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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姬-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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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就是平日里以人类面貌出现的、紫凌书院的教师!
不知道小丫头在不在,可能不在,即使在我也不认识。别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哪怕世界毁灭都与我无关;我只在乎小丫头,我心里只有她。我正要离开此地去往大教堂,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那些蟾蜍中间。
苗条匀称的身材、洋溢着抑郁和惊惧的可爱的脸……是今天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女生。她全身赤裸,被两只蟾蜍一左一右挟持着,厉声惨叫着被押向火焰;蟾蜍身上分枝出的黑色触手死死绑缚着她,淫邪地玩弄着、蹂躏着她……我要看不下去了,什么状况啊这到底是?!
“烧死她!”女生们异口同声地高喊,亢奋得似要把嗓子撕裂。
“烧死她!烧死N’tss-Kaambl的修女!”
“烧死N’tss-Kaambl的修女!”
数不清她们喊了多少遍。这般狂热、迷乱、野蛮而又残暴的呼喊怎么会如此整齐呢?难道她们在中了邪的同时还能保持理性与秩序?也许不太像,但我还是禁不住联想到了中世纪的女巫审判,也许没有女巫审判那么混乱、愚昧和麻木,但恐怖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被她们称作“N’tss-Kaambl的修女”的女生好像在闭目祷告,尽管她的脸都因为绝望和恐惧而面目全非了;她被蟾蜍们丢在火前,浑身上下都在异常抽搐。当魔女们再次齐呼“烧死她”时,我已经魂不附体,脑子随时都要断弦。我怎么还没昏过去呢?难道命运真要逼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女柔弱的身体在绿色的火焰中噼啪作响吗?
既然无法昏过去,索性冲上去罢了。魔女们被我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就连那伙丑陋邪恶的蟾蜍也一时间手足无措。我冲散她们的包围扑到那个女生身边,右手“霍”地抽出柴刀大幅度挥舞着,左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她起来。我做梦也料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做出这么勇敢的事,腐臭味在鼻腔和口腔里放肆地左冲右突,与肾上腺素的味道混在一块儿。我的疯狂完全不亚于这伙魔女了。
“……是你……”女生披头散发的,气力全无地喃喃着。
“来晚了几分钟,不算爽约吧?”都这会儿了我还有心情打趣儿。为什么要救她?我自己都不明白,或许因为她有可能是小丫头吧。我瞎猜的。
“你要干什么,凡人?”一个蟾蜍嘲笑似地问我:“你的意志还真强啊,一般人哪怕只是瞥见我们一眼都会非死即狂。”
它的声音就像是从内脏里发出来的,还夹杂着咕咕噜噜的黏液声。它们没有明显的头部,更没有脸,没有五官。甩你们一眼就会非死即狂?你们对自己的容貌还真自信啊。不好意思,我原本就是个精神病!我二话不说,背起女生强行突围。魔女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也许是因为迄今为止还从没有人像我这么疯狂过吧,她们全无防备,混乱之际被我俩侥幸冲了出去。
“抓住他们!”
“抓住他们!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追杀我俩的不只有魔女和蟾蜍。更多的怪物隐藏在夜空里,隐藏在周围的树林里。我看不见它们,但感觉得到。我慌不择路地逃命,根本顾不上回头查看追兵的状况。女生颤抖的双臂箍得我生疼,她的体重也真够我呛——毕竟个子只比我矮一点儿,绝对没法做掌上舞。
“……谢谢……”她又在咬我的耳朵。
“逃出去再道谢吧。”
“……我……我叫索秋渠……”
“哦。”
哪有力气互通姓名,我可狂奔着呐。脑子颠成了一包酱,两眼直发黑,两腿随时要抽筋。
“这个方向不对……”索秋渠忽然不安起来。
“怎么?”
“快停下!快!”
我赶紧急刹车,惯性大得险些折断我的脊柱。到哪儿了?我拼命稳定住七荤八素的脑袋,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地扫视。空地,拱门,花窗,钟楼——
面前不是别的,正是谢姬娜大教堂的大门。我们被包围了,蟾蜍与魔女把我俩团团围在了大教堂门前的空地上。
狞笑声从所有方向攒射而至。我放下索秋渠,挥起柴刀直指最前面的一只蟾蜍:“别过来,你再敢靠近一步试试!”
“你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吧?”蟾蜍咯咯咯地冷笑着:“就凭你们人类现有的智慧与力量,休想伤到我们一根毫毛!今夜难得有两件祭品,好好消受吧小子!”它的身体渐渐凹凸搏动,黏糊糊的黑色触手丛丛生出——
“都住手。”
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天空中悠然降下。是小丫头!我慌忙转身抬头照声来处一瞧,只见在大教堂钟楼高耸的尖塔顶上,一个瘦小得似乎一碰就会折断的少女正端立在那儿,犹如一只立在荷尖的小小蜻蜓;以皎洁的满月为背景,塔顶纤细的黄铜十字架隐没在朦胧的月华里,使得她好像飘飞在空中,飘飞在月中!她穿着与魔女们一样的衣装,站得很端直,外服大大咧咧地敞着怀,双手叉腰,衣襟与凤尾般的长发一同豪放地飘舞在风中,浑如一尊女神!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她的身材很美,迎面袭来的烈风抽打着她雪白的深衣,清晰地勾勒出了身体的曲线。好一个超凡脱俗的女子!我不禁呆住了,头脑空空如也好一阵。
“风雪大人……”
无论是蟾蜍还是魔女,全都慌不迭地向她倒身稽首。一时间空地上还站着的只剩我和索秋渠了。小丫头的出现,于我是救星,于索秋渠则是恶魔。索秋渠对小丫头的恐惧远胜于对蟾蜍和魔女,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尖叫着,用各种语言反复诅咒着,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摁住她。
小丫头好像朝我看了一眼,随即说道:“都退下吧。这两个人交给我。”
群魔得令而去,陆续消失在四周的丛林里。
“小丫头……”
“住口,”小丫头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声音冷得叫人寒心,“我还没急,你倒先急了,死狗狗。”
“啥?”
“你是我的狗,余荆沨!”
她知道我的名字?“可是……”
“臭狗!死狗!不听话的坏狗!抱着裸体美女爽不?还好意思来见我?”
哦,因为这个呀。我脱下脏兮兮的外套给索秋渠披上,马上想办法转移话题:“这不是非常情况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不会一开始就知道吧?”
“一出生就知道,上辈子就知道!”看来还没消气。
“我不明白啊。你等一下,我上去找你。”
“不许上来。”小丫头拒绝。
“那你就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冲上去了啊,今晚我这么疯狂,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呦,推倒你也是可能的哦。”
“哼……”
“我上去了。”
“不行!”
我大笑:“你不是害怕了吧?亏得索秋渠还这么怕你,非说你是什么Nyarlathotep的化身。”
“我不是。”
“哦?那刚才那伙怪物怎么会听你的?”
“……”
“不想说么?那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只要告诉我名字,别的我可以全不过问。还有,我怎样都好,不过还是请你放过索秋渠。毕竟是女孩子,杀掉很可惜啊。”
“她是ElderTheaology的修女,乃是你我的敌人,为什么要放过她?”
“这么说你们确实在侍奉OuterTheaology和GreatOldTheaology喽?罢了罢了,既然……咦?”我骤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怎么是‘你我的敌人’?和我有关系?”
小丫头发出了咯咯的坏笑:“好哥哥,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以为我为什么选中你?你的腐臭味,你的恐惧感,你的噩梦,你被我的钟声吸引,你来到我的身边……你以为这一切都是偶然么?”
不祥的预感。我的头脑一团混沌。我的世界,我的意识,还有我的身体,都随着小丫头接下来的话而彻底崩坏了:
“……你是Yog-Sothoth与Shub-Niggurath之子。换句话说,你不是人类,你是TheSonofOuterTheaology,我的好哥哥……”
刹那的震惊之后,我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一阵狂笑。我意识到她是对的,只不过我早已遗忘了。我忘却了自己的身世,忘了很多年。索秋渠在我面前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啊啊”地惨叫,现如今的我比任何存在都更令她害怕。当我意识到自己不是人类时,不计其数的触手、黏液、泡沫,挟裹着令万物悸栗不已的尖啸,一发自我体内喷薄而出。
世界1 教堂中的少女 尾声
尾声
我醒来了。
不再有腐臭味。再也没有了。
我躺在大教堂中堂的地上,眼中是拱券交错的哥特式穹顶,好似繁茂荫蔽的树冠,又好似神奇造化的巨兽骨骸。大教堂浸泡在暖融融的晨曦里,让我的心都柔软了。
“小丫头?”我小声叫着坐起身。稍微动一动胳膊,一堆生满绒毛的丑陋触手从衣袖里垂落。
不是梦。我已不再是人类,不再是从前的我。我的执着再也没有意义了。
直到完全坐直身子,我才发觉索秋渠就在身边。她依然披着我的外衣,里面什么都没穿,看样子已经冷静下来了。
“早安。”她两眼空空地对我说。
“早安。”我漠然地回话。
我试着站起来,没问题,我可以站,可以走,非常自如;只是感觉不到腿脚的存在,下面传来的不是脚步声,而是黏液滑过地板的声音。我没勇气低头去看。
“你醒了?”
一如往常,小丫头的话音从楼廊上飘落。
“嗯。”
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还如此坦然呢?
“你到底是谁?”我问她。
这一次,小丫头没让我失望:
“在这个宇宙里,我的名字是周风雪。”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见你一面吗?”
“以后吧,今天不好。”小丫头的嗓音有点沙哑,还透着股慵懒。
以后我会怎样?我不知道。我是OuterTheaology之子,我对小丫头有用。我只知道这些。
“以后,”小丫头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住在大教堂里吧,给我做伴儿。还有,别再游手好闲了,我给你找事情做。最后,你得把名字改掉,我要给我的宠物狗换个我喜欢的名字。以后你就叫‘余涣箐’好了,记住,以后你不再是余荆沨,你的名字叫余涣箐。另外,你就不能没事修修边幅么?胡子长得活脱脱就一山羊……”
“你让我住在大教堂?和你一起住?”这孩子真是大胆。至于改名字,我倒没怎么在意。名字毕竟只是个符号嘛。
“你是我的狗啊,好哥哥。”
“哦。”我苦笑一下:“那索秋渠呢?你不会杀她吧?放了她如何?”
“可以啊,”小丫头回答,“既然哥哥求情了,我就放过她吧。反正ElderTheaology的修女也就是个废人了,留着也成不了祸害……”
索秋渠对我们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已经疯了呢?本来挺可爱的女孩,一旦卷入这种事里,一夜之间便成了行尸走肉。紫凌书院里全是魔女和怪物,索秋渠或许是个潜伏于此的间谍吧,身份暴露惨遭毒手也没办法。
“你对我们的目的不感兴趣么?”小丫头好像感到奇怪。
我摇摇头:“我只是你的狗而已。”
“哦。呵呵。”
我朝大门外徐徐蠕动过去。清晨的景色真美啊。不管是不是人类,我都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现在没变,以后或许也不会变。小丫头是不是也一样呢?
“你现在的身体是可以随意变化的呦。想变成人类的样子也可以呦。”
小丫头是怕我难过吧,所以才这样说。其实我已无所谓了,当然,如果到紫凌书院外面去,人类的形态还是很管用的。
我终于来到了大教堂外面。五彩斑斓的树叶索索作响,清爽的风飕飗飗地扰动我的鬓发。我忽然发现我的执着并没有变。这个宇宙并无意义,但我可以为它找出意义,找出属于我自己的意义来。为小丫头也好,为别的什么也好,都无所谓。说是“意义”或许渺茫了些,但这份执着,这份牵挂,终究给了已不是人类的我一丝活下去的力量。大教堂外面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也是一个行将消亡的世界。终有一天,熵的力量会结束一切存在——“我会永远地追杀你们,即使你们强大到了足以跳出这个宇宙,我仍将在新的宇宙中永远地追杀你们,因为毁灭万物正是我的使命,我必将把一切都引入混乱与无序”——但至少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仍然可以怀抱我的执着,在我自己寻找到的意义里获得安慰,哪怕只有……少得可怜的那么一点点……
自此以后,我渐渐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许多事,多得恍惚我从前的几十年全白过了。我与蟾蜍、魔女们成为朋友,在紫凌书院里未曾涉足的神秘之地探险,了解了“宏宇宙之梦”的真相,结识了紫凌书院传说中的校长,发觉了其他势力对书院的暗中监视与封锁,最终和一个风尘女子结合……我卷入了一场场惨烈的战斗,与来自异世界的生物,与敌视我们的Theaology及其仆从,甚至与我的“兄弟”……
从此开始了,我和小丫头的故事。
-TheEnd-
世界5 北极长夜
辽远的地平线上,一条碧光闪烁的巨大彩带冉冉升起,好像一珠滴落水中的浓墨,倏忽弥散四溢、充满穹窿,在无边无际的深黑与酷寒中纱帘般飘扬、巨龙般飞腾,极薄极轻,似翩翩洒洒的霞,如万紫千红的风。灿烂繁星间掀起了火的惊涛、光的骇浪,五光十色,绚丽缤纷,将寥廓天球化作一面燃着七彩丽焰的巨幕,仿佛无数珍珠、美玉、宝石汇聚而成的溪流、瀑布、江河、大海,似乎暗藏着某种预兆或启示,激情澎湃却又无声无息,火热炽烈却又神秘冰冷,静静地飞飏,默默地狂舞,撩乱着清泠寂寞的北极长夜。
他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极光。无法描摹的美冻结了他的灵与肉,令他一时忘却了鞭肤彻骨的凛凛寒风。直至腹中一阵咕咕饥鸣,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朝空中嗅了一嗅,缓缓迈出宽大肥厚的爪掌,继续踏冰履雪、踽踽前行。
冻肉的气味儿,臭得刺鼻,香得贯脑,宛如一条冻结在空气里的蜿蜒小径,引他走向不远处的浮冰边缘。一具支离破碎的鲸尸斜摊在那儿,活像一口破烂干瘪的布袋,又像一顶倒塌的帐篷,肉和脂肪早已被洗劫得所剩无几,粗大的鲸骨弯曲曲、光溜溜、白刷刷,一根根,一排排,纹丝不动地竖着、倒着,俨如没有生命的苍白雕像。
多日未曾进食,饥肠辘辘之下,谁还顾得上挑肥拣瘦。他快步跑进巨鲸肚子里,如获至宝地狼吞虎咽起那堆残羹冷炙来。东西虽然不多,但鲸尸毕竟太大,剩下这点儿足够他享受好几天了——只要没别的北极熊来抢。方圆百里之内连一只鸟都看不见,应该不必担心这个吧。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大口囫囵,忽觉鼻尖一紧,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气味吸引了他的注意,迫使他警惕地转身抬头,眺望向鲸尸外的茫茫冰原——
一只娇小玲珑的北极狐,通身与冰雪浑然一色,瑟抖抖、畏缩缩地呆立在不远处,看上去又冷又饿,一双迥异寻常的蓝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一副欲言又止、欲前又却的样子。
“……你好?……”
她试探着打了个招呼。由于饥寒交迫,声音都有些呜咽了。
“唔。”他爱答不理地应了一声。只要不是别的北极熊就好啦。
“我很饿,能让我吃一点吗?就一小口……”
“唔。”他不置可否,不再理睬她,转身埋下脑袋,继续大嚼特嚼。她傻愣了一小会儿,终于忍耐不住饥饿,小心翼翼地走到鲸尸跟前,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吃力地啃咬那些散落周边、冻得邦邦硬的碎肉块。她一面费劲地咀嚼,一面战战兢兢地紧盯他不放,好像生怕他冷不丁扑过来似的。
他并不是同情心泛滥或者怜香惜玉。跟眼前这堆鲸肉相比,一只饿瘦的北极狐还不够他塞牙缝,何苦费力气抓她?鲸肉这么多,她那么娇小,谅她也吃不了几口,随她去吧。
他和她许久没有说话,只顾各自吃肉充饥。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被所有生命悄然遗忘的极光早已不见了踪影。渐渐地,一大团稠密磅礴的乌云自天际浮现,轮廓初时如柱,继而似堡,最终凝成一尊巨大的形体,非兽亦非人,比夜色更黑暗,比大海更深沉,宛然创世之初开天辟地的巨神,顶霄立雪,藤蔓枝攀,将那镶钻嵌宝似的美丽星空一点点遮掩、蚕食、湮没不见,愤怒似地喷噀出阵阵狂风,化作看不见的钢刀,挟带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大颗大颗的冰粒,没头没脑地漫天袭来,冰原上的一切全被鞭打得凄厉作响。在这乌云顶端,那“形体”的“头部”,隐约闪耀有一对红光明烁的星,如同两只熊熊焚烧着的巨眼,放射出灼毛炙肤的滚烫红光,虎视眈眈着整个世界。
他昂首呆望,再次忘却了一切,一如驻足凝视极光那般。暴风雪就要来了,Ithaqua神的脚步将至,他知道,且习以为常。
这回唤醒他的,不是食物的气味,而是北极狐怯怯的声音:
“……外面好冷……我能进来吗?”
“唔。”他想也没想地吭了一声。巨鲸肚子里大得很,别说一只狐狸,就是再来一头熊也盛得下。
“你保证不会吃我?”
“我吃饱了。而且你太小了。”他咽下最后一口肉,转身步入鲸尸最深处,懒懒地卧倒成一座毛茸茸的大棉堆。她不再害怕,但依然十分谨慎,轻快地走进鲸腹,停在了离他很远的一个避风处,就地蜷缩成一枚纯白的小绒团,一双细细的媚眼儿目不转睛地盯住他。
Ithaqua神的身影遮蔽了天穹。呼啸的暴风雪席卷冰原,抽笞万物,连巨大的鲸尸¨wén rén shū wū¨也被摧击得微微摇曳。这将是黎明前最后一场风雪,Ithaqua神即将沉睡,带着他新到手的祭品——名为“人类”的邪鬼、恶魔,回到他那永恒的冰冻世界里去,北极的漫漫长夜也将暂告终结。人类惧怕Ithaqua神,惧怕她冰寒死寂的威能,惧怕她掳走它们当做祭品。但北极的动物们不怕,在他们眼中,伟大的Ithaqua神就像天空、大海和冰雪一样,是他们世界的一部分,他们敬畏她,但并不怕她。况且相比较残忍杀害他们的人类,Ithaqua神实在是太仁慈了。
“睡着了吗?”她忽然问道。
“唔。”
“睡着了还能回话?”
“……”
“到底睡着没有?”
“你烦不烦啊!你不睡我可要睡啊!真讨厌!……”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脑壳枕在覆满冰碴的冻肉上。
她楚楚可怜地说:“我睡不着……”
“怎么?”
“风好大,雪也好大,好吵,我好怕……”
“……”
“我好怕,一起睡好不好?”她的声音愈发嘤咛可悯,令他难以抗拒。他无奈地扭头斜觑向她:“不怕我吃了你?”
“……”
“怕么?”
“……怕……”
“那就离我远点儿。”他故意撑开血盆大口打个哈欠,亮出一嘴白森森、雪刷刷的獠牙,每一根都有她的小腿那么粗;然后他扭回脑袋不再看她,气哼哼地呼哧半天,熊睛一合,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了。
Ithaqua神的风暴越发凌烈。成片成团的飞雪填满了空气,粘挂在鲸骨上的皮肉变身一幅幅猎猎飘扬的旗帜,却又很快被疾风撕走,消失在无垠的苍白迷蒙里。粘稠僵硬的寒流如狂如怒,从鲸尸的残破处灌注进来,在鲸腹的空腔里嗖嗖地打着旋儿。
其实哪儿睡得着啊。他一动不动地眯着,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忽觉后心一热,于是睁开两眼,拧转长脖乜斜看去,只见她不知何时挪了过来,依旧蜷缩成纯白毛绒的一小团儿,紧紧地挤靠在他背上。唉,你这样很危险啊知道不?就算我没想拿你当零食,可万一睡迷糊了,翻个身就能压扁你哦。北极狐是不是都跟她这么黏啊,真烦!早点儿赶走她就好了,都怪我一时心软,真是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加了小心,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生怕弄坏她。真可笑,我跟她连同类都不是,我干嘛要在乎她?就算压扁她又如何?她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莫名其妙嘛,我脑子一定坏掉了。
“我没睡着,”她埋在尾巴下的小嘴嘟囔道,“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不是怕吵着你,是怕压着你。”
她茸茸的小耳朵微微竖起:“没想到你看着又肥又笨的,居然还挺体贴。”
“……”
“我一直以为,Ithaqua神醒着的时候,北极熊全都躲在洞里呢。”看来她彻底不想睡了。
“那你见到我是不是很失望?”他也没心情再睡了。
“失望?”
“不能独享鲸肉了。”
“哦哦!没有啦,我又吃不了多少。”她稍稍动了下,换个姿势:“只是吓了一跳。我从没见过这种时候出来的北极熊。”
“我和他们不一样。”
“所以很孤独吗?”
他心里一惊。
“我听过一个传说,”她将下巴枕在尾巴上,眯起细眼喃喃地说,“有一头来自神界的北极熊,他从不冬眠,不分严冬或是暖夏,无论长夜还是长昼,一年两季都在流浪,独来独往,没有家,没有配偶,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他知道许多神界的故事,却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儿,又为什么来。”
“这传说我也听过。”他把鼻尖凑近她:“老妈给我讲的。”
“看来不是你喽?”
“当然不是!我只是普通熊唉,无非比同类睡得少一点,别拿我当神棍。”
“好吧,”她一副颇失落的样子,“我说着玩儿的。你妈妈还给你讲过什么故事?”
“很多。她知道许多传说故事,一直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什么Ithaqua神的故事啦,Aphoom-Zhah神的故事啦,怪物Gnoph-keh的故事啦,Hyperborea大陆的故事啦……根本不管我们爱不爱听,只管讲她自己的,我现在差不多都忘光了。”
“没兴趣么?”
“听烦了而已。”他呼出的白气氤氲一团,将她萦绕得宛如一只腾云驾雾的天狐:“其实我更爱听人类的故事,可惜大家都很避讳,谁都不想提。”
她把小鼻头往尾巴里埋了埋:“人类太可怕了嘛。”
“就是。十足的怪物。我听说它们自己不长皮毛,全身光溜溜的,所以要杀死我们,剥下我们的皮披在身上,不然就会冻死。是不是这样?”
“嗯。实际上比这还要可怕哦。它们杀我们有时候根本不是为了皮毛,而仅仅是图高兴、图好玩。它们可厉害了,不需要牙齿,也不需要爪子,只用一种黑黑的、冷冰冰的棍子朝你一指,发出‘砰’的一声打雷似的巨响,你身上就会立刻破开一个洞,就像被独角鲸刺穿了一样。然后……你就死了。”
“……”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的表情,接着说:“还有更厉害的哩。它们能在天上飞,比任何飞鸟都更高、更快;如果他们想杀掉对方,就会从天上扔下来一种东西,砸在地上、喷出火和烟,比夏天的太阳还要亮,比最可怕的雷霆还要响,小的能砸碎一大块浮冰,大的能把海浪掀到云彩那么高、能把整片冰原烧成蒸汽;不要说一两只动物,就是千千万万只,用那种东西也能‘轰’地一下杀光,杀得只剩血和碎肉,或者干脆连尸体都不剩。”
“这太离谱啦,”他嘟囔着说,“这不是跟神一样了吗?”
“不信?跟你说吧,这都还不算厉害呢。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每个夏天都要比上一个夏天更热、每年的冰原都要比往年的更小?”
“嗯。去年我还没来得及去到大陆上,海冰就全化了,害得我在海里游了几十个小时才找到陆地,差点儿累死淹死。”他心有余悸地回想着说:“今年一定得早点去大陆。”
“这就对啦。夏天越来越热,海冰越来越少,这也是人类干的!”她缝目圆睁,直直地盯着他:“它们往天上和海里排放了好多烟气、污水,还有别的很多有毒的东西,把这个世界变得一天比一天热、一天比一天脏。好像连很多人类自己都说,说这个世界很快就没法再住了!你想想看,能改变天空、大海和冰原,这样的家伙跟神明有什么区别?”
他聚精会神地听她说完,抬头望望渐行渐远的风暴:“这是我听过最最恐怖的故事。当真如你所说,我们拿人类没办法吗?”
“任何动物都打不过它们。只有强大如Aphoom-Zhah神那样的神明才行,可谁知道Aphoom-Zhah神沉睡的Yarak山在哪儿呢?我是觉得没希望了,咱们所有的动物,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类全部杀死;就算不是被直接杀死,也会因为天空、海洋、冰原变得无法居住而死。反正横竖都是一死。”
“……”
“呵呵呵,如果你以为死掉就是最坏的结局,那你可错了!”她坏坏地微笑道:“人类有时不会杀死我们,而是活捉我们,把我们关进笼子、带回它们住的地方……”
“等一下,”他举起熊掌,“笼子是啥?”
她闻声一愣,然后寻找着什么似地抬头四顾:“……笼子嘛……哦哦,对了,你看周围这些竖着的鲸肋骨,‘笼子’的样子和肋骨很像,不过细得多也密的多,而且又冷又硬,上下左右前后都有,跟个没有出口的洞穴似的,里边又脏又臭、又湿又冷,动物一旦被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哪儿都不能去,一直被人类看着、盯着,吃人类给的食物,喝人类给的水,永远呆在里面,吃在里面,喝在里面,睡在里面,屙屎撒尿在里面,直到最后死在里面……”
“Aphoom-Zhah神在上啊!”他这回是真的被吓着了:“笼子有多大?”
“有好多种,都不一样。不过一般都比这条死鲸小得多,听说有一些小到连我在里面都没法转身。”
“哎呦!”他禁不住毛骨悚然:“与其让我在那里面住一辈子,还是直接杀了我算了吧!吓死我了!这才是我听过最最恐怖的故事!人类怎么会有这种嗜好?真奇怪!”
“吓到你了吧?”她得意洋洋。
“快吓尿了啊!”他大呼小叫:“人类这样的怪物干嘛要存在于世界上啊?根本没道理嘛!……”
“嗯,没错,人类是空前绝后的怪物,它们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她站起身来,冉冉踏开几步看看天色,又回过头,软软地探步走向他:“咱们做个交易吧,好不好?”
“交易?”
“嗯。我要去找Yarak山,到那儿唤醒Aphoom-Zhah神,恳求她毁灭人类、拯救世界。她的愤怒曾经冻结Hyperborea大陆、摧毁了那里的一切,以她的威能,一定可以抹掉‘人类’这个错误!但我不能自己去,毕竟谁都不知道Yarak山的位置,我可能要走很远,走很久……所以我需要一个保镖,一个足够强壮、足够勇敢,关键时刻能帮助我、保护我的家伙,比如……你。”
前往危机四伏的未知之地,找寻传说中的群山,唤醒传说中的神明,这不是痴熊说梦么?如果一切都只是传说,只是故事,那么费尽心力的寻找不是白搭功夫吗?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确有其事,那么冒冒失失地跑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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