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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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怎么还全是植物人啊？”我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敢发作。

“……要你管！……”

跟我赌气呢。我多少晓得一点儿了。得赶紧找个话题聊聊，缓和一下气氛。

“小丫头，有件事我想不通。既然意识不能脱离物质单独存在，那么Thibukcall是怎么抽走大家的所谓‘灵魂’的？”

“笨狗狗，看过《Avatar》没？”

“那个钉子户大战城管抵抗暴力拆迁的电影？看过。”

“道理和那个差不多。其实大家的所谓‘灵魂’并不是被抽走了，她们的意识仍然储存在大脑里。你可以理解为她们是在做梦，在梦中进入了ElderTheaology的领域。你现在学会意念传音了吧，简单地说，意念传音的本质就是用微时空门传递脑内的生物电信号。连你都能做到这一点，身为Theaology的Thibukcall岂不更是游刃有余？Thibukcall通过微时空门侵入了女孩们的大脑，强迫她们进入睡眠状态，玩弄她们的梦境——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被Thibukcall玩弄的女孩们，在梦中会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以至于根本不愿醒来。久而久之，她们的精神会堕落、扭曲，肉体会萎缩、瘫痪，直至死亡。Thibukcall的力量是如此之强，强到你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将女孩们从梦中唤醒，一般人只好听之任之喽。”

“既然如此……你说你带回了大家的‘灵魂’，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呵呵呵……”小丫头发出了小恶魔一般的笑声：“……大家这会儿是在我的控制下做梦啊。”

“你打倒了Thibukcall？”我又一次意识到小丫头才是最最可怕的怪物。

“算不上。但是她服软了，这就行。”小丫头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想想看，Thibukcall还真是恶趣味，ElderTheaology里居然有这么没品的家伙。”我心里瞎猜Thibukcall如果有知性的话，会是女性人格多一些呢，还是男性人格多一些？

“你以为CthulhuMythos的神明分类很科学么？”小丫头笑道：“CthulhuMythos的作者们将Theaology分为OuterTheaology、ElderTheaology/OldTheaology、GreatOldTheaology、GreatTheaology四类，顶多是一种经验化的人为分类，实际情况往往模棱两可或不切实际。首先，名字就有问题。如果说OuterTheaology的‘outer’意味着自外而来，那其实除了GreatTheaology以外的几乎所有神明都是自外而来的；如果说ElderTheaology的‘elder’意味着古老，她们又不见得比其他Theaology更古老。其次，这种分类法的阵营化倾向也不符合实际。无论OuterTheaology、ElderTheaology还是GreatOldTheaology，其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而经常是彼此仇视、相互斗争的。第三，这种分类也不能表示存在的强弱。GreatTheaology是地球本土的存在，GreatOldTheaology是行星级的存在，OuterTheaology是无限强大的存在，这三者没太多异议；麻烦的是ElderTheaology。ElderTheaology中既有OuterTheaology那样超越大宇宙的近乎无限强大的存在，也有Bast那样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部落神祗，甚至还有Hypnos那样的小流氓和Thibukcall那样的猥琐大姐。”

“猥琐大姐啊？”小丫头对Thibukcall的评价还真是……

“是啊。怎么，有问题？”

“没没没！闻卿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如闻梵音……”

“去死！”小拳头正中我后心，软软的像个绒球。

“那个，小丫头，”我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斗胆问道，“上次那个事……你真的不怪我？”

小丫头沉默了。我胆战心惊地偷眼瞟她，只见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纱帏后蓝色的火焰里隐约着难以形容的失落。

我没敢再吭声。

时至凌晨，小丫头忽然动了动身子，伸手去解腰间的衣带。

“要睡觉么？”我问。

“嗯……”

“在这儿？睡地铺？”

“嗯。”

“那我出去了。晚安。”我连忙站起来往外跑。

“呐，狗狗。”

脱下外服、露出一身雪白深衣的小丫头叫住了我。

“怎么？”我在大门前止了步，回头望她。

小丫头一手揉着困得惺惺松松的眼睛：“让我靠靠吧，像从前那样。”

“……从前那样？可我不记得……”

“靠靠嘛，好不好嘛。”小丫头有气无力地撒着娇。

我无奈地耸耸肩，回到地铺上坐好。小丫头立刻摘下幂笠，凑过来靠在我背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小的娇鼾。

我一动不敢动地坐着，坐得直溜溜的。扭头瞥去，小丫头的深衣薄如蝉翼，白皙的肩膀与脖颈一览无遗，小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虽然许冰借给我的外套很厚，我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小丫头后背的那种独特的触感。精致如同陶瓷玩具一般的肩胛骨和脊柱顶在我身上，扩散出一阵阵淡淡的、幸福般的疼痛。

我还是没看到她的脸。不过，那又如何呢？

10^100年后，在那时间与万物的尽头，有一个热寂的世界在等着我。那是一个只有我和小丫头的世界，只属于我和小丫头的世界。这样看来，我的结局或许不算坏。一想到这个，今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我都可以坦然面对了吧？只要能熬过一切一切的苦难，我就可以和小丫头永远在一起了，直到……宏宇宙之梦的终结。

“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

这是我和小丫头的约定。

－TheEnd－

世界1　再见了，离阳　01

但尽管如此，我心里那分空虚仍无法填满。我渴望那种曾充溢我心间的爱。最后山谷中的一切都使我痛苦，因为它们总使我想起埃莱奥诺拉，于是我永远地离开了山谷，来到了山外喧嚣而浮华的世界。

——爱伦·坡《埃莱奥诺拉》

一

我从没见过如此群星璀璨的夜空。

不记得是哪一年的数据了，说是夜空中肉眼可见的恒星共有7×10^22颗（算上红矮星的话得有3×10^23颗了）。7后面加上22个零，天文数字果然非同凡响。可是今天夜里，我所看到的星星恐怕比这个数字还要大出不知多少倍。

我所熟悉的夜空已不复存在，整个天空完全被明亮的星星覆盖、塞满、淹没，没留下任何一丝暗的缝隙。夜晚比白昼更亮，地球成了充满强光的炼狱。我恍惚身处一个不存在Olbers佯谬的宇宙，这里没有夜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炽热的太虚”，一个“亮天宇宙”。混合在一起的强烈光线已分辨不出来自哪颗星星，无论何处都眩目无比。

其实它们不是恒星。

它们是Mi－Go的舰队。

我是余涣箐。

拉着裂天坼地的可怕音爆，高超音速轰炸机群在离阳上空转瞬即逝。离阳市中心医院综合大楼崩坍直下，转眼间化为一堆嶙峋的废墟，在2400℃高温的铝热剂火焰中恐怖地嘶鸣着。钢铁熔化如水，人类尽作飞灰。唯有小丫头单薄纤弱的身影屹立在火海深处，阳帽下跳跃着两潭宇宙蓝色的深渊。

“小丫头！”我冲进烈火一把抱住她：“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是我……”

“……我好疼，狗狗……”小丫头软绵绵地倒在我怀里，于我耳边喃喃着，“……你弄疼我了……好疼……”

“对……对不起……”我赶紧放开她。抱得太用力了么？我一时激动，忘了她有成骨不全症。“……我们走吧，这里完了，彻底完了。我们回书院去……”

“嗯。”

我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将她捧起，向广场上飞奔而去。那里的人群早已逃得一干二净，赵林杰带着手下缩在Byakhee背后躲避热浪，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操！不是说好半个钟头再炸吗？真他妈不让人活！……”

我把小丫头送进Byakhee，转脸对赵林杰说：“没办法了，叫你的人撤吧。我们得把紫凌书院弄成收容所，你有办法通知全城居民么？”

“你们真打算把市民都收容进书院？里面可能混有很多感染者啊。”

“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炸死？”

“……”

“就这么说了。我先送风雪大人回去，你小心点儿，不许死啊！”

“这个你放心。”赵林杰冲我敬个军礼。

肋骨归位，胸腔闭合，Byakhee一飞冲天，我紧随其后。自从Mi－Go大军压境，小丫头出行就必乘Byakhee了，不知为何。兴许是不想让Mi－Go察觉她的存在？真是难以捉摸的女孩。

高空高速无人战斗机在与Mi－Go的先头部队交火。Mi－Go舰队已然淹没了整个天球，如果他们舰炮齐射，顷刻间就能让地球变得比火星还荒芜。可他们没那么做，他们的目标只是人类而已，与其他生灵无关。说白了，这就是一场针对人类的种族灭绝、物种大清洗，而不是所谓的战争。

内有虿女，外有Mi－Go，人类还有希望么？尼采说过：如果能够大难不死，那我们就会变得更强大。现如今人类到了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他们挺得住吗？

虿女的爆发，至多是上周二的事。那天早上5点多，赵林杰突然跑来家里找我，说是离阳市第一高中出了状况，想让我去看看。一开始我没当回事，以为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所以一心只想速战速决，匆匆跑出家门，都没顾上跟南宫雯婧告别。

结婚这么久了，南宫雯婧仍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离开书院后在做什么工作。她是个聪明人，清楚什么可以问，什么不该问，这让我省去了不少麻烦。实际上，我们俩现在的所有花销都由军方提供，代价是我得给他们当顾问，帮他们处理涉及异界的麻烦事。

南宫雯婧并不爱我，尽管当初我向她求婚时，她答应得毫不犹豫。在外人看来，我俩举案齐眉、如胶似漆，是非常恩爱的一对。可实际上呢？她温柔勤劳的贤妻形象是真是假？我不止一次发现她在夜里偷偷哭泣。都是我的错，我娶她并非因为爱她，而是在追求小丫头无果的情况下一种急不可耐、饥不择食的逆反。也就是说，我把对小丫头的欲望全发泄在了她身上。

可悲的是，我都结婚许久了才想明白这些。

交待完个人情感经历，该言归正传了。当我赶到现场，军队早已把市第一高中封锁得有如铁桶，却没一个人敢进去。平日沸反盈天的校园，今早竟无一丝一毫的动静，死寂仿佛鬼域。

人都去哪儿了？

我独自进入校园，无论哪里都见不到人影。直到行至实验楼下，忽有一滴液体“啪”地砸在我头上，大股大股的腥气马上冲鼻贯脑。我本能地迅速举首仰望、伸手摸头。头顶上方是实验楼的二层阳台；手则摸到了黏糊糊的玩意儿，拿到眼前一看，是血。

十分异样的存在感。就在这楼里。

我走进阴仄的楼道，小心翼翼地踏着阶梯登上二楼，向黑洞洞的走廊里一看——

哪里还是走廊，这分明是屠宰场、万尸洞、血池地狱！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全看不见了，到处都覆盖满了血淋淋、脓沥沥的烂肉，比腐败的内脏还要可憎。烂肉里又生长出无数利齿满布的大嘴和乱藤似的触手，触手上缀着一排排骨质三爪钩，白森森的仿佛看一眼都能使人受伤；那些触手杂乱无章地交织成肉质的罗网，似乎随时可能猛地收紧，永远吞噬掉误入此间的生物。旁边一间教室被烂肉填塞爆满，五颜六色的脓和血顺着破碎的门窗汩汩外泄；烂肉表面一张七鳃鳗似的圆形嘴巴正像吸盘一样紧贴在窗户玻璃上，看得我头皮都麻了。

虿女。我禁不住浑身发抖。虿女把学校里的人全吃了。

我转身跑出实验楼，纵身飞上半空俯瞰下去。利用神子的感官，我知觉到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可怕事实：虿女竟然已经吞没了离阳地下几乎所有空间，离阳成了一座悬浮在虿女身上的城市！

我带着一身冷汗跃迁至大气层顶俯瞰全球。完了，全完了，地球上每座城市、村庄，每一处人类聚落都已经——

这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扩散到全世界的？彻悟者们居然对此毫无察觉？事态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现在再想消灭她，我只能把地球的全部地壳一齐熔掉了！

我心急如焚地跃迁回地面，径直狂奔到赵林杰车前：“老赵！还记得虿女不？”

“咋了？”赵林杰从奥迪里钻出来。

“已经爆发了，离阳市地底下现在全是那东西。不只是离阳，全世界都是！”

“你什么意思？”赵林杰还没反应过来。

“世界末日！”

这之后不过两个小时，虿女的海啸便狂涌入全球所有的城镇乡村，各国军方措手不及。短短几十分钟内，仅离阳一地就有数以万计的人惨遭吞噬，被感染者更是数不胜数。

我不是那种舍小家保大家的崇高无私者。面对如此情势，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把南宫雯婧转移到紫凌书院安顿。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没法再做什么了。我现在的力量，正如重锤巨斧，无往不利、无坚不摧；但要对付虿女，人类需要的是像手术刀一样的力量，轻巧精准、不伤无辜。我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是张飞绣花——有劲儿使不出。军方倒是早有应对虿女爆发的紧急预案，但管不管用只有天晓得。

我护送小丫头的Byakhee飞回书院。从空中鸟瞰下去，紫凌书院灯火辉煌好似闹市，再不复往日的冷清荒凉。这也难怪，紫凌书院虽大，承载力终究还是有限的。自从许老色鬼“兼爱”回来那么多女孩，书院就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了，因为绝大部分魔女都选择留下。而今天下遭此大难，无家可归的难民蜂拥而至，书院更是人满为患。说来讽刺，离阳居民们平日里闻紫凌书院色变，此刻却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挤，真是临时抱佛脚、闲来不烧香。

但凡有家的魔女，都把自己的亲人接来了。政府官员、离阳驻军的家属也是。紫凌书院俨然成了救命稻草、诺亚方舟；几乎每间屋子、每处空地都塞满了人，大教堂也不例外，我和小丫头只好在大教堂钟楼上落脚。一望无涯的人海当中，魔女和神仆正在军队协助下安置灾民、维持秩序；仰观天穹，大气层顶端正爆炸迭生、火云翻滚，各种形状的尾迹云乱七八糟搅成一团。

“我去看看雯婧，”我对小丫头说，“你自己不要紧吧？”

小丫头坐在地上说：“不要紧。狗狗快去吧。”

也是，能从ElderTheaology扎堆的参宿四全身而退，小丫头才是真正的怪物啊。与其担心她，还是省点儿精力关心关心别人吧。

几天下来，离阳市民已经司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奇异飞行物，对紫凌书院里飞来飞去的我们也是见怪不怪，这给我们行动提供了不少方便。我飞临宿舍楼顶部露台，正在这里放哨的张姝云立刻向我鞠躬：“神子大人好。”

“咱们俩还用客套么？”我苦笑一下。

不知是我说错了话还是她误会了什么，总之我话音刚落，她立刻凑上来往我怀里一倒，芬芳沁脑的气息旋即将我紧紧攥住：“呵呵，这就是所谓的‘上床夫妻，下床君子’啦，狗狗大人。平时嘛，还是应该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的呦。”

“我得去南宫雯婧那儿了，有空再来陪你如何？”再多呆一会儿绝对要出事儿。世上应该有人能抗住张姝云的魅力，但我不在其中。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唉，怎么又是她呀。”张姝云老大不高兴：“您现在除了风雪大人，整天就知道围着那个南宫雯婧转，都不肯多和我们说说话，真是的……”

“她是个凡人，没见过大阵势，胆子小，我可不得多照顾照顾她？你就别吃醋了。”我哄了她几句，算是暂且逃过一劫。张姝云叹口气放开我，后退两步说：“那您去吧。不过，有空还是要陪我的呦。”

“一定。决不食言。”

我得了命似地逃进楼里。

世界1　再见了，离阳　02

二

凌晨时分，军方的战术核武器在离阳上空爆炸。整座城市仿佛被太阳吞没。尽管有彻悟者们构建的保护罩掩蔽，紫凌书院还是被灼目的光芒充斥，来此避难的人们纷纷抱头伏地。

南宫雯婧在我怀中瑟瑟发抖。我一面用手掩住她的双眼，一面望向窗外白花花的世界。离阳再次被毁，只不过，这次毁灭它的不是异界怪物，而是人类自己。

再没有哪一个物种比人类更善于破坏和毁灭。也许，人类才是熵姬最忠实的仆从。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南宫雯婧紧闭双目，颤抖着小声问我。

“……”

“一开始我就很怀疑，可一直不敢问……”

“我不是人类。”都这个节骨眼了，不如干脆实话实说：“许校长和老师们也都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南宫雯婧抖得更厉害了，双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襟。

“突然说这些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和许校长是神的儿子，老师们是神的仆人，学生们则是教徒。”

核爆的光芒渐渐淡去。南宫雯婧睁开泪汪汪的眸子，眼神被压倒一切的恐惧霸占着。但她还是纹丝不动地偎依在我怀中，不知是因为信任我，还是太过害怕而僵住了。我轻轻抚摸她的头，轻声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们不是邪教分子，我们的目的是拯救人类。不信你看，军队不是在和我们合作吗？政府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只不过考虑到一些事情，所以没向社会公布。”

“哦……”南宫雯婧紧绷着的脸舒缓了不少。

“我们不会坐视人类灭亡。相信我。”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却一点儿谱都没有。要不要介入这场战争，书院里争议很大。如果决定帮助人类，我或许冰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灭绝Mi－Go。但问题在于，虽然分属不同的种族，可Mi－Go和人类毕竟都是“人”啊。彻悟者们面对如此局面，原则上讲最好是坐观成败，不应该用神的力量干涉“人”间内部事务。就好像动物行为学者在野外目睹动物界的弱肉强食之时，正确的做法应是任其在自然法则支配下自生自灭，切不可感情用事去扶危济困。况且，人类是所有智慧生物中最自私、贪婪、好战的一种；这么愚蠢、危险、邪恶的种族，是不是灭绝掉比较好呢？

看着怀中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南宫雯婧，我又一次被滑稽可笑的保护欲充溢了头脑。无论相貌、身材、气质、萌力、可爱度，南宫雯婧都远不及我的魔女妹妹们；但她这种中规中矩、四平八稳的长相倒也颇合我的胃口。我一时情不自禁，猛地搂紧她啃咬起来。

没错，不是吻，而是啃咬。你说我是变态？没那么严重啦，一定程度的虐待倾向未必意味着本性的堕落。况且从本质上讲，“吻”其实就是一种“啃咬或吮吸”。MontagueSummers不是说过吗？“在强烈的爱欲下，爱就会跟痛苦联系起来，那么人们就会有强烈的要啃咬伴侣的欲望。”再考虑到饥饿与性欲同为生物体最躁动的本能，二者有所通感也就算不上奇怪了。

“狗狗，”我正要直奔主题，突然被小丫头的意念传音打断：“马上到教学楼楼顶来开会。”

决定介入战争了么？我转而对南宫雯婧说：“我想起个事儿得出去一下。回来继续啊。”

“嗯。”南宫雯婧很乖地点点头。

我瞬移至教学楼顶部露台上。小丫头和许冰已经候在那儿了。

“就咱们三个？”我问。

“神仆和魔女没资格对战略性决策发表意见。”小丫头霸道十足。

“那，大人您的决定如何？”许冰问。

小丫头沉默几秒，开口说道：“我站在Mi－Go一边。”

“啊？！”我和许冰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没听懂吗？人类最好灭绝，这样对大家都有利。Mi－Go的登陆作战已经开始，第一批登陆部队数量就超过5000亿，这意味着地球表面每平方千米都会有上千个Mi－Go从天而降。虿女自下而上，Mi－Go自上而下，人类完蛋定了。”

“可是……”许冰刚想争辩，小丫头的话就接上了：“你有什么可留恋的，我的许大校长？人类是没有希望的邪恶种族，Mi－Go是在替天行道。别骗自己了，许冰，这些道理其实你都明白。Mi－Go倾尽全力，孤注一掷为众神铲除人类，咱们本该帮他们才是，起码也该袖手旁观。人类的抵抗很快就会土崩瓦解，这场战争毫无悬念。”

“……Mi－Go是熵姬的仆从，如果你出面，他们一定……”

“住口，你这臭狗！”小丫头呵斥道：“连Nodens和Uldar都放弃了人类，身为生命之敌的我又有何理由拯救他们？人类今天没被Mi－Go和虿女毁灭，迟早也要为我所灭，二者有区别吗？”

“我不住口！”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我记得你说过，众神之所以敌视人类，可能是因为人类掌握着唤醒Azathoth的钥匙。如果我们找到这把钥匙，是不是就有了跟Mi－Go和谈的可能性？”

“切，你知道那‘钥匙’是什么吗？”

“莫非，大人您知道？”

小丫头冷笑一声：“拜托，我也一直没闲着哪。事到如今就告诉你们吧。寄宿于人类身上、能够唤醒宏宇宙的钥匙不是别的，正是Enasoflam教徒们预言的Mahgriyu——‘沨浏’。”

看我一脸茫然，许冰解释道：“在Enasoflam密教中，Mahgriyu是丰足原理之神，是‘人’对自然的侵犯、污染与破坏之神。她是最强大的机器神，是自然神之公敌，经常被视为类似于恶魔之王的存在。她拥有击败多数Theaology的强大力量，甚至能吞噬其他Theaology。一说她其实是‘生命’Shub－Niggurath和‘熵’Nyarlathotep之子，拥有对立统一的矛盾性质。嗯，这就解释通了。Mahgriyu是熵的帮凶，其存在能大大加速Azathoth的苏醒。难怪Mi－Go要不遗余力地毁灭人类呢，因为Mahgriyu就寄宿在人类身上啊。”

“我怎么觉着说不通呢？”我望向小丫头：“Mi－Go是你的仆从，Mahgriyu是你的后裔，现在他们双方干起来了，你为何要选择眷顾Mi－Go呢？”

雪色的宽檐阳帽下蓝光一闪：“……这都不明白么？……”

“我明白，大人。”许冰瞟我一下，眼神里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我不会放弃，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人类就此灭亡。既然您不愿帮我，那我恳求您，请您至少不要阻挠我。”

“你要与我为敌么，许校长？”

“不敢。我只是要与Mi－Go为敌。其实说白了，风雪大人，Mi－Go只是崇拜您而已，算不上是您的仆从。而且对终将毁灭一切存在的熵之神您而言，仆从或崇拜者这类东西，有还不如没有。我说的对不？”

“呵呵，不愧是许冰。”小丫头点头笑道。

“那我这就去了。多谢大人。”许冰深鞠一躬，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用我帮忙吗？我可以召唤Theaology来……”

“请不要再辜负风雪大人了，余先生。”许冰说：“在下一人足矣。”

他俩这是打的什么哑谜？我一头雾水地目送许冰纵身飞去，耳边飘来小丫头的话：“让他去干自己喜欢的事吧，不用你管。”

“许冰对付Mi－Go或许没问题，可是虿女……”

“是啊，虿女蛮麻烦的，”小丫头走到我身旁，凤尾样的长发温柔地缠绕着夜风，“Mi－Go意图灭绝人类，却没有动用针对人类的基因武器，大概是指望虿女替他们下手吧。虿女现已和地壳融为一体，凭人类的技术不可能根除。Mi－Go只要瘫痪掉人类的武装力量就万事大吉喽。”

所谓的“人类世界”，其实是人类与各种人造物的复合体。如果你能彻底消灭人类赖以为生的工具、机器、电力、网络等等，并使之再也无法恢复，那你接下来就可以坐等人类自己完蛋了。若不凭借外物，人类在自然界根本生存不下去。虿女固然强大，但终究还是生物，人类用喷火器、燃烧弹、核武器多少能给自己扫出一块容身之地；可万一没有了那些武器，被Mi－Go绞杀至手无寸铁的人类，还能逃脱遭虿女吞噬、感染的下场吗？

“……Mahgriyu与人类共生共存，所以难以被打倒，是么？”

“嗯，”小丫头说，“除非把人类一个不剩地消灭。Mahgriyu即是人类对宏宇宙犯下的‘罪孽’。人类强则沨浏强，人类弱则沨浏弱。人类正在向Ⅰ类文明过度，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将有能力支配整个地球的能量。届时Mahgriyu会完全超越GreatTheaology，甚至可能超越不少GreatOldTheaology。无论Theaology还是异界种族，都难以容忍这种状况的出现吧？按道理说，但凡‘人’——即有智慧的生命——都有孕育Mahgriyu的潜质，可实际上只有人类做到了，只有人类创造出了Mahgriyu。唉，真不知该说人类潜力无穷还是邪恶无比。”

“所谓善与恶，或者创造与毁灭，只是同一个神的两张面孔而已，”我说，“就好比你和姝帛虽然相悖，却又都是宏宇宙的组成部分，是对立统一的矛盾双方，相互斗争又相互依存。你和她说到底也不过是Azathoth的两张脸。所以我不相信Mahgriyu是极端邪恶的，也不相信人类是无可救药的。”

“越来越像许冰了呢，好狗狗。”

“切，你怎么不说是他越来越像我了？”

小丫头开心地笑了一阵，再说话时，声音里却添了些许失落：“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没有用。我只是宏宇宙的梦，我必须把一切存在渐渐引向毁灭，即使我不愿意。这就是我宏宇宙赋予我的命运，我不能违抗。”

“至少在宏宇宙召唤你回去之前，有我在你身边呐。”

我小声说着，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这一次，她没有抗拒。

当然了，我也没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世界1　再见了，离阳　03

三

两周后。巴丹吉林沙漠深处，中国空军鼎新试验训练基地。

得益于彻悟者的保护，这里成了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尚未被虿女、Mi－Go攻占的军事设施之一。如果万事顺利，从今天开始，人类在异界敌人面前就不再是待宰的牲口了。

一只身形庞大的Byakhee矗立在跑道上，周身被五光十色的等离子体包覆得严丝合缝，好像贴上了第二层皮肤似的。这既是为了提高防护力，更是为了掩盖Byakhee的真实模样，以免见到它的凡人们精神崩溃。军方试飞员已经进入Byakhee的胸腔，一切准备就绪。

我、许冰、赵林杰，以及各国军政界的高官，都在基地指挥中心里盯着大屏幕凝神屏息。

“BrewSpase－Mead注入开始。”

BrewSpase－Mead是一种来自异界的神秘物质，能保护人体不受各种极端物理环境和状态的伤害。除非用它充满Byakhee的胸腔、将驾驶者浸泡其中，否则单单Byakhee起飞时的强大加速度就足以撕碎驾驶者。你怕驾驶员淹死么？别担心，BrewSpase－Mead这玩意儿就像全氟化碳类的液态呼吸介质一样，人类在里面可以正常地自主呼吸和生存。

“BrewSpase－Mead注入结束。01，请汇报你的状态。完毕。”

“中