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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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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洁不知道,就在这时,地球文明向太空发出的第一声能够被听到的啼鸣,已经以太阳为中心,以光速飞向整个宇宙。恒星级功率的强劲电波,如磅礴的海潮,此时已越过了木星轨道。
这时在12000兆赫波段上,太阳是银河系中最亮的一颗星。
23。红岸之六
以后的八年,是叶文洁一生中最平静的一段时间。〃文革〃中的经历造成的惊惧渐渐平息,她终于能够稍微放松一下自已的精神。红岸工程已经完成了实验和磨合期,一切渐渐转入常规,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越来越少,工作和生活变得有规律了。
平静之后,一直被紧张和恐惧压抑着的记忆开始苏醒,叶文洁发现,真正的伤痛才刚刚开始。噩梦般的记忆像一处处死灰复燃的火种,越烧越旺,灼烧着她的心灵,对于普通的女性,也许时间能够渐渐愈合这些创伤,毕竟,〃文革〃中有她这样遭遇的女性太多了,比起她们中的很多人,她算是幸运的。但叶文洁是一位科学女性,她拒绝忘却,而且是用理性的目光直视那些伤害了她的疯狂和偏执。
其实,叶文洁对人类恶的一面的理性思考,从她看到《寂静的春天》那天就开始了。随着与杨卫宁关系的日益密切,叶文洁通过他,以收集技术资料的名义,购进了许多外文的哲学和历史经典著作,斑斑血迹装饰着的人类历史令她不寒而栗,而那些思想家的卓越思考,将她引向人性的最本质也是最隐秘之处。
其实,就是在这近乎世外桃源的雷达峰上,人类的非理性和疯狂仍然每天都历历在目。叶文洁看到,山下的森林每天都在被她昔日的战友疯狂砍伐,荒地面积日益扩大,仿佛是大兴安岭被剥去皮肤的部分,当这些区域连成一片后,那幸存的几片林木倒显得不正常了。烧荒的大火在那光秃秃的山野上燃起,雷达峰成了那些火海中逃生的鸟儿的避难所,当火烧起来时,基地里那些鸟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它们的羽毛都被烧焦了。
在更远的外部世界,人类的疯狂已达到了文明史上的顶峰。那段时间,正是美苏争霸最激烈的时期,在那分布在两个大陆上数不清的发射井中,在幽灵般潜行在深海下的战略核潜艇上,能将地球毁灭几十次的核武器一触即发,仅一艘〃北极星〃或 〃台风〃级潜艇上的分导核弹头,就足以摧毁上百座城市,杀死几亿人。但普通人对此仍然一笑置之,似乎与己无关。
作为天体物理学家,叶文洁对核武器十分敏感,她知道这是恒星才具有的力量。她更清楚。宇宙中还有更可怕的力量,有黑洞,有反物质,等等,与那些力量相比,热核炸弹不过是一根温柔的蜡烛。如果人类得到了那些力量中的一种,世界可能在瞬间被汽化,在疯狂面前,理智是软弱无力的。
进人红岸基地四年后,叶文洁和杨卫宁组成了家庭。杨卫宁是真心爱着叶文洁的,为了爱情,他放弃了自己的前途。这时,〃文革〃最激烈的时期已经过去,政治环境相对温和了一些,杨卫宁没有因为自己的婚姻受到迫害,但因为娶了一个戴着反革命帽子的妻子,被视为政治上不成熟,丢掉了总工程师的职位。他和妻子能够作为普通技术人员留在基地,也仅仅是因为技术上离不开他们。对于叶文洁来说,接受杨卫宁的爱情主要是出于一种报恩的心理,在那最危难的时刻,如果不是他将自己带进这个与世隔绝的避风港,她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杨卫宁很有才华,风度和修养俱佳,不是一个让她讨厌的人,但她自己已心如死灰,很难再燃起爱情的火焰了。
对人类本质的思考,使叶文洁陷入了深重的精神危机。她首先面临的,是一种奉献目标的缺失,她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需要将自己的才华贡献给一个伟大的目标,现在却发现,自己以前做的一切全无意义,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有意义的追求。这种心态发展下去,她渐渐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陌生,她不属于这里,这种精神上的流浪感残酷地折磨着她,在组成家庭后,她的心灵反而无家可归了。
这天叶文洁值夜班,这是最孤寂的时刻,在静静的午夜,宇宙向它的玲听者展示着广漠的荒凉。叶文洁最不愿意看的,就是显示器上缓缓移动的那条曲线,那是红岸接收到的宇宙电波的波形,无意义的噪声。叶文沽感到这条无限长的曲线就是宇宙的抽象,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波峰就像一粒粒大小不等的沙子,整条曲线就像是所有沙粒排成行形成的一维沙漠,荒凉寂寥,长得更令人无法忍受。你可以沿着它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
但今天,当叶文洁扫了一眼波形显示器后,发现有些异样。即使是专业人员,也很难仅凭肉眼看出波形是否携带信息,但叶文洁对宇宙噪声的波形太熟悉了,眼前移动的波形,似乎多了某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这条起伏的细线像是有了灵魂,她敢肯定,眼前的电波是被智能调制的!
叶文洁冲到另一台主机终端前,察看计算机对目前接收内容识别度的判别,发现识别度是AAAAA!!在这之前,红岸接收到的宇宙电波,识别度从未超过C,如果达到A,波段包含智能信息的可能性就大于百分之九十;连续五个A是一个极端情况,它意味着接收到的信息使用的就是红岸发射信息的语言!叶文洁打开了红岸译解系统,这个软件能对识别度大于B的信息进行试译解,在整个红岸监听过程中,它从未被正式使用过。按软件试验运行中的情况,翻译一段可能的智能编码可能需要几天甚至儿个月的运算时间,出来的结果多半还是译解失败。但这次,原始文件刚刚提交,儿乎没有时间间隔,屏幕上就显示译解完成。叶文洁打开结果文件,人类第一次谈到了来自宇宙中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其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它是三条重复的警告:
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在令她头晕目眩的激动和迷惑中,叶文洁接着译解了第二段信息:
这个世界收到了你们的信息。
我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和平主义者,我首先收到信息是你们文明的幸运,警告你们: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你们的方向上有千万颗恒星,只要不回答,这个世界就无法定位发射源。
如果回答,发射源将被定位,你们的行星系将遭到入侵,你们的世界将被占领!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看着显示屏上闪动的绿色字迹,叶文洁已经 无法冷静思考,她那被激动和震撼抑制了的智力只能理解以下的事实:现在距她上次向太阳发送信息不到九年,那么这些信息的发射源距地球只有四光年左右,它只能来自距我们最近的恒星系:半人马座三星!
宇宙不荒凉,宇宙不空旷,宇宙充满了生机!人类将目光投向宇宙的尽头,但哪里想到,
在距他们最近的恒星中,就存在着智慧生命!
叶文洁看看波形显示,信息仍源源不断地从太空中涌进红岸天线,她打开另一个接口,启动了实时译解,接收到的信息被立刻显示出来,在以后的四个多小时中,叶文洁知道了三体世界的存在,知道了那个一次次浴火重生的文明,也知道了他们星际移民的企图。
凌晨四点多,来自半人马座的信息结束了,译解系统开始无结果地运行,不断发出失败信息,红岸监听系统所听到的,又是宇宙荒凉的噪声。
但叶文洁可以确定,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太阳确实是一个超级天线,但八年前那次试验中为什么没有收到回波,为什么木星的辐射波形与后来的太阳辐射对不上?叶文洁后来想出了许多原因,基地的电台可能根本不能接收那个频段的电波,或者收到后只是一团噪音,就认为是什么都没有收到。至于后者,很可能是因为太阳在放大电波的同时,还叠加了一个波形,这个波形是有规律的,在外星文明的译解系统中很容易被剔除,但在她的肉眼看来,木星和太阳的辐射波形就大不相同了。这一点后来得到了证实,叠加的是一个正弦波。
她警觉地四下看看,主机房中值班的还有三人,其中两人在一个角落聊天,一人在终端前打瞌睡,而在监听系统的信息处理部分,能够查看接收内容识别度和访问译解系统的终端只有她面前这两台。她不动声色地迅速操作,将已接收到的信息全部转存到一个多重加密的隐形子目录中,用一年前接收到的一段噪声代替了这五个小时的内容。
然后,她从终端上将一段简短的信息输入红岸发射系统的缓存区。
叶文洁起身走出了监听主控室的大门,一阵冷风吹到她滚烫的脸上,东方晨曦初露,她沿着被晨光微微照亮的石子路,向发射主控室走去,在她的上方,红岸天线的巨掌无声地向宇宙张开着。晨曦照出了门口哨兵那黑色的剪影,像往常一样,叶文洁进门时他没有理会。发射主控室比监听主控室要暗许多,叶文洁穿过一排排机柜,径直走向控制台,熟练地扳动十几个开关,启动了发射系统的预热。坐在控制台旁边的两名值班员抬起头用困乏的眼睛看了看她,其中一人又扭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然后一人继续打瞌睡,另一人则翻看着可能已看了许多遍的报纸。在基地里,叶文洁在政治上自然没有任何地位,但在技术上有一定的自由,她常常在发射前检查设备,虽然今天太早了些,距发射操作还有三个小时,但提前预热也是不奇怪的。
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了,叶文洁在这期间重设了发射频率,将其置于太阳能量镜面反射的最优值上,将发射功率设为最大值,然后,她将双眼凑近光学定位系统的目镜,看到太阳正在升出地平线。她启动了天线定位系统,缓缓转动方向杆使其对准太阳。巨型天线转动时产生的隆隆震动传进主控室,有一名值班员又看了叶文洁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太阳完全开出了天边连绵的山脊,红岸天线定位器的十字丝的中心对在它的上缘,这是考虑了电波运行的提前量,发射系统已处于就绪状态。发射按钮呈长方形,很像电脑键盘上的空格键,但是红色的,这时,叶文洁的手指悬在它上面两厘米处。
人类文明的命运,就系于这纤细的两指之上。
毫不犹豫地,叶文洁按下了发射键。
〃干什么?〃一名值班员带着睡意间。
叶文洁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即按下另一个黄键中止了发射,又转动方向杆改变了天线的指向,然后离开控制台向外走去。
那个值班员看看表,也该下班了,他拿起日志,想把叶文洁刚才启动发射系统的操作记下来,这多少有些异常,但他看看一条记录纸带,发现她只将发射系统启动了不到三秒钟,于是将日志扔回原位,打了个哈欠,戴上军帽走了。正在飞向太阳的信息是:
到这里来吧,我将帮助你们获得这个世界,我的文明已无力解决自己的问题,需要你们的力量来介入。
初升的太阳使叶文洁头晕目眩,出门后没有走出多远,她就昏倒在草地上。
睡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中,杨卫宁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像多年前在飞机上那样。医生让叶文洁以后注意休息,因为她怀孕了。
24。叛 乱
叶文洁讲述完这段历史后,大厅陷入一片静默,在场的许多人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完整的讲述,汪淼也被深深地吸引了,暂时忘记了目前的危险和恐具,不由问道:
〃那么,三体组织是如何发展到这个规模的呢?〃
叶文洁回答:〃这要从我认识伊文斯说起……不过,这段历史在场的同志们都知道,我们就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以后我可以单独为你讲,但是否有这个机会,就要看你自己了……小汪,我们还是谈谈你的纳米材料吧。〃
〃你们所说的……主,为什么这样害怕纳米材料呢?。汪淼问。
〃因为它能够使人类摆脱地球引力,大规模进人太空。〃
〃太空电梯?〃汪淼立刻想到了。
〃是的,那种超高强度的材料一旦能够大规模生产,建设从地表直达地球同步轨道的太空电梯就有了技术基础。对主而言,这只是一项很小的发明,但对地球人类却意义重大。地球人类可以凭借这项技术轻易地进入近地空间,在太空建立起大规模的防御体系便成为可能,所以,必须扑灭这项技术。〃
〃倒计时的终点是什么?〃汪淼问出了这个最令他恐惧的问题。
叶文洁微微一笑,〃不知道。〃
〃你们这样做没有意义!这不是基础研究, 大方向对了别人也能做出来的!〃汪淼紧张地大 声说。
〃是没有意义,能够扰乱研究者的思想是最有效的,但我们做得不理想,如你所说,这毕竟是应用研究,不像对基础研究那么有效……〃
〃说到基础研究,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这问题令叶文洁沉默了几秒钟,汪淼注意到,她的眼神几乎不为人察觉地籍淡了一下,但旋即接下了刚才的话题,〃其实,对于无比强大的主来说,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叶文洁话音刚落,轰然几声巨响,饭厅的两扇大门同时被撞开,一群端冲锋枪的士兵冲了进来,汪淼注意到他们不是武警而是正规军,他们几乎无声地贴墙而行,很快在三体叛军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史强最后走了进来,皮夹克敞着怀,手里握着枪管,枪柄像一把榔头似的露出来。他大大例例地四下看看,突然冲向前去,倒握着枪的手一抡,响起了金属砸在头骨上的闷响,一名三体战士倒了下去,没来得及抽出的手枪摔出老远。几名士兵冲天鸣枪,天花板上落下一片尘土。有人拉起汪淼,飞快地跑出了三体叛军的人群,站到一排士兵后面。
〃武器都丢桌子上!谁再炸刺,穿了丫的!〃史强指指身后的一排冲锋枪说,〃知道各位都是不要命的,我们也是冲不要命来的!我可把话搁这儿了:普通的警务和法律禁区,对你们已经不适用,甚至人类的战争法则对你们也不适用了!既然你们已经与全人类为敌,咱们大家也都没什么可忌讳的。〃
三体叛军的人群中有一阵骚动,但并没有大的惊慌。叶文洁不动声色。有三个人突然冲出人群,其中包括扭断潘寒脖子的那个美丽女孩儿,他们冲向那座活动的三体艺术品,每人抓住了一颗翻飞的金属球,紧紧抱在胸前。
美丽女孩双手托起晶亮的金属球,让人联想到身材苗条的艺术体操运动员,她又露出那动人的笑,用悦耳的声音说:〃各位警官,我们手里拿着的是三枚原子弹,每枚当量一千五百吨级,不算大,我们喜欢小玩艺儿,这是起爆开关。〃
大厅的一切顿时凝固了,唯一在动的是史强,他把倒握的枪插回左腋下的枪套,神态自若地拍拍手。[·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让统帅走,然后咱们一起玩什么都行。〃女孩接着说,样子有些娇嗔。
〃我和同志们在一起。〃叶文洁平静地说。
〃能证实她说的吗?〃史强低声问旁边一位显然是爆炸物专家的军官。
那位军官将一只塑料袋扔到那三个拿球的人跟前,袋中装着一把弹簧秤。一名拿金属球的三体战士拾起塑料袋,取出弹簧秤后将球装进袋子,挂到弹簧秤上,举起来晃了晃,然后把球取出来扔到地上。女孩儿哈哈一笑,这边的爆炸物专家也轻蔑地笑笑。另一个拿球的人也照样称了球,然后也将球扔了。女孩又笑了一声,接过塑料袋将球装了进去,挂到弹簧秤上,标尺哗地一下直落到底。
爆炸物专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低声对史强说:〃这个是了。〃
史强仍不动声色。
〃至少可以肯定里面装有重元素裂变材料,至于引爆系统行不行还不清楚。〃爆炸物专家说。
士兵们枪上电筒的光柱集中在那个拿核弹的女孩儿身上,这个艳丽的死亡之花手捧着一
千五百吨TNT,灿烂地笑着,仿佛是在舞台聚光灯下迎接着掌声和赞美。
〃有一个办法:向那个球射击。〃爆炸物专家在大史耳边低声说。
〃不会引爆?〃
〃『会引爆外围的常规炸药,但会将炸药打散,无法对中心核炸药产生精确向心压缩,肯定不会发生核爆炸。〃
大史盯着核弹女孩儿,不说话。
〃要布置狙击手吗?〃
大史几乎不为人察觉地摇摇头,〃没有合适位置,那小东西精得能捉鬼,狙击手的长家伙一瞄准她就会觉察。〃
说完,大史径直向前走去,拨开人群,站到中间的空地上。
〃站住。〃核弹女孩向大史抛了个媚眼警告道,右手拇指紧按在起爆开关上,指甲油在电筒光中闪亮着。
〃悠着点儿丫头,有件事儿你肯定想知道。〃大史站在距女孩七八米远处,从衣袋中掏
出一个信封,〃你母亲找到了。〃
女孩儿神采飞扬的眼睛立刻黯淡了下来,但这时,这双眼晴真的通向她的心灵。
大史趁机又向前跨了两步,将自己与女孩的间距缩短至五米左右,女孩警惕地一举核弹,用目光制止了他,但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大大分散了。刚才扔掉假核弹的两人中的一个向大史走来,伸手来拿他举着的信封,大史闪电般抽出手枪,他抽枪的动作正好被取信的人挡住,女孩没有看到,她只看到取信人的耳边亮光一闪,怀中的核弹就被击中爆炸了。
一声沉闷的巨响后,汪淼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他被人拉着拖出食堂。黄色的浓烟从大门涌出,里面的喧闹声和枪声响成一片,不断有人从浓烟中冲到外面……汪淼起身要冲回大厅,被那名爆炸物专家拦腰抱住。
〃当心!放射性!!〃
混乱很快平息了,有十几名三体战士被击毙,其余包括叶文洁在内的二百多人被捕。核弹女孩被炸得血肉模糊,但这枚流产的核弹只炸死她一人,大史面前的取信人被炸成重伤,由于有这人的遮挡,大史只受了些轻伤,但他和爆炸后待在大厅中的其他人一样,受到了严重的放射性沾染。
汪淼透过救护车的小窗看着车里的大史,他头上的一道伤还在流血,给他包扎的护士穿着透明的防护服,大史和汪淼只能用手机说话。
〃那个女孩子是谁?〃汪淼问。
大史例嘴一笑,〃我他妈的怎么知道,瞎猜的,这样的女孩子,多半没见过妈。我干这行二十多年,就学会了看人。〃
〃你赢了,真的是有人捣鬼。〃汪淼努力地挤出笑来,希望车里的大史能看到。
〃老弟,还是你赢了。〃大史笑着摇摇头,〃老子怎么会想到,奶奶的,竟然真扯到外星人那儿! 〃
25。雷志成、杨卫宁之死
审问者:姓名?
叶文洁:叶文洁。
审问者:出生日期?
叶文洁:1947年6月。
审问者:职业?
叶文洁:清华大学物理系天体物理专业教授,2004年退休。
审问者:鉴于你的身体情况,谈话过程中你可以要求暂停休息。
叶文洁:谢谢,不用。
审问者:我们今天进行的是普通刑事案件的调查,不涉及更高层次的内容,这不是本次调查的主要部分,我们希望快些结束,希望你能配合。
叶文洁: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会配合的。
审问者:调查发现,在红岸基地工作期间,你有杀人嫌疑。
叶文洁:我杀死过两个人。
审问者:时间?
叶文洁:1979年10月21日下午。
审问者:受害者的姓名?
叶文洁:基地政委雷志成和基地工程师、我的丈夫杨卫宁。
审问者:讲述一下你作案的动机。
叶文洁:我……是不是能假设你对当时相关的背景有所了解?
审问者:基本了解,不清楚的我会提问。
叶文洁:好的。在接收到外星信息并回信后的当天,我得知收到该信息的不止我一个人,雷志成也收到了。雷政委是那个年代典型的政治干部,政治神经很敏感,用当时的话说,就是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很紧。他背着红岸基地的大部分技术人员,在主计算机中长期后台运行着一个小程序,这个程序不断读取发射和接收的信息缓冲区,并将读到的内容存贮在一个隐藏很深的加密文件中,这样,红岸系统发射出去和接收到的信息就有了一个只有他能读取的备份,正是从这个备份中,他发现了红岸接收到的外星文明信息。在我向初升的太阳发出回答信息的当天下午,也就是我从医务室中刚得知自己怀孕后,雷志成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看到,他办公桌上的终端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昨夜收到的来自三体世界的信息……
〃从接收到第一批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个多小时,你没有报告,反而将原始信息删除或隐藏起来了,是吗?〃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你下一步的企图我也清楚,你打算回电。如果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整个人类文明都将毁在你手中!当然,这不是说我们惧怕来自宇宙的入侵,退一万步说,那种事真的发生了,外星侵略者必然会淹没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我现在明白了,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发出了回电,我将回答信息放人发射缓冲区时,使用的不是常规文件接口,这无意中绕开了他的监视程序。
〃叶文洁,你是会做出这种事的,对于党和人民,你一直怀有刻骨的仇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报复的机会。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于是点点头,雷志成沉默片刻,下面的话却出乎我的预料。
〃叶文洁,对于你,我是不会有任何侧隐之心的,你一直都是一个与人民为敌的阶级敌人。
但我与杨卫宁是多年的战友,我不能看着他和你一同彻底毁掉,更不能看着他的孩子也跟着毁掉,你有孩子了,不是吗?〃
他这话并非随便说说,如果事发,在那个年代,这样性质的问题,不管我丈夫与此事有无关系,都会受到很大牵连,当然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雷志成压低了声音说:〃目前,这件事情还只有我们俩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你什么都不要管,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杨卫宁,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小叶啊,请相信我,只要你配合,就能避免可怕的后果。〃
我立刻明白了雷志成的用心:他想成为第一个发现外星文明的人,这确实是一个名垂青史的绝好机会。
我答应了他,然后离开了办公室,这时我已经决定了一切。
我拿了一个小扳手,走进了接收系统前端处理模块的设备间,打开主机柜,将最下方的接地线的螺栓小心地拧松了,由于我经常需要检查设备,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干了什么。这时,接地电阻由0。6欧姆一下子上升到5欧姆,接收系统的干扰骤然增大。
值班技术员立刻就知道是接地线故障,因为这种故障以前多次发生,判断起来很容易,但他不会想到是接地线顶端的故障,因为那里固结很好,一般没人动。况且我说刚顺便看过了。雷达峰的顶都是一种很不寻常的地质结构,覆盖着一层厚十几米的胶泥,这种胶泥层导电性很差,接地线埋了后,接地电阻总是达不到要求;把接地电极深埋也不行,因为这种胶泥层对导线有很强的腐蚀作用,时间长了可能从中部将接地线蚀断。最后只好将接地线排从那道悬崖上垂下去,沿着崖壁一直垂到没有胶泥层的地方,将接地电极埋设在崖壁上的那个位置。即使这样接地仍然不稳定,电阻常常超标,问题都是出在接地线在悬崖壁上的部分,这时维修人员就要用绳索吊下去修。那名技术员就向外围维修班打招呼,班里的一名战士在一根铁柱上系好绳索就顺着崖壁下去了,在下面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满头大汗地上来,说找不到故障。这次监听作业眼看就要受到影响,只好上报基地指挥部。我就在悬崖顶上那个系绳索的铁柱旁等着,事情果然如我预料,雷志成跟着那名战士来了。
应该说,雷志成是一名很敬业的政工干部,忠实地按照那时对他们的要求去做:与群众打成一片,时时站在第一线。也许是为了做姿态,但他确实做得很好,基地急难险重的工作中,都少不了他的身影,而以往他干得最多的,就是抢修接地线这个既危险又累的活儿。这工作虽然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但需要经验,因为故障可能是因接地线暴露露天产生的难以察觉的接触不良,也可能是因为接地电极埋设处因干燥等原因导致的导电性差,现在负责外围维修的这批志愿兵刚刚调换过,都没有经验,所以我估计他多半要来。他系好安全带,就顺着绳索下去了,好像我不存在似的。我借口把那名战士支走了,悬崖顶上只剩下我一人,然后我从衣袋中掏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叠短钢锯,是一条长锯条折成三段后叠在一起的,这样绳索的断口看不出是锯断的。
正在这时我丈夫杨卫宁来了。
问清事情的原由后,他向悬崖下看了看,说要是检查接地电极的话需要开挖,老雷一个人在下面太费劲,他要下去帮忙,于是系上那名战士留下的安全带。我说再拿一条绳索吧,他说不用,这条绳子就挺粗挺结实,承带两个人没问题。我坚持要拿,他说那你去吧。等我急跑着取回了另一条绳索回到悬崖顶时,他早顺着那条绳索下去了。我探头向下看,见他和雷志成已经检查完毕,正沿着同一条绳索向上爬,雷志成在前。
真的不会再有机会了,我掏出那叠钢锯,锯断了绳索。
审问者:我问一句,回答不记录。你当时的感受?
叶文洁:冷静、毫不动感情地做了。我找到了能够为之献身的事业,付出的代价,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不在乎。同时我也知道,全人类都将为这个事业付出史无前例的巨大牺牲,这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审问者:好的,继续吧。
叶文洁:我听到两三声短促的惊叫,然后是身体摔到崖底乱石上的声音,等了一会儿,我看到从崖底流出的那条小溪变红了……关于这件事,我能说的就这些了。
审问者:好的,这是记录,请你仔细看看,准确无误的话,请在这儿签字。
● 前情提要 ●
叶文洁向三体文明发射出毁灭性的邀请之后,地球三体运动渐渐浮出水面。这支人类文明内部孕育出的异己力量,以借助三体文明之手净化人类社会为最高纲领,然而在这个派系林立的组织中,并非所有的成员都以此为自己的终极目标……
26。 无人忏悔
雷志成和杨卫宁遇难后,上级很快以普通工作事故处理了这件事,在基地所有人眼中,叶文洁和杨卫宁感情很好,谁也没有对她起疑心。
新来的基地政委很快上任,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叶文洁腹中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同时,她也感到了外部世界的变化。
这天,警卫排排长叫叶文洁到门岗去一趟。她走迸岗亭,吃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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