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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吻玫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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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砂砾的悲鸣刺穿她的耳膜。
  “——请问是金落霞女士的亲属吗?我们是西城公安局,请您到攀英路423号‘聚闲鲜味煲’饭庄来一趟。现场有一具烧毁的女尸,我们需要您来辨认一下。”
  ……
  2012年1月17,寒假第二天,春节未至,瑞城城西护溪大道攀英路上发生一场火灾。
  受伤十六人,死亡一人。


第27章 廿七朵
  大火过后的浓烟弥久不散,飘满半条街区,呛鼻的焦烟味儿罩住咳嗽声和受惊的低泣,不论自主逃生或被救出的客人,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情状。
  救护车将伤者送往医院,三辆消防车停在路边,灭火救人工作完成,消防员有序善后,卷起用过的水管,将一应救火器具归置好。
  整条街的店家和商客几乎全围在道旁,疏散工作难见成效。
  方明曦脚步滞怔,踩着人群中的议论和感叹走进事故现场外围。
  满眼是烟,烧得漆黑的店门,招牌只剩铁丝框子,旁边几家店墙也受了波及,全是一道一道黑色的烟熏痕迹,深重程度由近至远依次减轻。
  负责火灾事故的公安职员带她去看遗体。
  靠近担架的时候,方明曦摔了一跤跪倒地上,手撑地面站起,一掌都是灰。
  公安的人说:“火势过于严重,消防员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初步检查死因是肺部吸入过多浓烟,失去生命迹象后身上多处被烧伤,面容也有三分之二的毁坏……”
  金落霞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弧度,比她的眼睛还要更好看。
  一双眼睛,只剩一只,眼皮是没被烧毁的完整状态。
  方明曦浑身僵硬,对着担架上解开白布后的遗体,呆怔半晌。嗡响耳鸣一阵高一阵低,利爪般抓在她耳膜上。她摇头,往后退,“不是……”
  警察停了记录的笔,看她,“方小姐?”
  “不是这里……我来错了……”她瞠着双眼,通红的眼里一片空洞,忽然魔怔,“我来错了,不是这里……是433号,或者443……一定不是这……”
  她手颤得厉害,状态看着不稳定,旁边几个维护现场的警察见状,同为女性的某位上来搀住她手臂。
  “小姐,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请你冷静一点——”
  方明曦被握住手臂,不再后退,看着女警同志的脸愣愣良久,忽然质问:“为什么是她?”指尖指向不远处陆续上救护车的客人,眼睛红得沁血,声音因激动变得尖利,“为什么他们都逃出来了就她一个人躺在这?为什么!为什么啊——”
  对方只好更用力抓住她,迭声宽慰让她镇定。
  有人过来和记录的警察说话,“事故原因已经可以初步确定。”
  大多数火灾事故鉴定需要一到两个月报告才能出来,这回店里服务员和客人救出来后,简单问过一圈便有不少直接道明问题所在。
  “据店里员工叙述称是店内电线线路老化引起的,先冒火花,后来起火,着火的起点在店里比较偏的角落,所以没能及时发现。”
  来人见家属在,便对方明曦道:“火灾发生后有一部分逃出来,另一小部分在消防员协助下也逃出火场。只有……”
  他向白布看了一眼,“只有金女士,事发时她在地下储物间,没能及时获救。”
  风从脚下吹过,浓浓一股烧焦的味道。沉夜凄寒,方明曦呼吸起伏剧烈,脑海浆糊一片,无法思考一个字。
  有个披着外衣的妇女在救护车那处等候上车,朝方明曦这边看了许久,最终走了过来。
  “我想跟她说两句话,我是她妈妈的朋友……”妇女对阻拦的人员道。
  方明曦站着没动,她走到方明曦面前,头发上沾染不少灰,四十多的年纪,逃过一劫,看着刹那又似老了些。
  “你是落霞的女儿吧?我们一起干活的时候她跟我说过你很多次……”妇女眼圈泛红,触及担架上的遗体,不忍看,迅速移开,“店里太忙,她说去拿拖把很久没回来,平时两下子就好,太忙大家都没注意……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会去叫她上来……”
  妇女捂着嘴哭,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而方明曦一动不动,没说半个字,像座石化的雕像。
  。
  遗体是金落霞这一点确定。
  责任追究等后续程序暂时按下不表,当务之急是遗体处理。警察方面给予帮助,帮忙联系了市医院,借用太平间暂时停放一晚,天亮后联系了殡仪馆,派人把尸体运走。
  肖砚接到电话赶到殡仪馆时,方明曦蹲在会计办公室前的坪地上。
  她在医院待了一整晚,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通宵没有阖眼,七点钟不到便跟着赶来的殡仪馆员工离开。
  眼里全是血丝,她颓然没有半点精神气,和这位于城郊殡仪馆周围的一片丛木一样死气沉沉。
  肖砚朝她靠近,方明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眼里没有半点光彩。
  “梁叔出差了,电话打不通,我打了一晚都没人接。”她声音沙哑,“刘姐答应借两千块钱给我,让我一会儿过去拿。”
  她喉咙哽咽,面上有几秒的停顿,看得出很努力地在将翻涌的东西压下去。
  “最便宜的墓地一万二,加上火化,骨灰盒,遗像,殡仪车……全部费用要一万五。我自己有六千,还是不够。”
  “遗体已经烧毁,冰棺不能放太久。”她低下头,脸朝向地面,闭眼掩饰眼眶湿润,“……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她的头发从两侧垂落,肖砚看着她的发顶,喉咙忽然有点堵。
  风飒飒吹响冬日枝桠上的暗沉枝叶,坪地上停着几辆空置的殡仪车,不远处的火化区,有等候尸体火化的家属在小路径旁烧纸质冥具,袅袅白烟飘摇升空,隔着距离,空气里仿佛也能闻到凄清的烟尘味。
  几十个小时前,她站在路边等他,对他笑得难得明媚,浑身洋溢着喜气告诉他“我拿到奖学金了”。那个时候即使不说也能察觉到,她对未来和明天,开始充满期待。
  不过转眼,她蹲在殡仪馆的坪地前,双肩被噩运和重担压塌。
  肖砚想起不久前他才跟方明曦说,向别人求助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是当她真的以这幅姿态,手足无措请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忽然宁可她昂起头颅死守倔强,永远都是不必向现实低头的样子。
  “你站起来。”肖砚看着她,“站起来,我陪你去缴费。”
  方明曦抬手捂住脸,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通宵没有休息也滴水未进,她头晕晃了晃,肖砚伸手扶住她。
  “谢谢。”她没什么力气,轻声道。
  肖砚拉住她没让她走,眉头深锁,“你昨晚没休息?”
  她不想说话,摇头。
  肖砚凝眸睇她,半晌拉住她手腕,“你跟我来。”
  ……
  寸头被肖砚一通电话从基地叫出来,买了五六样早餐,有粥有肉有馒头还有炸物,火急火燎送到殡仪馆。
  肖砚到会计室确定一应事宜和流程,缴完费让寸头跟工作人员去墓园挑墓地位置。
  方明曦在会计室旁的休息间吃早餐。
  肖砚进门,把发票递给她。她面前的早餐没动多少,手里拿着个馒头,从他出去到回来,吃了半天只缺了一小块。
  “……谢谢。”方明曦接过发票,装进口袋,“下个学期结束前,我会尽快还你。”
  刘姐的钱不必再借,他把所有费用一齐交了,只还他一个人就行。
  肖砚无所谓:“随你,还多久都行。”
  他坐在她身旁陪她吃早饭,方明曦精神萎靡,眼皮有些肿。她把早餐推到他面前,“这么早打电话给你,对不住。”
  “早上五点训练。”他说,“我吃过了,不用。”
  而后无话。
  方明曦实在没什么说话的欲望,进食胃口也平平,不过是勉强自己,强撑着塞进肚子里。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无用,肖砚向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干脆陪着一起沉默,无言看着她眼睛红了又干、干了又红,就是忍住不掉泪。
  走廊上偶尔有人来往,都是去世之人的亲属,到会计室跟殡仪馆负责人谈费用问题。
  偶尔有争吵声,亲属间为了谁出多少钱争执,一边数自己往日怎么劳心劳力,一边骂对方占了多少好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吵吵嚷嚷。
  也有真的伤心的人,说着说着哭了,哭到一半停住,又继续谈价格。
  所有人都知道,伤心只是暂时的。死者闭眼就此长眠,生者明日还会继续。
  墓园离得不远,寸头跟工作人员去看定位置,照肖砚说的选了一个不太偏的墓地,回来简单转述一遍。
  肖砚点头,又道:“你去一趟寿衣店,买该买的东西。”
  “我去吧……”方明曦要起身,被肖砚打断,“你在这,让他去办。”
  寸头点头如捣蒜,“对对,我去就行,你好好休息。”
  说罢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飞快走人。
  方明曦闷闷坐回凳子上,晦暗脸色并未好转。
  没多久,隔壁传来一家人的争吵,兄弟妯娌几个,为给老人买多少钱的墓地而争执。
  方明曦咬着馒头,在那一声声争执中眼圈泛红。豆大的眼泪坚守不住,一颗颗掉下来,流进嘴里,咸甜交织偏偏让人觉得满嘴苦味。
  她语无伦次地哭:“一个最便宜的墓地……我连给她一个最便宜的……我都买不起……”
  她呜咽咬掉一口馒头,嚼不动咽不下,泪淌了满脸,张着嘴哭得喘不上气,像个不顾形象的小孩。
  她从来没有这样崩溃过。
  肖砚抬手将她揽进怀里。喉咙像是被烟烫了一下,又干又涩。
  他的怀抱坚实,挡住大半天光,所有尘嚣,任她极尽失态也不用担心被谁发现。
  “她没告诉我……出门的时候……她没告诉我,她再也不回来了……”方明曦闭上眼,忍不住哭湿他的外套。
  肖砚无言,大掌轻轻抚上她的发顶。


第28章 廿八朵
  金落霞的遗体烧了将近一个小时,守炉的师傅将骨灰装殓,盛放进蓝底白色祥云纹骨灰盒里。方明曦手臂上用扣针别着寸头买来的黑纱,抱着骨灰盒,坐肖砚的车从殡仪馆离开。
  墓园选定位置,石料现做,至少需要一天功夫才能完工。方明曦住的地方是租来的房子,房东决不会允许她将骨灰带回去停灵。肖砚让寸头联系好灵堂,从殡仪馆的小路出来,直接往那儿开。
  灵堂内一切都布置好,挽联悬挂于供台两侧,桌脚前一排白色祭花,一盏油灯火光跳跃。
  方明曦将骨灰盒放上供桌,屈膝在蒲团上跪下。
  肖砚站在灵堂门口,并未入内打搅她。没人说话,寸头端了张凳子给他坐,而后到院子角落接了通电话,出去一趟再回来,取来金落霞的遗像。
  寸头把遗像抱进去,还没放上桌,跪着一动不动的方明曦有了反应,她朝他伸出两手,“我来。”
  没说话,寸头将相框递给她。
  灵堂寂静,谧然无声将一切细小动静昭显放大,烛火跳动仿佛也有了确切声音。
  方明曦跪了很久,日头渐渐下落,缀在天际尾端,她一声不吭,成了蒲团上的一根木桩。
  寸头先撑不住,他倒还好,来回几趟办事途中趁空填饱肚子,方明曦和肖砚两人除了早餐,中午都没进食。
  眼见时间已近傍晚,寸头小声和肖砚说话:“你中午没吃东西,我去买点回来……?”
  肖砚还未张嘴,寸头指指里面道:“她那样也受不了啊,等会晕了怎么办。”
  喉咙里的话拐了道弯,肖砚颔首:“去吧。”
  寸头应声出门。肖砚岿然坐着,看向昏暗灵堂里那道背影。
  她跪得笔直,纹丝不动。
  她们母女在瑞城大概没有什么朋友,守灵这一天,凄凄清清,没有一个吊唁的客人。或者除了那些身在医院的共事过的酒楼员工,旁人连她的死讯也未必得知,即使知晓,至多不过一句感叹,再无其他。
  四十分钟后,寸头打包几个菜回来。灵堂旁有间供人休息的小屋,肖砚让他在里面摆了食桌。
  “吃了?”
  “吃了。”
  如此,肖砚瞥一眼手机,“老关刚刚打电话给我,你回他,然后开车回队里安排一下。”
  “那砚哥你一个人……?”
  肖砚一脸平平。他向来不是需要别人费心的人,寸头收了多余的担忧,动身,“行,我这就回去,晚点电话联系。”
  寸头去取车,引擎轰鸣声很快离远。
  肖砚步入灵堂内,行至方明曦身边,“起来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
  肖砚看向遗像上,方明曦挑的照片是金落霞年轻时拍的,妇人的面容亲切,笑起来很温婉。
  “你如果晕倒在这,她想必也不会开心。”他说。
  她一天没吃东西,他同样也是,方明曦默然几秒,提腿站起。肖砚扶她,她跪得太久膝盖打颤,借着他的胳膊撑起,缓了半天才站稳。
  侧屋中央摆了一张低矮食桌,方明曦和肖砚面对面盘腿坐下。
  无言进食,室内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方明曦实在没什么胃口,动了几筷子就放下。肖砚也停筷,谁都无话。
  时间滴答流淌,食物热气飘起白烟。不知过了多久,方明曦沉沉抒出一口气。
  “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懂她。”方明曦垂着眼,视线停驻在汤面上,实际不知去向了哪,“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她图什么。”
  她声音干哑,一整天没喝水,并未因喝了几口汤有所好转。
  肖砚没说话。她需要的只是聆听她的倾诉。
  “她年轻时候很漂亮,可我爸又没钱,又没稳定工作,风里来雨里去讨生活,有今天没明天。就因为我爸帮了她几次救了她几次,她就爱上我爸……如果不是我爸,她可能这辈子都会过得不一样。”
  方明曦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我真的觉得她很傻。我生母和我爸青梅竹马,早早有了我,生了我之后受不住苦日子,搭上外地小老板一走了之。她偏偏要凑过来,对我爸好,把我当女儿照顾。”
  “甚至我爸得病,她也死守着不肯走。”
  热气飘进眼里,熏得眼睛发烫。
  “化疗吃药要花多少钱,她就两只手,又能挣来多少钱?已经那么苦了,还怕我爸走之后我会进孤儿院,跟我爸打结婚证,陪了我爸最后两年,欠了一身债,还了一辈子……”
  方明曦想扯嘴角,怎么也扯不动,“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这些事情,他们没有瞒着你?”肖砚接话。
  “邻居都会议论,大人说闲话从来不会避讳我。”方明曦说,“后来我问她,她也告诉我了。”
  方明曦执起筷子,夹了一点菜放进碗里,拨动米粒,“她为了还债,为了养我,有几年在小酒楼陪人家吃饭,陪一餐几十块。那时候我真的太不懂事。怪她怨她还和她吵架——”
  金落霞差点改嫁,她被议婚对象的儿子欺负,闹出惊动学校那一出。
  但这件事,怪谁都怪不了金落霞。
  金落霞只是想给她好一点的条件,只是希望带着她得好一点。
  方明曦抿起嘴角,弯出笑容弧度,却满是苦涩。
  “……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她,只有我不可以。”
  肖砚面前的米饭也久久未动,他问:“你高考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方明曦抬眸,“你知道?”
  “有一次宵夜,邓扬的朋友带来的女伴认识你。”他实话实说。
  “这样啊。”她表情很淡,没有太多情绪,“我不讨人喜欢,读书的时候同学看我不顺眼……那个女伴是叫何巧巧吗?”没等他回答,她继续道,“何巧巧的男朋友有天放学找我说话,问我晚上去不去喝奶茶,我没理。何巧巧知道以后,就跟我结仇了。”
  “她们有空就会找我麻烦,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后来高考,考试第二天她们在路上拦了我。如果不是我反抗,她们估计能打更久。”
  那时候觉得痛苦,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已经淡化很多,她说的很平静,“我到考场的时候,考试已经开始半个小时。很多家长在外面等他们的小孩,我跟他们一样,都站在外面。”
  她硬是在外面游荡直到考试结束才回家。回去以后金落霞给她炖了汤,问前问后,问她发挥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她不敢让金落霞知道,喉咙梗着刺,心里闷得慌,衣服上拍不掉的脏痕迹,借口说是摔跤碰的。
  成绩出来,金落霞险些崩溃,眼都红了,问她:“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出事了?啊?你那天回来衣服那么脏,是不是有谁欺负你?是不是——”
  她说不出话。
  金落霞难过好几天,和她商量复读。原本是打算要复读的,只是那个时候钱比较紧,催还钱的人催得急,金落霞第一次硬气不听她的,决定找梁叔借钱。
  可惜没能成。
  她一直不赞同金落霞跟梁国来往,因为她知道梁国跟别人女人有来往,她在街上看见过,不止一次。梁国往来的那些,死了丈夫寡居的女人或是离婚多年没有再嫁的女人,金落霞不是唯一一个。
  可偏偏,梁国离婚好多年的老婆找上的却是她们。
  金落霞和梁国认识的时候他早就离婚好几年,柿子挑软的捏,他前妻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找上门,骂金落霞勾走自己前夫的钱,将自己过得辛苦全归咎于她。
  门外围了一圈临近,作壁上观,看“不知检点”的狐狸精被别人老婆收拾。
  踢打、撕扯,女人打架的招数一样没少。方明曦挡开,推拒,不让他们打金落霞,昏暗的堂屋里全是她的乞求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有话好好说,求你们了!有话好好说……”
  “不要动手!为什么打人!”
  “出去!出去啊!”
  到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剩声音嘶哑凄厉重复不停的几个字:“别打她——别打她——”
  她压在金落霞身上,死死地护住。
  在梁国赶到之前,糟糕透了的那一天,她一直听着被她护住的金落霞在她身下嚎哭。好几次,金落霞要翻身抱住她,都被她紧紧摁住。
  她没有复读,那个暑假,她们离开住了十多年的家乡,告别一切,搬到她即将读书的瑞城。
  她以为会有新的开始。
  可是同行的路才走了这么点,现在她们就要分别。
  方明曦的筷子快把碗里米粒捣烂,她微微用力,捏得指节发白,最后缓慢放开。
  肖砚没有出声,她亦没有再说话。
  抬头看向窗外,傍晚就要结束。
  “天要黑了。”她看着天色。
  肖砚嗯了声。
  方明曦站起身。
  肖砚问:“去哪?”
  她没说话,走向灵堂。
  灯还没开,灵堂里暗到极致,只有一盏烛火的光芒,其余皆是朦朦胧胧。
  方明曦站在正中,转身看向外面天空。
  晚霞烧红天边,天际一侧开始漫上浓重的夜色,另一侧彤云遍布。
  金色的霞光一倾而落。
  就像金落霞的名字。
  方明曦走到蒲团前,双膝跪地,向着灵桌上的骨灰和遗像,重重磕了个头。
  额头和掌心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她闭上眼。
  今夜之后,一切都将逝去。
  ——
  日落西山常见面,水流东海不回头。
  一路好走。


第29章 廿九朵
  方明曦和肖砚在灵堂守了一夜,断断续续阖眼小憩,囫囵休息,整觉却没睡上。
  一大早,运货回来的梁国给方明曦回电,披着晨露赶到灵堂。他急冲冲来,进门却又止步在厅中央,四十几岁的男人眼眶通红,好一会儿没说话。
  方明曦给他时间,让他在灵前独自待着,他上了三炷香,香灰燃尽,便到出发时候。
  几人坐肖砚的车将骨灰送到墓园,烧的冥制品前一天寸头早就备好,满满三大袋子。暖笼之后,骨灰盒放进墓碑下的石格中,修墓工盖上石板,用水泥将墓封上。
  走的时候,修墓人在后面帮他们点燃鞭炮,引线烧着,噼啪炸响。
  方明曦沿着墓园台阶向下,行至一半回头看。炮仗炸裂的红色纸皮漫天飞,新砌的墓碑冷冷直立,照片上金落霞面容温柔宁静,底下放着她的骨灰。
  从今往后,她将永远在此长眠。
  。
  回到市内,肖砚把方明曦和梁国送回她们母女租住的地方。下车分别前,方明曦又一次向肖砚道谢。
  “欠你的,我都记着。”她说。
  肖砚坐在车内,透过空置的副驾驶座将视线投递到窗外,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他只嗯了声,似应非应,而后驱车离开。
  梁国陪方明曦回了简陋的“家”,光线昏暗,腐朽气味和光一起从梁上隙缝透进来。
  梁国来过一次,不是不知道这里的环境,这时候却分外难过。他在门前的长板凳上坐下,两手撑在腿上,肩膀微微耸起,呼吸深重。透进肺里的仿佛不是空气,不多时就将眼眶催红。
  方明曦给他到了杯水,两人坐在门槛旁说话。
  梁国先开口,从她读高中的时候说到现在,一番话里几年时间弹指即逝。
  “这趟我得年后开春三月才会出去,后面的事情我怕你一个人处理不来,你只管打电话给我。”他缓了情绪道。
  商家因线路老化未及时维修导致起火,毕竟是一条人命,要承担的责任逃不了。
  方明曦点头,说了声好。没了金落霞,她孑然一人,有很多事情她没有经验,确实不太容易。
  梁国问她以后的打算,“你妈妈去了,你以后……”
  方明曦说:“还有半年专科就读完了,新学期我打算考升本考试,继续读。”
  梁国听她计划好,过问一些细节,便道:“你一个人生计也是问题,钱的方面千万不要客气,缺了就跟我说。”
  方明曦点头,心里却并未准备跟他伸手。
  上学期交过一学年的学费,考上本科后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剩下的主要是生活费以及还给肖砚的钱。这些多打几份工,一点一点总能挣得来。
  略说几句,两人起身去屋里收拾金落霞的遗物。按照习俗都是要找地方烧掉的,等到天黑,方明曦和梁国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在铁盆里一样样烧干烧净。
  东西烧完梁国也该走,他有点担心方明曦,问她:“要不,你跟叔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刚刚随便煮的那点面,怕你晚上会饿。”
  方明曦摇头,“我没什么胃口,晚饭吃的已经够了。”
  她让他宽心,再三保证没事,送他到路口。
  夜色浓沉,方明曦原路走回家,行在不平整的小路上。
  周围邻居早早关门,窗里透出暖洋洋灯光,各家各户飘出饭菜香气。
  她走到家门口,停住脚,定定看了许久。
  屋里漆黑,两个窗子黑糊糊没有半点光。
  以往,不论家里多破多旧,外头是风是雨,回来总有口热饭可吃,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从这个冬天开始,再也没有一盏灯,会是为她亮起的了。
  方明曦在门前低下头,食指指节蹭了蹭酸涩的鼻尖。
  长抒一口气,她提步向前,推开门迈步走进去。
  。
  失火烧死人的事情上了瑞城晚报,学校里几个教过方明曦的老师得知情况,都打了电话联系她。
  风吹到哪,消息就走到那。没多久,学校里一些晚离校或是少数不打算回家过年的留校生,就听说了消息。
  周娣也是其中一个。彼时她正吃着曲奇小饼干,和一帮女生说话,手一僵差点把热水杯子摔在自己身上。
  “你没事吧?”最先听到消息的女生见她失态,问道。
  “没事。”周娣放下水和饼干,不确定,再次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的是前几天那场火,护溪大道那边一家叫什么聚什么鲜味煲的店,火烧得很大,我看新闻看到了,特别吓人……”女生满脸戚戚,“虽然我是一直觉得方明曦她有点那个,不太好相处,但是这也太惨了……活活被火烧死啊……”
  围在一块的女生感叹:“是啊,听说店里那么多人全部逃出来了,就死了她妈妈一个,太倒霉了。”
  “好像是着火的时候她妈妈在地下室里没逃出来……哎,换做我肯定受不了……”女生意识到说了晦气话,连忙打嘴巴,“呸呸呸!我乱说的!乱说乱说!”
  有人想起周娣和方明曦走得近,问她:“对了,你跟方明曦不是关系挺好吗,你们有联系么?有问这事儿么?”
  周娣怔怔的,脑子缓不过来。一群人等她说话,她没半点反应。
  问话的人在她面前挥手。她猛地回神,脑子忽地闪过什么,瞪着眼问:“你们说,哪家店着火了?”
  女生被问愣,顿了顿道:“好像是叫什么,聚……聚闲……哦对,聚闲鲜味煲,新闻里有说。怎么了?”
  周娣愣愣出神。
  聚闲……
  聚闲鲜味煲……
  灵光一现,脑子里闪过火花,她蹭地站起身。
  几个人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周娣眉头拧起,丢下一句:“我有点事,你们聊。”言毕冲出她们的寝室。
  聚闲鲜味煲!
  那天,那天她刷校内,唐隔玉那群狐朋狗友里有一个人PO的照片,是在一家店的包厢里,背景中桌上的菜单推荐立牌上就有“聚闲”两个字!那是家以各种煲出名的店,他们说晚上还要去。
  周娣从别人宿舍跑出来,冲进自己的宿舍,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火急火燎去翻那天的校内动态。
  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
  说不出缘由,她就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找到那个人的账号,点进主页翻了很久很久,却没翻到那条动态。周娣一愣,她记错了?
  不对,明明那天她偷偷关注的那群人里,有好些个都在照片下回复,还有人转载动态,都说“这家店确实好吃”、“晚上再聚”什么的。
  周娣仔细回想转载的那几人都是谁,挨个点进他们的主页去看。
  ——结果都没有。
  她来来回回确认,发现不仅是那一条动态在他们的社交圈子里消失,去聚闲鲜味煲聚餐像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PO照片的那个人,更是连那一天前后好几条动态都删掉了,主页只剩一些无意义的内容。
  为什么?为什么呢?
  心砰砰跳,周娣想不明白。是因为他们也经历了那场火灾,心里有阴影,所以把相关内容删除了?
  可这几天,那群人没有一个发动态。
  周娣偷偷关注他们很久,知道他们向来喜欢被注意,屁点大的事情也要发出来。PO照片的那个男生就是,他曾经有一回开车出车祸,撞断了腿,躺在医院也没忘拍照发在个人主页上,一副“大难不死老子最屌”的语气,全然不觉得后怕。
  如果他们当晚在聚闲,逃过这场惊动全城的火灾,照他们的脾性,不可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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