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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不会好转-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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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远处,抬头看向他,苦恼地拧眉:“江医生,你能拉我一下吗?腿麻得站不起来了。”
    江医生走近我几步,他大衣上的那段金色也渐渐流走了。他生得太高,来拉坐在最矮点的我都要屈低上身,像是大人要去弯腰抱起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婴幼儿。
    他对着我伸出一只手臂,这是左手还是右手?我焦虑紧张到都辨不清方向了,只能用与他反向的那只手攀上他小臂,一个在我大脑里排练过千遍万遍的动作紧跟其后,
    就在他使出力量想把我从地面拔起的一瞬间,我急促地借用起这股子力气消耗到我身上,我的动作敏捷得像是打开了快放镜头,我上前两步,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掌攀住他后颈,把他吃劲地压向我。我在慌张的呼吸里努力冷静着,什么都别想,也别有任何迟疑!我掌控好步骤,脚底小幅度跳跃起来,凑近他鼻端,够到他嘴唇,亲上去!
    嘶……好疼……
    与其说亲,倒不如说撞上,我真是毛毛躁躁!鼻尖和嘴巴如此真切地痛着,在告诉我这不是梦。这的确不是梦,是核电厂爆炸!印尼海啸!泰坦尼克号!万米高空蹦极!那么温软的触碰却让我的神思这样蓬勃热烈!
    我亲到了哪?是嘴角?还是唇心?没时间管这么多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江医生的神色,他的眼睛,他的五官我都记不清了,赶紧跑!落荒而逃,像是身后有滚石在砸落,我成了神庙逃亡的主人公,一级一级快步地沿着阶梯往下边玩命窜逃!
    我骗了他,我明明能够稳稳当当地站起来,可我就是为了亲他啊,此刻还有更好的做法能够表达和宣泄我的爱意吗?他是否也在惊异于一个刚刚还腿麻到不能自理的少女,突然变身偷鸡成功意外被发现的黄鼠狼一般双腿快打旋地疯跑下楼?
    我停在一楼大厅,重重喘粗气,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号码栏里输数字,这时我才发现就算我删掉了他的联系人,我依然能熟练地默背下十一个号。我马不停蹄地输着内容,鼻子酸眼睛热,我真的不喜欢感叹号,可此刻再没有别的标点更能表达我的心境了:
    “我知道你这会一定觉得我特不自爱也特不庄重对吗?那你就这么认为吧,这是我的初吻!我以前从没亲过任何人!我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种样子!我就是为了江承淮变得不自爱不自重了!你就继续当我是小朋友吧!但是这根本没法阻止你眼中的小朋友像个女人一样亲你!我一夜没睡,天没亮就冲到这里,等上几个小时,就只是为了像个女人一样地亲你!江承淮!我不会再叫你江医生、江主任、江老师、江教授了!我和你是平等的!我不喜欢你,你才是一堆条条框框的身份和条件!我现在喜欢你,你就只是个名字!江承淮!我就是喜欢你!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喜欢你了!”
    按下发送。
    如果这条短信能够喊出声音,如果江医生还站在十楼,他一定能立刻听见。

  ☆、第十六张处方单

我站在医院停车场边上,早上很冷,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只能不停地翕动鼻子。我是故意待在这的,刚刚十楼的小窗口,我尤其考察了一下,在那随意俯瞰的话,第一眼就能看到这里,涂着荧光漆的横杆很醒目。我想,江医生也许还站在那,借着身边这个红白小伙伴,还能注意到我。
    我还很有心计地掉转脖子,昂头往那个方位看上好几眼,哎,楼上的朋友,如果你还在的话,就请看清楚,真的是我,不是穿着相同衣服的其他撞衫女。
    名叫“豁出去了”的情怀占领我身心后,我发现自己就成了一个被逼到绝处,又很快绝境逢生的背包客。往上爬吧,不要畏惧高峰,珠穆朗玛上除了风暴山崩,也有绝佳的雪莲任我摘采,还有冰川赏心悦目,珍禽奇兽在雪地里打滚,美好得足够让人忘了险峻。
    手机始终没有反应,防止错过,我这个万年振动静音党破天荒地把音量调到了最大。我再一次掏出手机,通知栏里空空荡荡的,江医生没有回我信息。
    而我那封鬼哭狼嚎惊天动地语不惊人死不休可以拿去精神科作鉴定的短信情书,还满甸甸地挤满对话框。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好像也不是很伤心,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作为一个豁得出去的神经病,我孜孜不倦地追击过去了,我继续撰写消息:
    “我还在楼下,你不回我短信的话,我就在楼下停车场站一天,站一夜,站一周,江”……拇指蹲在c键上,刚才强吻后还很有底气很有勇气的连名带姓范儿,只维持了十分钟的存在价值,这会彻底被一扫而光了,我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直呼其名了,毕竟人家还比我大九岁,姑且算半个长辈。
    不过这也不能影响我耍无赖啊,我删掉“江”,发送。
    脸皮厚到这种程度,我宁愿给江医生留下恬不知耻的印象,也不想他认为我盛气凌人。
    外面信号很好,这条短信眨眼间缓冲出去。
    我刚要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它却令我意想不到地,在掌心响亮起来,这是胜利的号角吗?千万别是移动10086您的话费已不足20元,我快速把它架回手里,解锁,
    !!
    是江医生的回信!
    “小朋友去吃早饭吧”
    小朋友去吃早饭吧
    ………要怎么形容我看完这条短信的感受呢,这么普通的八个字没标点,中间隔着空格,他是在打发我走吗,可我怎么就是品出了那么点儿无奈纵容的味道呢,跟上次梦里一样,江医生跟我说上一句话,我就美好到不能控制地发光了,我这会也在发光,还不是一般的自带柔光,是中华小当家的菜开了盖,光束直冲九天云霄,菜是甜品,空气里饱浸着浓情蜜意。太开心了,哪怕他只是打发我,他至少肯理我啊,他是放不下我的,如果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还会回我吗,还会这么快回我吗,他一定还把手机握在手里呢,要不然怎么可能在我甩出“自我罚站”骨肉计威胁他的下一刻,他就马上跟进了?
    老年人打字也挺快得嘛,我这个晚辈自然也不能落后丢面子,我立刻回道:“噢好!我现在就去吃早饭!”
    兴奋的语气全都塞进了标点符号里。
    “不过我没带钱。”我又发,原来耍赖皮也是会上瘾的,我可以走回家吃,但我偏要把身无分文这件事透露出来,在他面前,我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意图藏着掖着:
    “目前肚子空空……有点走不动路了……”——第三条紧跟其后,像只饿坏了的老狗,在地上慢吞吞打着滚要骨头。
    连番短信轰炸的效果还是很卓著的,这中间的间隔绝不超过一分钟,因为60s的手机屏幕光都还没灭掉,江医生就回了:
    “还在楼下?”空格星人的短信头一回戴上了问号编织出来的花冠,他估计已经回办公室了,那边窗口朝阴,跟我处所的方位正是是好朋友背对背,互不相见。
    “是啊,还没走,还在原地。”在原地眼巴巴地站成望夫石,虽然在有关“夫”这个字的进展上么,连第一笔画的横都还没写下。
    手机没有再震,江医生也不理我了,但这根本无法降低我的喜悦度,撑着的横杆是放大版拐杖糖,花圃里的雪松生得有板有眼,早上的小鸟吵吵闹闹,我就跟提前过圣诞节一样喜不自胜。
    我总觉得江医生不会就此把我扔下。
    所以,我就直直盯着大楼一层的玻璃门,许多缤纷的患者,青色的护工,白衣天使,粉南丁格尔从那里穿梭来去,竖着横着的都有,我依然没看见自己想见的人。
    我是一个街边的小乞丐,奢望着某位江姓青年来施舍一碗饭。
    大概过去六七分钟吧,那里头又走出一个白大褂,原谅我看见白大褂都会莫名激动,因为在热切憧憬着某个人从那走出来,走向我,不过我很快又耷拉了,走出来的是个年轻妹子,跟我的理想千差万别。
    她停在台阶上,很有目的性地朝停车场这边看过来,像在不耐烦地寻找什么,直到她的视线接触到我,她才关上急躁的探测仪,迎着我一路小跑过来。
    还真是找我的,我赶紧站直身子,像是校长要来巡查早操情况。
    “你是吴含啊?”她停在我跟前,微微喘着息问。
    我连连点头:“对对,是我。”
    “江老师让我来给你送钱,”她讲话真够直接的,直接得我都脸热了:“他让你随便去外面买点吃的,吃完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太他妈害羞啦,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一夜约炮过后还纠缠不清,被男方用支票和崭新裙子打脸的小碧池。
    不过,好像感觉还不赖……我清咳了两声,应道:“噢……”接着,颇有些尴尬地举头望朝阳,低头……节操全碎光。
    年轻的医生妹子没太在意我的异常,看我的眼神特别坦诚,她也特着急地,从白大褂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钱在这了,你拿着,我还得回去上班。”
    我垂眼去看了看她的手,是一张粉红色的毛爷爷。
    我的心开始抖筛出细屑的窃喜和昂扬,它们很快叠成谷堆,填实了我,我表面上还造作地推托着:“太多了,不用这么多的,吃顿早饭五块钱就够了。”
    “哎,别废话了,反正我就送到这了,”她像长者强硬地塞压岁钱给小屁孩那样,愣是把毛爷爷推进我手心:“我上楼去啦,你快点吃早饭,别忘了汇报给江老师,我怕他怀疑我私吞财产工作不到位。”
    说完她就返身小跑回大楼了。
    我在指头缝里翻了两下那张折叠整齐的粉毛爷爷,它是从江医生的衣服兜来到我手上的吗?内兜还是外兜?还是从他的钱夹?不管起始何处,它的终点都是我掌心了,我把它展开,又叠回原来的样子,攥着放进自己衣服口袋。感觉真好啊,好像又过了一次年。

  ☆、第十七张处方单

离开省人医的路上,我给江医生信誓旦旦地回了条“我拿到你的一百块了,明天一定会来还你的。”——白娘子蓬船借伞,就是为了让许仙上门来还,那江医生借钱应该也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吧。以防他看完这条平述的无趣信息后就收起手机,我又忙不迭添了个足以引起下文的疑问句,“要算利息吗?”
    江医生肯定没这么小气,但我也只是为了能和他继续交谈而已。
    短信发送出去后,我跨出医院大门,攥着手机在街道边走边数数,大概过去三十来步,江医生还是没给我答复,可能忙工作去了吧,巡查病房的时候也该到了,真是羡慕那些住院的人,每天睁开眼都能被江医生惊为天人一下,醒来也像在梦里。
    我没直接回家,更没去买早点,这张一百块我一辈子都不想化开了。我去了康乔家,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步行,脚板底都踩踮得疼,我才摁到她家的门铃。
    康乔爸妈都去上班了,她一个人在家睡觉睡到自然醒,大概在猫眼里看见是我,也不管不顾形象地就开门了,
    “才九点诶,你至于嘛,一大早杵我家门口当丧门星!”她蹲着身打开玄关的鞋柜,给我找拖鞋,满头长发乱得像杀马特原始人。
    我:“你别拿拖鞋了,先站起来。”
    她慢吞吞地,疑惑地直起身子,看我的眼神,像是很不明白传闻中的丧门星为什么长成一副没气势的小鬼样。
    我立刻冲上去两步,吃劲地拥抱了她!我故作平静地憋上一个钟头了!太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承担我的喜悦和得意!把我怦动的心移植给她三分之一,不然肯定要被这持续了几个时辰的超频心律杀死!我反反复复发泄着一样的句子:“我亲了江医生!我亲了他!你一定不敢相信吧!我居然亲了他!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我就是亲了他啊!我太开心了!开心得要死了!要疯了!”
    “我也要被你吵死了,吵疯了,”康乔推开我,还用小指嫌弃地挖了下耳朵,仿佛要把我那些傻乐呵像耳屎一样弹出去,她淡然得若老僧入定:“你是说……你和江医生接吻了?”
    我急促地呵着气:“是啊,不过是我强行接吻他的。”为了突出接吻二字,我一个中文系生甘愿说出病句。
    “受不了,大清早的就要看逗比即兴表演狼来了,”康乔用手指梳理着干燥的发梢,背身回屋内:“下次你再说放弃我就啐你一脸口水……”她的声线变得空旷,是从封闭的小间盥洗室传出来的:“江医生什么反应啊?”
    “不知道,我亲了一下就溜了。喔,对了,我亲完还给他发了短信。”我蹭掉靴子,趿上拖鞋,边走向洗手间,边掏出手机把那条丧心病狂的告白朗诵出来给康乔听:“我又跟他表白了,第几回了?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丢脸,他就值得这么多次,喜欢他让我骄傲。”
    “呵呵呵……”她在一嘴牙膏白沫里笑得格外讽刺,她呼噜噜漱完口,高声问:“你亲完就不能别跑吗?你就不能把舌头牙齿唾沫啊什么的都往他嘴里招呼吗?还纯纯地碰一下就溜,估计江医生想硬都来不及酝酿感情。”
    “我怕时间一长他就有机会推开我了,”我倚在卫生间门板,低着眼细细回味框子里的短信:“然后,我就在楼下等他回复啊,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托人送了一百块钱下楼给我,让我吃早饭,赶快回家睡觉。我好开心啊,”我开心得完全词穷,只会用“开心”这个形容了:“我以为我发完神经之后,他永远都不会理我了。但是没有,他还回了我信息,还关心我饿不饿困不困,他是挂心我的。”
    “他本来就是老好人啊,”康乔对着镜子狂揉洗面奶,像是要搓掉一层皮:“难道不是么,我估计他用一百块打发你走之后,就没再回你信息了吧……是不是?”
    还真是,康乔的预言真神准,江医生的确没再回我短信了。
    “被我说中了?”康乔以一种裹自己耳光的方式拍打着化妆水,猖獗地笑着:“哈哈,我真棒。”
    而就在此刻,我把在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我匆忙解锁,看来件人名字:“康乔!他回我信息了!”这下轮到我猖獗了。
    康乔回过头看我:“什么?”
    我把拇指压在屏幕上,像早年香港电影里那些很贱的老千一点点展示扑克牌面那样,一个笔画一个字地平移着,放出这条短信:
    不,用,还,了
    不用还了
    “他说不用还了,”我丧气地复述着,像被雨淋湿的一只土堆,差点泥泞回地上:“不用还他钱了,真大方啊,一张毛爷爷白送我了。”
    康乔往鼻尖上点面霜的食指顿了一下:“诶……还不如别回。”
    ##
    在康乔那蹭了一顿粥回家,我把那张一百块放进了一只精致的小礼盒,还用天蓝的纸丝儿埋好,然后妥妥帖帖地抵在床头柜抽屉的最深处,像是在窝藏一件稀世传家宝。
    我不会再狼来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轻言放弃了。
    午饭跟往常一样,老爸老妈公司解决,家里就四个人,三菜一汤,我和我弟坐一边,爷爷奶奶坐一边。
    老人家吃饭都爱聊起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我就闷头听着,直到他们讲到楼上对门的老太太前些日子打麻将时脑溢血,我才把准时机,夹了一筷子菜塞饭窝窝里,故作不经意插进去,说:“爷爷,我觉得你也应该去复查下,也差不多一个月了,之前你那个主治医生也说让你一个月去复查一次的,是吧?楼上出得那事太吓人了。”
    我要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暴露光我的小心思,暂且只能委屈他是“那个主治医生”。
    “呵……”我弟一下子听出我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揶揄地冷笑了一下。
    “对啊,小江主任是让我一个月去医院复查一次的,”爷爷太好了,留在我的话茬上向更深层次递进:“复诊的话还去挂他的号,他负责任,态度又好。”
    掩在心里的名字一下子显形,我火急火燎,又万分小心地试探着爷爷奶奶的态度:“对哦,是上次你们说的,离了婚的那个江主任?
    “对啊,就他。”
    “我觉得他人看上去还蛮好的呢,不知道怎么就离了婚。”我慢悠悠陈述着,每一个字都颤颤巍巍踩在蜘蛛丝上。
    看来我的词句把握得委实到位,奶奶没投来一次奇怪或怀疑的眼神:“他这个条件什么女的找不到,再婚也不是问题。”
    对,奶奶你说的真对,心满意足得一塌糊涂,仿佛被夸赞的是我。我再度把话题扭回复查上来,提议:“爷爷,明天就去呗。”
    “不行啊……”奶奶往自己碗里舀着鱼汤:“我明天要去鸡鸣寺敬香啊。”
    真是天助我也,我比毛遂还毛遂:“我陪爷爷去啊。”
    “不行,你搞不好,你爷爷那些病历和报告都在我这,摆得好好的,”老太太真是太龟毛了:“你毛手毛脚的,肯定要弄丢了丢乱了。后天去呗……”她去征求我爷爷意见。
    “肯定不会的啊……”我急切地承诺,口气基本是在作揖:“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看。”
    我弟破天荒地助攻:“唉——你就让她跟爷爷去么,后天上午我要去体育馆练球,还要爷爷来接我呢,他去医院了都来不成。”话毕他就朝我扭过头,口型:充值卡充值卡!!!
    就知道他自私自利假好心,不过我还是在桌肚里对他做了个ok的姿势。
    “天天早上被窝都不叠,还不把你当小孩子看……”奶奶对我终年乱糟糟的床铺积怨已久:“就明天下午去吧,等我从寺里回来。”
    她跟爷爷感情太好,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信不过我们小辈。
    “那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帮你们提包也好啊,我这几天在家都无聊死了。”我是宇宙一流找借口小能手。
    “好诶,大了,知道孝顺了。”爷爷快活地瞪了瞪眼。
    我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用筷子尖挑饭,唉,爷爷,对不起,虽然我别有意图,但我是为了能更加孝顺您啊。我保证,等我把江医生搞到手了,您天天都不用去医院挂号排队在家就能看病,想复查几次就复查几次,哪里不对劲就有专家给你解决哪里so easy,身体永远倍儿棒,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
    当晚,我在网上查了一些东西才睡下,还特地嘱托奶奶烧香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求一只平安符,要开过光的,不用帮我祈愿,就空在那,等带回来我自己来;奶奶是佛信徒,很爽快就同意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奶奶在寺内吃完斋饭,怕时候赶不及,打了个的士就赶回小区里,捎上我和我爷爷去省人医。今天不是江医生的门诊,我就跟爷爷奶奶乘电梯上楼去他办公室找他。
    我手里拎着一只布袋,布袋子里是爷爷的病历和报告单,这些都是我理直气壮的证明,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地来见他,还有爷爷奶奶当后盾,他肯定不好意思再把我拒之门外了吧。
    到十八楼,一点点接近江医生的领地,途中爷爷还特地问了下前台护士江主任在不在,护士说在的,我走神地倾听着有关江医生的一切讯息,心口如同被切开的一个橙子,滋满鲜甜的汁水和尽致的香气。
    爷爷奶奶走在我面前,给我的不怀好意打上马赛克,掩护着我走进办公室。我悄悄举高脖子去看。护士妹子诚不欺我,江医生果然在,他一袭白大褂立在自己的办公桌侧面,一手捏着单子敛眼看,一手握住玻璃杯在喝。他就像他手里的水,岁月收起气焰,化为沉静止约的一杯。
    “小江主任啊。”我爷爷叫他。
    江医生微微偏头看过来,我赶紧缩回颈子,低眉顺眼地跟过去,我听到他温和的音色装点上笑意:“您好。”
    “我今天找你复查下身体,”爷爷也在笑:“我孙女担心我的身体情况,动不动就催我来复查,这不,我今天就过来了。”
    爷爷啊,您跟弟弟真是祖孙一家人,卖我的速度绝对有一拼。
    “坐。”江医生语气不改,招呼着我爷爷,自己也坐到了桌后。
    爷爷撑着大腿面在凳子上坐定,我一下子就脸红了,此刻我半个人就完全投射到江医生瞳孔里面了。爷爷拍了我胳膊一下:“去把病历和上次的化验单子拿给江主任看看。”
    “噢……”我小声应答着,从袋子里翻出所有册子和纸张,放上桌心,头也不敢抬,根本不敢看他。
    “出院回去后头昏过么?”江医生在说话,我盯着他正在摊看着那沓纸张的手,真是好看的手啊。
    “没。”
    “食欲怎么样?”
    “挺好的,基本不吃什么油腻的了。”
    “睡眠呢?”
    “老样子,半夜会解一次小便。”
    “酒不喝了吧。”
    “不喝。”
    “那不错,”江医生将单子整理齐整,夹放进病历里:“今天做下血常规,血压,血脂和血糖的检查,其他的话,心电图,脑部CT,颈动脉彩超这三样就可以了,”他一边讲着,一边在桌侧的台式机上开起单子……静默了片刻,他一定是抬起头正视我爷爷了,并且在莞尔,话语里的清淡笑意是那样鲜明,他把印字机里的大单据抽出来,交给我奶奶:“放松心情,自我管理的好,基本上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等结果下来了再拿过来给你看看是吧?”爷爷站起身子。
    “对。”江医生也跟着站起来,这是尊重的态度,他真的好有礼数,甩许多冷漠拽比的医生十条街不止。
    “小江主任啊,谢谢了。”爷爷道着谢,奶奶在我后背轻打了一下,督促我去收拾行囊,我赶紧上前两步,从江医生跟前拽回病历卡回袋子里。
    爷爷奶奶一道走了出去,我也蜗牛挪地跟在他们后头,此行是有目的的,我得找个借口让自己留下来,两分钟就好。
    “奶奶,我想去个厕所,你们先下去吧。”迈出办公室没几步,尿遁的点子在我心里亮了起来。
    “噢,那你快点,我们先去二楼了。”奶奶丢下这句话,搀着爷爷膀子走了。
    我不动声色后退两步,转身,撒腿小跑回办公室,到门口就紧急刹车,换上较轻较慢,甚至可以再夸张点用蹑手蹑脚来形容的步调,走到了江医生办公桌前。
    他又在写东西,就跟我第一次向他要电话号码一样,既视感非常强烈。
    “呃,江医生……”我停在他桌前,唤了一声。
    他狭长的眉眼,跟着他整张清隽的脸一道,扬起来对着我:“有东西落这了?”他猜测着我折返回来的缘由,还边收回手臂到桌边,空开地方让我更方便找寻。
    “不是……我是来还债的……”我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样东西,攥在手里。
    他略微展颜,经典的江氏微笑应运而生:“不是说不用还了么。”
    “我以为就只是不用还钱,而且还钱什么的有点太俗了,”我把拳头轻轻搁放他面前的单子页,接着松懈五指,一个鲜红的小布包迥然出现在白纸上,里边装满了我所期望的、能带给江医生的平安喜乐:“我让我奶奶去鸡鸣寺求了个开过光的平安符,符子30,开光80,加起来110,多出来10块钱当利息好了,”我一定要为这个还贷物件冠上华丽的包装:“鸡鸣寺的符啊签啊很灵验,你一定会平平安安万事如意的,”
    “这样算扯平了,行吗?”我收尾问。
    江医生没有立刻回答,搁下手里的钢笔,笑还在脸上,瞳仁像是两枚温甜沉淡的茶糖。
    我接着说话,声音放得很轻,旁人一定难以捕捉,但能确保这张桌子里的人一定听见:“我昨晚上网查了一下省人民医院的相关岗位应聘,又翻了翻历年的省卫生厅直属事业单位招聘事项和职务,打算三月份就报个名,好好看书,冲刺一把,考进省人医工作,争取能跟你一个单位。你之前不是说我和你的圈子截然不同吗,那我就想方设法进你的社交圈里好了,反正对我来说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长辈估计也很高兴我愿意考编制,女孩子有个稳定的工作本来就挺好的。”
    你看见了吧,我的决心就是这么强,我愿意为了你,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克服一个接一个,你所顾虑的那些困难和阻碍。我一点都不怕,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是问题。就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写的那样,我没法向别人诉说我的心事,没有人指点我、提醒我,我毫无阅历,毫无思想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进一个深渊。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就这些啦,”我放松严肃的语气,放松肃然的氛围,挺直上身,摆出即将道别的姿态:“我先走了。”
    “等会,”江医生叫住我,接着垂眸,将桌上的护身符取起来,继而看向我:“拿回去吧。”
    该不会又要拒绝我了吧……四面的空气朝我倾塌下来,但很快,它们又全部被昂越地吊动了起来,只因为江医生又从容不迫地补上了一句,
    “你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个吧,”他稍微收起笑,有那么一点儿来自长辈的,刻意的正式和鼓励:“好好考吧,小朋友。”

  ☆、第十八张处方单

护身符被我卡进了随身携带的钱包里,鸠占鹊巢,原先那张“大概是人生中最好看”的一寸照被迫赶出家门,不过相片里的主人公还是微微笑着,没有一点不快。
    陪爷爷复查结束,我假称要在新街口晃荡压马路一会,替两位老人打好的士,目送走之后,就又折回住院部大楼,跑到十八层,在病区走廊的一排等候椅上坐着。
    江医生大概五点到六点的样子下班,我想或许可以跟他一起顺道走个路,吃个饭什么的。
    保卫萝卜卡在挑战模式十四关始终过不去,我就重新下了个消灭星星玩,相同颜色的方块每炸开一次,我就抬眼看一次办公室门,感觉也没等多久,就瞅见江医生从里面出来了。
    今天他的便服是烟灰色的呢绒大衣,好像还是我昨天早上强吻他穿的那一件?脑子里只留存着重点,有些细节就选择性忽略遗忘掉了。刚才爷爷在,我也不敢光明磊落地看他,这会才能细致打望,他这几天应该还理了发,发梢比先前短了一些,更清爽了。
    “江医生。”我在他注意我的第一秒叫他。
    他走近我,手里的公文包跟着他一起,停在我膝盖左前方:“还没走?”
    “嗯……就坐了会。”找不到理由,就是很单纯地想等你下班,跟你一起走啊。
    “你爷爷奶奶呢?”他像在好气地询问一个被家长抛弃路边的孤儿。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机塞回衣服口袋:“他们啊,先回去了,”揣手机的那只手举起来,无所适从地挠了两下刘海,我故意举出可怜巴巴的词汇将自己形容得很孤独:“就剩我一个人了。”
    “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回去?”江医生问。
    他是故意的吧,非要我竭尽脑汁思考出一个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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