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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姑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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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关山背对着沈泽,沈泽无从观察她的表情,她最后又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下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顾关山穿着棉灰的上衣,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过了会儿,将手机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直起脊背望向巨大窗户外璀璨的夕阳。
那场景非常的壮观,太阳的光犹如熔金般挤在机场的跑道和草地上,起落架都被晒成了亮金,犹如一首永不消亡的、吟游诗人弹唱了千万年的诗歌。
沈泽没有走上前,他手上仍滴着水,看着姑娘纤细的背影。他看了一会儿,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经过,拍了拍顾关山的肩膀,递给了她一包纸巾。
沈泽:“……”
顾关山接过纸巾,低声道谢。
那西装革履的人安慰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过了这一关还是人生。”
然后那个人安慰完,大步离去,顾关山背对着沈泽,抽纸巾擦干净了眼泪。
沈泽那一瞬间心都被绞紧了,他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她为什么不能哭呢?
顾关山擤了擤鼻涕,将纸巾扔了,用冰凉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然后回过了头,等沈泽从厕所出来。
沈泽瞬间往后一躲。
沈泽不愿意让顾关山知道他刚刚看她打完了电话,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折回去湿了湿手,装作刚洗完手出来的样子,出来时和顾关山开朗地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洗得这么快?”沈泽问,又指了指她的鼻子,提醒她:“你流鼻涕了。”
顾关山笑了起来,温和道:“可能是昨晚空调温度开低了?感冒吧。走吧,沈泽,快登机了。”
“说起来,我刚刚好像听到外面有个人在用英语打电话……”沈泽犹豫着说道,却又不愿意点破。
顾关山笑了笑,连提都不提刚刚发生的事情,开玩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这里本来就是首都机场。你想听英语的话我也可以说给你听呀。我英语口语还是挺厉害的,保证和你在听力书上听的质量持平。”
然后顾关山笑着转过身,拉着沈泽向候机区走去。
沈泽看见金红的夕阳流了一地,像是神话中,阿格琉斯被刺破足踵流下的血。
他们回去得非常及时,按顾关山的话说,是“刚好赶上了文科三本选修讲完”。
大多数学校在高二下学期时,已经开始了他们的一轮复习,几乎没有学科会等到高三再开始一轮复习的——从英语数学语文,再到历史地理政治,都在那个樱花绽放的三月开始了他们血腥的万里长征。
先是卷子,再是学案,一打一打地印,课代表不停地跑着各科的教研室,风琴夹装不下日益膨胀的考试卷,他们就开始用胶棒粘。
老师订了新的教辅书,市里出版社印的没什么卵用的‘一轮复习资料’在走廊里堆得老高,向学生们耀武扬威。
首先是从桌洞开始,桌洞放不下那么多厚得能拍死人的教辅书;然后是桌面,学生们在桌面上用教辅书堆起长城——再然后,学生们的书连外面的柜子都装不下了。
丁芳芳愁眉苦脸:“市里那个狗屎出版社就不能好好印他们的旅游地图吗?”
顾关山头都不抬,踩在凳子档儿上抄笔记,一边抄一边说:“想都别想,他们就指着我们的教辅书赚钱呢,现在高德地图就能把那点小旅游地图挤死,靠旅游地图赚钱,不如指望从天而降一个小偷把游客的手机全偷光了实在。”
丁芳芳:“……”
丁芳芳头痛地指着政治题:“受不了了,我觉得我们高二学的和高三的题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你说,从这么一句话里头怎么看出供求关系的道理?”
“还要默写洋流呢……”顾关山嘀咕道:“也不知道诉求是什么,文科怎么就是充满了‘貌似很有道理的瞎比比’……隔壁理科班就好多了。”
李西从厚厚的英语学案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问:“我知道,隔壁理科班在貌似很客观地掉头发,你打算去试试?”
顾关山:“……”
沈泽在后头踢了踢顾关山的凳子,欠扁道:“有什么难的?有什么题拿来哥给你讲。”
顾关山磨了磨牙:“你闭嘴,离我三十米远,我现在听到你喘气就生气。”
沈泽又扯了扯顾关山松松散散的马尾辫,欠揍道:“不就是政治考了和你一个分嘛,顾关山你这样嫉妒我可要不得——”
顾关山二话不说回过头,把文综答题纸啪地摔在了沈泽桌上。
沈泽文综二卷九十二分,顾关山二卷一百零六分,俩人中间光是一个文综二卷都差着十四分,外加一个重本线。
沈泽:“……”
顾关山凉飕飕地说:“学霸您口气不小,继续努力。”
…………
……
李西小声地对顾关山说悄悄话:“关山你也太坏了,沈泽能好好学习都很不容易了,他想嚣张就让他嚣张一下嘛……”
顾关山对着一道向量题挠头发,头都不抬地说:“那叫嚣张吗,那叫尾巴往天上翘。”
李西纠结起来:“你说的倒是也没错……”
“而且,”顾关山偷偷回头看了沈泽一眼,沈泽正在卷子后面,短头发支棱着,眼镜放在书堆顶上。
“——而且,他不能停下。”顾关山用自动铅在题上做了个辅助线,教室里的白炽灯白花花的,春天的花香从楼下飘上了五层楼,飘进了高二的教室,像是他们和这个春天唯一的维系。
“……一个要考北大的人,”顾关山语气凉飕飕:“文综二卷考不过我,我直接把他打死。”
李西:“……”
李西由衷地说:“你是不是很会调教人啊?”
很会调教人的顾关山做完了作业,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
她多日连轴转,累得不行,李西家在附近租了房子,下了倒数第二节 晚自习就走了,沈泽却还留在教室学习。
丁芳芳趁最后一节晚自习,跑到了顾关山身边。
“我怎么看你最近都不爱画画了……”丁芳芳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学习比中考的时候都用功。”
顾关山回头看了一眼沈泽,沈泽正在戴着他的降噪耳机听音乐刷题,顾关山小声道:“高考能和中考比嘛,中考才多点东西……而且我现在每天在画室太累了,有点画到吐的感觉,在学校就不想碰了。”
丁芳芳:“……”
“我真的……”顾关山头痛地捂住脑袋:“每天这个灰那个灰,这个光那个光,这个阴影那个阴影,这个美院喜欢这么画那个美院喜欢那么画……鬼知道他们竟然是这么教学生的。”
丁芳芳头疼起来:“你不是还拿了个什么很厉害的奖吗?”
顾关山:“你要听实话吗?”
丁芳芳:“你说。”
“分析过了。”顾关山绝望道:“如果有面试,需要作品集的话,那个奖可以加分。没有的话就没什么卵用,还是得跟着他们这个灰那个灰地画。”
丁芳芳:“……你年纪轻轻获了奖,就这个待遇?”
顾关山脑阔痛:“你以为哦……不过有杂志社还是什么的找我,说要包装我,炒作我,炒个十七岁天才少女人设什么的……”
丁芳芳诚实表达自己的感受:“噗嗤。”
顾关山:“卖人设是小事,但是这种什么天才少女,实在弱智得有点过分,然后如果最后再炒作之后,发现我连个美院都考不上,那可真是人设崩塌……”
“等等你的重点怎么这么奇怪……你总不能考不上美院吧?!”丁芳芳终于抓住了重点:“你怎么可能考不上?”
顾关山捂着头:“你闭嘴吧你。”
“我就想好好高个考。”顾关山头疼起来:“所以短时间是出不来作品的,也不想陪他们炒作,所以那些人我统统拒绝了。”
丁芳芳:“……”
丁芳芳难以置信道:“……那些人?这应该算一个出名的机会吧?”
顾关山点了点头:“是,我统统拒绝了。”
丁芳芳在教室里头摸了个苹果开始啃,一边啃一边问:“……你图什么……就为了考个美院?”
顾关山冷静地说:“考美院是一回事。但是我拒绝这些人又是另一回事。——芳芳,我前几天拒绝了一所北美top2的艺术院校对我抛出的橄榄枝。”
丁芳芳:“……”
丁芳芳喷出一口苹果:“姓顾的你他妈是失心疯——”
顾关山当机立断地将丁芳芳嘴捂了,惊恐地环视四周,看见没有人看向他们的角落才松开手。
丁芳芳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关山:“你……你,你连北美top2都拒绝了……”
她平静地看着丁芳芳,说:“这不重要。丁芳芳,你了解我。”
那一瞬间,两个人沉默了一下。
“……你下定了决心的事情,”丁芳芳愣了愣道:“……就会做到最好。”
顾关山笑了起来:“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丁芳芳:“所以……”
“……所以,”顾关山低头写她的题,清淡地说:“所以我拒绝了他们,因为那些东西我就算没有他们,也迟早会拿到手里。”
实力,名声,无论是什么,该是顾关山的,她无论花多长时间,花多少精力,都会拿到手里头,靠自己的一双手,而不是靠什么身外的东西。
丁芳芳安静了一会儿,趴在顾关山旁边将手里的苹果啃完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半天,丁芳芳丢了果核,终于冒出一句:“……行,那我就不操心你了,你多少也是个有人疼的主。”
顾关山将头发往脑后捋了捋,她的马尾松松地绑着,眉眼洒脱,还是像个搞艺术的,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憔悴。
丁芳芳犹豫了一下,说:“你也多吃点东西吧,小心别垮了,离高中毕业还有快一年呢。”
顾关山嫌弃地说:“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夜空中繁星闪烁,凛凛大海静谧地冲刷着这座春天的城。
丁芳芳突然冒出一句:“他知道吗?”
顾关山一呆:“啊?”
丁芳芳指了指沈泽的位置,低声问:“沈泽。他知道这回事吗?”
第66章
顾关山安静了一下,问丁芳芳:“告诉他干嘛?”
“你做一件事情,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顾关山轻声道:“我不想让他有负罪感,觉得他拖累了我,我就是想让他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学习就可以了。”
丁芳芳那一瞬间几乎不能理解:“顾关山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如果没人知道,就算没干过?”
顾关山笑了起来:“法理上的疑罪从无?我当然知道,那就算没做过吧。”
丁芳芳:“……”
“你怎么会连法理都知道……我真的不理解你们这些文不辣几的人……”丁芳芳小声说,“你爸妈虽然是傻逼,但你在他们身上沾染上的这种文人气太重了。”
顾关山怼她:“放屁,我这叫一颗温柔的女孩心。”
丁芳芳怼回去:“放狗屁,你这是把他当你女朋友宠。”
顾关山:“……”
顾关山看了看表,开始装书包,一边装一边道:“行,这话我爱听,我就是把他当我女朋友宠着——反正你别去他面前和他说什么有的没的,我没有刻意瞒着他,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过得有多操蛋,你如果让沈泽知道了,我第一个跟你急。”
丁芳芳好奇地问:“到底过得有多操蛋啊?”
顾关山不说话了,她把笔记本和速写本塞进自己的包里,濒临下课的时候班里躁动起来,沈泽突然喊道:“顾关山。”
他将耳机摘了下来,伸了个懒腰,对顾关山说:“你喊我做什么?”
顾关山顿了顿:“没怎么——”
然后顾关山笑了起来:“就是和你说一声,晚安而已。”
下课铃叮叮铃铃地响起,教室里瞬间嘈杂起来,丁芳芳拽了自己的包就跑,回去打一场名为抢夺热水资源的战争,顾关山只觉得她回去就要冒出一句‘大吉大利晚上吃鸡’……
她把自己的包慢吞吞地收拾好了,沈泽将自己的书包随便一装,教室里剩的人不多了,月光洒在大理石窗台上。
沈泽突然冒出一句:“晚什么安?”
顾关山一愣:“诶?”
“我巴不得你……”沈泽嗤地笑了起来:“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呢。”
顾关山噗嗤一声,放松地笑了出来:“你是流氓吧?”
早春的阳光洒了下来,顾关山在教室里趴着,模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看到了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指甲缝隙仍卡着靛蓝色的颜料,看上去有点像是涂了指甲油。
三月末,樱花绽放,楼上的高三正在考第一次模拟考试,考试严格掐表并打铃,上午九点开考语文,两个半小时,连阅卷都是全部扫描进电脑,电脑阅卷的。
丁芳芳晃了晃她的肩膀,提醒她:“今天铃声都是按高考来的……你该去画室了。”
花朵之间飞过白蝴蝶,远山都是白的,犹如落了春雪。
“……这就到时间了。”顾关山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难受地伸了个懒腰:“……真讨厌啊……”
丁芳芳道:“你竟然也会有讨厌去画室的一天……”
“我不仅讨厌画室,”顾关山说:“我还讨厌那里的百分之八十的同学呢,顺便再给你说个令你震惊的事情——”
丁芳芳:“嗯?”
“——我还在他们的中班里呢。”顾关山嗤地笑了起来:“我就像出不去了一样。”
丁芳芳:“……”
顾关山起来伸了个懒腰,背起自己的画板,向教室外走去。
丁芳芳震惊地跟了上去:“你还在他们的中等班?!”
“对。”顾关山说,“我的色彩太差了,人像也不行,出不去。”
丁芳芳:“……”
顾关山对她随意地一挥手:“我走了,再见。”
顾关山背着画板下楼,零零星星地有几个和她同去江北画室的艺术生跟上,在楼梯口喊她‘关山姐’,他们并排一起往下走。
丁芳芳目送着顾关山离去,一脸懵逼,只觉得这名为联考的考试肯定哪里有点问题,但是这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她又说不准。
画室外藤萝生长,绽出嫩绿的叶子,阳光将影子打在地上,顾关山看着自己面前的纸,发起了呆。
“发什么呆!”助教喝道:“色彩考试总共也就三个小时,哪里有时间给你们愣神儿?”
顾关山看着自己的调色板,有种说不出的茫然。
她进画室之前,觉得这一切都会再简单不过,画画对她而言几乎是像吃饭喝水睡觉一样自然的事情,但是当她真的走了进来,才意识到自己的短板。
助教走了过来,奇怪地问顾关山:“你颜色是不是铺的太深了?”
顾关山愣了愣:“还——还行吧——”
“明度可以低,亮度不行,我记得你不还是,拿了什么凤凰奖的人吗?为什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那助教奇怪地问:“——你进来的时候还有点美术基础呢。”
顾关山低下头,低声道:“……是另一个角度上的基础。”
助教摇了摇头,走了。
“别太自我。”助教一边走一边教育所有人:“你们既然坐在这里,就没什么特别的,也别觉得自己拿了个奖就了不起了。”
顾关山:“……”
助教说:“拿了个奖又怎么样?是联考会为了你改变规则还是校考会为了你改变规则?你大可以继续自创流派,能考上——清美?”他看向顾关山,嘲弄地问:“——你的志愿是清美对吧?……能考上算我输。”
顾关山咬了咬牙,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伸手将那张纸揭了,贴了一张白纸。
陈南声在画室那头大声笑了起来,然后整个画室都笑了。
为什么不好笑呢?那个狂妄的、尖锐的,用最冷淡的模样拒绝追求的顾关山,在十七岁的年纪拿了个凤凰金奖的顾关山——坐到静物前,竟然只有被羞辱的份。
——他们越嘲笑,顾关山拿笔的手越抖,调的颜色越乱,他们越笑,顾关山越是咬紧牙关,将眼泪憋在里面,撑起自己的脊背,却越觉得自己外强中干。
顾关山那一瞬间,感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窘迫。
她那色彩画的差吗?并不差,顾关山的底子就在那里,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但是她所处的位置就是在走钢丝,哪怕再小的失误都会被放大一百倍,就像明星脸上长一个痘都会被挂去匿版讨论。
看到美人就挑着刺认为肯定是整了容,看到漂亮姑娘用个macbook就认为她有干爹——在戚风蛋糕里找着骨头,他们喜欢英雄狼狈滚落神坛,看仲永泯然众人,看美人沦落风尘,然后再重重踏上一脚:
“——不过如此!”他们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顾关山从来都不怕羞辱,那些羞辱过她的人——她的父亲母亲,和那些亲人,个个都比这些路人凶狠,她从那里挨过的刀把把都比这个尖锐,但是顾关山凭着一股狠劲和悍然,咬紧了牙,什么不是问题,从没有她过不去的坎儿。
——但是这个坎儿,她无能为力。
应试教育要的是一种磨灭个性的美,顾关山却是个极度自我为中心的人,她自我意识强盛又不愿退让,而那种强盛和傲气令她无法对这种教育低头。
可是画画不就是自我意识吗?她想。
美术最珍贵的就是个人的风格,照着画,画个差不多,这连小孩子都会,画个灰蒙蒙的东西又有多难?插画原画培训班三个月就能速成一个游戏公司员工出来,但是然后呢?
那个游戏公司员工能走到哪一步?
他能自成一派吗,他能走到哪里,他除了照着画之外还会做什么?
顾关山努力忍住自己的酸涩,她不是个会认输的人。
——撑过明年二月就好了,只要过了二月校考,一切都会结束了,那时候画画又会变得令人身心愉快,等六月结束就可以回到明天画室,和谭天向明老师一起玩色粉笔和油画颜料,可以在本子上给沈泽画小人了。
顾关山坐在太阳光里,屏蔽了外面的声音想,也就是十个月而已。
十个月而已,这么想想的话,高中实在是很短,但是也很长了。
凤凰奖并没有在顾关山的生活里激起太大的水花。
到了五月的时候,从六班到画室里,几乎已经没人记得顾关山曾经是个得过奖的人了。
五月绣球花姹紫嫣红,阳光钻了树缝,顾关山趁着中间的休息时间窝进高级班的教室里,抱着画板和柏晴她们聊天吹水。
柏晴好奇地问:“你以前那个画室闲下来都做什么啊?”
“我们很少闲下来……”顾关山想了想,“不过有时候会做点什么小游戏什么的,谭天老师最喜欢的是让我们一起画三分钟和五分钟的速写,你们做过吗?”
柏晴一愣:“三分钟速写?”
顾关山笑了起来:“国外比较流行的,很好玩!掐表三分钟,给你一支笔一张纸,你把你看到的东西画下来,只能画的非常潦草——毕竟三分钟嘛,所以非常考验你的总结能力。”
柏晴不无羡慕地说:“你们那画室好好玩啊……能遇到你们那样的老师,画画肯定可开心了。”
“是很开心的。”顾关山笑得眼睛弯弯:“等你高考完了,跟我一起去玩呀,他们说让我去当助教——但是没有工资。”
柏晴笑道:“好——”
顾关山跟着柏晴一起笑了起来。
她手机微微一震,顾关山懒洋洋地眯起眼睛。
柏晴问:“是谁发的短信?”
顾关山掏出来看了看,她本来坐在绣球花的影子里,眉眼都懒洋洋的——她在自己的班级里神经永远都太过紧绷,来这个房间时就放松得像是一只被摸了肚皮的猫科动物。
但是顾关山看到那条短信时,脸色却微微变了一下,刹那浑身一僵。
柏晴意识到顾关山的脸色不太对劲,关切地问:“怎……怎么了?”
顾关山沉默了一下,轻声道:
“我爸,让我现在去一趟车振国的办公室……”
“——他说他现在在那。”
第67章
阳光沿着窗棱落下,灰尘在空中漂浮,顾关山的脚印踩在斑驳的阳光上,她站在门前犹豫片刻,似乎下定了什么可怕的决心,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她爸爸冷冷的声音:“进来。”
那句话由他来说其实不太合适,因为那是车振国的办公室,‘请进’不应该由顾远川开口,顾关山明显地听出她父亲的的不耐烦——甚至不耐烦保持最基本的礼貌了。
顾关山推门走了进去,车振国正和顾远川两个大杀器站在一个房间里,顾远川冷若冰霜地看了顾关山一眼,顾关山被他一看,那一瞬间,说真的,有点想死。
顾关山有点怕顾远川看不起她。
她手心出汗,战战兢兢地站在了两个人面前,阳光洒在前头,顾关山脑子里瞬间百转千回:怎么办才好?画成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就算顾远川现在站在这里,说“你别画了,跟我回去,以后学艺术这件事说都不要说”——她都无能为力,顾关山的一部分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然就跟着回去算了,现在回去学文化课还来得及。
但是另一部分,那个原原本本的顾关山却不愿意认输。
再屈辱也没关系,不要脸了也没关系——这是终究她想走,为此流血流汗的那条路。
顾关山咬了咬牙,抬起头望向坐在凳子上谈话的两个人。
车振国道:“你女儿不能说没有基础,但是各方面来说都非常不服从我们的管理,所以为了她的将来,我希望你们能在高三的时候让她去北京集训,我们这里无法帮助她考上清美。”
顾远川没有说话。
她握住了拳头,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车振国想了想,又道:“小顾,你说说看?说真的,我们也算这市里的老牌画室,养出不少优秀艺术生,去向都不错,我们都敢保证江南美院保底的。你女儿明明那么有底子的孩子,在我们这里就总有些问题,为什么有问题吧,我们又说不明白……”
顾关山咬了咬牙。
她眼睫毛微微颤抖了起来,低下了头。
“问题我已经听过了,不服从管理——”顾远川接了话茬,“一下课就往别的班跑,心散,怎么画都不见进步?”
顾关山咬了咬嘴唇,眼睫毛微微颤抖,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所以,”顾远川慢条斯理道:“车老师您是来找我告状来了?还专程打电话叫了我一声。”
车振国微微一愣。
顾关山听了那句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爸爸的重点在于打扰了他的时间。
自从顾关山的父亲和沈泽聊过那次天,就再也没管过顾关山的学习:无论是文化课还是艺术,甚至到后面的获奖,顾父都只做到钱给够,别的一概不管,所有的事情统统和他没有关系,仿佛顾关山只是一个和他同姓的陌生人。
顾远川说:“开家长会,我可以理解。”
“我也理解你教一个孩子,教了半天都扶不到路上的愤怒——”顾远川平静地说,“我以前就是个老师,教个朽木不可雕的熊孩子,确实是让人挺生气的。”
车振国说:“家长您明白就——”
“但是,”顾远川嘲讽地道:“车老师,你别怪我说话不客气,我说的是‘朽木不可雕’的孩子。”
顾关山那一瞬间愣住了,阳光洒在地上,那两个成年人在地板上留了个剪影。
顾远川平平道:“这话我就给你挑明吧,顾关山这孩子我确实生的不好,没生出我们夫妇那种聪明劲儿,这么多年我逼她学习也逼明白了。——但是‘朽木’?算不上,老师如果教不好这种小孩,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我花钱让她来你们画室的时候,她宁可被我拖着在地上揍,都一定要画画——”他说。
顾远川犹如在谈什么让他极为不快的事情,嘴唇抽了一下:“——我撕了她的本子,她还是要画画,宁可和一个毛头小子借电脑借设备,都要把她那个漫画画完。”
顾关山看着自己的父亲,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最后呢?那个漫画拿了什么奖,你清楚。”顾远川望向车振国:“我把这样的孩子交给了你们,你们给了我什么答复?”
车振国强硬道:“这位家长,我问心无愧,我对她没有任何区别对待,是她扶不上墙——”
顾远川冷冷地说:“扶不上墙?那是因为本来就不是一滩烂泥。”
车振国态度软化了些许:“而且您这属于无理取闹,是个人都知道美术联考到了高三的阶段,最好要到当地去找一个画室,学他们那里的套路,没有比当地的画室更明白那个美院的套路的了——”
顾远川一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他举手投足带着一种文人气儿,却又带着一股混迹社会多年的,令人窒息的上位者的气息:“我没说不去北京。我答应了那个小毛孩,说到就要做到。”
他话锋一转,温和道:“——车老师,我是想笑话笑话你。”
他的语气极其和缓,却又带着小冰刀,顾关山模糊地意识到自己父亲动了怒。
“我读书的时候,朱教授告诉我们,当老师教不好自己的学生时,”顾远川似笑非笑地说:“——老师更要自省,也更要严以律己,严谨治学。他说为人师表重要的是一个表率的‘表’字,我深以为然,当了六年的老师,无时无刻不把那句话放在心上。”
车振国:“可我是——”
顾远川温文尔雅道:“——您是帮人过联考的老师,所以大可以不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然后顾远川嘲讽地一笑,说:“车老师你倒也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这么个人,心里想点什么就藏不住,一辈子悍惯了,见不得人用这种标准要求自己。”
“——高三集训的画室我会再去了解。顾关山,走了。”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车振国看着他的背影像是看着刺儿头,顾关山在原地愣了一下神,也立即从里面跑了出去,跟上了自己的父亲。
顾远川出来之后走了几步,带着他女儿从画室里走了出来,在老街的一头站定。
晚春粉蓝的绣球花绽放,粉蓝粉紫的颜色一团团一簇簇,犹如水彩般染满了一整条街,春天五光十色,阳光温暖。
顾关山跟着自己的父亲往前走,走了几步,顾远川突然问:
“……画的不顺?”
顾关山难堪地点了点头。
她爸冷冰冰地道:“活该,这条路本来就难走,让你学文化课你为什么不学?”
顾关山没有说话,但也没有低头。
她爸:“……”
“前几天,”她爸冷冰冰地道:“我和一个学艺术的老同学谈了谈这件事。”
他一边说一边去路边的超市买了两支水,递给顾关山一支,那时候已经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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