意她好久了。”大妈郑重地在她耳边嘱咐。
城中这新大桥造价高昂,地段繁华,桥下一弯江水头也不回,两旁民国建筑古朴优雅,树木葱郁,待到夜晚霓虹闪烁,江水倒映河岸,尤其美丽又哀伤,可惜建成以来选择在桥上自杀的人数却居高不下。新闻播报出来,城中有志之士自动自发成立了一支纠察队,专门负责执勤,一旦发现跳楼目标,迅速捉拿劝慰。
大妈注意裴樱许久,见她满脸失意,徘徊良久,电话也不肯接。好不容易来了个朋友,这朋友又不是个负责任的,光顾着打电话训斥。
“啊?”欧阳菲惊骇道。
却还有比她更惊骇的,电话里那人急道:“什么大桥?谁要自杀?你们在哪?”
欧阳菲满脸笑容瞬间冷下来;没好气:“谁自杀了‘我们在哪儿?’你怎么知道我跟谁在一块儿?”说着才想起那人身份,正要说几句弥补。
裴樱却抢过来道:“别告诉他!”
那人原本并不能确认他们在一起,裴樱这情急之下出声却无疑坐实他的猜测,欧阳菲脸色微变,瞄了裴樱一眼,却又极快恢复,知道苏正则已经听见裴樱的声音,便笑嘻嘻:“人家不让我告诉你,你是不是又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
欧阳菲先前口口声声鄙视苏正则与李心雨,这会儿电话却舍不得挂,扯来扯去。且好似不愿让裴樱听见,总是与她保持着些微距离。裴樱无语,已决意独自离开,径直往桥头走。突然对面疾驰过来一辆山地车,那车由于逆行又骑得快,注意到裴樱的时候自己也慌了。想要刹车却控制不住方向,连人带车将裴樱撞翻在地。
欧阳菲这才注意到裴樱,慌慌张张过来扶,苏正则仍在电话那头不依不饶,欧阳菲不由没好气:“你别吵了,裴樱被车撞了!”
车主扶起裴樱,自知理亏,又替她检查又是忙着道歉。
欧阳菲见裴樱无大碍,怕冷落苏正则,俩人又聊起来,等裴樱起身只听见她在一旁咯咯笑:“你肯定又对人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不然为什么不准我跟你说。人家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迷路,刚刚又被人偷了钱包,身无分文才给我打电话的,这会儿还让车给撞了。哎呀,那真是……心疼了?想知道?就不告诉你,让你着急。哈哈,真急了?告诉你也行,你得给我点什么好处?”
欧阳菲啰里八嗦讲了半天,就是不给苏正则半分要领,等到苏正则耐性磨尽,无奈汇报,可一转头,身后“车祸现场”早已空无一人。
欧阳菲有些着急,苏正则免原本就听得不明不白,一会儿“迷路钱包被偷”;一会儿“大桥自杀”;一会儿又“被车撞”;这会儿还“失踪”了。想起那人先前在上牛村出了那事之后一副游魂似的样子,心里难免气不顺。
欧阳菲弄丢了裴樱,又被苏正则痛骂一通,心里也很没好气,干脆撂挑子不管了。
苏正则一时不知上哪找人,开着车在几个大桥下兜来兜去都没碰见人,只好又把车开回省大家属区,车子正经过滨江大道的入口,却见裴樱被一个年轻男人小心搀着扶下自行车。顿时心里火冒三丈,猛踩一脚刹车直直溜到二人跟前,踢门出来,掀开那男人照裴樱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你上哪去了?”
那男人瞅苏正则这嚣张气焰还以为两人情侣闹矛盾误会了,兼之撞了人理亏在先,忙趁人不备,溜之大吉。
那边厢苏正则还抓着裴樱审问:“去哪了?”
裴樱振开他,一瘸一拐往家属区走。
苏正则瞧见她那可怜相,想起先前欧阳菲说她被车撞,又撵上去:“被车撞了?撞哪儿了?给我看看。”说着去抓她肩头。
裴樱猛力甩开,加快脚步朝前走,却仍旧走不快。
苏正则大怒,握住她胳膊一把拖过来:“你大概是不想好了!”说着将她戳好:“说,为什么关机还挂我电话,为什么不让欧阳菲告诉我在哪?”
论蛮力,裴樱自是无法同他抗衡,只是别过脸,不看他。
苏正则冷笑:“好了疮疤忘了疼,几天不收拾,我看你是皮痒了?”
裴樱不肯吱声。
苏正则拿她没办法,正束手无策,远远地李心雨的宝马驶过来,车子停在跟前,李心雨和同事江白露不慌不忙从车里下来。
李心雨瞧着他俩,面上阴晴不定。
这日是裴美心生日,本来是想找苏正则一起去给老妈买礼物,谁知苏正则说有公事走不开,这会儿又在滨江大道同裴樱牵扯不清。
先前苏正则为了安抚她,甩给她一张卡,也不知怎地就叫同事江白露看见了,江白露咋舌:“这卡我听说年费都要好几万。”
李心雨也耳闻过一些,顿时好奇心大起,两人竟合谋一起去商场查苏正则信用卡的限额。
找了家高端商场,挑了一堆东西,刷卡时故作淡定找服务员咨询了下,那人看了看卡片道:“小姐,这张卡是不限额的。”
江白露笑谑:“不限额的卡都敢随便给,亲爱的,不如咱们等会去买架飞机吧!”
李心雨在服务员面前有些丢脸,却在江白露面前挣了面子又挺高兴,最后想了想,却端着架子不肯刷苏正则的卡,硬是花了自己一大笔。
江白露在一旁嘲笑:“哟,舍不得?这么替人着想,还没嫁过去就顾着帮人省钱了?难怪都说女生外向。”
李心雨被戳破心事,有点脸红。
难得李心雨服软,这机会江白露可不愿放过,继续揶揄:“苏正则这药下得猛,给这种卡不是摆明身家都交给你了吗?可别告诉我你俩现在还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李心雨听着这话,极为受用,心里暧昧地纵容。
此时二人望着苏正则与裴樱,李心雨没说话,倒是江白露一边拉着李心雨朝他走过来,一边朗声道:“苏正则,你俩干嘛呢?”
裴樱忙走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江白露明明上回爬山见过裴樱,这会儿却装不认识,虚指苏正则:“胆儿够肥的,又沾花惹草,勾三搭四,审他。”
苏正则无所畏惧耸耸肩,瞅着她旁边的李心雨。
李心雨未表态,江白露撺掇她:“毫无反省之心,必须好好审,准备好键盘。”
苏正则没有偷腥被捉的认知,反而歪头瞧着李心雨似笑非笑嘲讽:“难道你吃醋了?”
李心雨面上飞红,两人一直暗地较劲,口头上仍是契约男女朋友,此刻若承认吃醋无疑落了下风,如不承认又无立场提审此人,且尤不愿在江白露前失面子,不由咬牙:“熊孩子,为娘是怕你着了‘妖精’的道。”
苏正则难得乖觉道:“多谢娘亲关心!”
李心雨以为取得战斗胜利,满意地点头:“这才乖。”
苏正则居心不良瞄了瞄她胸前道:“有奶才是娘,32A有奶么?”
李心雨脸“噌”地滚烫,恼羞成怒抓着手机要去打他,苏正则扬手接住她的手腕,李心雨回过神来,羞赧地要撤回,苏正则却不肯松手。两人这拉锯般一来一回倒像情人逗趣的小手段。
裴樱已独自一瘸一拐走回去。
苏正则眼风跟随那个淡去的影子却又不好贸然追上去,松开李心雨,再无心调情,顿时有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愤慨来,却也只好作罢。李心雨一双眼睛虽挂在苏正则身上,却也瞧见裴樱瘸着腿苏正则车又停在路旁,心里已猜出大致端倪,稍稍放下心来,只是恼恨他无一句解释。
李心雨死要面子话到这一步已是极限,江白露看足好戏,忍了半日笑才声称不愿凑合李家家宴,拦了个的士回师大。
一时滨江路口只剩下两人,李心雨回想起方才动作顿时满脸通红,此刻内心羞涩似情窦初开的少女闷着头等苏正则开口。
两人初始因为那个荒唐的约定搅和在一起,但是经过这些日子,苏正则天天无事忙着往自家跑,也怨不得李心雨多心。苏正则却记挂着裴樱浑然不觉,李心雨等了一阵子,有些失望,终是各自开车回了家属院。
裴美心做生日,在城中有名的私房菜馆订了几样菜送回来,家中几个小辈却都迟到了,只有顾怀恩和文君到得早。
长条形的餐座上,李天祥坐在上席,文君是李天祥特意邀请的客人,被安排和顾怀恩坐一向。
裴樱不愿参合那两人,便在对面裴美心身边坐了。
入席时,李心雨才想起还没取蛋糕,遂拖着苏正则出门去。回来又记起自己先前计划的糖醋排骨,这位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坚持要“露一手”,白天早嘱咐保姆蒸好排骨,等着回家自己要亲自裹糖浆过油,这会儿排骨已经蒸好,一定要抛下满桌人去厨房折腾。
大家于是都等着,苏正则故作无意,瞅着裴樱跟前那碟鲥鱼做食指大开状,占了她身边位置。
裴美心李天祥浑不在意他的玩笑,桌上人仍旧进行着先前的话题。
裴美心替裴樱斟茶:“家里住得好好的,家里房间也多,怎么突然要搬出去呀?”
文君道:“倒是有病人愿意这样,觉得病房太闹,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住着,适合静养恢复,平时来医院复诊透析什么的也方便,还可以省不少住院费。”
顾怀恩膝盖悄悄碰了碰文君,她瞧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心里却挺美。
裴樱似小学生坐得规规矩矩附和文君:“对,护士和医生都同意了。”
李家房间众多,裴樱却仍旧把小浩送去寄宿学校,除了过年在家住过几天,寻常放假去医院看爷爷晚上都不肯带回李家住,每次当天就送回学校。裴美心觉得她心里那个弯还没转过来,又想,张舅舅是个病人,年纪那样大,不习惯寄人檐下也是有的。
裴樱近来状态一直诡异,回李家后也从未提过任何要求,裴美心不想拂她意,又不愿成全,便暂不表态,打算把事情押后推迟。
苏正则听了半路,笑着插嘴:“表姐这是要搬出去住呀?”
裴樱顿时感觉大腿上游过来一只手,那人话音方落,意犹未尽在她大腿上狠捏一把,而后带点要挟,带点调戏,停驻不走了。
☆、第34章 逃亡
裴樱似心猛跳几下,也不敢动弹。
那人又说:“想住医院附近啊;我在医院平湖公园有套房子;平时虽然没人住也一直有人照顾;看着还算干净;裴阿姨;表姐要是不嫌弃;我正好省了找人看房。”
苏家的房子自是不能只用“干净”来形容,苏正则热络客气,裴美心不便回绝;只好把目光投向裴樱。
裴樱道:“不用了;房子我已经找好了。就在医院旁边。”
苏正则摸在她大腿上的手一愣,正欲发作,裴樱不容置疑起身道:“我去吃药。”
这人每天吃药从不定时;能记得住,肯吃,裴美心已经谢天谢地,饭前饭后这种讲究是不敢多做奢求的。
裴樱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吃完药,走到文君身边坐着,李心雨不一会儿端着热腾腾黄橙橙的排骨上来,捡裴樱方才位置坐了。
苏正则不甘地瞄了裴樱一眼。
萧阿姨已经帮忙把蛋糕摆上桌,文君忙去帮衬移开附近菜碟,于是大家一拥而上,点蜡烛的点蜡烛,端菜的端菜,七手八脚。
裴美心本还想问裴樱房子的事,没想到到她最近不着家原来就是在外头找房子,看来是铁了心要搬出去。可是这会儿也不能扫大家兴,于是被簇拥着点烛许愿。
许愿完毕,刚要吹蜡烛,文君忙抢道:“等一下,”说着把手机递给保姆,“帮我们拍一张全家福吧。”
于是大家又开始找位置拍照片。
裴美心母女被拥在最中间,李天祥顾怀恩紧随其后,中间夹着文君攀在那两母女身上,倒是苏正则不着痕迹被挤出去,李心雨有心寻他,又被文君按着脱不开身,只好抱着老妈冲镜头笑。苏正则挨挨挤挤退到裴樱身边,萧阿姨在桌对面举着手机喊:“笑一笑,一、二……”
文君提议:“茄子!”
于是大家高声附和,快门声响起,苏正则趁现场嘈杂飞快凑近裴樱低声交代:“吃完饭来后院凉亭找我。”说着手不着痕迹在她腰上轻轻一揽,威胁意味甚浓。
裴樱僵直无反应。
也无人发现这场官司,随后大家高高兴兴帮裴美心吹烛切蛋糕又返回原位。
吃饭的时候,李天祥一直抓着文君问话,无非是家庭背景,美国留学,文君应对得体,落落大方。
裴美心不时关注裴樱神色,文君是李天祥私自相邀,自己先前也不知情,却见裴樱神色平淡如常,越发担心。
苏正则吃着吃着,忽而筷子掉下去,李心雨吩咐保姆更换,苏正则便蹲下去拾筷子,不一会儿直起身来,李心雨已经替他摆好新筷。
苏正则方才在桌下瞧得明白,伸长腿往裴樱脚边一捞,拢过来夹住她双脚。
裴樱心一慌,猛然抬头,苏正则双目沉沉似审视猎物瞧着她。
她只好垂下头去,桌下同苏正则打着若有若无的官司,却也也不敢大肆声张,怕一不小心踢到人。裴樱就坐他对面,苏正则身高腿长,坐着双腿横过去也绰绰有余。见她不肯就范,干脆蹭掉鞋,大脚趾沿着她的腿线蔓延上去,分开她双腿,直指靶心,若有若无点着她,模仿着某种姿势。裴樱怕桌上人看出来,正襟危坐,下身微微挪腾见他脚趾乱动双腿不由夹紧,情形更为尴尬,却还在犹豫该不该放开他,苏正则轻声一笑。
裴樱顿时像只煮熟的虾,心里紧张害怕,又恨那人孟浪无忌,却躲闪不开。
苏正则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抓起手机发了条短信,接着又若无其事去夹菜。
随后裴樱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一行字闪现:“脸那么红,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裴樱小心将手机扣过去。
饭局漫长,裴樱不敢擅自离席,再坐了会便坐不住了,拿起手机给苏正则回了条短信:“你能不能别这么下流!”
苏正则嗤笑一声,回给她:“怎么,你湿了?”
裴樱不敢再回,被刺激得连声咳嗽起来。
一顿饭度日如年终于吃罢,裴樱在客厅稍陪片刻,裴美心见她咳嗽不止,文君又被李天祥塞给顾怀恩照看,干脆叫她上楼休息。
临走李天祥却叫住她,看了看她,漫不经心道:“你房子找在哪儿?”
裴樱说了一个医院附近的楼盘名字。
那楼盘紧挨平湖公园,是个新建高端小区,交通便利,环境优美,物业安保严密,李天祥思忖道:“那儿是不错,挺适合养病,既然张舅舅不愿意住院,你带他住过去也好。老人家在外人家里住着心里总不得劲,医院里住久了也乏。”
裴樱点头称是。
裴美心有些恼李天祥自作主张,但现在年纪大了心宽了,也没十年前那样冲动蛮横,又想着裴樱在家里总是这么拘着,还不如放她出去,也许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天祥这才准裴樱上楼。
苏正则也借口有事,早早离场。
裴樱刚回房,手机响动,苏正则的号码在屏幕上跳跃,裴樱虽未存他名字,号码却早已烂熟于心,摁断电话就要关机。一下窜进来两条短信:“你出来,我们谈一谈。”“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裴樱毫不犹豫关了机。
苏正则在楼下等了半晌,那电话再打不通。
独自一人坐在后园凉亭,不知为何心里憋闷不已,接连抽了几包烟,再转回李家屋前,连一向睡得最晚的李心雨窗户灯都灭了。
苏正则抱着条烟歪在那颗玉兰树下坐着,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被大清早出来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叫醒,醒来后怔忪半日才发现置身何处,略呆了呆,忽然勃然大怒。
裴樱是通过中介公司找的房子,据称房东因工作调动急转,却又要求房客为年轻爱干净女士,因此在租金上让步较大。第二天一大早,中介公司就打电话约她去门店签约交租。
到了门店附近,离约定时间尚早,裴樱找了家银行取钱。
ATM机器咔咔地吐出一叠又一叠厚厚的钱,裴樱数了数,小心收好,心里却越发凄凉。自从她回来,经济是最敏感的问题,裴美心给了她一张卡,也从不限制她花销,可是裴樱每次从提款机里取钱都被一种深重的羞耻感压迫着。又凄惶又压抑,竟像在花自己的卖身钱。为此,她尽量减少在李家的花费,裴美心却看不过去她那些破衣烂衫,每回逛商场硬给她挑几袋衣服回家,事后又逼着她穿。
李心雨父女冷眼旁观,像在嘲讽婊子装贞洁烈女。
李心雨有工作,轻易都不向家中开口要钱,反倒是她,没有学历,没有社会经验、工作经验,年龄又这么大,还曾有过漫长的牢狱之灾,即便裴美心李天祥人脉广阔,替他找个恰当合适的工作也不易。裴美心曾动过建材店A的脑筋,李天祥那边已不成问题,但裴樱却坚决不肯要。
儿时,李天祥裴美心二人都忙碌工作,李心雨常常被扔给那时尚在世的奶奶,老奶奶不放心店员,带着孙女一起替李天祥看着店,饭菜经常都在店里吃,裴樱便自然被发配到店里。
老人家对李心雨教育严苛,尤其在金钱上极为节制。李心雨大手大脚惯了,只好从柜上着手,每回晚上清点都少钱,时间长了,店员面上过不去,老人家亦知事有蹊跷。李心雨察觉奶奶的精明,于是干脆将一盆污水往裴樱身上泼,年纪那样小也能感觉到奶奶对这个“不明不白”外甥女的排斥。老人家听信孙女诬告,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事情定性,转告李家夫妇,少不得又是一场家庭混战。
惨痛的经历犹如昨日,裴樱怎敢接这烫手山芋。可是现取出这一叠又一叠的钱,心里堵着,想着欧阳菲那天的话“难道你一辈子都在姑姑家住下去么?”
难道还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裴樱心事重重,中介公司打来电话提醒房东已到场。
裴樱匆匆收好钱往门店而来。
地产中介门店开在街角一隅,小小的门脸,里面摆着一个长条形简易桌,上头置着三部液晶电脑,前头小弟正对着电脑打字,见她推门进来忙要起身。
里间年纪稍长的女业务员却隔着玻璃隔断瞧见她,忙迎出来,小弟于是又放心坐下去。
门店里间是个会客厅,一张布艺沙发铺在墙角,中央摆了个小小的玻璃圆茶几,几上一次性纸杯装着热茶,周围几张简易椅,一个年轻男人正坐在椅上低头看合同,见门口进来人,不由自主抬头,瞧见她有些惊讶,唇角微挑,但再去看,他已恢复平常。
裴樱社交恐惧症又发作了,顿时拘谨又尴尬,不知如何开口,像个木头一样杵着。
那人忍俊不禁,伸出手来:“又见面了!”
裴樱也伸出手去,原只是出于礼仪,稍碰指尖,浅尝辄止,这人却十分实在,待她手伸过来大手毫不犹豫包住她,裴樱感觉一阵厚实坚定的温暖,那人手掌干燥握了一会才松手,裴樱抽回来,涌起一股不自在。
那人浑然不觉,指着椅子让她坐,一边微笑:“早知道是你,合同我就用不着看得这么辛苦了。”
女业务员替裴樱端来一杯茶,打趣:“程总见美女就区别对待,这可不行啊!”
女业务员早已与程远攀谈过,程远也不拒绝这种殷勤熟稔,却若有所思瞧着裴樱微笑:“她是我高中同学。”
“原来如此,那真是有缘。”
☆、第35章 逃亡(中)
裴樱不接话;那二人又来回扯了几句,裴樱不擅应酬只是本分签过合同;付过租金及中介酬劳,收好程远交接的门禁卡和一堆电话号码作势要返回。
那门禁卡是小区特有的安防系统,进小区铁门及大楼都需要刷卡。
程远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她:“对了,门禁卡一共有两张。听说你接舅舅住进去养病;我那儿还有一张,要不下午找个时间拿给你?”
不待裴樱回复;女业务员热情道:“还是程总想得周到;裴小姐要是不方便;你把卡送到我们店里来也行。或者我这会儿让小弟跟着你去取,回头转交给裴小姐?”
门店离房子不远;裴樱点头道:“可以的。”
程远不置可否;捡起合同,拿着车钥匙,手指轻轻一按,车子“biu”地一声响,动作很是潇洒。却见天上下起小雨来,他不由反身瞧着后头那人:“下雨了,要不要我送你?”
裴樱抬头瞧了天空,不假思索从包里抽出一把雨伞来,十分客气谢绝:“谢谢,不用了,我带了伞。”
程远点头领会。
裴樱埋头往前面公交站走,程远钻进驾驶座,车子缓缓启动,立刻超过裴樱几乎是擦着人行道上的人影往前而去。
地产门店位于城市中心的小巷子,公交站设在闹市,最近城里在修地铁,挖掘机,吊车,泥斗车,隔板乱七八糟铺陈阻塞,这地段便是不下雨也常常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们叫苦不迭,不仅公交车绕冒着被口诛的危险绕站而过,连出租车都不敢往里面钻,程远绕了好大一圈把门禁卡送到门店,裴樱仍然站在公交站前等车。
程远被长龙堵着,干脆点燃一根烟,静心等候。
恰巧,一辆公交车终于艰难入站,车未停已经乌央乌央一群人争先恐后跟了上去,裴樱生生被挤到外围,车里满满当当塞得像沙丁鱼罐头,门口仍涌着一大堆,她见这情势只好放弃走回站台。
谁知她走后,那队人硬生生一个一个把自己塞了进去,待门阖上,好些人手脸被挤得紧紧贴在雾气弥漫的车玻璃门上变了形,一队人唯有裴樱没上得车。
待车艰难挤走后,站台上空了不少,裴樱坐在长凳上,用纸巾擦着额上水珠汗珠,不一会儿瑟缩了下身子,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开始不安生起来。
程远吞吐着烟圈,忍不住往那边多瞧了几眼。
雨刮器勤劳地摆来摆去,玻璃后那个女人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过了这么些年,这人气质有些变化,头发留长,不如从前那般生涩青春,却也温婉清丽许多,皮肤变得更白,瓜子脸恰到好处。此刻她发丝有些散乱,沾了雨水贴在脸上,眉眼里拢着点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在恼这场大雨。
终于又驶过来一辆公交车,那人像是措不及防,忙起身赶车,仓皇之间合同掉在地上,纸张四散沾了污水,她一边收拾又紧张往那车看,好容易收拾好。缩着脖子正翘首望着车门里,盼着里头人再往里挤一挤,突然手臂遭人握住,仓皇回头,人已被那人快步拖走。
竟是程远。
想起这人先前已走了,这会儿不知怎又出现里,正迷糊,那人已不容分说将她塞进副驾驶,又掉头去驾驶座开门,进到车里,兀自系着安全带看也不看她一眼:“我送你。”
“我……”裴樱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不能停车,前面有摄像头,系一下安全带。”程远提示道。
裴樱嘴笨,一时想不起冠冕堂皇的托词,正犹豫,程远指指安全带扣:“要不要帮忙?”
裴樱这才想起上回他帮欧阳菲系安全带,着急忙慌扯下安全带扣了,待反应过来,更想不出下车的办法来。程远已经噙着笑容缓缓踩下油门跟随前车而去。
二人费了点时间才通过堵车路段,裴樱无话可说,全身绷得紧紧的,手心微有汗意,那人转头瞧了她几眼很是好笑,裴樱也不知他到底在瞧她还是反光镜,更是紧张,好在那人寡言少语,裴樱总算熬到滨江大道。
到了家属院入口处,裴樱道:“在这里停吧。”
不知为何,裴樱不是很想让别人知道她住在李家。
程远瞟一眼车前,道:“雨太大了,我往前再开一点吧。”
窗外雨委实越下越大,裴樱刚要说话,裴美心电话追随而至,趁着裴樱讲电话的档口,程远方向盘轻轻一打,滑入入口的林荫道。
裴美心问了几句签约的进度,而后裴樱轻声汇报:“不用来接了,我快到了……滨江大道……不是公交车……我一个同学……不是菲菲,她没车……是我高中时候的班长。”
电话那头再说了几句,终于放心挂断,裴樱回神,车也稳稳当当停在了李家小楼坪前。她有点吃惊,不知程远为何知道自己住处,手忙脚乱收拾东西道谢下车,脚方沾地那男人已举着一把伞罩住她。
裴樱避无可避,也不能出言赶人,裴美心已经听见汽车引擎声音从窗户里看见他们,招呼她俩进门。
裴美心站在门口迎接,对那男人十分感激:“今天真是要谢谢你送我们家阿樱回来。”说完又和蔼邀请:“下这么大雨,你身上都淋湿了,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喝杯姜茶,顺便擦擦头发,别感冒了。”
没想到那人十分从善如流:“好啊。”
裴美心将二人迎进门内,嘱咐保姆煮姜茶,又给那男人递毛巾。
裴樱已经被裴美心打发上楼换衣服,等到她再下楼,裴美心已经套了不少那男人的情报,这阵仗倒像丈母娘见女婿,裴樱面红耳赤站在厅中。
裴美心陪着客人坐在沙发上:“阿樱那时候在学校内向,朋友不多,没想到她跟你这么熟。”
保姆端来刚煮好的姜茶放在程远跟前,裴美心客气地邀请他,程远道谢端过其中一杯,一边喝,一边若有所指地望着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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