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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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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看到了吗?在他吹吹矢枪之前就把他干掉了”,这一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德比郡夫人发出一声惊愕的“噢”。

亨利耸耸肩:“你说的基本的无法解释的地方是什么?”

郝劳克斯牧师的好心情已经没了。“你的意思是说白人种族不是靠神的恩惠而是用火枪

统治了世界?不过这样的断言同样无法解释,只不过是披着借来的外衣而已!如果不是上帝

威严的意愿,为什么结果是白人得到了火枪,而不是,比如说,爱斯基摩人或俾格米人?”

亨利欣然解释说:“我们的武器并不是哪个早上突然掉在我们大腿上的。它可不是来自

西奈山上空的神力。自从阿金库尔战役(注:1415年英王亨利五世于法国北部阿金库尔村

重创数倍于己的法军。)以来,白人就已经完善和发展了火药技术直到我们的现代军队能在

战场上使用成千上万支火枪!‘啊哈!’你会问,‘但是为什么是我们雅利安人呢?为什么不

是什么单脚人,或者毛里求斯的曼德拉草呢?’那是因为,牧师,在世界上所有的种族中,

我们对宝藏、金子、香料和统治的热爱,哦,最主要的,甜蜜的统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

我们的贪婪——是最强烈、最饥饿和最不择手段的!是的,这种贪婪,推动了我们的发展;

我不知道是为了邪恶的还是神圣的目的。你也不知道,先生,我也不会过度关心。我只感激

我的造物主把我丢在了胜利这一边。”

亨利的直率被曲解为粗鲁,郝劳克斯牧师像身在赤道上的厄尔巴岛(注:位于意大利

西岸,拿破仑笫一次放逐就在此岛上。)的拿破仑,因为愤怒而脸色微红。我称赞我们女主

人的汤(尽管事实上我迫切需要杀蠕虫药,除了最简单的食物我很难吃下任何东西),而且

问她这些乌龟是在附近沙滩上抓的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

后来,在闷热而潮湿的黑暗中,壁虎在偷听着,亨利躺在床上,吐露了一个秘密:白天

的诊疗已经成了“歇斯底里、被太阳烤晒的女人们”的大游行,她们不需要什么药,而是女

性的袜商、女帽设计者、女帽制造商、香水商店和杂七杂八的装饰品店。他的“诊疗”,他

详细地说,十分之一是看病,十分之九是闲聊。她们发誓自己的丈夫和土著女人乱搞,而且

生活在道德的恐惧中,生怕她们会抓到‘把柄’。哭湿的手绢都得轮流拿出去晾干才行。”

他透露的秘密让我感到不安,我大胆跟亨利说当他不同意我们主人的观点时,可以稍稍

克制一点。“最亲爱的亚当,我当时已经在克制了,而且不是一点点!我很想把这些话冲着

那个蠢蛋吼出来:‘为什么要笨手笨脚地掩盖一个简单的事实,我们急急忙忙把皮肤更黑的

种族送进坟墓是为了夺取他们的土地和土地上的财富?狼不会坐在它们的洞里,编造大量消

灭种族的理论来为他们吃掉一群绵羊的行为辩护。“理智的勇气”?真正“理智的勇气”是

丢掉这些遮羞布,承认所有的民族都是掠夺成性的,但是白人掠夺者,用我们致命的疾病粉

尘和火器的双人舞,成为掠夺者例子里杰出的代表,那又怎么样?’”

一位尽职尽责的医治者和温和的基督徒能屈从于这样的愤世嫉俗,这让我很不安。我问

他想不想听听古斯的生存第二法则。亨利在黑暗中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生存的

第二法则中并没有什么第二法则。吃或者被吃,仅此而已。”很快他就开始打呼噜了,但是

体内的虫子让我一直很清醒,直到星光暗淡。壁虎吃饱了,轻轻地在我的床单上爬着。

黎明热得让人出汗,天色也有点像西番莲子那样红。男女土著民都被逼迫沿“主要街道”

而上,到山顶教会的种植园里做苦工,在那里他们一直工作到下午,那时天气热得让人难以

忍受。在来接亨利和我回“女预言者”号的小划船到来之前,我去看给干椰子仁拔毛草的工

人们。碰巧年轻的瓦格斯塔夫先生今早负责做他们的监工,他让一个土著男孩给我们带来椰

子汁。我克制住没有问候他的家人,他也没提到他们。他拿着一根鞭子。“但是我自己很少

用它,这是耶稣的卫士用的。我只是看守的监工。”他说。

有三个这样的地位比较高的监工监视他们的同伴,领唱赞美诗(《陆地上水手的船歌》)

和斥责偷懒的人。比起昨天,瓦格斯塔夫先生不是那么想跟我交谈,这让我的一些轻松的话

无法说出口,只是被热带丛林和做苦力的声音打断。“你在想,我们把自由的民族变成了奴

隶,不是吗?”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郝劳克斯先生已经解释过他们为了有利于传教团带来的

“发展”是付钱给苦工的。瓦格斯塔夫先生没听见我的话。“有一个蚂蚁群落叫奴隶制造者。

这些虫子突袭了普通蚂蚁的殖民地,把卵偷到自己的窝里。卵孵化后,啊,偷来的奴隶变成

了大帝国的工人,而且从来想不到他们是被偷来的。如果你问我的话,是耶和华把这些蚂蚁

塑造成榜样,尤因先生。”瓦格斯塔夫先生凝视的目光里充满了古往今来,“让他们自己看清

这一点。”

性格变化不定的人让我不知所措,瓦格斯塔夫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表达了我的歉意,

抽身继续到我下一个造访的地点,学校。在这里,两种肤色的拿撒勒婴孩学习《圣经》经文、

算术和识字基础。德比郡夫人教男孩,郝劳克斯夫人教女孩。下午,白人小孩还有额外的三

个小时根据他们的地位开设的个别辅导课程(尽管举例来说丹尼尔·瓦格斯塔夫看上去就对

他的老师的花言巧语具有免疫力),而他们的肤色较深的玩伴则在每天晚课(注:指天主教

中每天七段祈祷时间中的晚课,又称晚祷。)前回到田地里他们的父母那儿。

为了表示对我的欢迎,他们表演了一场简短的滑稽歌舞串演。十个女孩,其中五个白人,

五个黑人,每人背诵了十戒中的一戒,然后又为我演唱了《噢!你是我最爱的地方》,由郝

劳克斯夫人用一架立式钢琴伴奏,它的历史远比现在辉煌得多。接着女孩们被邀请向来访者

提问,但是只有白人的小姐们举起了她们的手。“先生,您认识乔治·华盛顿吗?”(天啊,

不!)“您的马车由几匹马拉?”(“我岳父的四匹,但是我更愿意骑在一匹马上。”)最小的问

我:“蚂蚁也会得头痛吗?”(如果她同学的窃笑没有让这个提问者哭了的话,我应该会站在

那儿安静地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我告诉学生们要按照《圣经》生活,听比他们年长的人的话,

然后就离开了。郝劳克斯夫人告诉我,曾经离开这里的客人都会被呈上一个鸡蛋花做的花冠,

但是传教团里的长者认为花冠是道德败坏的东西。“如果我们今天能允许送花冠的话,明天

就会有舞蹈。如果明天有舞蹈……”她身子突然一颤。

真遗憾。

中午之前,水手们已经把货物都装船了,“女预言者”号迎着不利的风向起锚驶出了海

湾。亨利和我回到船上的食堂,以躲开浪花和骂人的话。我的朋友正在按照拜伦式诗节的风

格创作一首叙事诗,题目叫《奥拓华——最后的莫里奥里人的真实历史》,并不断打断我写

日记,问什么音跟什么音押韵:“鲜血的河流”?“泥土的主题”?“罗宾汉”?(注:英

文原文中有押韵。)

我想起梅尔维尔先生在最近出版的《泰比》一书中描写的太平洋传教士的一些罪行。和

厨师、医生、文书、牧师、船长和国王们一样,福音传教士是不是好坏参半呢?或许传教联

合会和查塔姆的印第安人最好“没被发现”,但是这样说等于要求做根本不可能的事。我们

是不是不该赞成郝劳克斯先生和他的同道努力帮助印第安人爬上“文明之梯”的做法?向上

爬难道不是他们唯一得到的拯救吗?

我不知道答案,也不知道我更年轻时候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我住在郝劳克斯寓所的那天晚上,一个盗贼闯入我的舱房。当这个恶棍找不到我那个杰

克木做的旅行箱的钥匙时(我把它套在脖子上),他还试图砸开锁。如果他得逞的话,巴斯

比先生的契约和文件现在就成了海马的食料了。我多么希望我们的船长和可以信赖的毕尔船

长是一样的人啊!我不敢把值钱的东西交给莫利纽克斯船长保管。亨利警告过我不要“捅马

蜂窝”,别跟布若海夫先生提起这次未遂的罪行,免得任何调查都会刺激船上的每个小偷在

我一不留意的时候就来试试他们的运气。我想他是对的。

12月16日星期一

今天中午太阳直晒头顶。马上要按惯例进行一场叫“跨越这条线”的捉弄人的仪式。在

这场仪式中,“贞女们”(那些第一次跨越赤道的船员)要忍受其他水手导演的各种羞辱还要

被按在水里。通情达理的毕尔船长在我前往澳大利亚的航行中没有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但是

“女预言者”号上的水手们可不会拒绝他们的乐趣。(在看到这些“消遣”都包括哪些残忍

的行为之前,我觉得对布若海夫先生来说,所有“乐趣”的概念都是讨厌的东西)芬巴预先

告诉我们两个“贞女”是拉斐尔和本特内尔。后者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两年了,但是只是在悉

尼至开普敦一条航线上航行。

夜班时,水手们在前甲板上用吊索吊起一块帆布篷,然后聚集在起锚机周围,那里“尼

普顿(注:海神。)王”(鲍考克,穿着可笑的袍子,戴着橡皮刷帚做的假发)正在主持御前

会议。“贞女”们像两个塞巴斯蒂安(注:罗马军官,因为引导许多士兵信奉基督教,后被

皇帝命令以乱箭和乱棒处死。)一样被绑到吊锚架上。“医生和奎尔考克先生!”鲍考克一看

到亨利和我就喊道:“你们会从我的邪恶飞龙爪下拯救我们的贞女姐妹们吗?”他以一种很

猥琐的方式拿着穿索针跳舞。水手们拍着手,迸发出淫荡的大笑声。亨利也在笑,回答说他

更愿意解救不长胡子的贞女。鲍考克关于少女的胡子的快速回答太淫秽,以至于我都不敢写

出来。

纠缠不休的国王转向了他的牺牲品:“开普敦的本特内尔,罪恶之城里的小痞子,你准

备好加入到尼普顿的圣子队伍里来了吗?”这种夸张滑稽的表演一定程度上让拉斐尔又回到

了儿时的精神状态,他很快地回答说:“是的,陛下!”本特内尔则点点头表示同意。尼普顿

大笑道:“不——!我们得先把你们的鳞片从身体上刮下来!把剃须膏给我拿来!”陶格尼敢

赶紧把一桶焦油递过去,鲍考克用刷子把焦油涂在囚犯的脸上。接下来,格恩西出现了,打

扮成安菲特律特(注:海中五十仙女之一,海之女神,海神波塞冬之妻。)女王的样子,用

剃须刀把焦油剃光。这个开普敦的水手大声骂着,这引发了许多的快乐和少数几次剃须刀的

“失手”。拉斐尔以一种聪明的意识默默忍受着对他的折磨。“再弄好点,再好点,”“尼普顿”

大声叫着,然后才喊道,“把两个人的眼睛都蒙起来,把小混混带到我的‘审判室’里!”

这个“审判室”是一桶海水,拉斐尔被头朝下扔进去,这时水手们一齐数到二十。之后,

“尼普顿”命令他的“侍臣们”把“他的新子民拖出来”。拉斐尔的蒙眼布也被拿掉,这个

孩子靠在舷墙上,从羞辱中慢慢恢复。

本特内尔大叫着,没那么乐意接受:“放手!你们这帮……龟儿子!”“尼普顿王”惊恐

地翻翻眼睛:“这张臭嘴在海水里待至少四十个数,孩子们,要不我的眼睛就不一般大了!”

一数到四十,这个南非白人被提出来,他还在大声叫嚷着:“我会把你们这些猪崽子们全杀

光,我发誓我会——”让大家高兴的是,他又被扔到水里泡了四十个数。当“尼普顿”宣布

刑期已满的时候,他什么也干不了,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虚弱得呕吐。布若海夫于是结

束了嬉戏,“尼普顿”最新鲜的“圣子”也用麻絮和一块香皂把脸洗干净了。

芬巴在吃晚饭的时候还在笑。毫无人道的残暴让我连一丝微笑都挤不出。

12月18日星期三

海上波光粼粼,鲜有一丝风,温度计一直停留在九十度左右。船员们已经洗好了他们的

吊床,并绑起来晒干。我的头痛每天开始得更早了,亨利又一次增加了我的杀虫药的剂量。

我祈祷他的存货不要在我们在夏威夷抛锚之前就用光了,因为头痛如果没有缓和,它会把我

的脑壳都弄碎。我的医生在其他地方忙着治疗“女预言者”号上的更多的由丹毒和胆汁病引

起的霍乱病人。

今天下午断断续续的午睡被不断的大声喧哗打断,于是我走上甲板,在那儿看到一条小

鲨鱼上了钩,被吊到船上。它在自己的宝石红色的体液里翻腾了好久,格恩西才宣布它真的

死了。它的嘴巴和眼睛让我回想起蒂尔达的母亲。芬巴在甲板上切割了它的尸体,这样它才

不会完全毁了他厨房里的美食(一种又老又硬的鳕鱼)。一些更迷信的水手一口拒绝这样的

款待,说鲨鱼吃人是很有名的,所以吃鲨鱼的肉就等于间接吃人。塞克斯先生下午用这条大

鱼的皮做了不少砂纸,收获颇丰。

12月20日星期五

蟑螂有没有可能在我睡觉的时候长胖了?今天早上一只蟑螂爬到我脸上,试图从我的鼻

孔里找东西吃,把我弄醒了。真的,它有六英寸长!一种暴力的冲动驱使我一心要杀死这只

巨大的虫子,但是在我这间狭窄昏暗的舱房里,它占优势;我向芬巴抱怨,他劝我花一块钱

买一种特殊训练过的“吃蟑螂的老鼠”。毫无疑问,接着他会打算再卖给我“吃老鼠的猫”

来制服吃蟑螂的老鼠,接着我还会需要一条“吃猫的猎狗”……谁知道这到哪儿才是个头?

12月22日星期天

热,太热了,我快熔化了,浑身发痒还起了水疱。今天早上我见识了堕落天使的悲痛。

每分钟都是煎熬,我在房间里听着,心想体内的虫子正在策划什么新恶行,这时我听到上面

一声低沉的叫喊:“看,它喷气了!”我撩开舷窗的帘子,但是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尽管我

很虚弱,但还是勉强起身来到升降扶梯。“快看,先生,那儿!”拉斐尔一边用一只手指着,

一边用另一只手扶着我的腰让我站稳。我紧紧抓住栏杆,我的腿还站不稳。这个孩子还在不

停地指着:“那儿!难道不是奇观吗,先生?”借着朦胧的光线,我看到一堆泡沫,离船首

右舷只有三十英尺。“一群六条!”奥拓华从上面喊道。我听到了这些鲸鱼的呼吸,接着就感

受到滂沱而下的泡沫粒浇在我们身上。我同意这个孩子的说法,它们的确构成了一幅壮观的

景象。它们从水里出来,下去,再沉到海浪下面。鲸鱼尾片的轮廓衬着缀有些许玫瑰色的东

方凝固了。“我觉得更可惜我们不是一艘捕鲸船,”纽非说。“光这一条大的体内就肯定有一

百桶鲸蜡!”鲍考克突然说。“我可不这样想。我曾在一艘捕鲸船上出过海,船长最为残忍的

兽性你们都没见过,跟他们一起的三年让‘女预言者’号看起来像是一艘周日游览的平底船!”

我回到我的舱房里休息。我们正在穿越一大片座头鲸的栖息地。“那儿,它喷气了”的

叫声太频繁了,以至于没人再愿意去看了。我的嘴唇燥热得起皮了。

单调的颜色是蓝色。

圣诞前夜

一阵大风,波涛汹涌,船摇晃得厉害。我的手指太肿,亨利不得不把我的结婚戒指剪下

来,以免它妨碍血液流通并引起浮肿病的发作。没了这件我和蒂尔达婚姻的象征物,我的精

神也一落千丈。亨利骂我是只“傻海鹦”,并认为我的妻子会更在意我的健康看得而非离开

一个铁圈两周。这枚戒指现在由我的医生保管,因为他认识火奴鲁鲁的一个西班牙金匠,他

会把它修好,收费合理。

圣诞节

昨天大风后长浪来袭。黎明时分,当阳光透过紫红色的云彩斜射下来,波浪看起来像是

镶了金边的山脉。我使出浑身的劲来到食堂,在那里塞克斯先生和格林先生接受了亨利和我

的邀请,我们私下里共进圣诞大餐。芬巴给大家做了和他平时习惯做的东西相比不那么倒胃

的“混烹”菜(咸牛肉、卷心菜、山药和洋葱),所以我得以把大部分东西都塞到胃里去了。

葡萄干布丁里从来看不到葡萄干。莫利纽克斯船长向格林先生下令水手的烈酒供给定量加

倍,所以在下午值班前,水手们可以放风了。照例是一通纵情狂欢。一只可怜的翠猴被浇了

一些淡啤酒,它跳入水中,让这场暴饮暴食的哑剧表演达到高潮。我回到亨利的房间,我们

一起读了《马太福音》第二章。

晚饭对我的消化器官来说是场浩劫,这不得不让我频繁地光顾厕所。在我最后一次上厕

所的时候,拉斐尔等在外面。我为让他等向他道歉,但是这个孩子说,不,他是特意等着见

我。他承认他遇到了麻烦,向我提了这样一个问题:“上帝会接纳你的,不是吗,如果你后

悔……别管你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把你送到……你知道的——”说到这里这个学徒工咕哝着

说,“地狱?”

我承认,我把心思更多放在我的肠胃上,而不是神学理论。我不假思索地说拉斐尔那么

年轻,不大可能犯下什么违反道德的罪恶被记录在案。防风灯摇曳不定,我看到痛苦让我这

位勇敢的年轻人的脸扭曲了。我为自己的轻率感到后悔,又肯定地说上帝的仁慈的确是无尽

的。我说:“与九十九个不思悔改的人相比,上帝会为一个罪人的悔改而更加快乐。”拉斐尔

是不是想对我吐露什么秘密,我问,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同为孤儿的伙伴,还是更加陌生

的一个人?我告诉他我注意到他最近是多么沮丧,而且看到那个在悉尼登船的时候急切地要

亲眼看看广袤世界的无忧无虑的孩子变化如此之大让我难过。但是在他说出他的回答之前,

一阵突然的腹泻发作又让我不得不回到厕所。当我回来时,拉斐尔已经不见了。我不会坚持

弄清楚这件事。这个孩子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

后来

晚上第一班的七声铃声刚刚敲响。虫子让我的头疼得像是有钟锤在敲我的脑壳。(蚂蚁

也会头痛吗?如果变成一只蚂蚁可以从这些痛苦中解脱出来,我会很开心)我不知道亨利和

其他人为何在这么放纵的喧嚣和谩骂的歌声中还能睡着,但是我十分羡慕他们。

我用鼻子吸了些杀虫剂但这再也让我舒服不起来。只是帮我接近平时的感觉而已。我在

甲板上转了一圈,大卫之星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上面传来几声清醒的喊声(其中有奥拓华

的),掌舵的格林先生让我放心,不是所有的船员都“喝得酩酊大醉”。空酒瓶随着波浪从左

舷滚到右舷再滚回去。我无意中发现一个长得像拉斐尔的人蜷缩在起锚机周围,已经失去知

觉。他变形的手还在紧紧攥着空杯子。裸露的胸脯上溅满了赭色的污迹。这个孩子在酒精里

而不是在他信仰上帝的朋友那里寻求慰藉,这让我感到更加忧郁。

“负疚的想法正让你无法休息,尤因先生?”一个魔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的烟斗都

吓掉了。是布若海夫。我让他放心我根本没有良心不安,但是我怀疑他是否也能这么说。布

若海夫笑着往船外吐了口唾沫。如果他长出毒牙和角我也不会感到一丝惊讶。他一把把拉斐

尔扛在肩上,拍拍正在熟睡的学徒工的屁股,然后扛着这昏昏欲睡的重物往后舱口走去。这

会让他更安全,我相信。

圣诞节次日

昨天的表现宣判了我余生都将陷入无尽的懊悔之中。判罚太不公,我也太轻率了!哦,

我很讨厌写下这些话。拉斐尔上吊自尽了。吊死了,用吊在比主桅低一点的横杆的套索。他

在自己值班最后和下一班的第一声钟响之间爬上了自己的绞刑架。天意使然让我成为发现他

的人之一。我正靠在舷墙上,虫子在被赶出的时候引起了一阵阵的恶心。在昏暗的蓝色光线

里,我听到一声喊叫,并看到罗德里克先生盯着天上看。困惑扭曲了他的脸;接着是怀疑;

由悲伤收尾。他的嘴唇已经准备好说一个字,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指向那个他说不出

的东西。

那里摇荡着一具尸体,一个灰色的形状不断掠过船帆。一下子到处都爆发出喧闹的声音,

但是我记不起谁在冲着谁喊些什么。拉斐尔吊死了,任凭“女预言者”号上下颠簸左右摇晃,

他却像一个大测深锤一样岿然不动。那个可亲的男孩,像是屠夫的钩子上的绵羊,失去了生

命!奥拓华已经爬上去了,但是他能做的只是轻轻把尸体放下来。我听到格恩西嘟哝着说:

“永远不该在星期五出海,星期五是不祥的日子。”

我的脑子一直在痛苦地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讨论它,虽然亨利跟我

一样感到恐惧,但他偷偷告诉我,本特内尔私下告诉他说布若海夫和他的“束带蛇”们对这

个孩子犯下了索多玛(注:暗指同性恋行为,源出《圣经·旧约》的《创世纪》。)般的邪恶

罪行。不仅仅是在圣诞前夜,还有许多星期的每个晚上。

我的任务就是要找到这股暗流的源头并把正义强加在这些恶棍头上。可是,上帝啊,我

几乎连坐起来自己吃饭都做不到!亨利说我不能每当无辜的人成为残暴的牺牲品时就惩罚自

己,但是我怎么能放任不管呢?拉斐尔还只是和杰克逊差不多大小。我感到如此的软弱无力,

我无法忍受。

12月27日星期五

当亨利被叫去照料一个受伤的人时,我努力爬起来,到莫利纽克斯船长的房间里说出我

的想法。有人来访他并不高兴,但是我说出我的指控之后才会离开他的房间,我要指控布若

海夫一帮人每天禽兽般折磨拉斐尔,直到这个孩子因为看不到解脱的希望,于是自杀了。最

后,船长问:“当然,你真的掌握这项犯罪的证据吗?一封自杀遗书?签过字的证据?”船

上的每个人都知道我说的是事实!船长不可能不知道布若海夫的残暴!我要求调查大副在拉

斐尔自杀案里扮演的角色。

“你还想干什么,都说出来吧,奎尔考克先生!”莫利纽克斯先生大叫着说,“我决定由

谁来驾驶‘女预言者’号,谁来维持秩序,谁训练学徒工,而不是个该死的拿笔杆子的,不

是他的该死的胡言乱语,而且更不是什么该死的‘调查’!出去,先生,你这该死的!”

我出来了,而且很快和布若海夫撞了个对面。我问他是不是要把我和他的“束带蛇”一

起锁在他的房间里,然后希望我会在黎明到来之前上吊?他露出了狰狞的牙齿,用充满怨恨

的嗓音发出了下面的警告:“你身上发出腐烂的臭味,奎尔考克,我的人没一个会碰你的,

以免被传染。你很快就会死于你这场‘低烧’。”

我也很清楚地警告他美国的公证人不会像殖民地的房间服务员那么轻易地消失。我相信

他想到能够勒死我肯定很开心。但是我病得太重了,面对一个荷兰鸡奸犯,连害怕的感觉都

没了。

后来

怀疑一直拷问着我的良心,控诉着我是共犯。是不是我允许拉斐尔实施他试图自杀的想

法?他最后一次跟我谈话、解释他的打算并回答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的悲惨遭

遇?“不,拉斐尔,上帝不会原谅一个计划好自杀的人,如果悔恨发生在罪恶之前,那它不

会是发自真心的。”这个孩子可能还有呼吸。亨利坚持说我不可能知道,但是只有这一次他

的话我听上去空洞无物。哦,我是不是把这个可怜的无辜者送入了地狱?

12月28日星期六

幻觉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这个孩子抓住绳子,爬上桅杆,系好绳套,站稳了,跟上帝

说了几句话,纵身跳人虚空。当他快速穿过黑暗的时候,感觉到了宁静还是死亡?他的脖子

咔嚓一声断了。

只要我知道!我会帮这个孩子逃离这艘船,改变他的命运就像钱宁夫妇改变我的一样,

或者帮他明白残暴的现实不可能永远横行。

“女预言者”号扬帆全速前进,“航行起来像个女巫(注:指那些晚上比白天航行要好

的船,暗指是由偷来的木头造成的船。)”(不是为了我,而是因为船上的货物开始发烂了),

每天能航行三个纬度的距离。我现在病得非常严重,而且只能待在我的房间里。我猜布若海

夫认为我在躲着他。他错了,我希望正义的复仇将降临到他头上,这团希望之火还没有被可

怕的麻木扑灭。亨利恳求我写日记以免胡思乱想,但是我的笔也变得不听使唤,沉重起来。

我们三天后到达火奴鲁鲁。我忠心的医生保证会陪我上岸,免费为我买强力的止痛剂,而且

在我完全康复之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即使“女预言者”号不等我们必须起程开往加利福尼

亚。上帝保佑这个大好人。我今天再也写不下去了。

12月29日星期天

我的病情非常严重。

12月30日星期一

虫子又重新发作了。它的毒囊已经爆裂了。我经受着痛苦、痔疮和严重的口渴的折磨。

离瓦胡岛(注:位于太平洋中部夏威夷群岛的主岛。)还有向北两三天的航程。死神还有几

个小时就降临了。我喝不下东西,而且记不起来我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我请亨利发誓会

把这本日记带到火奴鲁鲁的贝德福德家。它会再从那儿送往我家,那时他们已经失去了我。

他发誓会亲自送过去的,但是我的希望被摧毁了。亨利已经做了他大胆的努力,但是我体内

的寄生虫太致命了,我必须把我的灵魂托付给它的造物主。

杰克逊,当你长大成人时,不要允许自己从事把你和你爱的人分开的职业。在我离家的

几个月里,我怀着不断的柔情思念着你和你母亲。如果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注:(原

注)从这里,我父亲的笔迹就开始时不时变得无法辨认了。——J。E。)

1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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