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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青-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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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司予闻声,盯着妻子的脸眨巴眨巴眼睛,末了,双凤眼弧弯一挑,笑了。
  却还腻乎乎地伸手,别过她鬓边散下的一缕长发,“那快去快回。”
  “知道了。”
  “五分钟。”
  “……知道了,撒手。”
  卓青本也不是这场争端的中心人物。
  哪怕走了,叶梦和纪司业照旧一人一句说得起劲,其间夹杂着纪思婉和程雅晴时不时两句冷嘲热讽,愈发显得低头抿茶吃饭的四少超然物外。
  他时不时抬起手腕瞄一眼手表。
  说话不多,只偶尔听到关键时刻,过去给人心里捅几刀,话不沾血,刀刀致命。
  “公司的事,奶奶已经知道了,奶奶不说什么,我当然也不会让大哥你难做。”
  “我毕竟是老幺,从小到大,被哥哥姐姐照顾的还不少吗?现在是知恩图报的时候了。”
  纪家兄姐的心被他一遍一遍翻来碾去,偏偏他还就爱凡事都话留三分,听得人心惊肉跳,又卖个关子让人去猜。
  藏在温文外表底下,脾性恶劣至极。
  到最后,还是纪思婉终于一锤定音,直接摊牌。
  “你就说吧,司予,你是想要做老大,还是想要收盘□□?”
  “□□?”
  纪司予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的白玉筷架。
  “二姐,今天是奶奶的寿宴,趁着她老人家不在,你这是明着要来搞九龙夺嫡了?我只是照吩咐办事,对我撒什么气。”
  “……”
  “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不该跟我说,应该直接,”他指了指楼上,“跟睡在你隔壁的老人家说,当面说。”
  甚至微笑时分,那笑容也近乎残忍悖戾。
  ——“还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到现在也还没学会看人下菜碟?”
  三岁看大,五岁看老。
  他而今坐拥俾睨众生的资本,哪里还是当年那个,一身脏兮兮,被哥哥姐姐推进后院小池塘里,围起来指指点点的病小孩。
  纪思婉气急攻心,被堵得半晌无话。
  她一向站在大哥这一派,公司里被纪司予一手斩去的山头,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多年经营。
  当下,也再懒得再和人演戏,只将面前酒盏一推,霍然站起。
  “那我去找奶奶说,我现在就去!”
  纪司予做了个请的手势,“去吧,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列席。”
  笑罢,便伸筷夹起几只大虾,戴上一旁准备的薄膜手套,竟还专心致志地剥起虾来。
  阿青爱吃虾。
  他把虾都放进阿青的盘子里。
  “诶,但是……奶奶呢?上楼了?”
  纪思婉扭头就走。
  不多时,倒是纪司仁小心翼翼的一句提醒,蓦地响在耳边。
  纪司予倏然抬眸。
  左右环顾一圈,果然,不远处的战友席边,早已没了老人家雍容华贵的身影,倒是顾姨还在,脸上挂笑,正陪着两个过去同僚拉家常。
  “是不是上去,咳、咳咳,吃药了?雅晴,你去看看?让二姐别冲动啊,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还有——诶!司予,司予你……司予怎么也走了?”
  纪思婉前脚刚走,后脚纪司予也一句话不说起身离开。
  纪司业夫妻虽然没走,也只顾黑着脸埋头吃饭。
  末了,只剩下还在状况外的程雅晴和纪司仁两个,坐在原地面面相觑。
  这是什、什么状况?
  =
  约莫十分钟前。
  “没什么,戒指本来就是给奶奶准备的,陈太,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我们只是随便闲聊了几句,想着奶奶肯定会想要结交一下那位谢大/师。”
  “好的,这位是李先——嗯?李先生?”
  纤长手指一顿,将对方递来的名片翻覆看上一遍。
  “橙花居游戏制作……对不起啊,我不太熟悉公司那边的发展策略,合作的话,去找我先生更合适,但还是谢谢您,名片我先收下了。”
  上完洗手间,卓青路上和几个相熟的阔太——还有不知何故分外积极的某位先生聊了几句,便转身,从容穿过正厅一侧的小门,走到后院。
  小仓库前人流寥寥,刚才才目睹过她踹画壮举的女佣依旧候在门口。
  抬眼看见是她,这会儿也顾不上惊讶,只得尴尬地挠头笑笑。
  “四太?”
  “没什么大事,我是过来看看我那副画,框坏了就坏了,看能不能把里头画纸取出来。”
  卓青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太紧张,随即径直走进仓库内间——
  高跟鞋踩在地上,带起一阵清脆响动。
  仓库内,置物架一侧的长藤椅上,正低头摩挲膝上画纸的人闻声抬头,与卓青四目相对。
  白发,紫旗袍,高跟鞋,以及左手中指上不知何时已悄然戴上的粉紫钻戒,无一不昭示了此刻出现在这的老人身份。
  “来了?”老太太问,“比我想象的早一点,前面气氛应该还好着呢?”
  卓青:“……”
  没理会她面上惊涛骇浪般惊讶神色,老人冲门边的女佣点头示意:“小张,把门带上吧,我和四太单独说会儿话。”
  话闭,门关。
  “来,别愣着了,”老太太放下手中皱巴巴的画作,颇和蔼地冲卓青笑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空下的位置,“老四家媳妇儿,坐吧。”
  这好像是她们第一次单独谈话。
  这大概也是卓青第一次,觉得那群多嘴多舌的妯娌来得那么必须且必要。
  可终究没好多嘴,只得僵着脸,在人身旁坐下。
  甚至于眼角余光一瞥,还不巧,就真让她一眼确认:老太太手里那幅画,正是自己认定拿不出手的临摹作,连上头被碾烂的部分,也与印象中别无二致,寒碜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副画……”
  “我啊,收了你这枚戒指,心里头问心有愧,就想来看看,听说是你花了大半年的成品,不错,看得出来,是用心了的。”
  卓青一怔。
  老人并不看她,衰残的手指,细细拂过宣纸皱痕,“我是爱画的人,知道画一幅画,需要下多少功夫,也知道毁一幅画,只需要一秒钟,一念动,以后再怎么后悔,也是救不回来了——都说字如其人,其实画又何尝不是?”
  卓青眉头微蹙,试图解释:“奶奶,这副画,我是临摹了……”
  “别急着慌。”
  还未说完,老太太已经一把将她后话截断。
  “我不是刺你,但是青青啊,我们常说,画工笔的人,炼得是气劲,画人物花鸟,要活灵活现,跃然纸上。但看了这么多年,画了这么多年,我觉着啊,还是这山水写意,最考究人的心智,你觉得呢?”
  卓青默然。
  她能说这是国画老师给她选的样本吗?不能。
  只能左手摸右手,擦擦汗,装作认真耐心地往下听。
  “你画的好,但是好的太规矩,太标准,又太不专心,太固步自封。”
  老太太指过画纸上山水轮廓。
  “所以我才说,哪怕再气壮山河的画,到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手里,那也就像是圈地为牢,颜色漂亮,用笔讲究,可它画的东西是死的,河不流,山不峭,看着好是好,可憋闷啊,太死气沉沉了,太不自由——像咱们这个家,真是一模一样。”
  “……”
  说话间,老人将画纸放回置物架上破碎画框,忽而转过半边身子,执起卓青的手。
  皱痕遍布、爬满斑纹的手,和白嫩青葱般十指,轻轻相握。
  老人问:“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被司予带着来见我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话?我当时应该也是这样拉着你的手,我说,孩子啊,娶妻当娶贤,嫁夫勿嫁怜——青青,这么些年了,你看透,听透了吗?”
  卓青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觉得这又是棒打鸳鸯的前奏曲。
  虽然不懂老太太为什么在这关头旧话重提,但她还是留了十二分的警惕。
  话音一顿,慎而又慎地开口:“奶奶,我不是因为可怜小时候的司予,才嫁给他的。其实,其实是我比较……我也知道自己的家世拿不出手,这几年,都一直在认真学,纪家媳妇儿该有的样子,每一样都认认真真请了老师,努力赶上进度——”
  “所以,就学成现在的样子吗?”
  “……”
  老太太朗然一笑。
  话音倏转,她说起从前。
  很久很久以前。
  “几个孙儿里,我起初最不喜欢的,说实话,就是司予。”
  “他不足月就被生下来,当时,他妈妈身体也弱,险些就闹得一尸两命,按我们老一辈的说法,这是个刑克命。加上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他一出生,背上长着两个大包,丑就不说了,是怪,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爷爷一看,就认定这是个残废,连抱都不愿意多抱他一会儿,随手扔给了保姆——你说,这孩子确实命不够好,是不是?但幸也不幸吧,他妈妈偏偏又是个倔强的人,我们越是不喜欢司予,她就越是偏爱这个小儿子,后来索性抱着孩子就住进了医院,那些大点儿的,司业啊,思婉啊,怎么会不嫉妒,不讨厌这个最小的弟弟抢走了妈妈的爱?再加上这个弟弟,还是个连他爷爷都承认的残废。”
  卓青眉目倏冷。
  “……他不是残废,只是生病了。”
  老太太话音淡淡,并不接茬,继续顺着向下讲:
  “后来,他父母前后脚离世,我们也就尽量学着去接受他了。而且他做了手术,看起来也像是正常了,又比谁都乖巧,连他爷爷那种性子,后来都对他高看一格。到临走,或许是有些愧疚吧,也怕他争不过那些哥哥姐姐,还专门把老宅都留给他了。
  其实,我们那时候只觉得是这孩子打小被欺负,养的性子软弱,再长大点,就清清冷冷的,像只养不熟的畜牲,逼也逼不活,说也说不动。就像我给他们起名字的时候,司业,掌的是家业,司仁,经营家庭,做好我们家的传话筒,至于司予,他只要管好自己,我也就没什么别的要求——实在是因为,起初对他没什么期望。”
  直到十八岁那年,他往家里带回一个姑娘。
  看起来怯生生的姑娘,不大敢说话,眼珠儿滴溜溜四处转,见着人便正经,见不着人,就躲在司予后头说悄悄话。
  他指着一个个金贵的摆设,一个个房间,每一样,都事无巨细地介绍给她听。
  他拉着小姑娘的手,像是拉住这世上最珍重的宝物,一刻也不敢放松。
  表情是冷的,眼角眉梢却都是暖和的。
  老人家站在楼梯顶端,往下俯瞰。
  看了好半会儿,忽而侧头问一旁的家佣,上一次看见四少这样笑,是什么时候?
  佣人想了想,摇摇头,说从前好像没见过。
  老人也想了想。
  想着想着,忽然就满眼是泪。
  “我那时候啊,才想起来,原来我上一次看见这笑,是几十年前了——那时候,阿越刚参加完演练回来,带着一身伤,纱布裹着头,隔几百米呢,就对这头挥军帽。我还稀奇着,他什么时候这么热情,结果侧过头一看,离我也就几个人远吧,人群里站着个白衣裳的姑娘,也正冲着他挥手呢。两个人都那么年轻,都是一看见对方就笑呵呵的年纪。”
  纪司予的父亲,名叫纪明越。
  昔日响当当的沪上人物,后来,死在那姑娘死后的整一个月。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的儿子啊,原来留下了一个,最像他,最像他的孩子。我急匆匆从楼梯上走下来,第一次有点心里没底,你看见我,你也吓了一跳。
  打招呼的姿势一点不标准,声音太尖,没大没小。可是司予马上就护在你面前,跟我说,奶奶,这是阿青。像是在跟我示威,说这是阿青,不要欺负她。”
  那是他头一次露出过分寒锐的锋芒。
  出于保护,又或是防备,把喜欢的姑娘藏在身后,不惜过早地暴露出一身尖刺,也要护得她不受半分折辱,和高高在上的纪家人,吃完一顿和平的晚饭。
  谁要是多说一句,他便丝毫不差地还回去。
  不平和,不清冷,不与世无争,不躲在老宅。
  像极了年少刚长成,还是个新兵蛋子,为了个姑娘家家就和自家老爷子摔了碗的纪明越。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听说过,他常带着个女孩四处参加酒会,固定了女伴,就再也不换,也派人查过,是卓家领回来的私生女,在家里头不太受重视,就是受了欺负,也没人出头——我还以为这孩子聪明,是找了个不用负责任的姑娘玩玩,哪里想到,这一玩哪,就是这么七年。”
  “说起来很好笑,不是吗?”
  老太太摩挲着卓青的手背,话有所指:“我查过你,说缘分吧,只是小的时候,机缘巧合,照顾过他几回,他就铁了心,一门心思只想娶你。你们两母女各个医院打着杂,来去不定,时间一长,等他后来私下有能力花钱去找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找不到也就罢了吧,偏偏还真给你个向上爬的机会,让你去了克勤,跟他成了同学。”
  卓青很不喜欢这种语气。
  偏偏说话的人是老太太,不到必要的时候,她不想正面和人起冲突,便也只敷衍笑笑,抽出了手。
  “他对我好,我是知道的,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他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所以我——我也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尽量学着做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学,应该是从两年前才开始的吧。”
  “……!”
  两年前。
  两年前……
  “你刚嫁进来的时候,虽然也在我面前装装乖,但其实是志得意满,被保护的很好。那时候啊,还经常能看见你跟白家的小丫头到处跑,一会儿在香港购物,一会儿跑去湖州吃家乡菜,改明儿就在巴黎了——司予惯着你,什么也不需要你迁就,把你惯得很娇气,不是吗?”
  “是,但是我后来……”
  “嗯?”
  “我后来……”
  喉咙口仿佛堵着什么,连带着声音也艰涩。
  她只是愈发低下声音,也低下姿态,像个对上帝忏悔罪孽的祷告者。
  “从我丢掉了那个孩子,不是因为意外,是故意……故意让那个孩子……离开以后,我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两年前,所有事情的起因,是一场车祸。
  肇事司机逃逸,被当场撞飞的女人,因失血过多而当场死亡。
  思来想去,这也不过是一起平常的交通事故。
  甚至于,连那个意外死亡的女人也毫无亮点,一生没有什么大作为,到死,也只是个窝囊又懦弱,没抱负,也没成就的中年妇女。
  她死在大马路边,临死时,身上背包飞出老远,遗物送过来的时候,依旧沾满了她的血。
  背包里,是她亲手织好的小衣服,有毛衣,短袖,小短裤,对了,里头还悄悄藏了一把小金锁,足金的,少说也得要几千块,还是她攒了两个月的工资,回家请老工匠亲手打的。
  女人在的时候常说,自己最大的骄傲,是带大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后来成了高门大户的孙媳妇,依旧每年都偷偷寄钱给她,陪她吃饭,十年如一日喊她妈妈的……是她嘴里“最乖最乖的好女儿”。
  谁能想到,她就是死在去看望这初怀胎的女儿的路上。
  卓青记得自己在电话里对桑桑歇斯底里的怒喊,平生第一次,她对桑桑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几乎哭晕在纪司予的怀里。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问。
  【她为什么……为什么那天出来啊!!那天下那么大的雨,你们明明知道她身体不好,她,她容易脚痛的嘛,她眼睛也不好,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喊。
  【我不要衣服啊!!我要我阿妈!我要我阿妈!!你把衣服拿回去,听到没有!】
  阿妈才四十三岁呢,再打扮打扮,还是可漂亮了。
  怎么就白布一裹从头到脚,怎么就漂漂亮亮的来,变成一把骨头一把灰了?
  她想不明白,所以彻夜彻夜地失眠,彻夜彻夜地流泪。
  她听桑桑说,那天阿妈是接了电话才临时出门,于是雇了很多私人侦探,循着蛛丝马迹去找。
  找啊找,很快就找到了卓珺头上。
  女孩哭着向她道歉,第一次叫她姐姐,说害人不是本意,只是“思婉姐说了,说叶梦姐生不了小孩,如果你生了小孩,在大家前头,她会很难做。我想跟她做、做好朋友啊,她说让我联系你养母,我只是打了个电话,我什么都没做,更不敢买凶,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打了个电话让她来找你,真的,真的……”;
  找到纪思婉头上,对方更是理直气壮。
  “车不是我安排的,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想约她过来谈几句,谁知道天黑路滑,她就这么被撞死了?卓青,连法律都不会说我存心犯罪,你凭什么来制裁我?”
  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这样决定了阿妈的命。
  卓青想过去报警,想让警察把她们都抓走,可是老太太直接下了禁闭,让她冷静冷静。
  也想过从卓家方面入手,花尽心思求纪司予带她出去,去了卓家,卓父听完经过,回以她怒气冲天的一句呵斥:“我又难道不是养了你这么多年?没良心的东西!”
  随即而来,是狠狠一个耳光。
  【啪!】
  那耳光扇下来的时候,她的脑子实际上是一片空白的。
  心好像被架在火上烤,翻来覆去。
  只能死死盯着,离得那么近、几乎只要错开半步,就能直直磕上肚子的桌角——
  【卓青!!卓青,不,不是,家庭医生呢?快叫救护车!】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她关于那一瞬间的记忆甚至都空空如也,只剩下兵荒马乱的大喊大叫。
  再回过神来,便迎面对上病床前,纪司予苍白的脸。
  他说:“阿青,我在这呢,没事了。”
  他紧紧抱着她,说:“没关系的,没事了。”
  不可否认,她确实曾经想过用那个孩子逼得两家反目,因为自恃年轻,因为无能为力,因为那是她在老太太面前唯一的资本和仪仗。
  可她没有想过,事情会大幅度地偏离预想的轨道,卓家用一起价值三亿的地产投资,平息了这场“无妄之灾”,而在纪家内部,纪司予为她出头,和纪思婉公然对垒,又因为其他两家都支持二姐,而被逼远走欧洲分部。
  那时的他们势单力薄。
  甚至于,当她出于愧疚,终于在无限痛苦中把一切和盘托出后,几近窒息的冷战,最终将她吞没。
  “他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怪我……是因为我骗了他,我当时不敢告诉他。”
  他是那么期待那个孩子来到世界上,可自己却因为仇恨扼杀掉了那个微弱的小生命。
  卓青死死抠着手指。
  “我不该骗他……所以这两年,我……”
  “骗他?”
  老太太像是听到个诙谐至极的笑话:“青青啊,你刚才还说,你这两年有好好补课,那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幼稚地说,自己不该骗人——”
  “你觉得以你当时的那点路数,能骗得到司予?”
  卓青还没从内疚的心情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满目茫然。
  “……奶奶,”倒还几乎本能地,恭恭敬敬地喊一句长辈,这才问:“什么意思?”
  老太太被她逗笑了。
  “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ectopic pregnancy是什么意思?”
  卓青被问懵了一下。
  她的英语口语半道出家,学的最多的,是品牌、购物和珠宝鉴赏,突然被这么迎头一问,半天没回过神来。
  “怀孕……的意思吗?”
  pregnancy她还是认识的。
  闻言,老太太一脸意料之中的了然。
  “你只答对了一半,如果真按照你说的发展,那是最理想的结果,当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嗯?”
  “我第一次,在除了字典以外的地方看到ectopic pregnancy,是在你的孕检单上,意思是宫外孕。”
  “啊?”
  卓青这才会过意来,点了点头:“哦,那这个我知道,在流产以后,医生有告诉过——”
  “不是以后,是之前。司予在知道你怀孕的第一时间,就通知医生给你做了进一步的调查,拿到了更详细的检测报告。宫外孕的危险性,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告诉你,那是你们第一个孩子,他怕你伤心。”
  “……所以呢?”
  听起来,她似乎更该高兴丈夫的体贴,为什么说得像是犯了滔天大罪?
  下一秒。
  “你怎么还不明白?”
  老太太叹息一声,拍拍她手背,对这状况外的孩子,作了“最后通碟”式的点拨。
  “所以,他也从一开始,就在想着怎么用最合适的方法处理掉这个孩子了。”
  老太太回忆起那段血淋淋的真相,情绪倒是异常平静。
  为什么关禁闭?
  因为出于长辈的立场,那时候,她还有最后的希望,如果不是宫外孕而是胚胎发育异常,请到最专业的美国妇科医生来治疗,或许能够救下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命——只要能够拖延时间。
  但是对纪司予而言,他从知道宫外孕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从短暂的即将为人父的欣喜中抽身而出,唯一的想法,就是最快速度,但也用……尽量不那么让妻子挣扎的方法扼杀掉那孩子的出生。
  宫外孕,必须尽快接受手术。
  多一天,就有可能承受更大的危险。
  “所以,他故意把你带出去,也算准了你会用那么决绝的方式争你那份公道,所以,哪怕你算准时间那一撞,根本没有彻底导致流产,他也马上安排医生,在对你进行短期麻醉以后,直接转进了引产手术。”
  没有什么意外,没有什么得知真相以后的不敢置信。
  “然后,在意识到司业在总部的势力过于庞大,他暂时没办法取而代之以后,他借和思婉起冲突的借口,自己要求去了分部开拓市场。”
  卓青:“……”
  她莫名有种被人兜头给了一下闷棍的错觉。
  所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留不得的纪司予,是在故意营造让她内疚的结局,直接一手造就了这两年的冷战?
  老太太看穿她的惊愕和不可置信。
  话音平和,只是感慨:
  “我的这个孙儿,从小到大,都极其没有安全感,所以总要所有的事都在他规划之中,一切都要合情合理。然后,不够爱他的人,就会因为内疚更加爱他,轻视他的人,总有一天也要仰望他。”
  所以早早算准了,为了能跟自己的阿青走的更远,哪怕要让她两年内深受内疚折磨,也要咬紧牙关忍着;
  所以,假借妻子之名故意扮演为情消极怠工也好,哪怕明知道自己的阿青花了大半年画画、费尽一番心血,还是在大会上打电话,故意放消息引诱叶梦送同类型的礼物,让妻子心甘情愿也不得不借花献佛也罢,他一直把自己藏得稳稳当当,永远情深不悔。
  他有无数的理由,唯一的,最蛮横固执的理由就是,因为想要走的更远,想要得到更多才能保护你。
  所以在这路上,要失去的都不得不失去,你一定也能够理解。
  所以,哪怕退无可退,你也一定能理解我对你的关心。
  老太太忽而伸手,点了点卓青胸前那枚蓝金白鹊胸针。
  “你说,我们家司予啊,他买这个胸针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算好,什么是你该得的了?这是礼物呢,还是补偿?”
  答案是那样显而易见。
  卓青没有答话,只转而问:“我为什么要全都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不相信,我只是一时兴起,跟你多聊了两句,”老太太耸耸肩膀,“不过你知道,我其实从来懒得跟你们这些小辈撒谎就是了,我又没有什么好处,干嘛白费口水?”
  “……”
  她沉默着。
  末了,怔怔间,只是忽而起身,走到置物架前。
  她摸着她的画。
  秀丽明媚的山水,变得皱巴巴的,缺口正中红心,碾烂山体,整幅画看起来破败不堪。
  不好看了。
  本来就不好看,被自己亲手毁掉以后,就更不好看了。
  可笑的是,她真的,曾经那么内疚,那么努力,那么步履维艰地,希望能够把自己这唯一能做的事情做好。
  画了大半年的画,每一次下笔都小心翼翼,想要讨好老太太的心,何尝不是为了替纪司予争一份脸面?
  可竟然从头到尾,也抵不过一句,“为了你好”。
  比你看的更远,为了你好;
  比你想的更多,为了你好;
  因为爱你——所以为了你好。
  她算什么?
  一个张开手学会接受拥有和施舍的废人吗?养在温室里,碰见阳光就会被烧灼而死的废物?
  “画如其人……”
  她将那宣纸揉皱,死死地,死死搂在怀中。
  画如其人,好一个画如其人啊。
  她可不就是用两年时间,把自己涂抹成这面目全非又虚有其表的山河秀丽。
  那个曾经穿过大街小巷,陈旧弄堂,一路迎着风跑回家的姑娘,被她狠狠碾碎,再也找不回来了。
  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站在高处的纪四太太。
  风一吹,就往下掉。
  风里的声音,只会轻声对她说——
  “四少?不是,老太太在……四少!”
  门外的嘈杂声在耳畔炸响。
  不复一贯稳重平和的纪家四少,霍然踹门而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她面前堪堪停住。
  “……阿青。”
  他蹲下身来。
  “阿青,”他拥抱她,试图带着她站起,“怎么了?来,我们……”
  风中的声音清朗,在耳边,对她说。
  【可能你早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我还是一直都记得你。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不会给你带来困扰的话,我能喜欢你吗?】
  她不过轻轻一眨眼,豆大的泪珠倏然滚落。
  纪司予愣了愣,神色一冷,下意识看向身后安稳静坐的老人家。
  回过神来,低垂眼眸,却还是耐心把人扶起,承受她大半身体重量。
  “阿青,有什么事,我们回家慢慢说,来,起来……没事,跟我说。我会处理的。”
  推拉间,一个纸团从她手中滚落。
  卓青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见那纸团一路滚到老太太脚边。
  “……!”
  她瞪大双眼。
  老人看也不看,径直捻起那纸团,随手扔进藤椅旁的垃圾篓里。
  “好了好了,”只嘴里念叨着,“我这走出来太久了,还是回前头去吧,还有。你们这群小年轻啊,也不要耽搁太久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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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桃可爱 2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32
  那天寿宴最后的“热门话题”; 起于老太太在席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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