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少年的你,如此美丽-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北野没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察觉到她还等着他接话,于是问:“那你还跟我走。”
  陈念低着头,轻瘪一下嘴角:“跟着走了,又怎么样?”
  北野极淡地笑了一下。
  陈念:“大家说,魏莱先被……,然后杀死。之前也有几起那个的案子。可能是一个人。年轻的,我们的同龄人。”
  北野又是好一会儿没答话,过了片刻忽问:“你不怕我是那个犯人?”
  陈念摇头:“不怕。”
  北野扭头看她,眼睛漆黑:“假如真的是我,你也不怕?”
  陈念定定看着他,再次摇头:“不怕。”
  北野无言,半刻后说了句:“傻子。”
  陈念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搓捻,慢吞吞在他身后走。
  想一想,挥着细细的草秆挠他的手心,他猛地一触,缩了手回头看她,如大人看待小孩的鬼把戏一般不屑地哼了声,继续走路。
  陈念又追上去挠挠他。
  他问:“做什么?”
  “明天,你带我去哪里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陈念跟在他身旁,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还在他手心挠。他习惯了,无动于衷,任她摆弄。
  “去的那里,好玩吗?”她问。
  “你说呢?”他反问。
  “好玩。”她答。
  “你怎么知道好玩?”他又问。
  “就知道。”她又答。
  “呵,你是神仙么?”
  “不是神仙,但我知道。”
  即使是很多年后,陈念都能清晰地记起和北野的每一次对话。
  她话少,他话也不多。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安静而又沉默地前行,像两个不予理会的陌生人。
  那些偶尔的对话,在很多年后忆起,无聊又愚蠢;然而奇怪的是,
  即使是很多年后,陈念都能清晰地记起和北野每次对话时的心情。
  像清澈的湖面打起水漂。
  ……
  郑易从外边忙完回来,刚走进办公大厅,同事就招呼他:“赶紧的,潘队叫开会了。”
  郑易也来不及喝水,赶去会议室。
  老杨负责调查上月的两起强。奸案,正做汇报:“……正值雨季,两位受害者均在夜间独行时遭受攻击。因雨声大,没听到身后人的脚步声,打着伞,视线也收到了干扰。”
  法医小朱补充:“嫌疑人穿着雨衣蒙着面,受害者挣扎时,指甲里只抓到雨衣上的一点橡胶。”
  老杨说:“是很常见的雨衣,我们没找到有利线索。——两位受害者反映,对方拿刀威胁她们,但实施性行为的过程中,他给她们的感觉很年轻,高,瘦,我们分析认为,嫌疑人在17到19岁间。很可能是她们的同龄人。但由于受害者报警太迟,我们从这两起案件里找到的有效线索并不多。”
  有人道:“在那两例之后,没有新的报警。”
  老杨说:“受害者年龄较小,应该有一部分选择了沉默。”
  潘队长问:“这次发现的尸体呢,你们怎么看?”
  郑易蹑手蹑脚走到一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来。
  老杨道:“我们认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看一眼法医小朱,后者道:
  “尸检显示,死者的手腕,肩胛,腿部有挣扎造成的伤痕和淤青,会。阴。部受伤,阴。道有新的撕裂伤,体内未残留精。液,应该用了安全套,这些和已知的前两起强。奸案受害者的情况很吻合。
  不过,由于天气原因,高温高湿,加之死后被埋在河边的淤泥里,具体死亡时间很难推测准确,大约在这月中旬,5月10号到5月16号间。死者于5月12号失踪,所以是12号到16号。”
  “郑易,你呢?”
  郑易说:“死者的父母在上班,没管孩子,完全不知道12号那天她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哪里。那天她只给朋友徐渺打过电话。”
  老杨:“徐渺?是不是上次和她一起欺负同学闹到局里来的?”
  “是。我问过徐渺,当日死者打电话约她出去玩。但徐渺在学校上课,拒绝了,并告诉她以后都不要再联系。”郑易说,“这两人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骂人打架都一起。但上次的事情后,她父母把她看得严,上下学都盯得紧紧的,还时不时在上课时进学校看她有没有翘课。几乎等于她和死者绝交了。”
  郑易说到这儿,想起当时徐渺无意间说了句话:“幸好我听了爸爸妈妈的话,没再乱来,不然我也会倒霉。”
  郑易奇怪:“这话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意思,只是无聊的错觉。”
  “什么错觉?”
  “感觉她被杀,是因为有人恨她啊。”
  郑易当时没说话,而徐渺又说:“不过,听说她被强。奸了,所以我说是错觉。”
  郑易看一眼满桌的同事,谨慎道:“我觉得,目前不应该过早地把这几个案子绑定在一起。有一点我一直介怀。”
  “哪点?”老杨警官问。
  “死者的衣服和鞋子,去了哪里?”郑易问,“为什么特地把衣服鞋子和尸体分离?——死者是本地人,有亲有故,不存在说剥去衣服能阻碍警方判断身份。”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老杨说:“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说,剥去衣服有进一步羞辱的含义。”
  郑易揪住漏洞:“这么说就是有私怨了?”
  老杨顿了一下,再次摇头:“不一定。也可能是嫌疑人本身就对女性有仇视心理,这在很多连环强。奸案例中都很常见。”
  “那——”郑易话没说完,法医小朱对他比了个手势,
  “有一点我们在你来之前就讲了,你可能没听到。”法医小朱道,
  “这次死者,也就是魏莱,她的指甲里同样发现了雨衣的碎片。我们把材料和之前两起受害者的进行了对比分析,是同一件雨衣。”
  

  ☆、chapter 19

  郑易一愣。事实胜于雄辩。
  他点头:“我明白了。”
  “除此之外,指甲缝里还有纤维,应该是来自口罩之类的东西。”法医小朱说完,继续,“死者身上只有一处刺伤,为致命伤,刺中肝脏。从刀口刺入的角度看,凶手比死者高出很多,身高应该在178到185厘米之间。”
  队长轻敲桌面,提醒一句:“这点保留。考虑到有强。奸案发生,凶手在杀人时,死者很可能是躺倒状态,以此推断身高,证据不足。”
  “是。”
  郑易翻开尸检报告,眼前出现死者魏莱的部分皮肤组织图片,她的手腕,肩胛,腿部,均有生前造成的挫伤,是常见的防卫伤痕,也是证明她反抗挣扎的证据。
  毫无头绪啊,他用力揉了揉鼻梁。
  会议结束,郑易把老杨拉到自己办公室,给他倒了杯水摁他坐下:“头大,这案子再不破,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有些案子,不能用传统的方法。”老杨喝了口水,“就得用我上次在会议上讲的——”
  “犯罪心理分析。”郑易接他的话。
  “对。”老杨道,“就拿这个案子说吧,我问你,强。奸犯为什么要强。奸?”
  郑易一时给不出系统的答案。
  老杨:“四种原因:一、权力型,为体现自身的控制力和征服欲;二、情感型,渴望建立亲密的个人关系;三、发泄型,发泄自身的愤怒和受挫感;四,好奇型,为满足性方面的好奇心,常见于未成年人单次犯罪。”
  郑易点头:“我看过你之前写的报告,你说询问前两个受害者后,根据她们的描述,推断这个嫌疑人属于发泄型。”
  “对。权力型通常年纪稍大;情感型细腻而有需求,甚至会照顾受害者情绪,和她进行交流。”
  “一个发泄型的青少年。”郑易若有所思。
  “这种类型发展到杀人,我完全不意外。你想,他愤怒,受挫,急需发泄;但死者拼命抵抗,羞辱他,斥骂他,他遭受又一层挫折,当然会杀人。用刀捅死,捅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强有力的发泄。”
  郑易再次点头:“是。”又道,“针对青少年固定人群的强。奸案,作案人通常都是同龄的青少年。”
  “对。”老杨把自己的笔记本翻开给他看,“我做的嫌疑人画像。”
  郑易拿过来看,见本子上记着几点。
  “1。年龄在17到19岁间,沉默内向,谨慎聪明,想和同龄人的圈子混成一团,但难以融入;
  2。长相良好(案发地附近没人反应见过可疑人,长相好的陌生人不易引起怀疑);
  3。辍学,或在校纪校风不严的技校中专类学校(被害人均为正规高中在读学生);
  4。常常逃课,在其他各所学校附近晃荡;(观察目标)
  5。 对案发地段十分熟悉,居住在附近,或常去踩点,办事周全有计划有条理;
  6。家庭不睦,与母亲关系尤其不好甚至恶劣(施暴过程中有辱骂折磨女性行为),有如下几种可能:1。遭受母亲虐待,2。 被母亲疏忽或抛弃,3。母亲有多个性伴侣或是妓。女;”
  郑易叹:“佩服佩服,但还是很难抓到人啊。”
  老杨说:“没关系,魏莱这个案子我们再好好梳理梳理,一定会找到缩小范围的关键线索。”
  “也是。”郑易说着,把本子推过去,说,
  “嫌疑人拥有交通工具,考虑他的年龄,有汽车的可能性很小,而自行车不方便运输死者,所以极有可能是辆摩托车。”
  **
  第二天,两个少年很早就起来。
  他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穿衣裳,梳头发,挤牙膏,刷牙洗脸。
  一起出去玩的次数太少。
  陈念对着镜子,把刚梳好的马尾拆掉重新又梳一遍,左右看看没有发丝鼓出来了,才走出去。
  清晨,不热不凉,温度刚好。北野和陈念坐在桌边吃煎饼,一顿早餐静悄悄。
  狭窄的房间渐渐湿热,像一口缓慢加温的高压锅。他们出发了。
  北野关卷帘门时,陈念立在一旁,忍不住轻轻踮脚。
  他们走出厂区,走过茫茫原野,脚步始终轻快,一直走到铁轨边。
  北野不走了,看一看朝阳,坐在地上躺倒,脚搭在铁轨上。过半刻了,看着陈念,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她也躺下。
  陈念也不问,跟着躺倒在他身边,枕在他的手臂上。
  天空又高又蓝,鸟儿飞过。
  她也把脚搭在铁轨上,问:“我们晒太阳吗?”
  北野懒懒回答:“等火车。”
  “等火车?”
  “二十分钟,火车经过。”
  “等火车来了,就……看么?”
  北野扭头看她,有些好笑:“搭火车。”
  “但我们没买票。”
  “不要紧。”北野说。
  他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吧,她看了会儿天,闭上眼睛。
  风在吹,世界安静。他们快要睡着,脚下铁轨传来震动,他们睁开眼睛。
  北野拉她站起来,不远处来了辆绿皮火车。去往乡下的绿车,速度比一般列车慢。
  陈念一瞬不眨看着,等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它不准备停?”
  “它不停。”北野说。
  “那我们怎么上车?”陈念问。
  “它不停,我们也要上车。”北野说。
  话落,他朝她伸手,陈念的心突突地跳,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
  “小结巴。”
  “嗯?”
  “你想死去吗?”
  陈念一愣,看着他的侧脸,又望向面前颤动的铁轨,缓慢地说:“想过。”
  “我也是。”北野说。
  两个少年不约而同轻轻颤抖,手握得更紧。
  “你想在此刻死去吗?”
  “有点想,又有点不想。”
  “我也是。”少年说。
  “和我一起呢?”他问。
  “所以我说,有点想。”她答,攥紧他的手。
  他们的手狠狠拧在一起,像要结成一股绳子,他们发抖,盯着铁轨。
  北野说:“准备好了吗?”
  陈念点头:“好了。”
  火车越来越近,嗖地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起了风。
  北野喊:“追啊!”
  陈念喊:“追啊!”
  他们拉着手,逆着风,追着火车跑下山坡,一道铁梯挂在他们身边,北野抓住陈念:“跳!”
  陈念不敢扑向那铜墙铁壁,北野一手抓住梯子,跳上火车壁,一手仍拉着陈念。陈念体力不支,北野:“跳上来!”
  陈念摇头,她害怕。
  “我会接住你。”
  陈念扑上去,北野搂住她的腰。两个少年一同撞上火车壁,陈念慌忙抓紧梯子,看北野一眼,他们瞪着对方喘着气,惊愕的脸上不剩任何情绪,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爬上火车顶。
  草地湖泊,荷塘稻田。
  少年脸上挂着细细的汗水,须臾间就被车顶的风擦了个干净。
  火车经过一个小村庄,临时停下。
  北野和陈念偷偷溜下火车,拉着手跑开。
  那是个很小的村子,零落几间瓦房,大片大片稻田。
  他们漫无目的在田埂漫步,经过一个大荷塘。
  陈念晃一晃叶片,亮晶晶的水珠在叶心打滚,撞碎了分成几瓣,又聚拢了凝成一团。
  荷塘的主人是个大汉,驾着小木船从水塘深处出来,荷叶层层排开;船上,青色的莲蓬和粉色的莲花堆成小山。
  陈念盯着莲蓬看。北野于是问:“您准备送去曦城卖么?”
  大汉道:“是啊,要不,便宜卖。一块钱一个。”
  是真便宜。
  北野买了七个,一手抓住七根茎秆,莲蓬像七头鸟的脑袋,脖子扭动,左摇右晃。
  大汉爽朗地说:“送你们两朵荷花。”
  陈念蹲在岸边,从船上拿了一白一粉各一朵,嗅了嗅,有股青涩的淡香。
  他和她走在田埂上吃莲蓬,刚摘下来的莲蓬又嫩又新鲜,吃进嘴里像喝了一池塘的春水。
  “过会儿太阳大了。”北野说。他在岸边走来走去,精挑细选,找了个最大的荷叶,折断茎秆,拉出长长的白丝。
  他把荷叶递给她当伞。
  陈念拿过来遮太阳。
  “诶,有菱角。”北野蹲在田埂上,长手一捞,捞一堆叶子上来,他翻出几只,剥开;
  陈念搂着裙子蹲在他身旁:“那么小。”
  他从小小的壳里剥出细白的果肉,递到她嘴边:“尝尝。”
  陈念低头含进嘴里,柔软的唇瓣从他手指上划过。北野把叶子重新扔回水里,心像起了涟漪的池塘。
  “真甜。”陈念说。清甜的,和街上卖的仿佛不是一个品种。
  这是夏天真正的味道。
  他们打着荷叶伞在稻田里行走,去田里摘黄瓜和西红柿吃,脱了鞋走进水田,让泥巴揉搓脚板心,让泥巴从脚趾缝儿里挤进去;
  他们在稻草棚子里睡午觉,等醒来,脚上的泥巴结成块,轻轻一抠就掉得干净;
  于是继续前行。
  路是窄的,一脉田埂,少年无法并肩行走,
  北野悄悄后退一步,让她走在前边,他在后。他也没有上前去拉她的手,
  后面的路全是田埂,太窄,她身边没有他的位置,他数她的脚印,看她的背影。
  走了很远的路,像要走到天外去,但他们一点儿都不累。
  当天空中升起白白的月亮,草丛里浮起大片的萤火虫,他们追着火车返回家。
  铁皮车在夜色下的原野上穿梭,他们爬上高高的车顶,
  夜风很大,有些凉,两个少年坐在车顶,漫天繁星,碎如细钻。
  “好像要下雨的样子。”陈念说。
  “是啊。”
  “会下雨吗?”
  “不知道诶。”
  “如果下雨了怎么办?”陈念问。
  “我们就淋个湿透。”北野说。
  “如果不下雨怎么办?”陈念又问。
  “我们就看星星。”北野说。
  陈念于是看他的眼睛。
  北野伸手抚摸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陈念轻轻闭上眼。
  火车顶那么高,伸手,能抓到一两颗星。
  仰望星空,是今天的意思。
  

  ☆、chapter 20

  离高考还剩七天。
  体育课上,没人在教室里复习了,都去操场上运动放松。班主任叮嘱大家,排球蓝球就别打了,以免伤到手,跳跳绳跑跑步就行。
  曾好拉了李想小米和陈念打羽毛球。
  陈念打了会儿累了,绕着操场散步,不知不觉走去树荫下少年曾翻墙的那个角落。
  她尚未走近,就看见栏杆外边的白色衣角。陈念诧异而惊喜,跑过去抓住栏杆:“你怎么在?”
  北野伸出食指,在她手指背上划了一道,说:“我知道你上体育课。”
  “还有7天。”陈念说。
  “我知道。”
  “加上考试,两天,第十天,我们就,每天都在一起了。”
  北野说:“我们现在也每天都在一起。”
  “……哦。”她点点头。
  树影斑驳,他温良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去她身后,变得冷静,低声说:“有人找你。”
  话音未落,人就闪到墙后边不见了。
  陈念回头看,郑易从远处走来。这个时候来找她,一定有比上次提醒更严重的事,陈念心里清楚得很。
  她拍拍手上的灰,朝他走去。
  操场一处摆着运动健身器械,陈念走到太空漫步器旁,扶着横杆,两只脚分开站在踏板上晃荡。
  郑易坐在一旁的仰卧起坐椅上,沉默看她玩了一会儿,问:“陈念?”
  “嗯?”她心无旁骛的样子。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第一时间找我?”
  “记得的。”她点一下头,站在踏板上晃来晃去,像一只来回的钟摆。
  “但你从来不找我。”他苦笑一声。
  “我……”陈念摇摇头,“没有困……难。”
  “没有吗?魏莱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知道了。
  身体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在上边前后摆动。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她说。
  “我可以……”郑易没说下去。正因她曾经告诉他真相,她才被疯狂报复。
  而后因各种原因,他无法守着她。
  此刻,他怀念那段送她上下学的日子。她从巷子里朝他跑来时眼中的期待和感谢,她背着书包走进校园那一回头的信任和依赖,如今全不在。
  阳光强烈,郑易额头晒出细汗。
  “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骂我,打了我,一巴掌。” 
  “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郑易盯着她。
  晃荡的钟摆慢慢停下,陈念看着他,轻轻问:“要不然,还有什么呢?”
  郑易其实有满腔的话,但似乎说什么都没用。
  下课铃响,陈念从踏板上走下来,回教学楼了。
  郑易一腔苦郁回到单位,听同事说,老杨的犯罪画像取得进展,他们已经开始调查符合画像的年轻人,辍学或职专里经常逃课的,家庭不和不与父母同住的,有摩托车的等等。只不过,符合画像的嫌疑人有二三十个。
  小姚把那二三十人的照片拿来给郑易看,大都是花名册上的证件照。郑易反感这种一竿子抡成嫌疑人的做法,不耐烦地推到一边。
  小姚见他情绪不太对,问:“你那边有进展没?”
  郑易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开口:“魏莱有个朋友叫罗婷,我一开始就觉得她不对劲。堵了几回她才松口,说魏莱死的前一天,她们欺。凌过一个女生。”
  “怎么个欺。凌法?”
  “又打又骂……”郑易揉了揉眉心,“她说她走得早,后边不知道。”
  “你去问那个女生了?”
  “嗯。她也不说。”
  “去案发地附近问了没?”
  “让人去侦查了。”郑易说,“还在找证人。”
  “你觉得魏莱的死和这件事有关系?”
  “不知道。”郑易用力搓着脸和脖子。他想把这件事弄清楚,想知道陈念到底怎么了。这憋闷的感觉他快忍不了了。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我看你情绪不稳。”
  “是!我是情绪不稳。魏莱罗婷她们早就该被抓起来!”郑易猛抬头,一拳捶在桌上。
  小姚噤声看他。
  死一般的静默后,郑易也知自己失控,他把声音控制回去,说:“没人报案,我也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然后呢?”这问题太残酷。
  他们的工作里,“调查清楚”往往等于给罪犯以处罚。可这事给不了。
  郑易心里陡升愤恨:“为什么法律他……”
  “郑易你别失控!”小姚叫住他,“不然你想怎么样?全部关起来坐牢?他们还只是孩子。”
  “孩子就能无法无天?”
  “不能,可坐牢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他们的人格甚至还没定型。他们长成什么样,我们成年人有推不掉的责任,因为塑造他们的社会、学校、家庭、就是我们这些成年人构建的。
  不管在哪个国家,西方还是东方,法律都对孩子宽容。因为他们还可塑。”
  郑易苦笑:“我知道。大学里,我的老师讲过。”
  刑法学老师说,未成年人犯罪的人格特点具有假象性,即使犯相同的罪,其主观认识与成年人也存在差距,很多甚至并未形成真正的犯罪人格。
  正因可塑,所以教育与挽救,能把他们拉回来;严击与重罚,能把他们推出去。对社会危害更大。
  可是,被害者呢。
  郑易扶住额头,刚才连他也失控,何况受害者。不罚,罪如何恕?受害人的愤与恨如何抚平。
  “更何况,不排除有些孩子能改,有些改不了。那些改不了的就该……”
  “谁判断他是否改,真心还是假意。谁判断?你,我,还是领导?如果以人的标准来判断,你我都不会做这行,因为那会有更多的绝望。”
  郑易再度苦笑,或许,人得学会竭尽全力;但也得接受无能为力。
  只是目前他还接受不了。
  他垂下头,摇了摇:“小姚,你明白那种被人信任,结果却让人失望的感觉吗?”
  “这种感觉能杀了我。”
  他声音很低,像破碎了一般。
  ……
  放学了。
  走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北野问:“那个警察又找你做什么?”
  “问魏莱的事。”陈念看到一大片淡蓝色的阿拉伯婆婆纳,蹲下揪了几颗心形果实。
  “他问了什么?”
  “他好像……”陈念捏爆一颗小果子,说,“知道了什么。”
  北野:“嗯。”
  陈念递给他一束:“你玩吗?”
  北野接过去,拇指与食指一捏,爆炸开,响声很脆。
  那晚,北野没怎么说话,陈念也没在意。他们之间原本话就少。吃完晚饭,在书桌下复习,然后睡了。
  自从住来这里,陈念睡得很沉,半夜隐约感觉北野开了窗子,夜风吹进来,比风扇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她听到水声淅淅沥沥从浴室传来。
  陈念睡眼惺忪坐起身,从床上爬起。一道昏黄的灯光从浴室里射出,像黑暗里撕了一道口。
  陈念揉着眼睛朝那道光走去,透过虚掩的门,她看见北野赤着上身,在洗脸池里冲洗什么。
  少年的头发上全是水,随着他身体的晃动轻颤着,额发遮住了眼,看不清情绪。
  “北野……”陈念轻声唤他。
  少年瞬间转身挡住身后的东西,一双黑眼睛锐利地盯着她。
  “你在干什么?”她迷惑。
  “……”
  几秒的沉默后,她迈脚,
  “喂!”他语带制止。
  陈念看着他。
  “洗内裤。”他说,“你要看?”
  陈念愣愣看他,半刻后仿佛明白什么,低下头马上就走了。
  北野冷静下去,呼出一口气,长脚一抬,踢阖上门。转头看池里,水龙头已把池中暗红冲得干干净净。
  北野关了灯回到床边,陈念侧卧在床上,月光皎洁。
  他知道她没睡着,躺过去,手搭在她的腰上。他和她叠在一起,像两把紧贴的弓。
  她隐约闻到酒味,极淡;她问:“你喝酒啦?”
  “一点点。”他轻声答。
  她转过身来搂住他。
  两具年轻的躯体相拥而卧,漆黑的眼珠盯着彼此,呼吸声尽可闻,或战兢或期盼,彼此或早已契合习惯。
  他拿鼻子蹭蹭她的眉毛,她的眼睫,她的鼻尖,他亲吻她的唇。
  夜风微凉,在皮肤上吹起一阵战栗。她迎接着他。
  柔软的衣衫松开,少女的身体像一块乳白的奶油,他抚摸她的脊骨,如同抚摸一串会滚动的珠子。
  他们抱紧彼此,轻轻翻转,仿佛这是他们仅存于世的唯一一丝甜。
  到最后累了,相拥着睡了。
  睡前,北野忽而睁开眼睛,问:“你家的钥匙呢?”
  “在书包里。”
  “我明天把你的书搬回你家,这里地方太小。”
  “好。”
  ……
  日子过去一天,倒计时天数又少一位。
  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所有人都蠢蠢欲动。
  陈念心如止水,淡定复习。课间,同学们捧着小电风扇讨论电视剧和神秘的雨衣人,以此减少压力。
  陈念咬着小熊软糖,收拾书桌。她的书桌基本清空,只剩几本资料书。
  中午放学,她快步走向校门,老远看见北野,她跑下台阶,他也拔脚朝她走来。但突然,一辆警车开过来停在门边,郑易从车上下来,是来找她的。
  她没再看他,郑易拉开车门,她低头坐进警车里。
  到了单位,他把她带到会议室。
  郑易始终没组织好语言,便去倒水,脑子里回旋着他接到的那通电话:“……有人见过她们殴打她,把她的衣服扒光,拖在地上走,周围很多人围观……”
  郑易的手被冰水刺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几个同事留在门外,他独自进去。
  陈念穿着校服,孤零零坐在会议室里,低着头,没精打采的。
  郑易把水推到她面前:“陈念?”
  “嗯?”她抬起头,安静看他。
  她并不紧张,也不疑惑,这叫郑易无所适从,“你在想什么?”
  “现在是,快到家,的时候。”她缓慢地说。
  “到家?”
  “嗯。”女孩点一下头,“如果,不是来这里;我就快,走到家了。”
  她低头揪着手指,没什么别的话要说的样子。
  郑易:“……”
  “陈念,”他沉沉呼出一口气,问,“魏莱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魏莱?”
  “嗯。”
  “她打了我,一巴掌。”
  “还有。”他说,“然后呢?”
  “我忘记了。”她轻轻摇头,“不记……得了。”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茫然。
  郑易一时哑口无言,回头看一眼玻璃外的同事们,再回头时,陈念望着窗外的太阳,微拧着眉,自言自语:“吃完饭,要午睡了。席子旁边,要洒水。”
  郑易走出房间,拉上门。
  老杨:“估计是创伤后自我保护,要不要找心理医生给她看看?”
  小姚:“意思是唤醒记忆?”
  老杨说:“罗婷她们走得早,走时魏莱、几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