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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青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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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媚别扭归别扭,但有个无话不说的关逸阳,有个滴水不漏的沈锐,这顿饭还是分外和谐。
酒过三巡,陆青崖来了个电话,支队副参谋长打来的。他放了碗筷,捏着手机去包厢外面接。
陆青崖一走,大家立即统一将目标调转到林媚身上。
林媚很难说自己不对陆青崖这八年来的经历感到好奇,刚把这疑问抛出来,大家纷纷替她补完了:
“陆队一年团二年党,之后进武警指挥学校……现在是武警上尉……”
“十三次受表彰,三次三等功,一次二等功,集体三等功就更多了……”
“大前年吧,抓一个有枪支在手的通缉犯,在山里陆队挨了一枪,拖着一条胳膊,血流了一路,就这样,陆队硬生生把通缉犯给逮回来了……”
“还有一次,去隔壁县里执行任务,有个歹徒很狡猾,躲门后朝陆队眼睛里喷辣椒水,但还是被陆队给揪住了。歹徒丧心病狂,匕首只往陆队身上招呼,捅了六七个窟窿……陆队看不见,硬是没松手,直到支援赶来,把歹徒制服了……”
林媚手心里一把冷汗。
也总算明白了,下午那会儿,他跟反恐中队队长高峻道别时为什么那样淡定,一个问“有什么话吗”,一个答“是处青山可埋骨”,那语气跟讨论中午吃肉还是吃鱼,没多大区别。
那种不知道下一秒是生是死,命悬一线的场合,他们经历得太多太多了。
她记忆中陆青崖,还是个裘马轻狂的顽主,领着一帮兄弟,不知天高地厚地瞎胡闹,振臂一呼的时候,世界都要为他们让路。
而此刻战友口中的陆青崖,那股子裘马轻狂的精神没变,这一次却是负重而行,保境安民,生死荣誉置之度外。
心里骤然烧起了一团火,却说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八年前她撂下的那句话,忽然像一记耳光朝她抽过来。
中队里,像陆青崖这样拼命的不止他一个,大家伙都习惯了,召之即来,来之即战,战之即胜,所以这些事儿,是拿荣誉来讲的,话里话外透着的是骄傲自豪,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往“惨”里去渲染。
结果等他们把陆青崖的功绩争抢着说了一遍,抬头一看,却见林媚眼眶红了。
看见的都愣了一下。
这下虞川更肯定了,这俩不但是旧情人,恐怕还余情未了。
虞川适时地把话锋一转:“……所以,陆队争着建功立业,这么多年,一直没谈女朋友。都二十七岁了,还是光棍一条。”
有人附和:“对对!陆队这条件不差的,别的不说,这张脸没得挑!总队拍征兵广告,还点名要他去呢!上面领导家属给陆队介绍对象,陆队都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大家正卖力“推销”他们的中队长,林媚的手机响了。
是个视频电话,她准备挂断,却不小心按到了接听,画面一晃,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喊出来。
外面,陆青崖接完了电话,正要回去,门开了,队里的姚旭蹿出来。
姚旭站定,“陆队!我去上个厕所……”
陆青崖点头。
姚旭又说:“哦,他们在跟林小姐儿子聊天呢,陆队你也去打声招呼?”
陆青崖一顿,“谁儿子?”
姚旭愣了一下。
姚旭是队里最小的,人有点傻乎乎,完全没开窍,对饭桌上陆青崖和林媚的风起云涌浑然不觉,从头到尾只顾着埋头吃喝。
所以,这时候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杀伤程度不亚于抛下了一颗原子弹。
“……林小姐啊,她儿子……”姚旭挠挠头,“视频里挺可爱的,关排长跟他聊了好一会儿了。陆队你赶紧进去吧,不然一会儿视频就要挂了……”
陆青崖从他身旁绕过,快得像一阵风。
第4章 落日边陲(04)
林媚把“拒绝”按成了“接听”,手机里传来脆生生的一道童声:“Mom~”
全场石化。
虞川悄声问关逸阳:“……关排,我没听错吧?这是……喊妈的意思吧?”
关逸阳:“……陆队早让你学英语,你不听。”
虞川:“……我英语过六级了!”
林媚拿着手机站起身,“大家慢吃,我出去接一下……”
手机一晃,前置摄像头从周炎炎跟前扫过,手机里那端男孩儿朗声打招呼:“周阿姨!”
这下,林媚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沈锐反应敏捷:“林小姐就在这儿说吧,不碍事……小家伙是?”
“我儿子,”林媚顿了顿,索性把手机屏幕对准大家,“言谨,跟各位叔叔打声招呼。”
男孩儿落落大方,“各位叔叔好!”
上一秒还在卖命牵线,下一秒就的得知女方儿子都这么大了,大家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还是沈锐镇得住场面,笑着跟对面打了声招呼:“你好。”大伙儿也紧跟着问了声好。
六七岁的小孩儿,却一点儿不怯场。听说他们都是武警战士,肃然起敬,丢下手里一直摆弄的一个汽车模型,站起来就向大家敬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军礼,还凑近了问:“标准吗?”
大家哈哈大笑,关逸阳说:“背不挺手不直,离标准差远了!”
关逸阳这一接腔,一大一小两人立即说相声似地唠起嗑来。
聊了几分钟,林媚掐着时间,觉得不能继续耽误大家了,便把屏幕稍稍调转了一个角度,说道:“言谨,你先去写作业,妈妈吃完饭回去再打给你。”
“等会儿——关叔叔,说好的啊,以后你带我摸枪!”
林媚等两人做完约定,正要挂断视频通话,“吱呀”一声,包厢门开了。
陆青崖视线对上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把手机锁屏键一摁,别过了目光。
她这动作挺突兀的,坐在跟前的人都看在眼里。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倒是陆青崖神情瞧着没什么变化,走近把椅子往后一拖,斜眼看她,“林老师什么时候结婚的?请柬也没送我一封。”
林媚紧捏住了手机,边缘硌在手掌心里,她笑了笑——以前总被陆青崖评价说“笑了不如不笑”的那种笑,“想送啊,不是没找到人么。”
气氛更诡异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大家对这没准是陆队长初恋的人,多少有了点儿自己的印象。挺端庄亲和一人,有时候关逸阳问点儿过界的问题她也不恼。
怎么陆队长三两句,就把人激出火药味来了?
对面虞川,又给两人关系重新编写了剧本:年少初恋,情意相投,却被家里人棒打鸳鸯,一个背井离乡投身军营,一个遵从命令结婚生子……
末了在心里一声长叹,陆队长真是……惨啊。
最后,还是林媚出声,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今天谢谢陆队长招待,耽误大家一晚上时间了。”
陆青崖沉沉地嗤了一声:“你不还是来了?”
沈锐从没见陆青崖这么幼稚过,听不下去了,赶紧咳嗽一声,“老陆……那啥,你带人回去;关逸阳,你去帮忙结账;林小姐远来是客,我送一送?”
陆青崖站起身,“我送。”
沈锐是个场面人,虽然最后这场面被陆青崖稍微搞得有点儿难看,但他来了两句总结陈词,大家齐声热烈鼓掌,好歹让这顿饭在一种“军民鱼水情”的和谐氛围之中结束了。
下了楼,林媚脚步飞快,但陆青崖仗着个高腿长的优势,三两步就赶了上来。
陆青崖看了林媚一眼,对周炎炎说道:“周小姐,麻烦你稍等,我跟林老师单独说两句话。”
周炎炎求之不得,点头如捣蒜,“你们慢说,慢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还不算太晚,外面夜市刚刚兴起,闹闹哄哄。陆青崖低头看着林媚,把烟点燃,慢慢抽了好几口烟,却一声也没吭。
林媚心里有什么在扯着似的疼,神色却是平静,“你有什么话就说。”
男人身形高大,落下的影子将她完完全全地罩住,目光如锋芒锐利,浸了冰水一样。
那里面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林媚不敢与他对视,索性低下了头。
许久,她听见他自嘲似的嗤了一声,抬眼去看,他把烟揿灭了,一转身往路边走去。脚步声很重,踩得她心里咯噔响,乱麻之中越发理不出一个头绪。
陆青崖站在路面,帮忙拦车,也不看对向驶来的车里有客没客,敷衍似的抬一下手臂。
这工作原本是周炎炎在做的,她看了陆青崖一眼,自觉退后了两步,凑到林媚跟前,低声问:“陆队长怎么了?”
林媚瞅着陆青崖的背影,淡淡地说:“陆队长有事就先回去吧……”
陆青崖很短促地笑了声:“我说了我有事?”
周炎炎一脸复杂地看一眼陆青崖,再看一眼林媚。
陆青崖说话刺人,林媚却早就习以为常,以前他就这样,要是心里不舒坦了,一定得拉着她一块儿不舒坦。
林媚不跟他犟,掏手机“滴”了一辆。
没一会儿车就到了,司机鸣笛,林媚挥一挥手,瞅一眼陆青崖,“走了,谢谢陆队长款待。”让周炎炎先上,自己坐外面。
坐上后座,刚要关门,陆青崖长腿一迈,抬手臂格住了车门,“什么时候走?”
林媚诧异,“陆队长是在赶客?我吃住自费,犯不着吧?”
陆青崖又问一遍,“什么时候走?”
“下周天!”林媚脾气上来了,将他胳膊一推,“请回吧!”
但没推开,气势骤然就去了三分。
陆青崖瞅着她,要笑不笑的沉冷模样,“这么多年没见,林老师还跟以前一样假模假式。”
他收了手,退后半步,“砰”一下摔上门,转身就走。
背影洒脱利落,瞧着气得人牙痒痒。
林媚飞快落下窗,喊了一声:“陆青崖!”
那背影一顿。
“你大爷!”
车驶远了,左手边目瞪口呆的周炎炎出声:“学姐……你跟这个陆队长……是不是有过节啊?”
她跟林媚认识这么多年了,就没见她这么气急败坏过。林媚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读书时,班上有个女生剽窃了她的创意,她跟人理论,也是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反倒那女生情绪失控,提高嗓门大吼,你到底想怎么样?那时候林媚特平静地扫了她一眼,你激动什么,又不是你被剽窃了。
这样的人,真难想象她会有被逼得说脏话的一天。
林媚没正面回答,“……我今晚是不是挺幼稚的?”
周炎炎笑说,“……要不是学姐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我真要怀疑你跟这个陆队长有什么旧情。”
林媚开了窗户,别过目光,声音沉下去:“没什么旧情,旧仇还差不多——对了,炎炎,跟你通个气。”
“什么?”
“陆青崖说不准会找你打听关于我的一些事,不管他问了什么,你都打发他直接来问我。”
周炎炎惊讶,“陆队长?找我?不可能的吧。”
“可能的。”林媚不多作解释,“你就按我说的,不管他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记不清,让他直接找我。”
周炎炎:“行,都听学姐你的。”
·
沈锐查完哨回到干部宿舍,发现陆青崖已经回来了,闷声不吭地站窗户边上抽烟。
“老陆,你今晚上表现真够幼稚的,这么多兄弟看着,饭桌上就要跟人吵起来,林小姐好歹是客……”
“忍不住,看着她来气。”
沈锐笑了,“听说她有儿子,腻心了?”
陆青崖也知道今天自己的反应,除了姚旭这样状况之外的,谁都能看得出来不对劲。
他撇过目光,烟叼在嘴里,过了半刻才抽了一口,“……她儿子多大了?”
“七岁吧……听他聊的,马上上小学二年级了。”
“七岁?”陆青崖一顿,心脏“咚”地猛跳了下,“那不是……”
沈锐在床沿上坐下,换上拖鞋,“你俩是不是真有过一段?你入伍八年吧?你俩刚掰,林小姐就琵琶别抱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陆青崖烦躁,吐了口烟,“……你看见她儿子了吗?长什么样?像谁?”
沈锐一脸的莫名其妙,“当然像林小姐啊,难不成还能像你?”
陆青崖没吭声。
沈锐躺下去,把枕头一拖,垫在后脑勺下,“行了,别琢磨了。她要是还单着,兄弟们肯定绑也要想办法把你俩绑一起去,现在孩子都上小学了,你想什么都是犯罪。”
“孩子叫什么?”
“严谨?读音是这样,具体是哪两个字不清楚,可能是严肃的严,也可能是颜色的颜。”
陆青崖哼一声。
说不准是阎罗王的阎。
沈锐:“陈老师前一阵给我打过电话,问你是不是还没找对象。我听她意思,她有个堂妹,想介绍你认识……那时候我给你推了,但也只能挡一时,回头肯定还得找你聊这事儿。”
陆青崖惊讶:“你不是政治指导员吗?”
沈锐:“是啊。”
“还要干保媒拉纤的工作?”
“……”
沈锐懒得理他,抖开被子,翻个身准备睡觉。过会儿,他听见陆青崖关了窗户,朝对面床铺走去,半会没声,约莫是躺下了。
“老沈。“
“干啥?”
“你跟饭桌上那个姓周的记者有来往吧?把她号码给我。”
沈锐睁开眼,对面陆青崖张膝坐在床沿上,微躬着背,手里捏着打火机,颠来颠去地把玩,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老陆,周记者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告诉你,你这思想很危险,赶紧给我悬崖勒马。”
“想什么呢,”陆青崖把打火机往裤子口袋里一揣,“我找她打听个事儿。”
他站起身,抽下毛巾往肩上一搭,出门去洗澡。
澡堂在一楼,东边走廊。陆青崖冲了个凉水澡,把盆子放在洗手台上,出了干部宿舍楼,往操场去。
操场上空无一人,夜里远处群山轮廓如野兽蛰伏,牛角羊的一轮月,淡而朦胧。
陆青崖翻上高低杠坐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出张照片,静盯着看。
背光暗下去,他又把它点亮,瞧着屏幕里二十岁时的林媚,清晰听见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过去。
·
次日会展中心,林媚去得比头一天早,恰好瞧见不远处陆青崖领着一堆人在场馆内巡逻。
那道身影在中轴线的喷泉那儿拐了弯,与推着垃圾车的场馆保洁员错身,往东去了。
她深呼吸,收回目光。
昨晚理所当然没睡好,把那一年的事情翻来倒去地想,想到睡不着,爬起来把灯点燃,觉得饿,又去烧水,等回过神来,纸桶里的面已经膨胀地一夹就断。
她翻出林言谨的照片,从出生时皱巴巴的一小团开始往后看,循着时间的河流顺流而下,一路翻过去,在看到两周前林言谨最新的那张照片时,总算找回了一点决心。
有些事,既已过去,不必回头。
·
上午会议结束,林媚照例领着客户离开场馆往外走。
抬头一看,陆青崖领了个穿刑警制服的人,目不斜视,径直朝他们走来。
文森特大惊失色,“Police?!”
他们这一行人站在场馆门口,把进出的路都堵住了,恰好场馆保洁员推了辆清洁车过来,连声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林媚赶紧招呼大家让出入口,迎着陆青崖的目光上前两步。
陆青崖视线在她脸上一落一收,平淡得瞧不出什么内容,在她开口询问之前率先介绍:“这是刑侦大队的严峰,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沈锐一脸的莫名其妙,“当然像林小姐啊,难不成还能像你?”
——
……这可能是沈指导员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第5章 落日边陲(05)
严峰寸头圆脸,慈眉善目,长相和名字,简直是如沐春风和秋风扫落叶的两个极端,一笑眼睛挤不见,看起来就更和蔼了,“林小姐,耽误你一点时间。”
林媚点头,“请您稍等。”
林媚向大家解释这两人是她朋友,而后委托文森特先把他们一行人先带去餐馆,她随后就到。
文森特比了个“OK”的手势,目光往陆青崖脸上一扫,忽说,“哦,这是,上次的……Chinese soldier!”
这一说,记性好点儿都认出来了,登时便有两个外国姑娘挤上来,提出能不能跟陆青崖合个影。
林媚是个有求必行且负责任的好翻译,“她们问你能不能跟你拍照。”
陆青崖:“你跟她们说不能。”
林媚看向摩拳擦掌的两位金发姑娘,微笑:“Yes,of course。”
陆青崖:“……”
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地将陆青崖围住,打开前置摄像头“咔擦咔擦”,各种凹造型。
林媚继续尽职尽责地翻译:
“夸你帅……”
“非常非常帅,血帅……”
“哦,我的上帝……中国军人都是这么帅气的吗?
声音抑扬顿挫,还带着一股子诡异的译制片的腔调。
陆青崖:“……”
严峰在一旁笑得快厥过去了。
俩外国姑娘拍尽兴了,终于离开。
林媚跟着陆青崖和严峰到了场馆南边,那儿栽种了一排香樟树,树荫底下比较凉快。
严峰是来找她打听前几天在西馆观众席发现假炸弹这件事的。
他们刑侦大队把会展中心昨天的监控视频调出来,全部筛查了一遍,没在视频中发现可疑人员进出过西馆。昨天八点开馆之前,每个角落都检查过了,要把行李袋放进去,只有今天白天场馆开放的时候。
能在有监控的情况下,把那袋子悄没声息地放去馆内观众台,说明这人反侦察意识极强。现在是敏感时期,不能出一丁点儿的纰漏。
严峰掏出一个本子,直入正题,“当时发现行李袋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林媚闭眼回想,“……那时候吓傻了,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严峰笑说,“正常正常,我听老陆说了,林小姐临危不惧。”
林媚笑了笑。
严峰一抬目光,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笑说:“真的,老陆虽说看着不像是能吐出象牙的人,但‘临危不惧’这词真是他的原话。”
陆青崖出声,“严峰同志,查案就查案,别整虚的。”
“行行,查案查案……林小姐,昨天你一整天都在场馆?”
“是的,上午九点到下午发现行李袋,除了中午吃饭一个半小时,一直都在。”
“注意到有什么可疑人员吗?或者有谁接近过观众席?”
林媚又看了陆青崖一眼,心里想,能注意谁,昨天一整天都在注意这个人了。
“……没有,工作性质,要求注意力集中,所以周边发生的事我没太关注。”
严峰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就作罢,“林小姐要是想到什么,随时联系。”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抄了串号码,撕下来递给林媚。
“好,我一定配合工作。”
严峰拍了拍陆青崖肩膀,“走吧老陆,请你吃饭。”
陆青崖看了林媚一眼,“等我会儿,我跟林小姐单独说两句话。”
严峰:“成,我去前面等你。”
严峰走远了,陆青崖低头瞅着林媚,“刚才故意的?”
林媚一脸无辜,“人家原话就是那样,我总不能随意篡改吧。你这人什么毛病,夸你帅你还不乐意。”
“有意思吗?”
“没意思那你跟我较什么劲?”
两人都仿佛带着火气,再聊下去恐怕又得掐起来,便同时沉默下来。
刚才两个外国姑娘拍照的时候,林媚也不由自主地将陆青崖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遍。
一米八八的个头,以前懒懒散散,总是站不直的模样,现在脊背钢铁一样挺拔,就仿佛比记忆中更高了些。
也晒黑了,理着寸头,轮廓更加硬朗。眉目仍然深邃,看进去的时候仿佛能看见深海狂澜。
以前如雪刃锋利,现在如山岳沉稳。
不变的,是他这个一开口就能把她气得半死的性格。
她是个怒点很高的人,但要是真的被激得发起火来,也是不管不顾什么都能往外招呼。
分手那天,两人口不择言,简直把毕生最难听的话都说尽了。
有一些,现在想起来仍旧让人耿耿于怀。
林媚无声叹口气,换了一个话题,“……放假炸弹那人还没抓住?”
“嗯。”他似乎在揣摩,“……发生什么事我们会冲在前面,伤不到你们。”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林媚蹙了蹙眉,然则更盛情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你注意安全。”
陆青崖压下目光打量她,她却低下头避开,“我还有工作,先走了。”没去看他,从身侧绕过,迎着烈日走远。
严峰等了半晌,回头一看,陆青崖还在原地站着,直直盯着前方。便走上前去,嘿嘿笑了一声,伸肘将他一撞,“老陆,还回味呢?”
陆青崖微一眯眼,目光锐利,像猎豹锁定猎物一般,盯向了场馆侧门,“……严峰警官,我有个想法。”
·
支队临时征用了会展中心政务楼五楼的一间房作为作战指挥室,窗外阳光灼烈,隐约能瞧见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流。
“……行动方案如上,汇报完毕,请副参谋长指示。”陆青崖放下白板笔,挺直腰背,转向李钊平。
“这事性质如何大家都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出一点差错,尤其不能惊动与会的普通人员,造成恐慌。”李钊平扫视一圈,“这次行动由陆青崖指挥;高峻,根据现场情况随时策应。”他看了看悬挂在墙上的时钟,“执行命令!”
“是!”
行动小组化整为零,撤离了行政楼,各就各位,等候命令。
陆青崖向着西馆望了一眼,正午阳光下,旗杆反射银光,顶上一面五星红旗猎猎招摆。
林媚的脸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他闭了闭眼,拿起对讲机:
“一队,高队长指挥,搜查场馆!”
“二队,关排长指挥,原地待命!”
“三队,跟我围捕目标!”
“出发!”
·
会展中心西面,有一条河,自南向北,把铜湖新区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四年前办省运会,河东岸拆除了一大片,高楼随着场馆的建立,纷纷拔地而起;而一河之隔的西岸,却还维持着市井凋敝的模样,许多危楼岌岌欲坍,超载车辆把狭窄道路碾得面目全非。
一道身影,从会展西馆侧门出来,绕去了西南角的员工大楼,换了身衣服,又静悄悄地从员工大楼的后门离开。
他穿着普通,长相更是普通,混入人群,便和前来参展的游客没有两样。
他出示工作证,从会展中心的西门离开,过了桥,像一道影子一样,飞快地和西岸那些破败的楼房融为一体。
他过街穿巷,从一处狭窄的小门进去,一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沿着潮湿的楼梯上了四楼,他摸出钥匙,打开门进屋,朝着立在北面窗下,一张油漆掉光的木桌上的照片拜了拜。
一道干哑的声音问他:“回来了。”
“嗯。”
他从一堆杂物的床上摸出一台收音机,调到当地的新闻频道。
紧接着,他拉开抽屉,拿出一部手机——十多年前流行的那种直板机——扣下后盖,取出电池,从巴掌大的塑料密封袋里,取出一张SIM卡……
“咚咚咚。”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他屏着呼吸没出声。
“有人吗?派出所,查暂住证的……”
他关上抽屉,站起身,打开了门……
一道身影闪电似地蹿入屋内,一剪一绞。
开门的人“啪”地倒下,陆青崖膝盖猛地一撞,将人骑在身下,别臂锁喉,“目标已被制服!”
身后齐刷刷的脚步声,几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地上的人。
关逸阳踏门而入:“石科伟!我们是铜湖市武警……”
“撤!”陆青崖突然一声断喝,松开了石科伟,一个鹞子翻身,直朝着蚊帐后扑去!
寒芒一闪,陆青崖侧头闪避,从床上那堆破败棉絮里,捏住一双胳膊,用力一提,一别一甩,匕首连同一个遥控装置摔在了地上,床上的人被压在水泥砖上,动弹不得。
就这一霎的工夫,石科伟却一个鲤鱼打挺,摸出口袋里手机猛地按下……
东边窗户正对着的会展中心,一片静默。
石科伟只愣了一霎,就丢了手机就往地上扑去。
陆青崖抬腿飞踢,遥控装置擦着石科伟的指尖,飞镖似地弹去了房间角落,打了个旋,静止不动了。
关逸阳冲上来制住石科伟,枪口抵在他后脑勺上,“老实点!”
·
太阳西斜,西面天空染作金红,晚霞醉透,淌在河中。
陆青崖从西门进来,身体靠在围墙上,手揣进裤子口袋,摸出烟盒。
后续任务移交给了反恐和刑侦,机动中队的人陆续撤回,一会儿他要去跟支队副参谋长李钊平汇报工作。
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衔在嘴里,低头凑上打火机点燃,长吸了一口,再沉沉地吐了出来。
还有十五分钟闭馆,会展中心渐有游客散去,中轴线位置有座音乐喷泉,溅起的水珠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除了他们执行任务的人,没有人知道在刚刚过去的十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方才,如果他动作慢了一秒,让床上石科伟半身不遂的弟弟按下了遥控装置,他和候在门外的武警和刑侦的兄弟们,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今天这场美丽的落日。
不是第一回 生死一线,但每一回都觉得劫后余生的滋味弥足珍贵。
陆青崖抽完了烟,慢慢地往西馆方向走。沿途经过一些笑容洋溢的脸庞,他驻足一瞬,又继续往前。
他身上还穿着作训服,不大好四处招摇,便绕了个大圈,从西馆后门进去,走到观众台上坐下,往密压压的人群中去找寻林媚的身影。
第6章 落日边陲(06)
人群之中,林媚挺好认的。
她穿着灰色裙装,面对一伙儿高鼻梁的老外,侃侃而谈。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白得甚至有点发亮。由是,五官虽然算不上特别出挑,组合在一起,却意外的好看且耐看。
这时候,林媚仿佛有所觉察,不经意地转过头来。
视线对上,她愣了一下,又把目光转了回去。她笑着对那群老外说了句话,后退一步,转身,不自觉地捋了一下头发,目光扫来一眼,又避开,离开了人群,向着观众席这儿走来。
陆青崖背靠着塑料椅背,没有动。
林媚手掌按着裙子的边缘,在他身旁的空位上缓缓坐下,“来巡逻?”
陆青崖抱着手臂,只是微微地侧了一下目光,“放炸弹的人已经抓住了。”
“真的?什么时候?”
“刚刚,十分钟前。两兄弟作案,弟弟是化学专业辍学的大学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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