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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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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考利昂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还从紫色酒缸里给那个大玻璃杯又斟满了酒,以表示他对那个人所说的话很感兴趣,但是法怒其本人认为他自己下面还有更为重要的话要说,从椅子上站起来,握握维托的手。

“再见,小伙子,”他说,“别感到心疼嘛。有什么事要我办,就来告诉我一声好了,你今天晚上为自己办了一件很漂亮的事。”

维托没有动,让法怒其下了楼梯,出了大门。街道上成群结队的人群都是见证人,他们可以证明法怒其安安全全离开了考利昂家,维托从窗口注视着。他看到法怒其转过街角,到了第十一路,断定他是要回自己的公寓去的,也许是要把钱放在家里,然后再上街,也许还要把他的枪也放下。维托。考利昂走出自己的家,上了楼梯,爬到了屋顶。他走过了那个街区的房顶,沿着一座空厂房的消防梯下去,到了后院。他一脚踢开后门,走了进去,又从前门出来,跨过街道就是法怒其的大杂院式的公寓住宅。

这片大杂院式的公寓居住区,向西也只伸延到第十路。第十一路主要是些仓库和厂房,这些仓库和厂房全是由依靠纽约中枢铁路公司运货的商行租用的,这些商行需要就近利用这些堆货场,这些堆货场把第一路到哈得逊河之间点缀得像蜂窝一样。法怒其住的公寓是这一空旷地区留下来的几栋房子中的一栋,里面住的大都是火车乘务员中的单身汉,堆货场的工人,还有最廉价的妓女。这类人物不像意大利人那样老实,他们是不坐在大街上聊天的;他们都坐在啤酒馆里,把他们的钱大吃大喝地花个精光。因此,维托。考利昂很容易地就溜过了冷冷清清的第十一路,钻进了法怒其所住的公寓的门厅,就在这儿,他抽出了他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枪,等着法怒其。

他透过门厅的玻璃门在注视着,预计法怒其会从第十路走回来。克莱门扎曾经把枪上的保险机指给他看过,他没装子弹,试扳了一下扳机。当年在西西里还是个不足九岁的小娃娃时,他常跟着父亲出去打猎,也常放那种当地叫做“狼枪”的笨重的滑膛枪。就是因为他小时候有使用“狼枪”的本领,所以那些谋杀他父亲的人才给他判了死刑。

这会儿,他躲在门厅暗处,看到法怒其白色的身影跨过马路,向大门走来。维托往后退了几步,肩膀紧紧靠着通向楼梯的门,他端起枪,准备开火。他那只拿枪的手伸出去,离外面的门只有两步远。门朝里一转,开了。法怒其,身上白白的,宽宽的,散发着臭气,出现在从门里透进来的方形亮光里,维托。考利昂放枪了。

枪声通过开着的门传到了大街上,枪声把楼房震得抖动莱起来。法怒其抓住门边,拼命想站直,伸手掏自己的枪。他挣扎时用力过猛,把上衣的钮扣都挣脱了,上衣敞开了,他的枪亮了出来,但是他衬衣前襟上蜘蛛网似的血迹也淌出来了。维托。考利昂非常注意,仿佛是要把针插进血管似的,对准网状血迹,打了第二颗子弹。

法怒其腿一弯,跪了下去,把门撑开了。他发出了可怕的一声“啊”,维托把枪抵着法怒其那冷汗横流的板油似的脸颊,稍稍朝上对准脑壳开了一枪,不到五秒钟,法怒其颓然倒下去,死了,他的身子把开着的门堵住了。

维托非常沉着地从死人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宽大的皮夹子,揣进自己的衬衫里。然后他横跨街道,进了对面的空厂房,穿过厂房到了后院,爬上消防梯,来到屋顶。他从屋顶上俯视街道,法怒其的尸体仍然躺在门口,还看不到另外的人影。公寓里有两个窗子推开了,他可以看到几个脑袋伸了出来,但是既然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他们肯定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而这种人是不会向警察提供情况的。法怒其的尸体可能要在那儿躺到天亮,或一直到夜间巡逻的人不小心绊倒在他的身上。那栋公寓肯定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自我麻烦,让警察怀疑或盘问;他们必然会锁起门,装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不慌不忙地走过一个屋顶又一个屋顶,最后来到了自己屋顶的天窗,下去就是自己那套房间。他开了门,走进去,随手又锁上门。他把皮夹子翻开搜查了一遍,除了他交给法怒其的七百美元,里面只有几张一元的钞票和一张五元的钞票。

藏在皮夹盖子里的是一块古老的五美元的金市,这很可能是吉利钱。如果法怒其是一个有钱的坏蛋,他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家底带在身上。这一情况证实了维托的一部分猜测。

他明白他一定得把皮夹子和手枪甩掉(当时他还清楚地认识到,必须把那块金市留在皮夹子里一起甩掉)。他又上了屋顶,走过几段屋脊,把皮夹子朝下甩到一个通气道里去了,然后把枪的子弹退出来,把枪筒子在屋脊上拼命地砸,但怎么也砸不坏。他把枪调过头来,又把枪托在烟囱壁上拼命地砸,枪托喀嚓一下成了两截、又砸了几下,手枪的枪筒和枪柄裂开了,成了互不相连的两截。他把枪筒甩进一个通气道,把枪柄甩进另一个通气道,枪筒和枪柄从五层楼落到地下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而是陷进了下面稀软的垃圾堆里了。明天早晨,会有更多的垃圾从窗子里倒出来,会把什么都盖起来的,真是侥幸。维托回到了自己家里。

他有点儿发抖,但却完全能够控制自己。他换了身上的衣服,惟恐穿着的衣服溅上血。他用碱水和很浓的褐色洗衣肥皂水把衣服浸湿,把衣服放在洗涤槽下面的金属洗衣板上刷干净。然后他又用碱水和肥皂水把桶和洗涤槽冲洗干净。他在卧室的一角发现了一堆刚洗好的衣服,就把自己的衣服也混杂在这一堆衣服里,然后穿着干净衬衫和裤子下楼来,到公寓门前同老婆孩子和邻居一起谈笑风生了。

其实这一切措施都证明是不必要的。警察在天亮发现了那具尸体之后,也从来没有盘问过维托。考利昂。更使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根本还不知道法怒其在击毙的当天晚上曾经来到过他家。他原来预计这就是一种“不在出事现场”的证明:法怒其是活着离开这栋公寓的。他后来只听说警方对法怒其被谋杀一事倒感到很高兴,而并不急于追查凶手。他们认定这又是一起歹徒凶杀案,所以只查问了那些有敲诈记录的和有暴行历史的流氓。因为维托从来没有犯过案,所以他根本不在考虑之列。

但是,假使他已经智胜了警察,那么他的同伙却是另一个问题。彼得。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两个都在事后一两周内躲着不见他的面,然而在一个傍晚他俩上门找他来了,是带着明显的敬意来的。维托。考利昂很礼貌,但却毫无表情地接待了他俩,还给他们端来了酒。

克莱门扎首先开口说话。他轻声地说:“没有人再在第九路商店老板那里征收贡钱了,没有人再在附近玩纸牌和摆赌场的人那里征收保护费了。”

维托。考利昂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个人,一言不发。忒希奥开口了。

“咱们不妨把法怒其的生意接过来,原来给法怒其交钱的人也会给咱们交钱的。”

维托。考利昂耸了耸肩。

“这个问题干吗找我?对这类事我不感兴趣。”

克莱门扎放声大笑,即使在年轻时候,他一笑起来就有心宽体胖的那种爽朗劲儿。他对维托。考利昂说:“为了抢卡车上的丝绸衣服,我给你的那支手枪现在怎么样啦?如今你不再需要了,就还给我吧。”

维托。考利昂非常沉着,胸有成竹地从衣袋里掏出一迭钞票,抽出了五张十元的钞票。“拿去,我给你钱。在抢卡车后我就把那支枪甩掉了。”说罢,他笑眯眯地瞅着这两个人。

在当时,维托。考利昂自己并不理解那种笑眯眯的客观效果。正因为没有威胁之意,所以才真正令人不寒而栗。他笑眯眯的,好像是随便开开玩笑而已。但是,因为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他才流露出那种神情。他一向是通情达理,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因此突然一下揭开面纱,露出自己的内在本质,真也令人生畏。

克莱门扎摇摇头。

“我不要钱,”他说。

维托又把钱揣进自己的衣袋。他等着,他们之间心照不宣。他俩知道他干掉了法怒其,虽然他们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几周之内附近一带居民全都知道了。维托。考利昂被大家尊之为“值得尊敬的人”。但是他并没有试图把“法怒其保护费和贡款”接过来。

随之而来的事态发展,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一天晚上,维托的老婆把邻居一个寡妇领到了家里。这个妇女是个意大利人,论为人,是无可指责的。为了给自己那几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维持一个温暖的家庭,她受尽了千辛万苦。她那个十六岁的儿子把自己的工资袋原封不动地带回家,按照意大利的方式交给她;她那个十六岁的女儿是个裁缝,也是把领来的工资原封不动地交给她。全家在晚上都加班加点干活。把钮扣缝到纸板上。他们像奴隶一样辛苦,却赚不了几个钱。这位妇女的名字叫哥伦布太大。

维托。考利昂的老婆说:“这位太大有件事想求你。她无可奈何。”

维托。考利昂一听,还以为人家想向他要些钱,钱他是准备给的。但是,实际情况看来是这样的:哥伦布夫人有只狗,她的幺儿子喜欢极了。有人埋怨说,那只狗晚上老是叫,就告诉哥伦布夫人,要她把狗搞掉,她满口答应了。后来房东发现她骗了他,非常生气,就通知她搬出去。她答应这次真的把狗搞掉,而且确实已经把狗处理掉了。但是,房东仍不肯收回催她搬出去的通知。她务必自己主动搬出,不然警察就会受命前来撵她出去。而当她把那只狗送给住在长岛的亲戚时,她那可怜的幺儿子哭得像什么似的。一切都白费劲,她眼看没有地方住了。

维托。考利昂态度很谦和地问她:“干吗找我帮助你呢?”

哥伦布夫人向他老婆那边点了点头:“是她叫我来求你的。”

他大吃一惊。暗杀法怒其的那天晚上,他换下来的衣服是自己洗的,老婆可从来没有问过他呀。在他失业的时候,家里那么多钱是从哪儿来的,她也从来没有问过。即使现在,她的面容仍然毫无表情。维托对哥伦布夫人说:“我可以给你些钱来帮助你搬家,你要我办的也就是这个问题吧?”

这位妇女摇摇头,她两眼泪汪汪的。

“我的朋友都住在这儿,同我一起在意大利长大的娘儿们也都住在这儿,我怎么能搬到别的地方同生人住在一起?我想要你给房东说说,允许我继续住下来。”

维托点点头。“那就行了,你用不着搬家,明天早上我就给他说说。”

他老婆对他微笑了一下,他表面上没有理睬,但心里却很高兴。哥伦布夫人看上去心里仍然不踏实。

“你有把握让房东答应吗?”

“房东是罗伯图先生吗?”维托问,“当然他会答应,他那个人心肠很好,我把你的处境给他一解释,他就会同情你的。如今你不必为这件事伤脑筋了,也别这样心神不安。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吧。”

房东罗伯图先生每天都要查看一下那排主权属于他的五栋公寓房子。他原是人贩子,专门把刚刚运来的意大利工人卖给大公司。他用赚来的钱把这几栋公寓买了下来。他是意大利北方受过教育的人,始终瞧不起这些来自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的没有文化的南方人。这些人像蝗虫一样挤满了他的一栋栋楼房,把垃圾向通气道里乱丢,听任蟑螂和老鼠一口一口地把他的楼房的墙壁啃掉,但他们总不肯用举手之劳来保护他的房产。他并不是坏人,是个贤夫良父,但时刻都在担心自己的投资,担心自己赚来的钱。还担心自己成了有产业的人之后随之而来的、不可避免的开支。这种担心把他的神经折磨得疲惫不堪,因而他的心情经常是烦躁的。当维托。考利昂在大街上见到罗伯图先生,要他站住说一句话的时候,他表现得有点烦躁,但还不能说是粗鲁。因为这些南方人中的任何一个,一旦惹毛了的话,就可能捅你一刀,虽然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倒像个安分守己的人。

“罗伯图先生,”维托。考利昂说,“我老婆的朋友,一个没有男人照顾的寡妇,告诉我说,不知什么原因她接到通知说要她从你的房子里搬出去。她绝望了,没有钱,除了住在时近的几个朋友之外,她也没有别的朋友。我告诉她说,我要同你谈。我还说,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要她搬家是由于一些误会引起的。如今她已把引起麻烦的那条狗搞掉了,怎么反而又不让她住下呢?我作为一个意大利人,向你这个意大利人求求情。”

罗伯图先生把他面前这个年轻人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人,中等个子,长得很结实,像农民而不像土匪,不过他自己却非常滑稽可笑地自称是意大利人。罗伯图耸耸肩。

“我把那套房间已经租给另一家了,房租也高一些,”他说。“我总不能为了你的朋友使那家人失望嘛。”

维托。考利昂点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意。

“他每月能多出多少钱?”他问。

“五美元,”罗伯图说。

这是假话。铁路工人公寓,四间昏暗的房间,租给那个寡妇每月是十二美元!他从新住户那儿根本得不到比这个更高的房租。

维托。考利昂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一迭钞票,抽出三张十元的钞票。

“这里先付给你六个月房租的增长总数。这你就不必给她说了,她是个很有自尊心的女人,六个月过后,你就再来找我要钱吧。当然罗,你可得让她养她的狗。”

“真是活见鬼,”罗伯图先生说,“你是什么东西,竟然给我下起命令来了!注意你自己的礼貌,不然就把你这个西西里人的屁股脱光,把你揪出来在大街上示众。,,维托。考利昂惊讶地举起双手。

“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并不牵涉别的问题。一个人事前不可能知道他什么时候需要一个朋友,这话对不对?接住,把这些钱接住,权当是我善意的表示,至于事情,由你作主决定吧。我不会贸然对你的决定提出异议。”说着,他就把钱塞在罗伯图先生的手里。“我只求你这一点点小事,把钱收下,把问题重新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如果你想把钱还给我,那就请便吧。如果你要撵那个女人出去,我怎么能阻止你呢?那毕竟是你的财产嘛。如果你不想要那只狗留在那儿,我能够理解,我本人也不喜欢狗呀猫呀的。”他拍了拍罗伯图先生的肩膀。“就做这一件好事吧,嗯,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在这一带居民中找你朋友打听打听我的为人吧,他们会告诉你,我这人一向有恩必报。”

罗伯图先生当然早已开始醒悟了。当天晚上他就打听了一下维托。考利昂家的为人。他发现,等不到第二天早晨,当夜他就去敲考利昂家的门,说这么晚还来访问,心里感到抱歉什么的。考利昂大太端来了一杯酒,他也接过来喝了。他又对维托。考利昂说,那个问题全是误会,还说哥伦布大太当然可以继续住下去,也可以继续养她那只狗。那些倒霉的房客付这么低的房租凭什么埋怨一只可怜的狗呢?临结束,他把维托。考利昂交给他的三十美元甩在桌子上,用最真诚的态度说:“你帮助这位穷寡妇的善心,相比之下,使我感到很惭愧。我现在希望表明自己也有基督徒之间的友爱之情。她今后的房租将同原来的一样。”

凡参加这出喜剧演出的人都表演得很漂亮。维托又是斟酒,又是叫人拿糕点来,紧紧地握着罗伯图先生的手,还满口赞扬他待人热心。罗伯图先生一面感叹,一面说什么同维托。考利昂这样的人结交,恢复了他对人性的信心。最后,他们俩人依依不舍。罗伯图先生,他死里逃生,吓得全身的骨骼都快变成了冻肉似的。他搭上电车,直接回到布朗克斯区家里,马上就上床了。他一连三天没有在那几栋公寓露面。

如今维托。考利昂成了这一地区“值得尊敬的人”了。他被认为是西西里黑帮组织的成员。有一天,一个在摆家具的屋子里主办纸牌赌博的人前来找他,为了对他的“友谊”表示感谢,每周自愿给他交付二十美元。他每周只消到赌场来一两次,照个面就行,好让赌徒们明白他们是在他的保护之下进行赌博的。

商店老板给小流氓纠缠得头痛,也要求他出来说说情。他照办了,事后也得到相应的报酬。不久,他在这个地区的收入就高达一百美元。既然克莱门扎和忒希奥这两个人都是他的朋友,他的伙伴,他就得给他俩每人一点钱,没有人向他要,是他主动给的。最后,他决定同他少年时代的伙伴劲科。阿班旦杜一道进行橄榄油进口生意。劲科可以掌握业务,从事从意大利进口橄榄油的种种工作,以适当的价格买进,在他父亲的仓库里把货存放起来。劲科有这方面的经验。克莱门扎和忒希奥这两个人可以当推销员,他俩就到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布朗斯区的每家意大利人经营的食品店去,劝说店主人在进货时,就买“劲科纯净”牌橄榄油(维托。考利昂以自己特殊的谦逊态度拒绝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牌名前面)。维托当然是这个公司的头头,因为大部分资本是他提供的。遇到特殊情况就要请他出场,比方店主人拒不接受克莱门扎、武希奥为推销货物而发表的高谈阔论,这时,维托。考利昂就会亲自出乌,发挥他那种可怕的说服力。

随后连续几年,维托。考利昂过的是个小商人的那种完全满意的生活。他在一种有活力的发展的经济体系中,全力以赴地致力于创建自己的商业企业。虽然他是一个贤夫良父,但是他忙得简直没有时间顾家。随着“劲科纯净”牌橄榄油演变为美国最畅销的进口的意大利橄榄油,他的组织系统也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了。像任何一个称职的推销员一样,他懂得了削价同对手竞争的好处,用说服店主人少买进其他牌子的货这种办法来堵塞对手的销售渠道。像任何一个称职的商人一样,他把目标集中于垄断,一方面把对手从这个领域中排挤出去,另一方面把对手并入自己的公司。不过,因为他开张时在经济上比较而言是没有人帮助的,因为他不相信广告宣传而只依靠口头说服。还因为(如果把实情捅出来的话)他的橄榄油并不比他的竞争对手的橄榄油好,所以他不能使用那种在合法商人中司空见惯的公开卡脖子的竞争形式。他只得依靠自己人格的力量,依靠自己作为“值得尊敬的人”的威望。

甚至在年轻的时候,维托。考利昂就被认为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威胁的话,他始终使用的是不可抗拒的逻辑。他办事终归要根据的原则是:别人也得到了应得的一份利益,各方都不吃亏。他为达到这个目的,采用的是公开的手法。他像许许多多的天才商人一样懂得:自由竞争是浪费的,垄断是有效的。因此他追求的目标就是要达到那种有效的垄断。布鲁克林区有几个橄榄油批发商,秉性暴躁,头脑固执,不讲道理,即使在维托。考利昂以最大耐心把一切都解释得一清二楚之后,他们还在采取视而不见的不承认态度。对这种人,维托。考利昂只好举起双手,表示绝望,于是就派忒希奥到布鲁克林区建立一个司令部来解决问题:一座座仓库给放火烧掉了,一卡车一卡车茶青色的油给倾倒在用大鹅卵石铺的沿河大马路上。有个冒失鬼,是个傲慢的米兰人,对警察的信仰超过一个圣人对基督的信仰,认真地向当局告状,控诉他的意大利朋友,这就破坏了十个世纪以来黑帮组织的“缄默法”。于是,在案件还没有任何进展的时候,那个批发商就失踪了,再也不见人影了,留下了无依无靠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接管他的业务了,就与“劲科纯净橄榄油公司”妥协了。

但是,伟大人物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伟大的,而是在成长过程中变得伟大的,维托。考利昂就是这样。当禁酒法通过之后,含有酒精的饮料就禁止出售了。维托。考利昂跨出了最后的决定性的一步,从一个十分普通的、有点冷酷无情的商人一跃而成为违法企业世界的伟大的老头子。这个转变并不是在一天内完成的,也不是在一年内完成的,但在禁酒时期的末尾,在大萧条时期的开始,维托。考利昂就已经成为教父,成为老头子,成为考利昂老头子了。

事情开始有相当大的偶然性。在这时候,“劲科纯净橄榄油公司”有一支由六辆运货卡车组成的运输队。通过克莱门扎的介绍,有一群专门从加拿大走私酒精饮料和威士忌的意大利移民来找维托。考利昂。他们需要卡车和送货员把他们的货分散到纽约市的各个角落去。需要为人可靠、作风谨慎、又有一定的决心和力气的送货员。他们使用维托。考利昂的卡车和人员也愿意会钱,付的钱很多。维托。考利昂干脆大大削减自己的橄榄油生意,简直等于把自己的卡车全部供给违禁贩酒的走私商随便使用去了。尽管这些先生们在提出他们的建议的同时也附带提出了一个软绵绵的威胁,维托。考利昂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因为在当时,维托。考利昂已经是一个十分老练成熟的人了,他并不因为对方提出了威胁而感到受了侮辱,也不因为对方提出了威胁就勃然大怒,而拒不接受有利可图的建议。他把对方提出的威胁掂量了一下,发现没有实际内容,蠢到了在不必使用威胁的问题上,竟使用威胁。这是值得在适当的时候认真思考的有用的情况。

他又发财了。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从中得到了知识,门路和经验。他高高地堆叠起可靠的契约,就像银行家高高地堆叠起证券一样。经过随后几年的演变,事情很清楚:维托。考利昂不仅是一个有才能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特殊天才。

他自愿充当那些在自己家里私开酒店的意大利家庭的保护人,这些非法酒店以一玻璃杯十五美分的高价把威士忌卖给单身汉工人。在哥伦布夫人的最小的儿子举行坚信礼时,他当了这个孩子的教父,还拿出一块二十美元的金市这样可观的礼物。同时,因为他的一些卡车给警察局拦住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劲科。阿班旦杜就雇了一个在警察局和司法部门都有很多后门的高明律师。走后门塞包袱的系统建立起来了。不久考利昂组织就有了一个相当可观的发报酬的“清单”,其实就是每月应领报酬的官员的名单。当律师因花费太大而感到抱歉,并竭力想把名单压缩下来的时候,维托。考利昂一再要他放心。

“不要压缩,不要压缩,”他说,“把能放上去的人都放上去,哪怕有些人眼下帮不了咱们的忙也要。我是相信友谊的,我也愿意首先表示我自己的友谊。”

随着时间的推移,考利昂帝国越来越大,卡车越来越多,“清单”也越来越长。另外,直接为忒希奥和克莱门扎两员干将工作的人数也大大增加了,整个机构变得过分庞大而难于控制。维托。考利昂终于炮制出来了一套组织体系。他给克莱门扎和忒希奥都送了个“司令”的头衔,而在他俩手下工作的人员都分别授予不同的军衔。他把劲科。阿班旦杜任命为参谋。他在他自己和任何具体活动之间安插了好些绝缘层,他要下一道命令时,就单独下给劲科或两个司令中的任何一个。他在给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下达命令时,旁边难得有第三个人作见证。然后,他把忒希奥这一帮人分出来,让他们负责布鲁克林区。他还要忒希奥本人从克莱门扎那里边分出来。几年来他的具体作法表明:除非绝对必要,他不愿意这两人互相交往,哪怕是一般社交上的交往也罢。他把这一点向比较有头脑的忒希奥解释了一下。忒希奥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不过维托解释说这是一种免得触犯法律的安全措施。忒希奥明白,维托不愿意他的两个司令有任何机会串通在一起来反对他;同时忒希奥也明白,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恶意,仅仅是一个战术预防措施。从另一方面说,维托让忒希奥在布鲁克林区独立活动,而却把克莱门扎的布朗克斯封地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克莱门扎这个人尽管表面上嘻嘻哈哈,但他有勇无谋,也比较残酷,因而需要严加管束。

大萧条增加了维托。考利昂的实力。实际上也大致在这个时期,他获得了“考利昂老头子”这个称号。老实人在全市到处求爹爹告奶奶地想找个老实工作,结果到处碰壁,讲究体面的人也降低了自己及其家属的身份,去从一个可鄙的官僚机构那里接受官方的施舍。但是,考利昂老头子的人,昂首阔步,在大街上耀武扬威:他们的衣袋里塞满了钞票,也不怕失业。甚至考利昂老头子本人,虽然一向是最谦虚的,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自豪情绪。他关心的是他自己的世界,他自己的人民。他对于那些依靠他的人,为了给他效劳而汗流浃背的人和冒着坐牢、冒着生命危险的人,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当他的一个雇员由于某种不幸而被捕下狱时,这个不幸的人的家属就会得到生活补贴:不是勉强施舍一点点小恩小惠,而是这个人被捕前的原工资。

当然罗,这不是纯粹的基督教慈善救济。若不是最了解他的知己朋友,人们真会把考利昂老头子叫做下凡的圣人。这种大方行动的背后是有私心的。被关进监牢的雇员心里明白:只要他守口如瓶,他的老婆孩子就会得到照顾。他还明白:如果他不向警方吐露真情,那么等到他出狱时,就会受到热烈欢迎。家里也会有宴会在等着他,有山珍海味,还有家里做的小包子、葡萄酒、各种糕点;他所有的亲戚朋友也会聚集在那儿,欢庆他恢复了自由。在夜间的什么时候,劲科。阿班旦杜参谋,或者老头子本人,也会登门拜访,向这样的忠诚战士表示敬意,为他的健康干一杯,临走时还会留一大笔钱作为礼物,这样他就可以同他的全家安安逸逸地过上一两个星期,然后再上班干活。这就是考利昂老头子对人的无限的同情和入微的体贴的表现。

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头子有了一种看法,认为他管理他自己的世界,比他的敌人管理这个更大的世界要管理得好得多,而这个更大的世界却连续不断地挡着他的路。这种认识是附近一带经常找他帮助的穷人培育起来的。比方找他帮忙给小孩安插一个工作,或把小孩从监狱搞出来,或借一点钱以解决燃眉之急,或向那些毫不讲道理的、硬向失业的房客催收房租的房东说说情。

维托。考利昂老头子对他们全都帮过忙。不光是帮忙,而且还是怀着善意去帮助他们的,每次总要说些鼓励的话,以打消他所给的救济对人的自尊心的刺伤。当这些意大利人对于该选谁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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