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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嘉鱼-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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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谨骞心里寻思着这姑娘的心可真够大的,就这睡相,这架势,保不齐到了伦敦让人给扛走了都不知道。
可是饶有兴致的瞧了几眼,王谨骞才恍然大悟,他之所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往这人身上看,是因为他觉得这姑娘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目光渐渐下移,从她灰色帽衫中伸出来的那只素白纤瘦的手上赫然带着一只铂金圈子。
王谨骞眉头剧烈一跳,这人,可不正是周嘉鱼么。
如果说通过外貌身形可能认错人,但是这只铂金手圈绝对是证明周嘉鱼最好的东西。
在王谨骞的印象里里,好像周嘉鱼很小的时候手上就有这么个圈子,那手环王谨骞听大家私下里说起过,是周嘉鱼妈妈走的时候给她留下的唯一物件,她小时候带着手腕细,圈子上总是缠着厚厚的红线,这么多年过去了;铂金的颜色虽然不如当年一样明亮,但是那一圈圈的红线和上面的纹路总是不会错的。
这是自两年前王谨骞把断了腿的周嘉鱼从上海接回来之后,第一次见面。
尽管其中一个还是在熟睡的情况下。
不管是出于朋友的立场也好还是处于熟识多年的情分也好,王谨骞觉得,既然碰上了,就不能再装作不认识让周嘉鱼睡的这么……肆无忌惮了。
周嘉鱼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飞机上发放晚餐的时间。
这一觉睡的人神清气爽,她戴着眼罩也不急着掀开,倒是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这一动,她身上盖着的外套顺势从她的肩膀滑倒了膝盖上。
周嘉鱼歪着头,想着这空姐真好,知道睡着了还给人盖上毯子,她慢吞吞的拿了眼罩,眯着眼,待适应了机舱的灯光后,吓了一跳。
她的头不知什么时候枕在了旁边人的肩上,头发顺从的别在耳后,身上盖着的根本就不是飞机上的薄毯,而是一件质地剪裁都上乘的黑色大衣。
周嘉鱼第一反应是遇上揩油的了,她一惊一乍,王谨骞低头专心的看着电脑,轻声问她。
“睡醒了?”
周嘉鱼大脑有几秒钟的迟钝。
看着这个一身商务装神色淡定的男人,她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王谨骞?!”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问的理直气壮莫名其妙。
王谨骞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敲了一大串数据,半晌才把屏幕合上,扭头好整以暇的看周嘉鱼。
他眼里有笑意,“这话说的多新鲜,在飞机上还能干什么?”
周嘉鱼懵了,压根就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他。等空姐推着餐车发好了餐食,周嘉鱼才后知后觉的问他。“你也去英国?”
王谨骞言简意赅,“去开会。”
“你去干什么?”
周嘉鱼指了指行李舱里放着的大提琴,老老实实的回答。“去伦敦音乐学院考演奏级的资格证。”
虽然是在飞机上,好歹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周嘉鱼心情很好,她把身上盖着的大衣拿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上次你送我回来都没来得及谢你你就走了,后来问愿愿他们都说你很忙,就没敢打扰你。你开完会还回来吗?”
王谨骞摇头,“不,直接回纽约了。”
周嘉鱼眼中的期待有一瞬间的熄灭,王谨骞察觉到她的沉默,故意找话题逗她开口。“腿好利索了吗?用不着拄拐了?”
他还记得给她接回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夹着拐杖,单只腿缠满了纱布一蹦一蹦的样子。
周嘉鱼挑衅似的把腿伸直,弯了两下。“好着呢,早没事儿了!”
睡了几个小时,肚子里空空的。周嘉鱼饿坏了,她小心的打开餐盒想吃点东西,看到锡纸里包着鳗鱼饭的时候很轻很轻的蹙了下眉。
那个时候的周嘉鱼在面对王谨骞的时候,是大方不拘小节的,她大快朵颐解决掉半盒白饭又吃了沙拉,然后把目光盯到了王谨骞的晚餐上。
王谨骞是航空公司奉为座上宾一样的金卡客户,这次没有预留头等舱的位置已经让这位大主顾受了委屈,于是在餐食上更不得怠慢。
进口的鹅肝和牛排,上了年份的红酒,连水果都是和其他乘客不一样的。
周嘉鱼盯着那块牛排炯炯有神,好似自言自语。“为什么你可以吃的那么多?”
王谨骞向来对飞机餐不感兴趣,见着周嘉鱼的好胃口只觉得这姑娘倒是好养活,一碗白饭都能吃的那么欢快,当下就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推过去给她。
“我可吃了?”她扬眉跟他确认。
王谨骞点头,“吃吧。”
牛排的酱汁是周嘉鱼最喜欢的黑胡椒,她极为熟门熟路的腓力切成六小块,把中间肉质最柔软鲜嫩的地方留了出来。
两个人离得近,晚餐时间大家都在轻声聊天交谈,机舱中气氛倒也不沉闷。周嘉鱼的身后是一对英国夫妇,正在飞快的用伦敦腔说着什么。
周嘉鱼睡饱了吃饱了,话也变的多了起来,两人开始一问一答的模式。
“我是第一次来英国,出了机场转一辆大巴能直接坐地铁去考试中心,你呢?”
“来过两三次,都是开会,没逛过。”
“你知道大本钟在哪儿吗?走得急我都还没来得及做攻略。”
“泰晤士北岸,威斯敏斯特教堂。”
“你知道今天兑英镑的汇率是多少吗?”
“10。357”
周嘉鱼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王谨骞!”
“嗯?”他茫然转头,还没等反应,嘴里就被周嘉鱼用叉子塞了一块牛排进去。
周嘉鱼咯咯笑,大大咧咧用手指给他擦掉嘴边的酱汁。“最好的一块留给你啦,吃不了别浪费嘛!”
被这么生猛的塞了一块连看都没看清的东西进去,要换了别人王谨骞早发飙了,可是看着周嘉鱼笑的一脸没心没肺和她弯起来的眼睛,王谨骞僵硬的,慢慢的,就这么把嘴里的牛排给咽下去了。
两个人维持了这种平静友好的交流模式大概能有一个小时,大多数时间都是周嘉鱼问王谨骞回答,偶尔王谨骞也跟她打听一些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事情。
飞机落在伦敦希思罗机场的时候,是当地晚七点。
这是一个多雨多雾的城市,王谨骞没有行李,但是他还是陪着周嘉鱼等箱子,两人一起走出航站楼。
投行一早就有人派了司机来接王谨骞,同行的还有他的首席助理莫妮卡。
周嘉鱼自知不能在打扰王谨骞了,挥手跟他告别。“你快走吧,我也要回酒店了。”
周嘉鱼肩上背着大琴盒,还带着一个二十九寸的箱子,王谨骞不同意,坚持要送她去酒店。
王谨骞身后的助理和司机都在等,似乎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周嘉鱼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从王谨骞手里抢过行李箱往出租车候车站跑了好几步。
待走远了,她才笑着越过人群跳起来跟王谨骞招了招手,比着口型。
“我走啦!!”
王谨骞站在原地,望着周嘉鱼费力将行李扛到出租车后备箱的样子,想起她在飞机上刚睡醒时双眼明显哭过的红肿,心里忽然觉得有丝,怅然若失。
☆、第六十五章
周嘉鱼当晚入住了学校给订的一家三星酒店,谈不上多奢侈舒适,但是对周嘉鱼这个没什么生活要求的人来说,已经很棒了。
酒店每个房间有露台,虽然天气湿冷,周嘉鱼还是披了厚厚的毛衣去外面看伦敦的夜景。
她人生地不熟,英语又不是太好,所以没敢走远,只在酒店所在的这条街上逛了逛,买了点甜点和小纪念品,烘焙店的老板得知周嘉鱼是从中国来参加考试的,便好心告诉她前面有一家规模不小的美术馆,最近在做慈善展览,展出的都是近年来比较有名气的艺术品,如果她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周嘉鱼道了谢,随手从老板那里拿走了一张展览的宣传单走。回了房间之后,她发了几张照片放到自己的社交圈里,不多一会儿,就有消息发过来。
消息里附带了一串数字,还有一句话。
在伦敦的号码,有事找我。消息的结尾署名是,王谨骞。
周嘉鱼撇撇嘴,默默的把号码存到手机里。
第二天在考试中心的资格考试一等就等了一个上午,排到周嘉鱼的时候,已经快要午休。
之前在国内英皇的指定考点中,周嘉鱼已经通过了乐理测试,所以教材中所有的指定曲目周嘉鱼都是在此之前练过无数遍的,除了考官的即兴曲目让她心里有点没底以外,倒还算是胸有成竹。
大提琴的经典音色重在低沉优雅,周嘉鱼虽然不是一个在言语上太会讨好考官的人,但是胜在了有条不紊从容不迫的形象上。英国是一个很注重等级和礼节的国家,周嘉鱼除了在衣服上选了平常不会穿的礼服长裙以外,特意把注意力放在了细节上。
首先就是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
她朝着众位考官得体微笑,礼貌的鞠躬,然后落座开始演奏。
因为专业演奏的资格并不是那么容易考的,每年在弦乐这方面的人才除了亚洲以外,来自世界各地比周嘉鱼优秀的同行数不胜数,所以考试结束之后,周嘉鱼没有过多纠结结果,反而开开心心的像扔了一个大包袱一样。
出了考试中心,周嘉鱼背着琴站在音乐学院的大门口仰头发了会呆,离晚餐的时间还早,她一个人在这里百无聊赖,沿着街道走了走,体验了当地浓郁的英伦风情之后,忽然想起昨天从烘焙店老板那里拿的宣传画。
她找出来,想去那里打发时间。
宣传单印的十分讲究,铜版纸通体用黑色构图,对折之后还用了深红色的丝带打结。
周嘉鱼打开,首先入目的就是一长串的承办公司和参展的作家。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伦敦街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她静止不动,心中如万雷惊鸿。
在参展作者介绍上,第一行就是,yuanye(china)
那上面印着他的一寸照片,洋洋洒洒地写了三行个人资料。
周嘉鱼看不懂那些专业的单词,但是她知道,这个人确实是原野,那个跟她热恋三年然后转脸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人。
他现在事业有成,一幅画作能够在这个世界著名的城市中展览,然后大大方方将他以前最看重的利益和金钱挥洒做慈善。
除了原野那个名字以外,让周嘉鱼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承办公司那一栏的背后,印着一个蓝眼睛的中年男人和一位亚洲女性的合照。
那是英国伯明翰文化公司的经理及其华裔夫人的照片,夫妇两人这次承办展览所得费用将悉数捐给被父母抛弃的先天性缺陷儿童,好大的噱头。
那个女人,周嘉鱼就算和她分开这么多年,也无法忘记。
一个是在她幼时就把她抛弃的生母,一个是耗尽她心血感情然后投入别人怀抱的初恋情人。他们两个,在周嘉鱼不知道的地方,联手做着孤儿的慈善。
还真是讽刺啊。
然后,周嘉鱼做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卑微愚蠢的一件事。
展览馆就在地铁出站口步行五分钟的地方,参展门票二十英镑。
她背着琴,拿着窗口漂亮的女孩递给自己的入口磁卡,踌躇不前。
在她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媒体记者对着展厅中央的展台正在采访,她一眼就看到了原野,也看到了对着镜头微笑致辞的那对中年夫妻。
原野旁边有甜美体贴的妻子,他们两个陪着前来参观的游客正在一幅画旁耐心的讲解什么,那副画面,与当初在上海自己和原野初次见面的何其相似。
他一只手揽在雷晚的腰上,讲到共鸣处,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周嘉鱼慌忙转身,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站在众多同来看展的人中,她像个异类。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英国之行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两个曾经都把自己弃如敝履的人。这两个人,一个颠覆了周嘉鱼的亲情认知,一个颠覆了她对爱情最起码的信赖和憧憬。
她把入口磁卡还回去的时候,那个漂亮年轻的女孩还用遗憾的口吻问她,不喜欢这里的作品吗?
周嘉鱼微笑着在门口的捐款箱里放了自己口袋里全部的英镑,头也不回的走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周嘉鱼穿着礼服长裙,又托着琴箱,如果穿过两条街跑回酒店未免太累赘了些,展览馆的外头有一圈别出心裁的遮光设计,周嘉鱼找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地方躲雨,想等雨势小一些再回去。
她坐在一块石凳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只感觉眼中的情景变的越来越模糊。
雨越下越大,身边的游客来了又走,不曾有一个给她递过一把伞送上一张纸。
王谨骞就是这个时候看到周嘉鱼的。
他从会场开完会出来,晚上有一个东道主举办的晚餐会,中间隔了两个小时,他拒绝了众多合作方下午茶的邀约,带着司机在街上兜兜转转看景儿打发时间。
王谨骞潜意识的,让司机沿着音乐学院那条路开,等到了地方他才想起来,这个点儿,哪儿还有考试呢,估计那个傻大姐早就回酒店睡觉去了。
于是他吩咐司机回酒店,打算换身衣服去参加晚上的餐会。
结果在前方掉头的时候,他就在展览馆的长廊下看到一身灰裙的周嘉鱼。
她低着头,头发两侧遮住了半张脸,长长的裙摆落在地上,四圈都被打湿了。旁边放着一个和她坐下一样高的琴箱。
王谨骞声音一紧,忙让司机停车。
结果车子停下了,他却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了。
透过黑色的镀膜,王谨骞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周嘉鱼在哭,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哭。第一次是在来的飞机上,她戴着眼罩,但是依然能从她的耳鬓看到晶莹水珠不断下落,最后消失在发丝中。
王谨骞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看了能有长达十分钟之久。
最后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点儿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王谨骞才开门下了车。
一把黑伞,一身黑衣,一双质地精良一尘不染的皮鞋。
头顶不断砸下来的水珠瞬间消失,周嘉鱼懵懂仰头,直直的撞进王谨骞漆黑平静的瞳孔里。他看着她,抿唇,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要不要跟我走?”
最后演变成了,周嘉鱼背着琴,王谨骞背着她,一只手还打着伞。
两个人坐进车里,王谨骞不问她为什么在那里,不问她为什么哭,直接让司机送他们去了一家当地很棒的餐厅。
这个时候,王谨骞不认为追其根底或者放任周嘉鱼独自一人回酒店是很聪明的做法,他想,既然上天这么眷顾他,让两个人又一次相遇,那就一定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王谨骞给吱吱作响的岩石鸡腿浇上汤汁,隔着一阵白烟问周嘉鱼,“考试通过了吗?”
周嘉鱼咬着刚烤出来的黄油面包,烫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得半个月呢!”
王谨骞倒了半杯柠檬苏打给她,“什么时候回去?”
“唔?”周嘉鱼把冰水含在嘴里,过了会儿咽下去。“后天吧,后天回去。”
“你不是来开会吗?怎么这么闲有时间出来。”
她刻意回避两人下午的尴尬,寻常聊天一般。
王谨骞淡淡一笑,“晚上休息没事儿干,正好碰上,带你开个荤。”
“小伙子有良心。”周嘉鱼豪迈的拍拍他,一挥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来。“为了感谢你上次救命的恩德,这顿我请你!”
王谨骞拿着叉子一抖,看着周嘉鱼痛快找服务生刷卡的行为,转而把摸到钱夹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从来不让女人买单,周嘉鱼又一次刷新了王谨骞的原则和底线。
周嘉鱼兜里的现金全都捐了,她又不好意思跟王谨骞一起去哪个提款机取,餐馆离她住的酒店不远,她嘻嘻哈哈跟王谨骞打着商量。
“吃饱了运动运动好消化,你要是忙就先走,我溜达着回去就行了。”
王谨骞奉陪到底,“不忙,我送你回去。”
上一次让她在机场一个人走了,这事儿就像个钉子一样扎在心里,让王谨骞总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想一想,想她在哪里,安全到了目的地没有,整整一天,开会的时候都还让不自觉拿出手机看看。好像她就会告诉他自己的行踪似的。
这样的王谨骞,丝毫不觉得自己变的已经不对劲了。
他的注意力不再全部投入到工作里,上午面对着峰会多家大佬和新闻媒体时,他除了随机应变的辞令以外,总是不自觉的,在任何闲暇时间,都会想起周嘉鱼。
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司机开着车在一百米远的地方不作声的跟。
道上有浅浅的积水,周嘉鱼穿着平底鞋,一蹦一跳的走着,遇上水坑,会很恶意的踩出啪嗒声,水珠溅到王谨骞的笔直西裤上,她就咯咯的笑,一扫之前的阴霾神色。
王谨骞双手搁在裤袋里,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眼里有极大的放纵在。
路过酒店前一个街口的广场,有很多人在随着欢快的音乐跳舞摇摆。周嘉鱼沉浸其中,一时也被这种轻松的节奏调动起来。
音乐是几个披头士现场组织的,架子鼓,风琴,电吉他,一身铆钉皮衣,让人不自觉的跟着他们舞动。
周嘉鱼在人群中背着琴箱十分打眼儿,一看就知道是演奏者。
有上了年纪的架子鼓手来到她身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说了一长句话。
周嘉鱼听的模糊,懵懂回头寻求王谨骞的帮助。“他……说什么?”
“他问你,”王谨骞上前一步离她近了一点,“愿不愿意加入他们。”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不喜欢可以拒绝的,委婉一点就可以了。”
周嘉鱼兴致正在热头上,“不用,我愿意呀!”
她背着琴,跟老架子鼓手往乐队那边走,随手一个脚凳就能坐下来演奏。她持琴杆,朝着一众等她的乐手鞠躬,随着一个鼓点儿落下来,轻快的音符也随之流淌。
那是周嘉鱼第一次在非正式演奏场合拉琴,不是多么经典高贵的音乐,甚至没什么章法,她随着大流改变音调,手下或轻或重,脸上也一改严肃之色,嘴边有调皮顽劣的笑意。
她是这个临时乐队中唯一的女提琴手,格格不入,却也默契合拍。
王谨骞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自觉的笑着注视她。
一曲终了,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掌声,几位乐手纷纷起身跟周嘉鱼拥抱表示感谢。
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发起的,忽然有人在齐声倒计时。
“……”
广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了横幅,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kissstranger的字样,人群中有人尖叫,有人在高声地吹着口哨,周嘉鱼后知后觉,她之前只在网上看到过类似亲吻陌生人这样的街头测试,没想到在这样一个严谨的国家,她还有机会见到这一幕。
“!!!”
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青年,彼此挨着,都要等待这个善意友好的亲吻落下。
周嘉鱼瞪着眼睛站在人群几米外的地方,隐隐的有种看热闹的兴奋感。
正热血沸腾的时候,眼前一黑,王谨骞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忽然无限放大在眼前,周嘉鱼手中琴杆一松,只感觉唇上两片柔软凉意袭来。
☆、第六十六章
那个雨夜他毫无预兆落下来的吻,第二天自己的仓皇回国,周嘉鱼背着箱子拖着行李一个人在巨大的机场里茫然行走,闸口前抱着渺茫希望的期冀和回头,种种种种,在梦里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紧紧闭着眼,嘴里不断呓语,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
唇上骤然离去的温度,她无措的看他用拇指轻轻擦去她唇边的痕迹,暧。昧而温柔。
就是一个吻而已,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似乎太可惜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而她也仓皇到来不及注意到那个人背后一双握的骨节发白的手和砰砰作响的心跳。
接着是几天前的暴雨,她不要命似的开着车去撞他,他发狠的将她摔倒床上,他轻柔小心的将纱布敷在自己的伤口上,他头也不回的说,那就分开吧。
那就分开吧。
周嘉鱼猛地睁开眼,好似经历了一场惊天浩劫,再醒来时,全身伤筋动骨。
胡烨受了惊吓似的站起身来关切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刚才给周嘉鱼擦脸的温热毛巾。她旁边站着周景平,也是一脸紧张,眉头紧促。
周遭一切纯白,鼻间有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身上穿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条纹相间的病号服,周嘉鱼恍惚的眨着睫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胡烨小声的叫她名字,生怕惊了她。“嘉鱼……?”
“我……”周嘉鱼生硬的转过头,连看着胡烨的眼光都是陌生的,瞥见自己手背上扎的尖细针头,意识才稍微清明一点。她张了张嘴,才发现声音嘶哑干。涩的不像话。
“我怎么了?”
见她肯跟自己说话,胡烨受宠若惊,忙扔下毛巾坐到她的床边,温柔的抚着周嘉鱼的肩头。“你发烧了,高烧,都两天也没退,我跟你爸送你来医院的时候你闭着眼睛,额头上的纱布都让血浸透了。你真的……快把妈妈吓死了……”
话说到最后,胡烨捂着嘴,声音隐隐的带着哭腔。
她深知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却也无法再承受至亲骨肉与自己离散。
胡烨本来是要第二天返回伯明翰的,临走时想要和周嘉鱼见面,前一天晚上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就一直不通,第二天早上再打的时候手机就直接关机了,到底是母女连心,胡烨在去机场的路上只觉得心慌,跟周景平联系以后直接让司机回程找到了周嘉鱼的小公寓里。
可是门怎么都敲不开,声音砸的震天响,胡烨脸色急得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在邻居那里得知周嘉鱼昨天晚上确实回来过以后,周景平也隐隐觉得心里开始不踏实起来,最后还是找了人开锁才进去,两个人冲进屋里,只见周嘉鱼说不出来是睡着还是昏迷着,额头上一块白纱布渗出了血,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嘴唇惨白。
难为已经年纪快要五十岁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周景平,硬是扛住把周嘉鱼背了下去。
一路上胡烨坐在车里哭,不停的抱着周嘉鱼喊她,抽泣的声音让周景平越发烦躁,他通过后视镜看周嘉鱼,后悔不迭。如果作为一个父亲,他对这个女儿的保护更多一点,是不是情况就不会这样。
庆幸到了医院,大夫检查过后才知道只是伤口发炎引起的热症,需要静点入院治疗。
周嘉鱼这一睡,就是两天。
听着胡烨说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周嘉鱼才迟钝的发现,原来这屋里,周景平和胡烨是都在的。
多难得啊,在昏迷不醒意识不清的时候,父母全都凑齐了。
这个愿望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实现,可是在她把亲情渐渐从人生中的重心倾斜的时候,他们却都来了。
周嘉鱼别开眼,声音一如刚才那样嘶哑。“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嘉鱼,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妈妈吗?”胡烨话说出来,觉得周嘉鱼可能会不开心,又改了口。“告诉……我。”
周景平不悦,皱眉喝止她。“胡烨!”
望到周嘉鱼苍白的脸色,周景平又放缓了语气。“嘉鱼才刚醒过来,让她先休息,你去外面给她买点吃的回来吧。”
胡烨转身,面对周景平的时候神情傲慢。“我的女儿我连问问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周景平,嘉鱼跟你在一起过了十几年,可是你看看这十几年你把她养成什么样子了!!”
周景平恼怒,“什么什么样子?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倒是你,现在觉得老了无所依靠回过头来想把她带走,你又什么时候做到一个母亲的职责!”
一对十几年不曾有过联系的前任夫妻在多年以后相遇的时候,纵然心里对往事婚姻再平和,也难以说服自己冷静的看待子女问题。
胡烨语塞,一时没理。“我……”
“要吵出去吵行吗?”周嘉鱼无力的仰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空洞呆滞。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瞬间像戳破了的气球,大眼瞪小眼的安静下来。
胡烨尴尬的在病房里站了一会儿,拿了钱包出去。经过周景平的时候,状似无意的轻声嘟囔一声。“我去给她买饭。”
病房的门轻手轻脚的阖上,周嘉鱼听着胡烨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越来越远的声音,忽然讷讷的开了口。
“你还爱她对吗?”
关系一度生疏至冰点的父女,在病房里冷硬的探讨起了爱这个话题似乎太过诡异。
周景平没说话,干咳一声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定爱她。”周嘉鱼又重复了一遍,“我小时候不懂,一直以为是你在外面有了女人抛弃了她,后来长大了一点儿我知道你和曹芸的关系以后,我才明白不是你抛弃了她,而是她抛弃了你。”
“你要是对她没感情,不会在书房里偷偷看她的照片,不会这么多年都不让她见我,如果她见我了,而我又刚好同意和她走,那你们就真的再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周景平惊诧,周嘉鱼微微笑了下,难掩一身憔悴。“所以说,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感情再深都是信不过的,你那么爱曹芸,最后还不是为了前途娶了她,娶了她以后才知道谁更适合你,只不过很可惜……胡烨最终还是没适应这种生活。”
周景平从来没有和周嘉鱼像如今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对话,哪怕是当着千人面前主持会议的周书记这个时候也显得局促。
“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别再跟我说我是小孩不懂这样的话了,如果你肯在我那几年不把我当个小孩子,很多事情都愿意和我面对面的说,也许我跟你的父女关系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周嘉鱼闭上眼,病了一场,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明朗起来。
周景平动容,说不心疼周嘉鱼是不可能的。“你头上的伤是怎么……”
“你别问了行吗?”
周景平噤声,想了想,叹息一声。“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这么揪着自己不放,两个人没什么打不开的结,等这段时间一过自然就好了,年纪都还轻,没什么深仇大恨是放不下的。学校那边我让杜长遇打过招呼了,等身体恢复了就回去上课吧。”
周嘉鱼把被子用左手往上拉了拉,把脸埋了进去。好半天,才闷声说了句话。
“我不想再回去了。”
……
胡烨去了离医院很远的一家徽菜馆,她记得周嘉鱼小时候自己在家也会给她做家乡菜,周嘉鱼特别喜欢,如今在国外多年,这手艺也生疏了。
香菇板栗,干贝萝卜,石蒸鸡,几道小菜配上熬了几个小时的杂粮粥,很对有心火病人的胃口。
胡烨提着几个打包食盒进来的时候,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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