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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摁住她-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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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绕世界,山樱落了,翠绿的月季叶侵占了人间。
  许星洲看着窗外的月季叶,只觉得这个地方像通往睡美人城堡的高楼,沿途满是荆棘树,荆棘鸟将自己的身子插进荆棘的尖刺里,它的歌声穿透云霄。
  而年轻的王子戴着头套式耳机,手持机械巨剑,一剑劈下山崩地裂——
  ……
  “星洲。”谭瑞瑞在许星洲肩上一拍:“你干嘛呢,面相这么狰狞。”
  想象戛然而止,通往城堡的参天的荆棘树突然缩成一团团一簇簇的月季。许星洲毫不羞愧地说:“想象自己去救沉睡百年的公主。”
  谭瑞瑞:“……”
  谭瑞瑞忍着笑问:“你什么时候去治治中二病?”
  “治是不可能了。”许星洲举起手指,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将来也会一直这么活下去。”
  谭瑞瑞闻言噗嗤笑出了声。
  许星洲看着谭瑞瑞就开始笑,她眼睛亮亮的,像是里头有星辰万千;一头细软黑发披散在脑后,只露出白皙柔软的一截脖颈。
  谭瑞瑞一边笑一边看着许星洲,却没来由地想起她初中时读的老舍:老舍笔下的“诗意”若有了形体,也不过就是许星洲这样的人。
  许星洲手机屏幕一亮,她拿起来看了看。
  秦渡又发了消息:“一个小时又两分钟,许星洲,谁教你的不回信息?”
  许星洲:“……”
  三秒钟后,秦渡又是一条:“你这次敢回收到试试看,我让你跪着道歉。”
  许星洲简直对秦渡恨得牙痒痒,又想骂他小学鸡又想怼他差别待遇,又觉得有种丝丝缕缕的难受。
  对别人就能温温柔柔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要跪着道歉……许星洲越想越委屈,对谭瑞瑞说:
  “……部长,我被狗男人伤透了心,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谭瑞瑞一个懵逼:“……哈?哈??”
  许星洲抽了抽鼻尖儿,说:“世界上还是女孩子最好了,物欲横流,只有这欧派还有一丝温度!让我埋一下胸好不好,我最喜欢你了。”
  谭瑞瑞从来没想过,报秦渡一箭之仇的机会,会来的这么快……
  “粥宝,我这么宠你,怎么会拒绝你呢!”谭瑞瑞大方地一挥手:
  “——唯一的条件就是你让我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就行了。”
  …
  许星洲面试结束时下午六点,她出门时简直饿得饥肠辘辘——她中午只吃了一个小饭团,又灌了一杯冰美式,小饭团三点的时候就消化完了,肚子里又冒酸水又饿。
  她为了这次面试在知乎上搜了半天面试技巧——结果到了报社,一推门进去,发现面她的就是带她们大众传媒的花晓老师。
  花晓年纪轻轻当上主任记,算得上年少有成,却非常好相处。
  她只问了许星洲几个小问题,又看了她的作品,就让她回去等email了。
  许星洲摸出手机看了看,秦渡再没发来消息。
  她看着空空的信息框,突然有点负罪感……
  接着许星洲点开了朋友圈,朋友圈近三十条点赞和评论,全都是从谭瑞瑞那条朋友圈来的……
  谭瑞瑞的朋友圈是这样说的:“我家副部真的超可爱!我永远喜欢她!”
  许星洲也没真的埋胸——她哪里好意思,只照着谭瑞瑞的意思,抱了抱自家萌妹部长,然后被拍了一张照片。
  那条朋友圈下面都是熟人,她看了好几遍,没有秦渡的名字。
  ……秦渡会不会生气了呀?许星洲纠结地想,应该不会吧……
  不对。就算生气又怎么了,他算什么!难道会让我跪着道歉吗!许星洲想到秦渡就有点生气,立刻把手机塞了回去。
  …………
  ……
  许星洲从报社里跑了出来,打算去最近的便利店先买点东西吃,外头江面映着灯火黄昏,余晖中门口的月季花吐露花苞。
  然后,许星洲在报社门口,看到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林邵凡正站在报社门口的柱子旁,他穿了件灰T恤和运动裤,看上去就是个普通而腼腆的大学男孩,却又莫名地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锐气。
  他在高中时好像就是这样的,许星洲突然想,林邵凡从来不善言辞,面面的,随便说两句话就会脸红,全班男生都喜欢拿他脸红说事儿——可他却从来都不是会被人忽略的人。
  秦渡也好,林邵凡也好——他们这种天之骄子的身上,总是带着某种痕迹的。
  这种痕迹很难描述,用‘不可一世’形容也不对,用‘轻世傲物’形容也不对,然而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把他们丢进人群,在泥里滚三圈,再踩两脚,哪怕找人围殴他们一顿呢,他们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林邵凡抬起头,腼腆地说:“……你来啦。”
  “我就等了你一小小会儿,”林邵凡不好意思地找着借口道:“因为我们组员今天来了这边玩,我想着好像离你面试的地方挺近的,就过来了,想看看能不能和你见一面……”
  许星洲停顿了很久,不知道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第24章 
  …
  林邵凡说:“……我就想看看能不能和你见一面,所以过来看了看,没想到你刚好出来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以林邵凡的性格,能说这么多话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且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好。”许星洲笑了起来,说:“我确实挺饿的,随便吃点?”
  林邵凡说:“好,我在大众点评上看了一家挺不错的地方——走吗?”
  许星洲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从楼梯上蹦了下去,然后跟着林邵凡,沿着江水走了。
  滔滔江水流向天际,岸边月季将花苞吐露了出来,雾气深处远处传来船舶漫长的汽笛声。
  林邵凡没话找话似的说:“这个城市很好。”
  “嗯。”许星洲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这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自由。”
  林邵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怅然地说:“……星洲,其实我一直很希望你能去北京的。”
  “我知道,你和我说过。确切来说,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你就和我打电话说过啦。”许星洲笑道:“——可是那不是我的地方。”
  林邵凡笑了笑,不再说话。
  他本来就是这种有点讷讷的性格,和他共处同一个空间的话是需要习惯沉默的。许星洲想起林邵凡在高中的晚自习上给自己讲题,那时候他们都穿着蓝白的校服,老师在上头打瞌睡,而林邵凡坐在许星洲的旁边,给她讲f(x)的单调性和电场强度。
  那时候风还很温柔,十几岁的少年人抬起头时,还能看见漫天的云卷云舒。
  “你那个学长……”林邵凡突然问:“是什么人?”
  许星洲一愣。
  林邵凡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他是干嘛的。”
  许星洲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形容秦渡这个人,总觉得他哪里都挑不出错处,却又哪里都是漏洞。
  “那个学长……”许星洲纠结地道:“……十项全能?我不知道这么说合适不合适。”
  林邵凡抬起头:“嗯?”
  许星洲中肯道:“很优秀,很聪明,也很坏。可以确定的是,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得上天眷顾的人。”
  林邵凡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许星洲也不再补充,只跟着林邵凡朝前走。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秦渡是鹰一样的人,许星洲想。
  他漫无目的,却所向披靡,犹如栖息在城堡之顶的雪鹰。
  “好像是这个方向。”林邵凡温和地说:“是一家蛮有名的日本菜,我想吃很久了。”
  天渐渐黑了,雾气弥散开。
  老街沿途都是红砖建筑,带着点上世纪的租界风格,风一吹,许星洲只觉得有点冷,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林邵凡问:“是不是有点儿冷?”
  许星洲闻言点了点头,她今天出门时还没起雾,穿得相当薄。
  “嗯……”林邵凡挠了挠头,说:
  “那——我们走快点吧。”
  …
  许星洲走进那家店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个月要完蛋了。
  林邵凡找的店面就在最寸土寸金的地方,又是一家日料,之前许星洲大概是太饿了没考虑到这一层——林邵凡在靠江的老街一站定,一推开店门,许星洲立即就意识到这里至少人均五百,可能还要更高……
  ……人均八十一百的还好说,吃了就吃了,反正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人均五百的怎么能让林邵凡请啊!这个价格距离合适也太远了吧!
  明明亲爹早上刚转了一小笔钱……本来以为这个月就不用吃土了……
  大学生的月末简直就是从角角落落里抠钱往外花!许星洲心塞地想,话说花晓老师好像说实习期一天一百块……所以什么时候才能实习……
  不过,许星洲看了看周围,又觉得这五百花的不会太冤枉。
  毕竟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许星洲笑了起来,就当体验一下了。
  她和林邵凡在窗边坐定,林邵凡点了单,温暖的光落在木桌上,许星洲托着腮看着他——林邵凡注意到她的眼光,耳根又有些不自然地发红了起来。
  “那个,”林邵凡耳根仍发着红,突然问:“那天……那个师兄是你的直系师兄吗?”
  许星洲一愣:“不是诶,他学数学,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
  林邵凡:“……”
  许星洲又想了想,道:“——他大三。理论上我确实应该叫他一声师兄,不过我从来不叫就是了。”
  林邵凡闷闷地问:“……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许星洲:“……”
  许星洲听了这个问题简直想死,这就是自己从下午见到秦渡给人送零食之后最大的心结,而林邵凡毫不知情地一脚踩在了她的痛点上。
  许星洲纠结地说道:“说……说来话长吧。”
  ——她想起秦渡打电话的那个温温柔柔的语气。
  接着许星洲又想起他对自己说‘这条毛巾一百五十八’,和‘今天麦当劳还是你请我吧’,又想起秦渡跟人温声细语地讲电话,手里拎着零食,只觉有种难以言说的悲愤……
  这都是他妈的什么人啊!
  林邵凡大约是觉得许星洲表情太崩了,犹豫着唤道:“……星洲?”
  “没什么……”许星洲有点儿挫败,又没头没尾地说:
  “……就是意识到自己不算什么而已。”
  …
  …………
  ……
  很久以前,有个人问了秦渡这样一个问题:
  ——“渡哥儿,你知道开始在意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么?”
  这个问题其实来自他的堂兄,提问的时间是秦渡初中时。距离如今,大约有了七年光景。
  秦渡初中时相当叛逆,十四岁的他就已经有了点儿恃才傲物的苗头,他知道自己聪明而且有资本,长得也帅,勾搭小姑娘几乎是一勾一个准,场面一度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后来秦父觉得不行,不能放任秦渡的嚣张气焰,就把他的堂兄叫来,和秦渡面对面地谈。
  他那个堂兄叫秦长洲,当时在F大医学院就读,临七学制,当时正好读到一半儿。也算是整个家里为数不多的、十四岁的秦渡能认可的,不是‘老古董’的人。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到处都是自我求证心理的典例。就像着了魔一样,你在全天下只能看到她的影子。吃饭时在食堂看到她,连走在路上都会觉得路人是她,那时候世界上到处都是这个人,就像疯了一样。”秦长洲说。
  “这种感情,其实是非常认真的。绝对不是你这种——”
  秦长洲表情嫌弃,不再多说,后面的羞辱性词汇让秦渡自行想象。
  十四岁的秦渡欣然接受了羞辱,并诚挚地祝福了自己的哥哥:
  “哥,你的深情表白实在是很感人,那个姐和你分手了对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
  ……
  七年后,灯火黄昏,最后一线光坠入江堤,外滩旁日料店,风将雾吹了过来。
  二十一岁的秦渡停了车,拉开车门,而他的堂兄——秦长洲,坐在副驾驶上,十分嫌弃而矜贵地掸了掸风衣上的细尘。
  “别弄了,”秦渡道:“我车里能有多脏?”
  秦长洲说:“呵呵。”
  秦长洲又道:“你车里真难受,下次你给我把窗户打开,我看不起你的香水品味。”
  “在五千里开外战乱国家枪炮火药的一年多都活下来的人,”秦渡忍着直冲天灵盖的火气:“我喷点香水撩小姑娘你就看不起了?我喷什么关你毛事,你都浪费了我一整天时间好吧!我今天本来是打算摁住她让她别跑的。”
  秦长洲说:“你真肤浅,就知道用肉体勾引。”
  秦渡:“……”
  秦渡从牙缝里挤出笑:“呵呵。”
  “算了,怼你有用吗?渡哥儿你辛苦了一天,”秦长洲终于友好地说:“——哥哥决定大出血,请你吃日料。”
  秦渡:“……”
  秦渡说:“你等着,我今晚就把你吃破产。”
  秦长洲也不恼,秦渡将车停在一旁,跟着自己哥哥晃着车钥匙朝店面的方向走。
  夜风唰然掠过树梢,雾中一线月光,月下的红砖建筑古老而朴素,仿佛在江畔的夜景中矗立了百年。
  路上,秦长洲突然冒出一句:“那个小姑娘也挺倒霉的。”
  秦渡朝他哥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这种人。”秦长洲揶揄道:“——没有半点能和别人共度余生的样子。”
  秦渡漫不经心道:“我连自己都活不好,还共度余生。”
  “……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她,非常……喜欢。”秦渡茫然地说:
  “可别的我不晓得,我甚至连我自己的未来都不愿去想……‘共度余生’对我来说太超前了。”
  他静了片刻。
  “……毕竟我连自己活着这件事,都觉得索然无味得很。”
  秦渡在路过槲寄生下的那一刻,这样疲惫地说。
  …
  秦长洲:“……”
  秦长洲莞尔道:“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飞蛾绕过这对兄弟俩,又在月季旁绕了一圈,远处人声鼎沸。兄弟二人一个年轻而不知方向,一个则早已流浪归来。
  “……挺可爱的,”那个年轻的人嗤嗤地笑道:“很喜欢笑,她笑起来风都是甜的,活得很认真很热烈。小模样特别讨女孩子喜欢,我简直满头草原……”
  秦长洲也笑了笑。
  秦渡又道:“哥,我开始有点晓得你的意思了。……我现在看哪里都有她的影子。”
  然后他挠了挠头,颇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应该是因为我下意识地在所有的地方寻找她,”秦渡说:“我看什么地方都带着她可能在那里的心理预期,所以觉得她好像出现的很频繁。”
  秦渡过了会儿,突然不爽地冒出一句:“这小姑娘还没回我微信。”
  秦长洲咋舌道:“……了不得哦。连大魔头的微信都敢不回?”
  秦渡道:“是吧。下午一点四十二分的时候阿拉宣传部部长发了一张自拍,她还抱在人家家怀里蹭蹭呢。”
  秦长洲:“……”
  秦长洲由衷道:“了不得了不得,小姑娘是做大事的人,蹭人家胸没有?”
  秦渡简直五内俱焚了好一会儿,终于道:
  “——你别火上浇油了。我们赶紧吃好饭,我回校把零食给她送过去。”
  秦长洲觉得不能阻碍自己堂弟的情路了,一点头,决定早点吃完早点各回各家。
  …
  许星洲正在纠结地用筷子戳寿司上的牡丹虾,林邵凡就坐在她对面,也不知是天气热还是芥末辣,他的耳朵都红了。
  盘中大脂肉被□□炙烤过,入口即化,鲑鱼子鲜美而晶莹,虾肉在灯光里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许星洲打了个哈欠,心想好想回去睡觉啊,林邵凡真的很闷。
  秦渡是不是也请那个小姑娘吃饭了……许星洲突然憋闷地想,送完吃的,再顺势请吃顿饭,想想也是挺合适的……如果是她的话估计也会这样带小姑娘去吃饭呢。
  ……明明对别人就可以这么绅士!
  许星洲简直被自己脑补的内容给气哭了,差别待遇太难受了,简直想把秦渡踩几脚。
  身后的店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许星洲也没回头看,反正肯定是新客人——她就去林邵凡面前的盘子里捞天妇罗吃。这里的天妇罗做的还不错,许星洲本来就喜欢吃这种偏甜的玩意儿。
  那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有落座,许星洲咬着天妇罗,小声对林邵凡发问:“……等会怎么回去?”
  林邵凡想了想,说:“等会就打车回去好了。”
  许星洲掐指一算,打车回去又是五十块钱,只觉得当大学生实在是太苦了……
  外头夜色深重,她透过窗户朝外看,天上飞过闪烁的一串红星星。
  是飞机,许星洲想,但是那尾翼上闪烁的灯光非常像某种流星。
  许星洲笑了起来,拍了拍林邵凡,指着那架掠过天空的飞机,问:“你觉得那个飞机上会有多少是回家的人?”
  林邵凡一愣,道:“啊?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回家的人啊?”
  还能是什么回家的人,当然是坐着飞机回家的人了。许星洲只觉得憋闷,还是觉得和林邵凡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她正待解释,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从门口一转,直冲她的方向而来,许星洲只当服务员来添饮料,还笑眯眯地道:“我这里……”
  她一回头,看到秦渡朝她走了过来。
  “能耐了啊。”秦渡眯着眼睛说:“一天下午没回我微信是吧?”
  靠,那边还正在念叨着他呢,这边正主就送上门来了。
  许星洲,瞬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第25章 
  …
  秦渡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日料店里灯火通明,桌子上还有没吃完的寿司,许星洲筷子上还夹着没吃完的半只天妇罗——她一看秦渡那充满蔑视的眼神,肚子里的火儿简直要就地“哗”一声燃烧起来了。
  许星洲捏着筷子说:“不要打扰我吃饭。”
  筷子中间天妇罗的面包渣咔叽咔叽地往下掉,许星洲还注意到秦渡带了个男人过来,那个男人个子瘦高,有种难言的禁欲气质。
  这他妈厉害了,连男人都勾搭上了!
  秦渡冷笑一声道:“我的微信你都敢不回,胆儿是越来越大,怎么?以前说的那些威胁你觉得我不会兑现是吧?”
  许星洲一听就气,鼻尖都要红了:“什么威胁?我出来吃个饭,你就要打我吗?”
  秦长洲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道:“哇渡哥儿你还打她?小姑娘这么漂亮你也下得去手?”
  秦渡:“……”
  许星洲喊道:“我作证!他真的打我,踢我腿,对我下手,心狠手辣。”
  秦长洲幸灾乐祸地咋舌道:“简直不是人啊。”
  秦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会打你。”
  然而许星洲一想到他温柔的语气就难受死了,委屈又咄咄逼人地问:“那你要威胁我什么?你踢我,在课上威胁要我跪着求你,还要把我堵小巷子里划我书包,我摔跤了你在旁边哈哈大笑,现在不回微信还要打我。”
  秦渡简直有口难辩:“我没……”
  秦长洲喝彩:“厉害啊!”
  林邵凡:“星洲师兄,你……?”
  “你要打就打吧。”许星洲眼眶红红地扬起脖颈:
  “打我好了,秦师兄你不就是想揍我吗。”
  这句话简直说得诛心,秦渡这人绝不可能戳她一指头,秦渡其实明知道许星洲是演的,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那一刻,他的心都酸了。
  要如何形容这种酸楚的感受?他只觉像是被这个小姑娘捏住了命门,掐住了脖颈,可那个长在他心尖的女孩儿却对此一无所知。
  许星洲带着委屈,小声说:“你打吧。打完我我再回去吃饭。”
  秦渡简直被这一连串变故搞懵了,那个女孩子坐在灯光下,垂着眼睫毛,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示弱模样对着他。
  秦渡意识到,他如果对上这个模样的许星洲,他毫无胜算。
  秦长洲饶有趣味地摸着下巴,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似的,秦渡一看到那眼神,简直有十万分的把握——秦长洲回去就会变身成为一个插电的喇叭,把今天的异闻尽数告诉给亲戚朋友三姑六婆。
  秦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林邵凡问:“怎么回事?他打你吗?”
  我打不打她和你有几毛钱的关系?秦渡瞬间极为不爽,舔了舔嘴唇道:“我没打过她。”
  许星洲那一瞬间小眼泪花儿就要涌出来了,她面上绯红,细眉毛拧了起来,是个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子的模样。
  秦渡:“……”
  秦渡倒抽一口冷气。
  打疼了吗?怎么要哭?是不是太凶了?哭什么呢,眼眶都红了?
  那一瞬间灯光直直落在女孩子笔直纤细的手腕上,将那条手臂映得犹如雪白藕段。秦渡注意到她小臂上挂着的玛瑙手串下,似乎有一条古怪的皮肉凸起。
  “你……”许星洲泪眼汪汪地道:“可是,可是……”
  ——他毫无胜算。
  秦渡绝望地想,可至少还能挽回一点面子。
  秦渡说:“……可是什么,许星洲,你出来。”
  许星洲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受了什么委屈?谁欺负她了?
  秦渡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出来,别在店里吵,让人看笑话。”
  …
  室外风里带着水汽,江畔路灯荧然亮起。江风之中,月季花苞摇摇欲坠。
  许星洲跟着秦渡从店里走出来,满脑子都是要完蛋了……
  ……临床的那个小姑娘对他发火应该没事儿,人家在秦渡眼里起码是个女孩子呢。可是自己——自己算什么?算抢他马子的仇人,那天晚上自己都撂下了话,要和秦渡干一架的。
  秦渡这厢呢,连不回微信都作势要揍她,半点没有把她当女孩的模样。这次许星洲还当面刚了超记仇的小肚鸡肠男人,秦渡怕不是打算把她拖出来揍一顿……
  许星洲一想到这里,只觉得更难过了。她心酸地想秦渡如果敢对她上手,就喊到警察过来为止。
  秦渡在门旁站定,外滩仍人来人往,夜风哗地吹过。许星洲裙角被吹了起来。
  风很冷,许星洲被吹得,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秦渡问:“冷?”
  许星洲拼命摇了摇头,秦渡也不再追问。
  秦渡沉默了好一会儿。
  月光幽暗地落上江面,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正在许星洲以为自己终将得偿所愿,被秦渡揍一顿的时候,秦渡终于沙哑地开了口。
  “——哭什么。”
  “我有说,”他难堪地道:“……要揍你么。”
  许星洲一句话也不说,只用鞋尖踢了踢石头缝里的野草。
  秦渡等了一会儿,许星洲仍是低着头,坚定地给他看自己头顶的小发旋儿。
  秦渡看着那个小发旋儿,一时间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往上窜。他一天什么都没做,却要来看这个小丫头脸色。
  秦渡冷冷道:“我不打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许星洲终于仰起头。她的眼眶仍然通红,语气却有种与表情不符的强硬。
  “你,”许星洲笔直地看进秦渡的眼睛,道:
  “——你得对我道歉。”
  …
  秦渡一点头,痛快道:“道歉可以,你先给我个理由。”
  许星洲直白地说:“我今晚有约,你把我的约会搅和得一团糟。”
  秦渡冷笑一声:“你说我搅合?你对自己这场约会到底怎样心里没点数吗?”
  远处人来人往,车辆轰隆作响,犹如雷鸣。
  “——天冷风大,他给你衣服没有?”秦渡嘲讽地说:“请人吃饭要挑场合地点和动机,他选的吃饭地点和时机合适吗?许星洲你被我抓出来,你同学他制止没有?你同学连吃饭的时候找个话题都不会。他能找遍所有的理由,可唯独不会实话实说。就算这样,你还是觉得我的出现叫搅合?”
  秦渡接着嘲道:“——所以这个理由我不接受,你换一个。”
  许星洲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她眼眶通红,眼神却清亮,笔直地望着他说:“——你说的没错。”
  “今晚确实很糟糕,”许星洲理智地道:“我不仅不喜欢吃日料,还昏昏欲睡了好几次,一整晚上聊天话题都是我找的。”
  她话锋一转:“但是,秦渡,你想过没有?”
  秦渡:“哈?”
  “——虽然我肯定会AA,但是今天是林邵凡主动请我吃饭的。”
  许星洲说。
  “林邵凡其实也没什么钱,他和我一样,都是指着家长活的大学生。他平时吃食堂,刚刚还和我吐槽燕南食堂没地方坐,吐槽食堂到处都是外来社会人员,他平时在游戏氪个礼包也要犹豫一下,一到月末就特别想死,买个耳机攒钱攒俩月,发了八千国奖第一时间计算自己距离首付还有多少钱的距离……”
  许星洲说完,直直地看着秦渡,道:
  “但是。”
  “——他在用自己能承受得起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对我好。而只冲这一点,我今晚都会尊重和他相处的时间。”她说:“而你,把这个晚上搅合得一塌糊涂。”
  “这就是我的理由,”许星洲说完,冷淡地望着秦渡,问:“……现在你愿意对我道歉了吗?”
  秦渡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着许星洲。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长,秦渡看着许星洲的眉眼,看着她水红的眼梢。
  “好。”秦渡终于艰难地说:“师兄接受这个理由,对不起。”
  许星洲点了点头,说:“好的。”
  月光星星点点地落于人间,江水涨落无声。
  秦渡沙哑道:“许星洲……”
  他抬起头时,前面空无一人。大街上空空荡荡,许星洲已经回了店里。
  …
  许星洲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和坐在门口小桌旁的秦长洲双目对视了一下。
  秦长洲头发极短,戴着金边眼镜,眉目冷淡又细致,像个瓷人,此时正在捧着茶水慢条斯理地饮用。他的气质与秦渡天差地别,却有着和秦渡极为相像的、犹如家族遗传般的高挺鼻梁。
  他们是兄弟吗?秦家遗传这么优秀的?许星洲好奇地想——终于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秦长洲:“?”
  许星洲立刻冲他羞涩一笑,跑了。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林邵凡关心地问:“那个师兄没有难为你吧?”
  “没有!”许星洲大马金刀地一挥手,“他被我怼得无话可说!粥姐姐的口才不是盖的!现在估计还在外面被怼的懵逼着呢。老林我给你讲,果然拿钱去怼小气鬼是最有效的方法。”
  林邵凡脑袋上飘出个不理解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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